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各地的账目不是皇上的主意,把三公子派出来也不是皇上的本意。或许……或许是有人要对付三公子,大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难以出手,所以把他调出大都——容易下手。我已经老了,朝廷中有我的友人,敌人也不是!想要我的命的人数不胜数,左不过是一条命,倒是没什么。”言御史站得笔直。
“大人!”周御史逐渐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是我的错!不该把你拉进来的。”
周御史相信阅人无数的前辈的远见,只是……“大人不必自责,下官能有今天,还幸亏有大人的提拔。况且,大人当初之所以会提拔下官,也是大人的厚爱!”
言御史一言不发。把一个不想干的人拉进漩涡,要他如何能够过意得去?
“大人!下官这条命也活的不短了,现在死,也没什么!不可惜……”话未说完,被言御史打断了。
“小周啊!朝廷复杂,为官多年方看得透彻些许。别看表面风光,实际勾心斗角。你先回去休息罢!不论如何,本官定会护你周全!”
“大人!”周御史欲反驳,言御史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已越过他往反方向走,还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周御史勉强平复波涛汹涌的内心,黑暗的行廊里,将周御史年轻的脸庞隐去,隐去了脸上浓浓的担忧。
那个位置,群英争雄,从古至今,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那个位置,到底是多少条人命的祭奠。可是,仍旧有数不胜数的人心甘情愿的投进那个位置。
而他们这些在金字塔末尾的人,就活该牺牲于这个永无止境的漩涡里。
呵呵,真是叫人无可奈何啊!
慕容成洋是隔天一早被疼醒的,响彻云霄的叫声比打鸣的公鸡更大声,唤醒了整个客栈的人。尖锐的叫痛声拉开在房里守夜的言御史的眼,老者睁开了朦胧的眼睛,下意识的往chuang榻的方向看去,“公子!”
不仅仅是他,同样在房间里的人也被这一声尖锐的叫声吓到,然后不由自主的向chuang榻靠拢。只是他们的动作,无一不是被老者拦住了,所以他们后退,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慕容成洋在舒服的chuang榻上剧烈的翻腾起来,十指连心,但眼睛受伤可不比十指受伤好多少。那一种疼痛——钻心难耐,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本皇子的眼睛怎么了?怎么这样,啊……好痛!”
言御史用他摸过万卷书的手拉过慕容成洋的拳头上,“公子稍安勿躁!您,现在需要休息。大夫说您眼睛上的伤不可去碰它……”
诚如昨夜大夫所言,慕容成洋的眼睛是被刀剑所伤,刀剑上还抹了毒。但是毕竟是眼睛,再怎么深也深不到哪里去,昨夜大夫因为侍卫的吩咐用了上好的金疮药,短短几个时辰就结痂。
在结痂的状态里,伤口瘙痒,自然会忍不住去碰它。言御史记得大夫的话,所以提醒。
“言大人,你告诉我,我的眼睛就醒是怎么回事?”慕容成洋反手握住对方的手,带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卑微的恳切。
明明对他感到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言御史还是对这个可悲的皇子感到惋惜,并为他的现状感到悲哀。他想了想,原本在脑海中想好的婉转的话,说出口时就变成了直白的实情。他说:“大夫会为公子用最好的药的!可是……公子以后只怕再不能见到东西了……”
“见……见不到东西了吗?”慕容成洋像是维护他仅有的一点点希望,语气卑微得像只需要对方一句“我只是在玩笑”就能喜笑颜开似的。
高高在上的皇子,与此时卑微的语气形成鲜明的对比,刺痛了老者的眼睛,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昨夜来的大夫的确是这样说的。不过,三公子也不用绝望!如果能找到神医谋谷子的话,也许还是能够恢复到从前的!”
可惜受了伤的慕容成洋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了,他就好像一只被惹怒了的狮子,爆裂的性子完全摆在众人面前,他一拳打断了客栈chuang榻的支架,更是起身将房间里正中央的桌子掀翻。
没有人敢拦着他。
眼睛被蒙上白布的男人嘶吼着,发泄他的怨恨,绝望的气息弥漫整个房间。
言御史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但他的背依然挺直,他把中间的位置让了出来,让一头发疯的狮子有他的活动空间。直到一室狼藉、直到对方气喘吁吁的时候,他才挥挥手,让侍卫上前将他打晕。
慕容成洋几乎没有拿起过武器,在一众侍卫面前可以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他轻易被打晕了,再一次睡下。
言御史的初衷很简单:长痛不如短痛。再有。倘若欺骗了慕容成洋,接下去就要欺骗京中大臣,最后还要欺骗皇帝——欺君之罪。
“大人!现在怎么办?”小郑看这一室的狼藉,悄悄询问。他说的模糊,也不知道,是在问房间怎么办,还是拿慕容成洋怎么办。
言御史疲惫的摇摇头,“让店家给公子换一个房间吧!然后,这里损耗的东西,一件不差地赔给店家。再去把那个大夫给找来,让他继续给公子看伤口。”
小郑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言御史看向慕容成洋,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得让京城里的人知道啊,否则就是我们的失职了!”
他的声音很轻,叫小郑只听到低低的嘀咕声,却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大人,您说什么?”
言御史沉默半晌,摇头不语。
他回到衙门的时候,周御史在查账本。慕容成洋被行刺的事是突发的,需要有人管,而正事也不能落下了。
周御史见他回来,忙起身相迎,“大人,如何了?”话音落下,忽然想到旁边还有人侯着,于是将众人叫走了。等到众人都退下了,周御史才继续看着言御史。
言御史轻轻摇头,越过他走向里头,“小周啊,这些账本不必看了!你这么直接地跟他们要账本,他们肯定会把早就准备好的、没有纰漏的账本拿给你的!”
周御史笑了笑,跟着他往里边走,“大人放心,这账本是真的!只是地方官还认为,这是他拿给我的那些!我总得找些事情来做,否则总想那些不好的。”
言御史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周御史则是停住脚步想了想,然后在他旁边站着。不出他所料,没过一会儿,言御史又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他。
不过,他的视线有些奇怪。周御史奇怪地皱了下眉头,对方像是在看自己,又不像……
“你是何人?”言御史看着“他”问道。周御史后知后觉,顺着对方的视线转头看向身后。
他身后,赫然是一个人——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
周御史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错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随即,黑衣人单膝跪了下来,“言大人安!”
言御史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重复了一遍,刚才问的话:“你是何人?”
“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只是受主子的吩咐来向言大人传个话而已!”黑衣人已经站了起来,刚才的下跪就好像是一个礼节。
言御史若有所思,“那你说吧。”
“这件事情让言大人受惊了,但是,这件事情又非做不可。言大人尽管放心,此事不仅不会牵连到言大人,更不会让周大人有一点差错。”黑衣人流畅的说。如他所说,他只是一个转述的。
周御史在旁边听的奇怪,但还是能够从言御史脸上表情的变化,看出一二。对方能力不小,胆子更大——能够刺伤三皇子慕容成洋,又跑到地方衙门来传话,半点不怕打草惊蛇!
言御史的脸色变得难看,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化为一声哀叹,“三皇子,他终究是无辜的啊!要了他一双眼睛,就等于要了他的命啊!”
黑衣人没有遮挡的脸上划过一抹冷笑,对手上染满了鲜血的他说这种话,可不算是在讲笑话吗?但他只是笑,并没有说话。
“你的主人,下一个目标是谁?他想扶谁上位?还是说,他想要自己上位?”言御史一字一顿,说的仔细,每个字都铿锵有力,又带着满满的不忿。
黑衣人又是冷笑,抱xiong靠着背后的柱子,“言大人,你就想让我传这些话回去吗?话我是带到了,不过,我也得带回点回应不是?你就想让我把这些话带回去吗?”
言御史沉重地转头,正眼看着他,“既然要传话回去,那你就回去跟你的主子说:人在做,天在看!行得正,方能坐得端!把无辜的人一个个拉下地狱,最后也会是那些无辜的人把他拉下地狱的!”
黑衣人释然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言大人放一百二十个心,不一定会把话带到的!”
言御史缓缓地回头,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不再说话。他知道,在他转头的一瞬间,黑衣人已经走了。
单单看周御史脸上惊愕的表情,就能够猜出他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摇摇头,又用手揉了下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大人……他、他……”
“把消息传回京城吧!三皇子受伤,最好是送回京城锦衣玉食的养着。”言御史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把三皇子慕容成洋送回京城的话,他们也需要回京。三人同行,身份最大的人却受了伤,这人又是皇子。他们两个作为随行的人,还得看皇帝是什么样的态度,看皇帝是否会处罚他们。
“好!下官这就去做!”周御史见他严肃得过分,不免随着紧张起来,转身匆匆离去。 重生之盛世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