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么大的事儿都是他一个人撑着,看着也是挺可怜的。”
夏望舒说完就把夏鹿推着往前走了一把,然后招呼吕双双去拿酒在旁边的餐厅招呼那些前来吊唁吃饭的人。
夏鹿走到灵堂的入口处,入眼就看到正中间南学峰的黑白照片。
周围还有整面墙的白菊花陪衬,而南学峰那张和煦的笑脸,就和一些白色的蜡烛和瓜果一起,整整齐齐的摆在胡桃色桌子的正中央。
而站在一旁不停得向前来吊唁烧香的客人,弯腰鞠躬的南橙,正深深的低着头,向面前的一位中年女士鞠躬。那侧影看起来,虽然还是那么高大,但是却有无比孤独。像是一阵风都能将他轻易吹走似的。
夏鹿此时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一来南学峰虽然跟她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确实给了她有些长辈的温情,南学峰的死是她所非常不愿意见到的,所以她也十分难过。二来她和南橙现在实属与冰火不相容的对立面,虽然所有不知道其中事情全貌的人,都认为他很可怜,但是夏鹿对于他耍手段抢走夏氏股份的时候,还是怀恨在心。
在这种复杂的感情冲突中,感官还是占了上风。
夏鹿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他身边,中年女士还抓着他的手在哭泣,一边哭一边说,“南科长是我们心脑血管科最好的外科医生。”
“从来有了经济状况困难的患者,都是自掏腰包先把费给他们缴上,及时做了手术,从来没有因为客观原因耽误一分钟。”
“他以前总说,人命关天是最大的事,没想到居然就这么在监狱走了。”
“哎,都没等到司法机关的清白……”妇女紧紧的攥着南橙的手,哭得泣不成声。就好像是比起这个独子来说,她的悲痛甚至超过了家人一样。
南橙低着头,喉结动了动,虽然对这女人的哭喊一直出于礼节都没有吭声。但是被妇女磨得显然已经濒临了临界的边缘。
夏鹿见状连忙拉过妇女的另一只手,劝道:“您也别太伤心了,先到隔壁去坐一下休息休息。”
妇女被她搂在怀里,就放开了南橙的那只手,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问道:“你也是南科长的家属吗?”
夏鹿抬眼跟南橙对视了一下,读不懂他眼睛里的情绪,转过头对着妇女轻点了一下头,有些害怕南橙会当面戳穿她的身份,于是小声回道:“我是南医生的儿媳妇。”
妇女哭倒在她的怀里,还在呜呜的说着:“你公公这么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好人不长命啊……”
夏鹿让她这一声声嚎叫弄得也是汗毛倒立,心脏情不自禁的揪在一起,连她都这么难受了,南橙听着这些前来吊唁,哭得泣不成声的人,心里又怎么会好受。
如此想着,她就加快了脚步,赶快把妇女送到隔壁去吃点东西,省得她不停得捉着南橙发泄。
南橙回过头看到夏鹿抚着痛哭的妇女快速往隔壁走,她平时张扬的长发也尽数挽成了一个朴素的发髻,在脑后紧紧的贴着,又用孝服的帽子遮挡了起来,只能露出一点儿红色的发丝在外面,估计是怕自己的头发在葬礼上太扎眼。
那个瘦弱的背影此刻腰杆子却挺得笔直,死死的抱着怀里的中年妇女,用身子拖着她,似乎是有着无穷的力量。
他眼圈红着,眸子晃了一下,低头扫到夏鹿的脚踝。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赶来股东大会,赶得太急,她冻的发青的脚踝从裤腿里露出来,并没有穿袜子。
夏鹿从隔壁房间送完那个泪流不止的妇女后,就沉默的站在南橙一旁,本来她以为南橙会恼羞成怒的叫她滚开,但是似乎是操办南学峰的葬礼让他很疲倦了,从头到尾他就只是低着头沉默着。
来的人不少,每位客人吊唁后,夏鹿和南橙都会向到访者鞠躬致谢,并且寒暄几句。
等到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池玉和李青从外面走进来给南学峰上了香后,换他们去隔壁的餐厅用些饭菜。
南橙跟李青还算是有些交情的,两个人说起话来都比较客气,南橙揉了揉眉心坐在了地板上,说:“不用了,你们去吃吧。”
夏鹿在前面已经走了几步,一早上直到现在站的她两腿发麻,头脑发昏,她是真的很饿。
听到南橙说不去吃,她也没回头,接着往前走,却被后面的池玉一把捉住了手。
池玉凑到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又往前推了她一把。于是夏鹿不情不愿的走到南橙身边,弯着腰抓住了他的手,五根手指微动就插进了南橙的手心里,十指相扣的模样。
“走,吃饭了。”
南橙楞了一下,然后瞅着她的手,有些凉有些软,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池玉在一旁看着总算吐了一口气,李青睨着自家老婆的小举动,伸出手揉了揉肉她的头顶。
可能是顾念着有夏家人在场,南橙不便甩开夏鹿的手,于是在夏鹿的牵引下,跟着她一起去往隔壁的餐厅。
夏望舒还在收礼台的地方打着瞌睡,一看到他俩就冲着夏鹿挤了挤眼睛,夏鹿翻了个白眼,拉着南橙的手一言不发的进了餐厅。
一进了餐厅,南橙就不动声色的把她的手放开了,马上有餐厅的服务生端着不少菜色给他们把饭桌摆好了。
蓟城白事风俗比较重,祭奠死者之后的白事宴席都是以素菜豆腐之类的为主,不过这场白事是由夏建国亲自定的,所以办事的地方是蓟城最大的殡仪馆,餐厅的规格也比较高。
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是素菜做的也是十分精致体面,夏鹿从碗里挖了一筷子米饭塞进嘴里,然后夹了一块红烧豆腐塞进嘴里。
对面的南橙拿起筷子拨弄了两下米饭,估计是没有食欲。
夏鹿看到他这个颓废的样子也挺揪心,主动用公筷夹了不少菜放进他的碗里,尽量自然的说:“这几个菜都挺好吃的,你尝尝。”
南橙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你觉得现在我还有心情吃东西?”
夏鹿尽量无视他态度上的削讥,一边咀嚼一边点点头,“正是因为是现在,才要吃。”
说完她又用勺子盛了一大勺汤,灌进了嘴巴里,整个口腔都满当当的塞满了食物,用力吞咽着。细看起来,夏鹿的神态也是有些颓然,但是她就好像把眼前的饭菜当做了现在唯一的目标,用力解决着。
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夏鹿冲着南橙笑了一下,“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即便是心情再难过,只要一旦开始补充体力,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味觉和脑神经一样会做出反应。”
“所以,正是因为难过,才要吃东西。”
南橙看着她努力吃饭的模样,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夹起了碗里的菜,送进了嘴里。
两个人沉默的吃好了饭,又回到了灵堂里。
南橙跟在夏鹿后面,不知道去了哪里,夏鹿只好一个人走进去恭敬的站在一旁。
十几分钟后南橙从外面携着冷风走进来,扔给了夏鹿一双袜子。
袜子砸在她的胸口,然后飘飘然的落了地,夏鹿蹲下身子捡了起来,才发现这是一双男士的长筒毛袜,看起来像是新的,她抬头哑然道:“什么?”
南橙没看她,目视前方,只惜字如金的说了一句:“没长眼睛?”
夏鹿盯了他一阵,终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盘坐在地上,把脚上的鞋子脱下来,然后套上了毛袜子,脚踝瞬间暖和了起来,连带着腿上僵硬冰冷的血液都流通了。
不知道南橙什么时候看到她没穿袜子的,也许是为了她站在这里跟他一起答谢吊唁者的一种谢意吧。她这么想着,也就不在意了。
时间到了下午,白事结束,夏家人已经先走一步,给他们这对小两口留下独处的空间,偌大的殡仪馆现在空空荡荡的就只剩下南橙和夏鹿。
按照规定,南学峰的尸体已经在监狱就进行了火化,没有尸检也就没有翻案的可能性。
连这件错判的案子,都被媒体压了下来,只报道了一下司法部门象征性的给南家的家属赔偿的十几万。
此刻风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殡仪馆的门口,夏鹿和南橙就在门口静静的站着,都有一种如恍隔世的感觉。
一时间夏鹿什么都不想去争不想去抢了,误会的她也不想解释,错误的她也不想纠正,人死如灯灭,南学峰的死只留给南橙心里无限的伤痛,和一个精神情况勉强才稳定了的朱丹。
说到底,其实南橙说的没错,无论是她还是顾亦春还是方书之,何尝不都是杀害了南学峰的凶手呢?他们一步步的机关算尽,一步步的利益纷争,才推着一个无辜的老人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这种生死面前,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一直执着的事情都变得很渺小了。只要她身边的人都能健康快乐的好好活着,就行了。
两个人静静的在门口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前面的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束亮光,紧接着两辆车并驾齐驱的停在了殡仪馆的门口。 今天我要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