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严苛的契约摆在众人面前,瞬间又吓走了十几个,李纯钧数了数,还剩三十九个。
她站在犹豫不决地少年们面前,随便拽了一个问,“是我太苛刻了吗,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啊。”
她当年沉迷于兵书,练武和骑射,觉得十分有趣啊。
那少年被她吓了一跳,听她说完以后思忖半晌,说,“呃,皇,表...不对,堂嫂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吃不得苦,是他们的错,跟您没有关系的。”
李纯钧听他管自己叫堂嫂,觉得奇奇怪怪的,很不习惯,少年接着说,“我是梁王府上的世子。”
“我还认不全你们几个,你叫什么。”李纯钧问。
梁王世子还没说话,旁边又凑上来一个,这个李纯钧认识,是宣王次子,叫顾琮,上回在宫里带头打架的就是他,是个活泼的男孩子。
“堂嫂我跟你说啊,他叫顾...”
梁王世子上去把他的嘴捂住,“堂嫂,我叫顾吉,你不要听他胡说。”
顾琮扒开他的手,二人扭做一团,顾琮得意洋洋地喊,“你叫什么顾吉,你叫顾吉祥,我听梁王婶和王叔说过的。”
男孩子...叫吉祥,这名字挺有意思的。顾吉祥脸色难看,恨不得堵了顾琮的嘴,随后他冷笑一声,“你小名还叫二牛呢,你以为我不知道!”
这回顾琮也笑不出来了,他小名只有家里人知道,谁传出去的!两个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再次厮打在一起。
李纯钧看完笑话,乐呵呵地劝道,“都起来,不许打了。”
她等两个人从地上起来,又看看周围的少年,“你们也别凑热闹了,谁还没个小名了,我在北境的时候,匈奴人不知道给我起了多少难听的外号,我要是跟你们一点就着,北境早乱成一锅粥了,快,契约签好没有,签好了你们这小身板可就卖给我了,日后就上锅蒸了还是下锅炸了都是我说了算。”
少年们本来有些担心李纯钧脾气秉性不好,这会儿看她挺温和的,说话也有意思,随手就把自个儿给卖了。
李纯钧看完契约,翻脸跟翻书似的,马上就严肃起来,叫人不敢直视。
“好了,从此刻起,你们都归我管教了,我叫你们往东你们便只能往东,若是不听,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们,当然,我也保证你们熬过去之后,前途无量。”李纯钧看了侍卫长一眼。
然后侍卫长就拎着鞭子,带他们去蹲马步了,她也没留下亲自看着,回去看顾亭去了,他今天总念叨要爹爹,看不见顾湛,他一直再闹脾气,李纯钧从哄了一上午,这会儿那小祖宗应该快起来了,还得回去接着哄,烦哪。
不如李纯钧所料,没两个时辰就出乱子了。少年们出身高门,年少气盛。这里也不是北境,李纯钧本来就不大镇得住他们,她的卫队更不用说了。
顾亭扒着她不撒手,李纯钧没办法,只能抱着闹脾气的小顾亭一起过去。
她过去的时候还是笑着的,那笑容却极度不近人情,多看两眼都觉得瘆人。
“你不想学蹲马步,想学什么。”李纯钧客客气气地问那少年。
“我跟府上的武师学过武艺的,我要当将军,不想蹲马步。”少年昂着脖子说。
“是薛老将军家的?”李纯钧问。
“是!”少年有点儿肝颤,回话的时候声音很大。
李纯钧把顾亭放下来,顾亭还是扒着她的腿,她也没办法,生了个小磨人精,她只能好好受着。
“孙老五,把我的弓箭拿过来,”李纯钧扭头说,“你们先不必蹲了,都站好了。”
孙老五很快把弓箭拿过来,李纯钧对少年说,“蹲了有一个多时辰吧,去,在那树下站好了。”
“你,你干嘛。”薛藉惊道。
孙老五道,“我们二姑娘是北境最出色的弓箭手,箭无虚发,百步穿杨,你去树下站着,二姑娘的箭射过去,当然了,不是拿你当靶子,只是看看你站了一个时辰腿抖不抖,要是腿不抖,箭必定不会伤着你,你也算合格了,不必继续蹲马步,要是抖了,”孙老五嘿嘿笑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你可就仔细你的命根子吧。”
薛藉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顾亭都快把李纯钧的裤子扒下来了,她不耐烦地催促道,“行不行,行就站过去,不行接着蹲好了。”
不过薛藉腿软,一众少年郎也纷纷觉得裤裆里凉嗖嗖的,如同阴风扫过,瞬间谁也不敢说话了。
李纯钧骨子里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她那时候管着北境那么多人,一身铁血骇人的气势,真摆出来的时候,能把这群少年吓得躺地上,她还镇不住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了,开什么玩笑!
“您的准头......还跟当年一样吗?”顾琮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你这么一说,我这确实有点儿手生,不如阿琮先替你的兄弟来试试堂嫂的箭法如何?”李纯钧一手摸着顾亭的头,一边笑着看他。
薛藉觉得自己今天要凉了,他扭头看了自己的兄弟们一眼,那个眼神,简直视死如归。
顾琮一看她这个样子,哪里还敢找事儿,陪笑道,“堂嫂的本事,我自然是信的,绝没有不信的道理,绝对没有。”
“没有就好。”李纯钧淡淡说了一句,跟他们僵持不下。
薛藉一咬牙,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武将的大礼,“二姑娘,薛藉鬼迷心窍,甘愿受罚。”
“站树下去。”李纯钧毫不动摇地说。
薛藉不敢反驳,咬着牙站起来,硬是忍着没打哆嗦,往树下去了。
刚刚撺掇薛藉的小伙子们满脸菜色,万一薛藉的二兄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怎么跟薛翁交代?要是让李二姑娘知道是他们在背后撺掇的,也让他们站过去怎么办。
“顾琮。”李纯钧喊道。
顾琮背后冒冷汗,心中冒出李纯钧折磨他的一百种法子,忍不住抖了抖,“堂...堂嫂。”
“来,把你侄儿抱过去。”李纯钧吩咐道。
顾琮那口气这才敢吐出来,过去把顾琮抱起来,退到一边。
孙老五喊道,“二姑娘,站好了。”
李纯钧走到薛藉的正前方,瞄着少年的下三路。顾琮想劝李纯钧,让她放薛藉一马,但他怂啊,不敢。
李纯钧抬手试了试风向,然后拉弓搭箭。薛藉都快哭了,他抖个不停,身上的汗唰唰往出冒,他都想给李纯钧跪下了。
但年轻人都是要脸的啊,他出来挑的事儿,怎么着也得承受后果。
那一瞬间,李纯钧的箭忽然上指,穿过空气朝薛藉的正脸飞过去,薛藉已经没有意识了。
也是在瞬间之后,那支箭扎在了薛藉头顶的树干里,跟他的头发有两寸半的距离。
孙老五把吓软的薛藉扶稳,低声道,“站好了,小子。”
薛藉喘了几口气,惨白的脸恢复过来,听见李纯钧说,“果然是我手生了。”
他们又不傻,这哪里是手生了,手生了能把分寸把的这么稳?
她把弓箭交给侍卫,然后把顾亭抱过来,“今天的事情,谁要敢传出去呢,那咱们明天就再来一回,看你们的运气有薛藉好吗。”
一众少年成了扁嘴的鸭子,顾亭又在李纯钧怀里上蹿下跳,李纯钧没再说什么,抱着孩子走了。
侍卫长让他们休息一会儿,顾琮瘫在地上,握着薛藉的胳膊,“呼,吓死我了!”
薛藉拍开他的手,“顾琮,你对得起我吗!”
“我错了,真错了,回头请你吃饭,吃最贵的,”顾琮拍拍他兄弟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又说,“你小兄弟还好吗?”
薛藉恼羞成怒,把他推倒在地,“要你多事!”
李纯钧一个下马威把少年们摆平,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大事,她也没有完全放手,也会经常过去盯着他们训练。
蹲马步蹲了有半个月,三十多个人终于腿不抖了,李纯钧大发慈悲,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她也闲了下来,上午亲自送海棠去莲生法师那里。莲生在江南遇到水匪,九死一生,好像是悟到了什么,匆匆赶回来,闭关三日,今日早上出来了,海棠马上就要去见他,还带上了自己最近做的画,李纯钧就带着两个小的过去了。
不成想来求见莲生的世家高官们排成了一溜儿,明德寺人满为患,于是每次只让进二十个人。李纯钧母子三人自然不在此列,跟着沙弥就进门了,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满。
但他们也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现在的盛京,可是东宫的天下哪。最令人郁卒的是,半个多月前,家里的孩子们有机会跟着李纯钧学习,相当于给了他们上东宫这条船的机会。
然而这个消息还没传到他们耳朵里呢,孩子们不懂事竟然嫌弃人家李纯钧一介女流,不肯跟着,回头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怎么说情都没有用,李纯钧咬紧牙关不松口,就是那三十九个,还有二十三个给她联名写信的学子,别的她谁都不看。
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回过来,希望莲生法师能够给他们家算一算,日后家族还能不能长久啊。
有人欢喜有人愁,家里的孩子跟了李纯钧的,这会儿高兴坏了,还跟李纯钧搭话。李纯钧客客气气的,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
先不说儿子能不能有个好前途,上了东宫的船,起码不用担心哪天突然就被抄家了。
李纯钧领着两个孩子进了门,顾亭已经把他爹忘的差不多了,又开始黏着姐姐玩儿。
好在海棠脾气极好,又真心疼爱这个蠢弟弟,就高高兴兴地领着他玩儿,李纯钧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阿娘,我带亭儿去见莲生哥哥,我们走了。”海棠道。
李纯钧笑眯眯地摆摆手让他们去了。 抱金砖的皇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