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问题让她始料未及，因而她脸上顿时一阵愕然。

　　静静地盯着他沉静的脸庞看了一会儿，瞬间，她忽然笑了。

　　“当然是因为你有钱呗！”她笑盈盈地说道，眼底一片清亮，好像自己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叶寒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眯眼打量了她一会儿，想确定她话语的真实性，骤然伸出手钳住她小巧的下巴，用一种危险的语气问，“你说的是真话？”

　　苏馨心里很恐慌，也很难过，但还是强颜欢笑，沉眼与他对视，咬着牙说，“我干嘛要骗你？北京城谁不知你叶寒声权势滔天，财力雄厚，只手翻云覆雨，能嫁给你不应该是所有女性梦寐以求的事吗？”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当然也不例外。”

　　她冲着他笑，模样温温婉婉，能把这样让人讨厌的话说的如此坦白恐怕也只有她能做到了。

　　叶寒声此刻的表情却是平静下来了，情绪冷静地不能再冷静。

　　他轻笑一声，倏地一下松开她的下巴，那笑，带着一丝自嘲的味道。

　　苏馨兀自在心里苦笑，良久，微微偏头看向他，幽幽问道，“你呢？你又是为什么答应娶我的？是可怜我？对吗？”

　　叶寒声指尖蓦然颤了颤，却没有看她，双眼直视着前方，眼底一片幽暗。

　　之前的对话已经很不愉快了，在苏馨认为他大概不会回答自己而黯然的打算将视线投向窗外时，他忽然开口了，用他一贯的低沉磁性的嗓音问道，“你觉得呢？”

　　苏馨头枕在靠椅上，不说话。她心里很懊悔，不该自取其辱地问出他这个问题的。

　　就像之前他问她为什么嫁给他时，她竟然给出了那样一个糟糕的回答，高傲如他，一定会把那理解为一种侮辱了。

　　所以，他接下来也会如她一样说出一些冰冷刻薄的话语来吧。

　　就在苏馨脑子乱成一团麻时，在思考措辞时他未等到她的回答，却又开口了，这一下，竟然带着不合时宜的语重心长，这让苏馨委实觉得诧异。

　　他说，苏馨，很多事情并不是你听到见到的那样。

　　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车里太闷导致她大脑缺氧，叶寒声这句话不长，字字简单，可是，奇怪的是，这简单的字词连成一句话竟让她有些云里雾里。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并不是因为可怜才娶她吗？

　　骤然睁开眼，盯着他的眼睛问，“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样？”

　　“我说我爱你，你信吗？”她话音刚落，他就迅速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脸上平静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好像在说一句问候语似的，那么淡然。

　　但是，苏馨的反应就没有那么淡定了，她猛然瞪大眼睛，半张着嘴，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这是一句表白的话，那么这一定是个玩笑。她不会放在心里太久，她会很快忘记它。

　　但是，有一句话她却记在心里许多年了。于她而言，那句话总是时不时从深藏的记忆里挠她心肺，不是彻骨的痛，却是丝丝缕缕，很漫长的痛。

　　她亲耳听见，他对林亦雪说，“我们就在一起吧！”

　　那是一年的冬天，清晨，大学校园的小树林里，人迹罕至，苏馨正可以心无旁骛地对着现代汉语拼命地练习普通话。

　　她是南方人，说话一着急了就会将前后鼻音念混掉，在能说一口字正腔圆的北京话同学的面前，时常会闹出笑话。

　　偏偏，她学的又是播音主持专业，为此，向晴岚没少嘲笑她，她若顶着这么一口“金”和“京”不分的普通话毕业，一毕业准失业不可。

　　虽然秦渭城会宠溺地揉揉她的头说，不用改，南方普通话还挺好听的或者失业了他来养之类的话，但是她还是气不过呀！

　　而且，她暗暗喜欢的他叶寒声是北京人，说起话来声音那么好听，她不能总是活成一个笑话。

　　于是，她咬了咬牙，下了一个狠狠的决心，每天早上六点钟就起床去小树林练普通话……

　　那天，只是她几百个练习普通话日子的其中一天，本应该是普通平淡的没什么好记下的。

　　可是，就在那天清晨，冬季天光初见的清晨，叶寒声就在她的不远处，对林亦雪说，我们就在一起吧。

　　她没让他们发现自己，在目睹了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小树林时，就立即闭上了嘴，屏住了呼吸，躲在了一棵树的后面。

　　她记得林亦雪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热泪盈眶地扑向他的怀里。

　　所以，那就是在一起了吧。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小树林回到宿舍的，只记得那天真是前所未有的冷啊！回到宿舍时她已经全身僵硬了，脑子里还一刻不停地回荡着叶寒声说“我们就在一起吧”这句话时的表情。

　　她没有记录生活的习惯，因为总觉得生活中的苦与乐总有它来和去的道理，不必刻意去记些什么。

　　那天，她却在开通后万年不用的博客上记下了一句话：他对她说“我们在一起吧”，那我该去哪儿啊？

　　写下这句话，并且上了锁……

　　回忆太长，她不禁有些恍惚，慢慢回过神来，叶寒声竟然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发呆的样子，直到她回过神来，他才移开视线。

　　好久，她才讪讪地扯了扯嘴角，面色有些怅然，“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嘛，何必要耍我玩，谁不知道你……”

　　“你看，我告诉你，你又不信。”叶寒声没等她说完，就迅速打断她接下去的话，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苏馨，你什么时候才能毫无保留的相信我？”

　　“我……”苏馨刚发出一个音节，包里的手机就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从包里掏出手机，是秦渭城的护工打来的，她心里有些诧异。

　　叶寒声眼角余光瞥到了来电显示，微微蹙了蹙眉。

　　“苏小姐，秦先生他醒了！”苏馨一滑下接听键，还未来得及开口，护工阿姨兴奋激动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

　　苏馨呼吸猛地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询问一遍，“你说什么？”

　　她的手在颤抖，声音在颤抖，浑身都在发抖。

　　她这个模样，毫无保留地落在了旁边叶寒声的眼底。

　　他沉默地看着她激动到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眸子微微瑟缩，眼底越来越幽暗。

　　“秦先生，秦渭城先生他醒了！只是，他现在谁都不记得，一醒来只到处找你啊！他只记得你啊！”护工阿姨一边激动地说着，说到最后甚至不可抑制地捂住嘴哭了起来。

　　原来哭泣也是会传染的，在护工阿姨抽抽噎噎的哭声中，苏馨终于也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好像是多年来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她匆忙挂掉了手机，胡乱地抓了一把纸巾擦眼泪，一边转头泪眼朦胧地对叶寒声说，“叶寒声，渭城他醒了。”

　　叶寒声的反应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喜悦，而是淡淡地看着她。

　　他盯着她瞬间发红的眼眶，耳畔还是她那带着浓浓鼻音的哭腔。

　　她声音颤抖着对他说：叶寒声，秦渭城醒了。

　　他该说什么？他应该怎么表达才能让她满意呢？

　　原谅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笑。

　　片刻，他点了点头，“我听到了。”语气沉稳淡静，好像苏馨说的只是家长里短稀松平常的事。

　　叶寒声冷静异常的反应令苏馨极为惊疑，但并没有多久，她现在最该做的是去医院。

　　“叶寒声，你送我去医院好吗？”她哭完了，声音有些小，但还是清晰可闻。

　　叶寒声紧抿着唇没有说话，沉吟良久，才侧眸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送你去？”

　　“秦渭城醒了，你不是也要去医院看他的吗？”苏馨见叶寒声这样淡漠无情的样子，彻底急了，皱眉问道。

　　“苏馨。”他严肃地喊了她一声，用警告的语气说，“这最好是最后一次。”

　　说完，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忍着一口郁气发动了车子朝医院驶去。

　　苏馨疑惑地盯着他冷硬的侧脸，只觉得透着一层不容忽视的寒意，心里竟有些发怵。

　　什么叫最后一次？她在心里问自己，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很快，两人就到了医院。

　　秦渭城的病房里聚集了许多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苏馨站在门口一时不敢进去，因为，秦渭城的母亲也在里面，就坐在床边，给秦渭城削苹果。

　　她那么讨厌自己，不知道，她看见自己后会不会气得直接用苹果砸过来。

　　叶寒声身姿笔直地站在苏馨的身后似乎也没有要进去的打算。

　　病房里秦渭城的亲戚家人络绎不绝地向秦渭城问好，但都被他冷淡的眼神惊的退后了。

　　他的眼神很陌生。

　　真的如护工说的那样，他失忆了吗？

　　苏馨看着他靠在床上，表情茫然如一个孩子的样子，眼睫颤了颤，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你就打算一直杵在门口吗？”叶寒声冰冷的话语在她身后响起。

　　她茫茫然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间里就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秦渭城看见了门口的苏馨，想都没想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抱住了。

　　“阿馨！”他把头埋在她颈窝，闷声闷气地喊了一句。

　　病房里一干人等见这场面，皆发出一阵唏嘘声。 让我听见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