接下来几天,唐笑照旧每天下班后去医院陪裴远晟。
也不知道为什么,晓茹越来越沉默,她问起来,晓茹也只说最近或许是生理期的缘故,情绪有点低落。
唐笑建议晓茹和她一起去吃火锅,最近xx路上又新开了一家人气火锅店,据说特别辣,两人一边吃火锅一边喝点清酒刚刚好。
这在以往是唐笑与季晓茹最爱的活动,每每两人中的其中一个有了烦心事,另一个都会主动请吃火锅喝酒。
照晓茹的性格,不应该拒绝,然而这一次,晓茹拒绝了她。
“最近上火,吃不了辣。”
她是这样对她说的。
唐笑犹自不甘心。
“那我们要鸳鸯锅,一边牛油麻辣一边番茄锅底,怎么样?”
“还是不啦,过段时间再说吧。”
晓茹淡淡地说。
唐笑皱了皱眉,又说:“晓茹,真的没有心事吗?我们俩好久没单独一起吃饭喝酒啦。”
唐笑平时绝不会轻易跟人喝酒,唯独晓茹是个例外。
这是两个好闺蜜之间的默契。
然而,晓茹态度十分坚定:“没有,真的只是生理期,过几天就好了。”
见唐笑满脸担心,季晓茹又朝她露出微笑:“放心啦,笑笑,我真的没事。”
她越说自己没事,唐笑越是觉得她有事。
她想晓茹应该还是在为自己刺伤裴远晟的事情感到难过,可是,裴远晟不是说了原谅她吗?
唐笑相信两人私底下应该有对此事做出沟通,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裴远晟和季晓茹,并未真正去探讨过这件事。
对于这件事,裴远晟确确实实没有怪罪季晓茹,而季晓茹却更加的愧疚,并且因为自己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就刺伤了裴远晟,而愈加疑心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裴远晟入院后,她曾一个人偷偷去看了精神科医生,很快,便收到了医生确诊,她的确患有狂躁症与轻微精神分裂症,情绪激动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这让她自己都感到惶恐起来。
她越来越害怕与裴远晟单独相处,因为她担心自己再与裴远晟独处一室,会莫名其妙地突然间再一次做出伤害裴远晟的事情来。
他如今身体虚弱,重伤未愈,倘若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他,那简直太容易得手了。
每每想到此,她都极度不安。
甚至每天她坐在床边为他削水果,削着削着手心开始冒汗,她盯着手里的水果刀情不自禁地想万一她用这把刀杀了裴远晟刚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一从脑海中冒出来,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朝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裴远晟看过去。
她的视线轻易地就选定了他露在外面的白皙的颈项。
紧接着她的目光仿佛有了实体一般在他的动脉会缓缓地缓缓地滑动着,她感到自己仿佛已经拿着一把刀站在床边,只要一用力,鲜血便会从他的颈项间喷薄而出。
不……
不。
她猛地摇头,与此同时,手里的水果刀“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裴远晟睁开眼睛——他向来睡觉很浅。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问:“没事吧?”
“没……没事。”
季晓茹仓皇地低下头,因为自己那可怕的见不得人的心思,她不敢与裴远晟对视。
她不停地在脑海中问自己,她到底怎么了?
可是,没有答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变成一个神经病。
“我……我先出去一下。”
她也不去捡地上的水果刀,就这么扔下一句,便匆匆忙忙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在走廊上她撞见慕子豪,慕子豪依然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的模样,衬得她好像一只灰溜溜的老鼠。
“夫人,您怎么了?”
慕子豪见她脸色古怪,不由得问道。
“没事没事,我在里面坐久了出来走两步。”
她摆摆手,不等慕子豪说话,又飞也似的逃跑了。
她想逃走。
她一面跑一面想,这里是决计不能再待下去了。
如今她不只是见到裴远晟害怕,她见到慕子豪也害怕,甚至是见到唐笑也会害怕。
她不是老鼠,可她的内心已经见不得光。
唐笑这天来的时候是傍晚。
到医院时看到附近有一家花店,便去挑了一些花,自己亲手扎成花束,抱在怀里一路清香扑鼻,脸上便不禁露出了笑容。
裴远晟应该会喜欢吗?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花,有淡蓝色的绣球,有金色的向日葵,有浅紫色的多头玫瑰……这绚烂美丽的色彩,一定会让人欣喜。
她脚步轻快地上了电梯,到了裴远晟病房所在的专属楼层,而后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终于来到了裴远晟的病房外。
站在门口,她给晓茹发短信,告诉她来了,以免敲门声吵到可能在熟睡的裴远晟。
谁知晓茹很快回复道,知道你快到了,门没锁,直接进去吧。
唐笑笑了笑,推开门走进去,却没看到晓茹。
“来了?”
正坐在床上对着笔记本浏览邮件的裴远晟转头看向她。
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虽然像往日一样穿着一身雪白的家居服,但气场却一下子强了许多。
“嗯,晓茹去哪儿啦?”
“不知道,可能是去附近闲逛吧。”
裴远晟漫不经心地说。
“诶?”
唐笑微感惊讶。
晓茹不在,裴远晟竟然连她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这该说裴远晟不关心晓茹还是晓茹出门不对裴远晟有所交待?
不过……
也许不同的夫妻有不同的相处模式吧。
“怎么?”
“没什么。”
唐笑走到床边,将怀里的花束往前送了送:“好看吗?”
她的表情像是一个等着被表扬的小孩。
裴远晟仔仔细细地看着,伸手指着绣球花:“这是什么?”
“这是绣球呀,你居然不认识?”
唐笑一脸惊奇。
“嗯?不认识绣球很奇怪吗?”
裴远晟挑了挑眉。
“这个嘛……”
唐笑略一思索,的确,不认识绣球花,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只是她自己认得许多种花,怀里这几种又很常见,便以为全世界都该认识。
裴远晟长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可人家怎么说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总裁,没事哪有那个闲工夫研究花花草草呢?
“好吧,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唐笑认真地说。
“嗯,看来不算我孤陋寡闻。”
裴远晟舒了口气说。
唐笑被逗笑了:“当然不算了。你懂得那么多,就算不认识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不认识你送我的花,就不应该了。”
裴远晟一本正经地说着,目光温柔地望向那朵淡蓝色绣球花。
“它很特别,也很美。”
“原来你喜欢绣球啊。”
唐笑开心地说:“那下次就买一整束绣球吧!还有粉色的,粉色的你肯定更喜欢。”
“好啊,那谢谢你啦。”
裴远晟眯眼笑道。
季晓茹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觉得自己的双脚好像有千斤重,再也无法向前迈动一步。
里面的那个世界,好像和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她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是了,他们都是正常人,而自己,却是个病人,是个精神有问题的神经病。
季晓茹惶恐无助极了,但高于这无助的,是自卑,深深的自卑。
无论是笑笑,还是裴远晟,她都配不上了。
她不配做裴远晟的妻子,也不配笑笑的朋友。
她不配。
她就应该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再也不要扰乱他们的生活。
她望着笑笑手中的那朵鲜花,多美啊,而她却满脑袋只有摧残它们,将它们狠狠踩在脚底下碾落成泥的欲望。
她是真的已经疯了。
想到此,她再也难以忍住地捂住嘴,转身想要再一次逃离。
然而,一个女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女人盛气凌人地站在她面前,身量比她更高,锋利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从她脸上划过。
“季、晓、茹。”
她的声音也像淬了冰一般森寒。
季晓茹双腿发软,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阿姨……”
“哼。”
朱力雅冷哼一声,肩膀狠狠撞了季晓茹一下,带着身后两个保镖走近病房。
季晓茹顾不得揉吃痛的肩膀,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朱力雅身着一身闪着金属光泽的英伦式风衣,脚踩黑色马丁靴,棕色的短发修剪的精致而利落,一张轮廓深邃的面孔更是美艳绝伦。
她的两个保镖也都身着黑色西服,身高将近一米九,三人一进来,仿佛裹挟着一股冷风,瞬间将病房内方才温馨和谐的气氛一扫而空。
裴远晟扶了下眼镜,皱眉道:“您怎么来了?”
唐笑不明所以,但见裴远晟母亲来势汹汹,顿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朝朱力雅点了下头唤了声“阿姨”,便连忙将晓茹拉到自己身边护着。
“怎么,你不欢迎我来?”
朱力雅扬起下巴,神情傲慢。
裴远晟脸色冷漠:“我想看望病人提前知会对方,是做人的基本礼仪。”
“你是我儿子,我想什么时候来,还需要跟你的管家报备?”
朱力雅眉间闪过不快之色。
裴远晟淡淡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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