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队归来的人马回归正常生活的第六日,宫中的赏赐下来了。
赐到殷府的东西如同流水一般涌入库房,几百匹进贡过来的各色水纹丝绸缎子,整箱整箱的金裸子,金银头面,什么云脚珍珠卷须簪,赤金宝钗花细,镏金点翠步摇,明晃晃的一大片,就连小翠的眼睛也难得亮了几分。
与此一同过来的,还有一道震惊了整个汴京城的圣旨。
“殷氏少卿,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着,册封为后,封号安荣,六宫表率,为天下之母仪,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钦此。”小贵子几乎是一口气念完圣旨,笑眯眯地看着殷少卿,目光又不自觉在对方肚子上流连两圈。
圣上和这位殷姑娘的事,他几乎做了一个从头到尾的旁观者,那时候他就觉出圣上对这位的不同来,是故也总讨好着,如今看来,压对宝了。
这位肚子里怀的可是圣上的头一个孩子,就算是个女儿,那也是顶顶尊贵的嫡长女。况且,现在六宫空虚,圣上大有独宠这位的意思,太后那边也准了,还一并赐下来不少珍宝,如今这位的位置算是稳了,也算是苦尽甘来……
想想那些个曾经说两人断袖的嘴碎的人,小贵子就觉得好笑,这脸打得是啪啪作响。
“微臣接旨!”不得不说,司马文华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提前给她封了女官,要不然她今天得为自称纠结了。
待殷府所有人起身后,面色俱是激动,他们府上,竟是要出一位皇后娘娘啊!皇后可是比丞相还要高一等的!
小翠上前给小贵子塞了个大红封,她这也是匆匆忙去准备的,主子提前也没知会她一声,这圣旨来得太突然了。
宫里的人刚走一会,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人突然挤开众人要到殷少卿身边,可她还没到跟前,就被小翠一把推得好远。
香姨娘根本就不知道殷少卿怀孕的事,所以怒瞪了一眼小翠后谄媚地看向殷少卿:“皇后娘娘以后就是要进宫的人了,这少玉少爷就是殷府的主子,奴婢好歹算是少玉少爷的半个娘,这名分也该正一正了吧!”
不得不说,这一年下来,殷府众人,尤其是周妈妈对香姨娘的调教是很成功的,她这番话除了最后一句还有点硬气,其余哪一句都底气不足,一上来就怯场。
说到底,当初是她要把少玉推开的,但凡当初她对少玉好那么一丁点,哪怕是不闻不问,也不会落得个如今的下场。
殷少卿心情好,却并不代表对她也是,如今太后对这香姨娘不管不问,她占了原主的身体,还和原主仇敌的儿子在一起了,说没有半分内疚是假。
而恰恰有这么一个人,也能让她多少为原主做些什么,这个人,就是当年给先丞相夫人下了药的香姨娘。
如今太后对自己的态度也好的很,她旁敲侧推地在太后那问了问香姨娘的事,对方明显一副不会插手的态度。
所以说,有的事说清楚了,就好办了。当初太后不知自己身份时候,一直觉得自己别有用心去嫁给仇人的儿子,如今知道了,就再无当初的顾忌,反而一心念着她肚子里这个,连带着对她也越看越顺眼。
“姐姐……”少玉突然开口了,让他突然改口还是不大习惯。
殷少卿看向他,难不成他想为她求情?
香姨娘的眼睛里瞬间蹦射出一道精光,扑向少玉干嚎道:“我苦命的儿啊!”
然而少玉哪里还是去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奶娃娃,他一个闪身就躲开了香姨娘,对方狠狠摔在地上,好不狼狈。
香姨娘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鼻子里痛得一阵酸涩,不用想她也能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么不堪入目。
可她顾不得!
天知道她的日子有多难过!殷少玉这小兔崽子,比殷少卿更狠!
两人管家给她的月例都分毫不少,足足三十两纹银,这已经和大户人家主母的月例不差分毫。可殷少卿在时,她一个月也能出去一两次,用银子买些零嘴或者首饰。
可殷少玉当家后,她就再不能踏出殷府半步,别说她,就连她身边那两个也出不去,再多的银子都只能当成没用的石头!更何况,送来听雪园的饭食,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一吃却就能发现不对劲。
米饭是半生的沉米,菜的荤腥倒是多,可灶房里哪一个不知道她从不吃肥腻,送过来的那些全是白花花的肥肉,她看了就恶心。从前她还能吃上的瓜果点心,是再也没见过了。那些个新衣服新绸缎,再也不分给她半根丝线。
从俭入奢容易,从奢入俭难。曾经她过的有多奢侈,如今过的就有多困难,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叫不出!她甚至要拿着白花花的银锭子去跟下人换一两块点心!
如今殷少卿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可不能放过这机会!就算不留殷府也好,给她些银两,让她到外面过日子,既然他们烦她,那大家就都眼不见心不烦!
殷少卿嘴角半含着笑,许久没见香姨娘折腾,还怪怀念的。关了这么久,既没半分长进,还没没老实半分。
她不要她的命,却要她接下来的一辈子都在水深火热里过着,让她看得见却摸不着,求而不得,逃脱不能。
“少玉,”她巧笑嫣兮,“以后殷府就是你当家做主了,姐姐就不多插手了,你自己看着办,哪些人该什么月例,该打该罚,该要命还是该发卖,你自己看着办。”
香姨娘一下子愣住,随后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这,这意思是,她也不管了!
少玉应了一声,声音很轻,然后看向香姨娘,背着殷少卿,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在姐姐面前,他永远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弟弟,永远。
香姨娘看到那个微笑,浑身哆嗦起来,随后白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殷少卿嗤笑一声:“还不抬下去,成何体统!”
立刻便有下人把香姨娘抬走,途间只觉得对方太瘦,骨头硌得可怕,可他们也未想太多,继续沉浸在刚才封后的圣旨带来的震惊中去了。
与殷府此时情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这兄弟府刘府,这里也是好一阵热火朝天的哭闹。
刘庸笔直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还在哭闹的小喜一家人。
而刘婉然此时木木地瘫坐在地上,听着自己亲生娘亲一边哭嚎一边把所有事都一股脑门地交代了。
不过她交代的那些她从小就知道,比如她身体里流的根本就不是刘家的血脉,再比如她早就知道这些事还故作不知,甚至差人去北漠交代她让她娘再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刘庸身后又站着刘寅,兄弟俩的表情都带着浓浓的疏离感,再无曾经的无奈与关心。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刘婉然有一瞬间的出神,忽然就想起小时候,两个弟弟生下来后,刘家老爷子和老夫人对她一如从前的好,并未冷落半分,仍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三个孩子,她独受最大的宠。
而两个弟弟也亲近她,总跟着她身边叫姐姐,有了什么新奇玩具都要与她分享。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就不是刘家的孩子,她恨,恨自己的亲生父母,更恨自己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慢慢的,她甚至也恨起来刘家一家。
她怕,怕刘家知道真相后疏远她,抛弃她,所以再不肯与他们过多亲近,慢慢的,就连恨也成了习惯。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刘庸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她抬头,看向他那双与自己像极了的眼睛。
对啊,明明这般相似,如果她一直好好地把他们当作自己真正的亲人,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可是来不及了,她已经错了太多了。他们之间隔的不是一道鸿沟,而是一道天际线。
也罢,不过一死而已,这本就是她欠他们的。
刘庸见她久久不语,拔出长剑,金属的摩擦声顿时把那边的一家人吓作一团。老的抱着两个小的,几个大点的也哭地快要断气。
一剑狠狠划下来,刘婉然不由闭眼。
可预料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反是她的头上一轻,发丝倾散下来。
“你后半辈子就去静秋庵好好思过吧!”刘庸的声音毫无波澜。
她睁开眼睛,有些诧异,就这样?
他可不是个仁善的人。
“把他们给我拖下去,各打一百大板,还有气的就卖到窑子去。”这次他的语气冰冷,倒是还有丝人情味了。
“不……”小喜几人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能瘫坐在地上。
正这时,刘婉然慢慢站起来,面对着刘庸,又微笑又流泪:“放过他们吧,我足矣。”
说罢,她突然抓向刘庸的剑,狠狠刺入腹中。
“你!”刘庸脸上的冰冷终于出现一丝裂缝,看着慢慢倒下的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还保持着原来握剑的姿势。 戏精小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