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地方停好车,溜达着就走进了胡同儿,林远还特意在那百年老店门店望了一眼,看来金老爷子今天没兴致,连二胡都不拉了。
走进金爷的小铺子一看,两人就愣了,因为今天除了那小伙计和金爷,屋里还坐着一个人,一个和金爷风格极其相似的一个——干巴老太太,正吧嗒吧嗒的抽着老烟袋。
那是一个在京都胡同儿里随处可见的老太太,穿着厚厚的毛衣和花棉坎肩,用黑发卡将稀疏的花白头发随意的拢在脑后,脸上和手背上的皮肤棕红发黑,遍布老人斑,年纪估不出来,可能是七八十岁,又可能是六七十岁,难得的是一双眼睛格外明亮,躺在金爷平时躺的躺椅上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气场全开,而金爷在她面前就像个听话的小学生,只搬了个马扎在一边给端茶递水。
铺子里烟雾缭绕,伍筠进去就被呛得咳嗽了几声,金爷抬头一看先是一愣,马上笑着招呼:“哟,这么快就来看我老头子了,来来来,快坐!安子,去把排风扇打开,瞧给我这大孙女给呛得……”
伍筠一听咳嗽的更厉害了,林远咂摸着嘴,刚想说什么,就听金爷十分自来熟的说:“我孙子其实跟你俩年纪差不多,叫你一声孙子,叫丫头一声孙女,你不能有意见吧?”
林远一噎,这金爷实在是忒不把自给儿当外人,“……呃,不能,您叫吧”
那干巴老太太见两人进屋只懒懒的瞥了一眼,问金爷:“老五啊,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俩孙子孙女啊?诶哟瞧瞧这俊劲儿哟……”
说着喋喋的笑了几声,一双眼睛来回在林远身上晃悠,那眼神就跟武则天打量她的男宠张易之是的,瞧得林远浑身不自在。
伍筠止住了咳嗽,笑着说:“金老先生,前儿晚上我们走的匆忙,失了礼数,这不今天特意登门致歉来了吗……这位是?”
金老爷子很少对一个人有这么恭敬的表情,那干巴老太太怡然自得的躺在他的躺椅上抽烟袋,金爷丝毫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反而是恭顺十足,正不知道怎么介绍,没想到那老太太在桌上敲了敲烟杆,先开口了:“按辈分啊,老五还比我还小了一辈,我也不稀的占他便宜,你俩就管我叫声金奶奶吧”
得,进铺子没两分钟,先多了一位爷,这会又多了一位奶奶!
林远和伍筠对视一眼,都很无奈,这是来这认祖宗来了啊……
那老太太眼都不抬,手上娴熟的往烟袋里塞着烟丝:“不乐意啊?”
林远忙说:“没,没……金奶奶您吉祥”
“嗳!这就对了,这年头这么懂规矩的年轻人不多了,老五啊,这俩孙子我瞧着喜欢”
金爷也颇为无奈,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尴尬的点头称是。
这金老太太自称还长金爷一个辈分,看来要搁在清朝那也是个格格啊!在满清的宗室里辈分大于一切,怪不得金爷这幅表情,林远想起前天晚上在正合饭店金爷牛逼哄哄的样子就想乐,真是一物降一物,这老太太就是他的克星啊!
林远忙弹了弹袖子,躬身打了千,拍马屁说:“老佛爷安康,给您请安啦”
金老太太“诶哟诶哟”了两声,从躺椅上直起身子,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笑的全是褶子,啧啧的说着林远懂事,然后从他那烟杆上揪下一个带着穗儿的红色宝石坠子扔给他:“喏,给我孙子的见面礼”
然后又开始从手上撸下个沉甸甸的金镯子扔给伍筠:“这是给孙女的”
两人忙接住,林远不识货,伍筠却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这老太太出手可真够大方的,那红色带穗坠子是个金珀扳指改的,颜色极其正,满人自诩马背上得天下,所以满人大量的佩戴扳指,起初只是实用,后来就是完全的配饰,这扳指为琥珀极品血珀制成,毫无杂质,这么名贵的东西居然被这老太太随意的当做烟杆上的小装饰,实在让人心惊。
再看自己手上的这只金镯,造型为九龙戏珠,九条龙,九颗珠子,珠子是镶嵌的珍珠,无论是造型还是做工,一看就是宫廷里出来的东西,放在手上沉甸甸的。
“这……”
伍筠连连摆手就要把东西还回去,林远却悄悄拉住了他,把玩着那扳指,干脆撤掉穗子将扳指戴在手上,笑道:“哟,戴着正好,谢过老佛爷!”
老太太哈哈大笑,透着那么股子爽朗,伍筠这才知道林远的用意,如今他们两人的身份是“不差钱”的纨绔子弟和他的小秘,再怎么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金老太太送的见面礼虽贵重,但在林远现在身份的眼里,那就是个小玩意儿,而已。
打个比方,比如说你是个小康之家的孩子,街上碰巧预见街坊大妈打了个招呼,然后街坊大妈正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看你特别顺眼从菜篮子拿出一个苹果递给你,说乖拿去吃吧,然后你会说诶哟不行,这苹果太贵重了而还回去吗?
不会啊!这不扯淡呢吗?!
这两件玩意儿老太太没当回事,你也不会当回事,这东西在两人眼里其实就跟个随意可以拿来送人的苹果没区别,你要真拿它当回去堪堪的又递回去,就显得就太小家子气了嘛!
金老太太今儿高兴,抽着烟袋说:“老五啊,今儿有事没事啊?没事带孙子们家吃饺子去,我那茬韭菜再不割就烂棚里了”
金爷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随即看了一眼林远,林远竟从金爷的眼神中看出了求救的意思,林远心里好笑,忙使坏说:“没事!就算有事也得推了,走奶奶,咱回家包饺子去!”
“嗳!还是我这乖孙子懂事!”
金老太太背着手就出了门,一身的威仪,走了几步回头招呼:“老五,把你那胡琴拿上,吃完饭取个乐子”
林远嘻嘻哈哈的上来跟老太太并肩走,金爷和伍筠都一脸莫名其妙的苦着脸跟在后头,林远指了指胡同儿口的车,说:“要不我开车送您吧”
老太太眼都没抬,不耐烦的说:“开什么车啊,走两步就到了……孙子,你叫什么呀?”
林远忙说:“项承祖”
“哦,看你不像咱们中国人啊,有点老毛子的长相”
林远心里乐,愈发觉得这老太太有意思,“我是混血儿,母亲是中国人,外祖母是越南人,父亲是英国人,祖父是挪威人”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乐呵道:“哟,那你可够混的……我怎么听着你口音有点南方的意思,还有点京片子的味道,口音也是混的呀?”
林远又忙解释:“我在上海出生,父母做生意全世界跑没功夫管我,家里保姆是京都人,我的口音全随她”
老太太在胡同儿墙上敲了敲烟杆,没好气的说:“明白了,不是你混,是你爹妈混!哪有爹妈吧孩子扔下自给儿逍遥自在的?!”
林远好整以暇的叹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一见您啊就感觉特别亲,感觉您就是我亲奶奶”
林远说这话倒不是全在拍马屁,金老太太虽然说话挺冲,有时候还透着那么股子不耐烦,但她有真正老人那种质朴,那感觉很像乡下的祖母,林远的祖母和老爹都去世的早,老娘又忙于活计养活他所以很少有时间陪他,在林远的回忆里,仅有几次的回乡下看望祖母,就是这种感觉。
祖母下田干活回来抱怨菜又烂了一茬,抱怨林远的父母没把大孙子照顾好,完了就把攒下的钱塞给他让他去买糖,回来还能在池塘里摸条鱼,祖母抹上盐烤了给他吃……
林远这段日子见过的老人不在少数,但不是马鸣东那种大奸大恶的,就是金爷这种怎么也摸不透他要干嘛的,要么就是蒋安国那种一个个身在高位牛哄哄的,可唯有这位老人让他感觉安心,好像出去疯跑了一天的孩子终于回到家,家里的老人骂几句然后再给端上饭菜,一边做着手工活唠叨着一边在旁边看他吃完。
林远忽然就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我的火爆女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