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我和温凉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脑袋里一直都在回想季白说得那番话。

　　到凌晨三点过的时候，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直接就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尽量不打扰到温凉，跑到客厅坐了起来。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我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在陈晨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但我却没办法就这么一无所知的让季白打掉陈晨的孩子。

　　所以我拿出手机给季白发了一条消息，约他今天见个面。

　　季白没有拒绝，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定，只是当季白真正意义上的坐在我的面前要告诉我事情的伊始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

　　最后，当季白一五一十的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的瞬间，我几乎是顿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难受，前所未有的难受之感席卷了我整个身体。

　　我实在是不能够想象，这样一件事季白是怎样一个人瞒了六年的，难怪他们六年都没有孩子，难怪陈晨从来都没有怀过孕。

　　不，怀过。

　　陈晨和季白结果的三个月后，陈晨在逛街的时候突然昏迷了，送往医院以后就是检查出了怀孕，可在陈晨知道之前，季白就是把这孩子打掉了，而且一点儿也没让陈晨发现，陈晨还以为是自己只是单纯的中暑而已。

　　那件事我也记得，因为陈晨的身体向来都是很好的，却是因为中暑而被医生要求卧床一个月修养，当时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跑去询问医生，最后医生却是跟我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怎么懂的专业术语，而结论就是陈晨身体太虚弱，必须卧床一月。

　　而那个时候季白对于陈晨也是严苛到了一种程度，明明那个时候还是酷暑八月，他却是一点儿都不许晨晨碰到冷水，还因为陈晨在卧床的最后几天亲自下厨给季白做了一顿饭而训了陈晨一顿。

　　现在我想想，心里却是难受的不行，陈晨一向大大咧咧的，什么小事都不会放在心里，可是怎么我都没发现破绽。

　　季白告诉我说，当时陈晨被他送到了医院之后，季白就是让医生给陈晨做了一个全身检查，最后发现，在陈晨的子宫里，长了一颗瘤子。

　　然而，在三个月前，两人做婚检的时候，陈晨还是一个健康的人。

　　最后医生得出来的结论是，瘤子是伴随着胎儿生长的，用通俗简便的话来说，胎儿会在母体之中逐渐长大，而作为胎儿衍生体的瘤子，也会随着胎儿的成长而变化。

　　而更加严重的是，按照现在瘤子的长大速度，差不多胎儿只能长到五个月，瘤子便是会影响到母体的生命了。

　　所以也没有任何的侥幸，比如说让陈晨坚持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摘取瘤子，这完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同时，正因为瘤子只是胎儿的衍生体，所以只要胎儿不存在了，瘤子也会随之消失。

　　当时季白把陈晨的情况给了自己一个交好的妇产科权威医生，得出的结论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更严重的是，他说随着胎儿的长大，母体的各个器官也会随之出现问题，当胎儿长到五个月之后，几乎就到了一尸两命的地步，绝对没有侥幸。

　　昨天当陈晨被检查出来怀孕以后，季白几乎立刻就是阻止了医生接下来的话，他让陈晨在外边等着，自己一个人听完了医生接下来的话语。

　　和六年前如出一辙，可是不同的却是，这一次陈晨已经是知道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季白再没可能让这件事悄无声息的被遮掩过去。

　　这也就是为什么，陈晨六年来一直没有怀孕的原因，季白每次都小心翼翼，事后都会帮陈晨清理干净身体，而因为陈晨体质的原因，怀孕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所以这么多年过来，陈晨没有怀过孕，季白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可总有意外。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季白是始料不及的，可在他知道陈晨怀孕的那一瞬间，完全没有要身为人父得喜悦，而是被浓浓的恐惧感所包围，这个孩子的出现，让他再次有了失去陈晨的风险。

　　我懂了所有的事情，明白了所有的始末，但是心情却是愈发沉重了起来，我和季白一样，都是自私的人，即便我们也同样会爱陈晨肚子里面的这个孩子，可是如果这个孩子的存在威胁到了陈晨的性命，我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

　　即便我们都知道，孩子无辜，可我们只是不想失去陈晨而已，人性使然。

　　半个月后，陈晨流产了。

　　彼时我还在公司上班，突然看到季白打来的电话，几乎是瞬间我的心就狂跳了起来，我能够明白为什么季白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所以我完全是没有任何思考的接了电话，果不其然，话筒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我所害怕的却又不得不去接受的。

　　立马就是请了假去了医院，陈晨睡着了，苍白着一张脸躺在病床上，季白就坐在她的旁边，深情的注视着陈晨，眼睛里透露着一丝心疼。

　　看到我的到来，季白只是低垂了一下自己的眉头，接着就是站起了身来，对着我说道，“我去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

　　我知道季白是要去做什么，虽然季白背景强大，可还是并未达到只手通天的地步，更何况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是A市，而并非季白所熟识的S市，所以他并不能够保证，医院里会不会有人在陈晨耳边嚼舌根。

　　毕竟，自然滑胎和吃药流产，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我点了点头，目送着季白离开了病房，坐到了刚才季白的位子上。

　　陈晨刚经历过莫大的痛楚，脸色依旧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好像也预感到了什么，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以一种防守的姿态护着自己的肚子。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莫名的觉得有些心酸，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已经没有了，而且是被我和季白两个，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弄没的。

　　对于那个不能出世的孩子，我很愧疚，但是我不会后悔，至少此时此刻陈晨还安好的睡在我的面前，不会去承受失去生命的威胁，这对我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现在看着陈晨，我却是不敢想象她醒来以后的样子，她是那样的爱这个孩子，那样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半个小时后，季白回了病房，他看起来很憔悴，也是，一边沉浸在失去陈晨的恐惧中，一边又是不得不朝着自己的孩子下手，哪怕是心理承受能力再强的人，也会有心力衰竭的一天吧。

　　他没和我说些什么，自顾自的走到了床的另一边，笔直的站着，明明该是英俊挺拔的身体，却是在此刻显得格外的萧瑟。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痛，猛地站起身来，走向卫生间，洗了一个冷水脸，当冷水浇到我的脸上的一瞬间，我浑身都是打了一个哆嗦。

　　就在这时，耳旁突然响起了陈晨的声音。

　　病房里实在是太过于安静，所以一点轻微的声音都是能够被放大好几倍，所以陈晨只是轻轻的抽泣了一声，站在卫生间的我都是听见了。

　　猛地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入眼就是陈晨半个身子躺在床上，上半身窝在季白的怀抱里，整个身体都是蜷缩着，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肚子，看起来极其痛苦。

　　她的脸埋在季白的胸膛，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能够听到愈发强烈的抽泣声。

　　好多年我没见过陈晨的眼泪了。

　　我和季白都没有说话，虽然我打开卫生间的门声音大了一点儿，可是季白完全没有理会我的意思，只是一直低着脑袋看着陈晨，手臂整个都是将陈晨搂在怀里，原本整洁的西装已经全是褶皱，但他完全就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只是我看见，他露在外面的双手已经迸出了青筋。

　　陈晨哭了很久，却是一句话都没说，慢慢的她没了力气，窝在季白的怀里无声的颤抖着，季白也一句话都没说，两人就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好久好久。

　　终于，陈晨累了，季白把她平放在了床上让她好好休息，陈晨这才是看到了我，一瞬间，原本已经平复下来的情绪再度是一副收不住的样子，红了眼睛。

　　我立马上前两步，走到了床边，把陈晨放在床边的那只手握在了手心。

　　原本我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陈晨才对，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我已经装得足够坚强，我只是害怕自己开口说话的一瞬间就是完全绷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不能在陈晨跟前哭。

　　季白坐在一边，眼睛却是完全移不开，只一直看着陈晨，眼神中透露出来意思疲惫。

　　陈晨哭的累了，眼睛都是红肿了起来，接着就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怪我过分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