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馨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距离叶家老宅的家宴过了十几个小时。

　　她睁开眼时，只觉得一阵恍惚。眼前是一大片刺眼的白，空气里交织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儿。

　　“醒了，醒了，少太太醒了。”苏馨听出来了，那是孙阿姨兴奋的声音。

　　苏馨下意识去摸自己腹部的同时，叶老太太拄着拐杖就奔到床畔来，苏馨于是立即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她眨了眨眼，心里有些委屈，却不愿表达出来，只是唤了一句，“奶奶。”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

　　奶奶“诶”了一声，忙不迭地点头。她意识到了苏馨的想法，连忙抓住苏馨的手安慰道，“放心。孩子保住了。我们叶家的子孙福大命大！”

　　叶老太太说着，却忍不住要哭了，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放心……

　　当时在老宅听闻苏馨摔跤，她一颗老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当初她生叶仲泽时，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心里波动！

　　苏馨看的心里难过，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于是连忙转移话题，说，“都怪我，耽误了昨晚的家宴。叶……”

　　苏馨说到这儿，急急打住，然后才继续问，“妈呢？昨天我们没能去接她……真的很对不起。”

　　“什么家宴也没有你和我的大曾孙重要啊！”叶老太太轻轻抚摸苏馨的脸颊，“昨天是家里的司机去接陈婉的，她待会儿应该会过来，昨天本来是要来看你的，但寒声说太晚了……”

　　“家宴的事儿以后再说，小婉一向通情达理，也不会介意的。”

　　苏馨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可是，叶老太太并不想请易放过这件事，马上就问到正点上了。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阿馨，你告诉奶奶，昨天怎么就摔倒了呢？”

　　她问这话的同时，精明的眸子利索地扫了眼在床边守了一夜的叶寒声，好像能看穿一切似的。

　　孙阿姨却被叶老太太这一问吓得浑身打颤，额头冒汗，紧张兮兮地盯着这个局面。

　　苏馨这才注意到那坐在床边，不知坐了多久，却一言不发的叶寒声。

　　她眼睛轻轻一颤，并没有将昨晚的事一一告诉叶老太太的打算，于是轻声道，“是我不小心摔倒的我。”

　　叶老太太眯了眯眸子，语气严肃地又问一遍，“真的是这样吗？”

　　苏馨抿唇，再次点头。

　　叶寒声始终端坐在一旁，沉着眸子看苏馨。

　　就在叶老太太意欲再询问一遍时，叶寒声忽然站起身来，“奶奶，是我害苏馨跌倒的，我很抱歉。”

　　叶老太太在孙阿姨的通风报信下，早就知道了这回事儿，她冷哼了一声，用眼神剜了叶寒声一眼，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斥道，“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苏馨！是苏馨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

　　“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糊涂事，如果我的曾孙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他未出生时差点杀死他，他该有多难过！”

　　叶老太太说到这儿，忽然语带哽咽，瘪着嘴直摇头。

　　孙阿姨知道自己这回好心办坏事儿了，指不定叶寒声怎么处置她这个“长舌妇”呢，只好尽可能去补救。

　　她急忙走到叶老太太身边，恭敬地搀着老太太颤巍巍的身体，连声安抚道，“老太太呀，您不要难过了！小少爷不是还好好的吗？而且，年轻夫妻间，吵吵闹闹不是很正常吗？”

　　孙阿姨说到这儿，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叶寒声一眼，继续说，只是声音比之前低了些许，“先生也是没有注意啊，他大概也不愿意这样的！”

　　苏馨被叶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谴责的样子难住了，也没有多想，只是跟着孙阿姨后边应和，想把她劝回去。

　　“奶奶，我真的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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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叶老太太又指着叶寒声骂了几通，才在孙阿姨的陪同下回了叶家老宅。

　　一时之间，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苏馨和叶寒声了。

　　叶寒声默默地看了苏馨一会儿，微微倾身问，“要喝水吗？”

　　他倾身的那一刻，苏馨就被环绕在他投下的那团阴影中，夹杂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苏馨以前是很迷恋他身上这种独特的味道的，可是，如今闻起来只觉得无比厌恶。

　　她执拗地将头撇向一边，冷冷说了声，“不用。”

　　本以为听她这么说，叶寒声会就此作罢。

　　不料，他极为固执地扳过苏馨的脸，食指抵住她的右脸颊，大拇指轻轻抚摸着她微微有些干裂的嘴唇。

　　苏馨下意识挣扎了几番，无果。

　　叶寒声皱眉，大拇指指腹来来回回刮擦着苏馨的唇，“又说违心话？嘴唇都起皮了，还不渴？”

　　苏馨咬咬牙，不肯开口说话，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狠狠瞪着他。

　　她那眼神令叶寒声心里猛地一颤，叶寒声伸手覆住她的双眼，然后倾身凑到她耳边，在她耳边轻声说，“别这么看我，苏馨。”

　　他的语气里，竟然带着罕见的哀求。

　　苏馨内心深处微微有些诧异，但是，她只让自己恍惚了那么一会儿。

　　随即，她也轻声说，“叶寒声，离婚吧！离了婚，我就再也不会那么看着你了。”

　　她也很难过啊！

　　以前的苏馨，怎么会用那样憎恨的眼神看叶寒声呢？她看他时眼里从来都是藏着仰慕，藏着欢喜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了？

　　在苏馨躺在他怀里喊疼的那一刻，在她红着双眼咬牙切齿说“恨他”的那一刻，叶寒声就知道，苏馨醒来后一定会同他说离婚的。

　　叶寒声的手还是察不可闻地颤了颤，他松开苏馨，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凉薄的嘴唇动了动，“你不要忘了，我们签的那份协议上规定，你不可对我提出离婚。”

　　苏馨迎着他深邃的眸子，破罐子破摔道，“你提出离婚好不好？叶寒声，你放过我吧！”

　　说到最后，她的嗓音竟然开始嘶哑。她从床上坐起来，仰着头看他。

　　叶寒声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好一会儿，对她的要求不予答复苏馨也不肯妥协，依然眼巴巴地看着他。

　　忽然，叶寒声转身去倒了一杯白开水，走过来放到苏馨的手心里，低声吩咐，“喝吧。”

　　苏馨愤怒地将水杯搁到床头凳上，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被单，大声说，“我和你说话，你听没听到！”

　　叶寒声盯着窗外看了良久，才垂眸看向苏馨，蓦地，忽然弯下腰，双手撑在她两侧，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很抱歉，苏馨，对不起。”

　　他一连道了两声歉，苏馨的睫毛颤了颤。

　　只要你同意离婚，我可以不用你的道歉……

　　苏馨在心里如是说。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叶寒声又继续解释先前的话。

　　“第一，我抱歉是因为害得你摔倒，差点流产，害你疼。”

　　叶寒声说这句话时，眉间有心疼漫过。

　　“第二，我抱歉是因为我不会提出离婚，永远不会！”

　　说完这些话，叶寒声转身就要离开，他准备出去吸一支烟来缓解自己的焦躁和不安。

　　他刚走到门口，苏馨忽然拔下手背上的针头，赤着脚从他身后冲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你到底怎样才肯离婚？到底要我怎样？”苏馨失态地吼出这句话。

　　叶寒声惊愕地转身，只见这女人赤足站在冰凉地地板上，手背上有血珠从针眼处渗出。

　　他眼中的惊愕立即变成了愠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回了床上。

　　“你疯了吗！”他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喊道。

　　苏馨被他这么一拽，伤口因为轻微拉扯，一阵犯疼，她皱了皱眉，后背立即出了一层汗。

　　“是！”她侧着身，用手臂支撑着自己，咬牙道，“我真的快要被你们逼疯了！”

　　“叶寒声！我早知道，林亦雪回来后我们之间就会不得善终的！所以我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准备你有一天要把我甩开！你看，我主动要从你们之间退出，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我真的很想躲起来啊，想躲到一个没有你们的地方。从此以后，你们过你们的幸福生活，我过我的平淡日子！”

　　苏馨一边说，一边红了眼睛，到最后，只一个劲儿地哭泣去了。

　　叶寒声垂在身侧的手握的咯吱作响，最后用阴沉的声音问道，“你怀着我的孩子，跟我谈离婚。苏馨，你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有多不负责任吗？”

　　苏馨那穿着病号服的身体猛地一顿，忽然止住了哭泣。

　　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使劲摇头，语带哽咽，“负责？我负不起责任了，负不起了！”

　　叶寒声心里翻江倒海地痛，他俯身用力扣住她的下颔，英俊的眉眼里透着寒光，不容置喙地说，“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除了离婚，你要什么都可以！”

　　“要钱？还是要爱？我统统都给你！但是，再说出离婚的话，我不保证自己不会做出让你后悔的事！”

　　“你想干什么？”苏馨心里一阵惊恐，神色遽然变了。

　　“你能想到的，或许就是我能做的！”叶寒声冷笑一声，像是从地狱走来的阎罗。

　　“你这个bian态！”苏馨用力推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自己全身心去爱的男人。

　　叶寒声站直身体，面部线条流畅却冷凝，薄唇你吐出的话语像是毒舌吐出的信子，“这不都是你逼的？” 让我听见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