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宫中回来,殷少卿就让小翠将相府的女装都拾缀出来,两人好生挑选了一阵子。
“爷,以后奴婢是不是就得叫你小姐。”小翠言笑晏晏,杏眼灵动。去了身上的担子与心中的郁结,她活得越发自在。
殷少卿斜她一眼,嘴角噙笑而不语,手上轻抚着那稀贵的三重古香缎,淡蓝色的底,用银线细描轻勾出来的水草锦鲤,布料轻晃,那鱼儿就如活了过来般游动在水草间。
这样的料子挺而不硬,软而不疲,用来做夏裙再合适不过,朦胧而又飘渺,清凉而又不透,湛然若仙。
这等名贵奢华的御贡之物,臣子理应是立了大功,宫里才会赐下那么一段。
小翠见她神色,知她喜爱,于是道:“奴婢现在就给衣坊那边的人送去,估摸也就两日就能赶出来一件裙子。”
她却摇摇头,又微笑又叹气:“精工出细活,这料子若急忙赶反是暴殄天物。”
小翠遂不再多说,心里却在寻思她这是忽然又不想恢复身份了?
说来也是,好好的百官之长,泼天的大权不要,去做后宫身不由己的女人,的确是划不来。小翠虽尊敬原主子,可并不代表事事都能认同,要她看,现在两人的状态就挺好。
不过听说后宫那些女人都被遣了出去,难道圣上还想跟爷来个一双人?
须臾之间,小翠思绪万千,表情千变万化,殷少卿看得有趣,决心要吓她一吓:“小翠,你如今也十九了,再跟我进宫可得磋磨好几年才到下放时间,不如爷现在就给你相相夫婿。”
小翠果然大吃一惊,急切道:“奴婢决计是要跟着爷一辈子的,万万不愿嫁人。”
她这般激动,殷少卿倒惊奇起来:“跟我一辈子干嘛,傻了吧你这丫头,难不成你这辈子打算孤身终老?”
小翠却摇头道:“奴婢怎么能算孤身终老,奴婢一直都陪在爷身边呢。”
见殷少卿一副不信的表情,她沉默片刻又道:“奴婢从前偏爱孑然一身的活法,现在也不差多少,有钱又有武功,谁也欺负不得,再说了,还有爷护着奴婢不是么?”
殷少卿静默半晌,旋即挥挥手:“你自个不愿,我也强求不得,不过日后遇了中意的跟我说,我帮你留意着。”
小翠见说了这么多她还是心心念念地把自己嫁出去,也懒得争辩,时间会证明一切。
她自小就见过家中父母反目成仇,导致母亲惨死,兄弟姊妹无有父母疼宠,早早就继母被卖给别家当奴才,自小就过着看别人眼色的生活。
后来她那些个兄弟姐妹都尽数因为一点点小事被主家要了命,竟只有她一个因被训练做暗卫的活了下来。
而父亲除去娶继妻外,林林总总纳了不少妾室,又生下不少孩子,女人哪里会过得容易呢,男人总是不吃什么亏的。寻常人家的姑娘身不由己,到了年龄就得嫁人,可她不同,她有能力自己掌握命运。
至于后来父亲家道中落,不得不频频卖妻卖子,她也从未插手过,只冷眼观着。后来父亲家中实在揭不开锅,她就当着他的面,一锭一锭的银子扔进了河里。
然后她就走了,只不过了些时日听闻城西某个人自己投河淹死了。这等旁家的消息,只在京城百姓家流传几日后,很快就热度消散,新的消息又来了。
想来她这十几年,也不过这匆匆几语罢了。
“小翠?”殷少卿见她久久不回神,暗道这姑娘不会是有了什么意中人不好意思提吧。
小翠随即反应过来,唇角又挂上弯月般的笑:“眼下的还是让爷如意,以后小翠也可以换男装跟着爷出行,护爷周全了。”
殷少卿忽地就想起一事,当初自己以为原主会武功时候,每次都是小翠在自己身旁陪着,尤其是第一次被刺杀时,只有小翠在自己身边!
难怪!恐怕当时都是她暗中出手才化险为夷,亏她还洋洋自得以为自己武功天下无双,实在惭愧……
面色古怪地看着小翠,直到把对方看得都不好意思开始摸脸看看是否沾了什么东西的时候才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才假寐片刻,就听小翠一声轻喝:“出来。”
“嗯?”她诧异睁眼,就见院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人,与前几日在宫中见的影卫身着一种玄衣。
来人往前行几步后停在离两人两米远处,随后忽然单膝跪地:“大人,属下影十二,从今以后听从大人差使。”
小翠心中警铃大作,不善地看着他,有她在就够了,不需要别人。
殷少卿则在想,那天阿果不是挺不乐意她看他们的么,怎么今个忽然开窍了?
她只当他是为掩饰那天的小气,拿这暗卫来补偿,于是似笑非笑道:“不必,你跟你主子说,我这人手已够。”
影十二急了,之前那事他就没办好,这次过来他再办不好,就算真回去了以后也怕是不好过,况且影部那边已经把他除名了,这回去该怎么混。
他咬咬牙低头道:“大人就是我的主子。”
小翠见殷少卿本也无意留他,他还在这厚脸皮,立马冷讽道:“你没听清楚么,相爷说不需要。”
影十二却不鸟她,只低着头一言不发,把她气的杏眼圆瞪,恨不得上去直接把他打走。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位的人了,自然无需听那位的命令。
恰在此时,殷昨也过来了,见到院中状况不由一愣,却仍不问一句走过来向主子汇报消息。
“爷,您让查的事有结果了。”殷昨说罢,沉默在一旁。
殷少卿看了影十二一眼道:“没事,你说吧,都是自己人。”
殷昨遂娓娓道来:“刘贵妃的身世的确有问题,她并非是刘大人的嫡亲姐姐,而是当年刘老爷的外室所生,但抱在嫡母名下养大。”
“哦?”她兴味顿生,天知道她到底有多希望这刘贵妃和刘庸没什么血缘关系,这样她就不会拖累刘庸的同时,还让总让刘庸心情不佳。
“而且据推测,刘贵妃本人是知道此事的。”殷昨语气稍缓,“而且当年那位外室如今还活着。”
殷少卿桃花眼微敛:“活着?可查到下落?”
“人在大战前忽然西且人接走,具体下落不明。”
西且,也就是说,刘贵妃果然因为司马如和西且搭上了边。如今的大端和西且关系正陷入一种尴尬境界,西且不少人想和这边打,老国王却压着,而他们又因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能直接去质问对方是否在大战时出了兵。
就这般,之前大战时敌方有西且人的消息就这么被压了下来,不过上面人不说,不代表下面没有风声,毕竟大战时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
之前两国子民的关系有多好,现在就有多敌视。西且人想着视若珍宝的小公主才送过去几个月,就消香玉损,南音人实在不识好歹。而大端人想着,西且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绝非君子所为。
想到刘贵妃那副嘴脸,殷少卿嘴角抿出一个嫌恶的弧度,倘若她真是个清高的,不愿跟刘家有关系,就完全不用顶着刘家的名义在后宫擅作威褔,可她靠着刘庸的势力在外招摇,还反过头来折腾刘庸就是他的不对了。
况且现在她出宫回到刘家,日后麻烦事还多着,不如趁早解决,让刘庸看清出点。
不过现在还不是跟刘庸提这件事的时候,证据都还未确凿,直接跟他说不够妥当,毕竟这是他的家事。
思及此,她对着殷昨道:“你继续追查,越早查到那人下落越好,先下去吧。”
“是。”
她现在还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等她进宫后,殷家护卫队该如何安置。这批人是老相爷为她这个“嫡长子”安排的人手,等原主接手后,又陆陆续续添进去不少人,可以说这群人是只忠心于她的。
留在外面太过可惜,带进宫里多有不当。
她抬眼一望,见殷昨就快走出门口,而那个小影卫还老实巴交地半跪在原处一动不动,不由鬼使神差地开口:“这个人交给你,以后他也是护卫队一份子。”
殷昨闻言顿步,道了声是随后看一眼影十二。
既然要进护卫队,那自然是要改姓殷的,不过主子最近的举动着实古怪,让他看不明白。
对于坊间传闻主子是个女人的事,他倒不大在意,不管是男是女,主子就是主子,这是改不了的事实。况且当下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统领四方的女性也不在少数。
虽然礼法上对女子束缚较多,可自从太后那一代起,便开放许多,对女子的约束也越发放松起来。
当今的太后,可不是个普通人,在后宫中,在江湖上,将她的成就视为一生的终极目标的女子不在其数。
殷昨面色淡然,对那看起来傻傻呆呆的影卫说了声跟我走后头也不回地往外继续走去。
好在那侍卫看着呆,实际上还算机灵,对主子说句感谢话后就赶忙跟了上来。 戏精小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