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年前,部队退役的我从家中撒手人寰的老头子手里接过了买卖古董的人鬼铺。老头子临走时再三叮嘱,人鬼铺是家中祖传的,无论怎样都不能丢掉,也不能在上面添砖加瓦装修改变原貌。老头子的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我就算说破嘴皮子也没辙,于是在八仙庵,唯独我这人鬼铺一家破破烂烂的,其他的铺子都是光鲜亮丽的。铺子的门面不行,加上我又不懂行,俩年下来,铺子里基本上没什么人气,一直处于亏空啃老本的状态。
七月份三伏天,往日人头攒动的八仙庵时值中午竟一人也没有。待在铺子里百无聊赖我瞥了眼时间,估摸着离吃饭时间还早,便继续神游天外胡思乱想起来。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零碎的脚步声,我打着哈哈抬头望去,一个穿着非常土气的四五十岁中年汉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汉子戴着的毯子帽挡住了大半部分脸面,身上还裹着件破了几个洞的军大衣,俩手就和东北人冬天那样插在袖筒中。
“嗯?这人穿的也是奇怪,大夏天的怎裹得这么严实,搞的就跟冻死人一样。”我嘀咕着站了起来,对着走进来的中年男子客气地说道,
“这位爷,来我这铺子有撒子事情?是买是卖?”
“小老板,你这里的古董价位怎么说。”中年汉子坐在柜台前微微抬了抬毯子帽,露出了一张紫绀色面庞,同时微眯的俩眼缓缓扫视着铺子里面的物品。
“看货讲价,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再说。”
我饶有兴趣的看了中年汉子一眼,像这种专门为了钱而来的人最好糊弄,既没什么专业知识,也没什么独到的眼光,三俩句话就能把忽悠的找不着边,乖乖的把东西交给自己。
至于黑商,我倒从来都没觉得,这是双方自愿的交易,又不是强买强卖。古董的买卖和赌石一样,完全看买卖双方眼光如何,眼光不好亏了也怪不了别人。
中年汉子从袖口里掏出一块迷彩色布团放在柜台上,说:“就这个,你看值多少。”
“嗯?”
接过布团后,我翻转的瞅了表面俩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出奇的地方,便疑惑的拆开了布团。
迷彩布团的最里面包裹着一个密布幽绿色锈迹的铜戟,铜戟大约二十厘米多一点,刃口略微残缺,同时沾着点暗黑色的印记,横面上还刻着些许模糊的奇异纹络。
铜戟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不过要是问道具体是什么年代的,我就看不出来了。说白了,我也只是一个在铺子里混了俩年时间的半吊子,对于古董这一行来说,我一直都是处于半知半解的水准。
不过输人不能输势,不然这笔大生意十有八九会黄。想到这,我向正四处张望的中年汉子试探地问道:“这位爷,您老的东西是从哪弄来的?”
中年汉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盯着铺子里的一个青铜香炉看了好一会,才微微点头沉声说道,
“你家大掌柜独眼瞎哪去了。”
我顿时愣了一下,而后便立马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人还是个老主顾。家里的老头子因为年轻时打架不要命被打瞎了一只眼,后来便有了个独眼瞎绰号,不过这绰号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喊的,最起码我也只听俩三人喊过。
我放下手里的铜戟说道:“家中老爹俩年前就去地藏王菩萨那里了,请问您是?”
“俩年前就死了?怎么可能!”
中年汉子蹭的一下站起来失声叫道,但随后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俩眼无神的跌坐回凳子上喃喃道:“也是,也是,那件事情后也没几个人活了下来,没想到独眼瞎也没能幸免……”
中年汉子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我虽然好奇为何他有那么大的反应,不过也没自讨没趣的出声询问,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柜台上的铜戟,对于最近正穷的叮当响的自己来说,这东西才是最实在的。
我正估摸着铜戟的价格时,中年汉子似乎已经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劲来了,面无表情的平淡问道:“独眼瞎死前说过什么比较奇怪的话没有?”
“说了,不过全是些胡言乱语,什么世间六珠,极巅仙迹之类的乱七八糟的话。”
说到老爹临走前,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老爹走之前经常胡言乱语,刚开始自己还有些好奇话中的内容,可听后发现完全是一些不着边的东西,医院检查后并没发现头脑有什么问题,便也没太在意了。
听到我说的话,中年汉子再次追问道:“独眼瞎俩年前死前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
我握着铜戟想想后说道:“去过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不过老爹失踪了一年多时间,具体干嘛去了我不知道,以前他经常失踪,我问他干嘛去了他也不说。”
“这位爷,您还卖这铜戟不?”
我紧接着问了一句,因为我感觉这人的目的就是来找老爹的,而不是来卖东西的。
“哦,这破疙瘩?送你了。”中年汉子斜眼看着柜台上铜戟,眉头一挑随意的说道,而后压低了帽檐走了出去。
“请问您和我老爹是什么关系?还有您听过关秃子这个人没?”经过中年汉子这么一搅和,我的睡意全无,而且还突然想起了老爹走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和留下的那样东西。
“我死后若是有个秃子来到铺子里,你就问他叫不叫关二秃子,是的话就把那样东西交给他,那是我当年欠他的东西。”
俩年前我在铺子里听老爹如此说道,也就是为了这句话我便一直待在铺子里守着那个“关秃子”,可惜至今都没有碰到过一个秃子来过店里,今天突然来了个认识老爹的人便不由得问了出来,或许这人知道些什么。
中年汉子转身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而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关秃子?没听过。有些事情别去胡乱打探,陷去了就出不来了。至于我和你老爹的关系,普通朋友而已。你可以叫我十三爷。”
自称十三爷的中年汉子说完便将双手插入袖筒走出铺子消失不见,等我反应过来追到铺子外面时,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风子哥,干撒子嘞?今天怎么没打盹?”正腹诽着中年汉子故作神秘时,我忽然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看去,一个长得非常“丰满”的光头男正凑在近前,光头男身上穿着一件土黄色僧袍,肥厚的手里还拿着一串念珠,俩眼都笑眯着都看不见了。
“咦?和尚你怎么不去忽悠了?”见到光头男我也有些疑惑,按照作息时间,他现在应该在忽悠买卖古董的人的捐款才是,怎么有闲工夫来他这里?
光头男叫向无飞,和我从小都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当兵回来后,我接收了人鬼铺,而向无飞则就近做起了生意,不是买卖古董之类的正经生意,而是扮起了神棍开始忽悠钱财。因为身体有些“丰满”,便扮作成入世修行的和尚,同时自称法号“如缘”,并对外宣称寺门现在急需钱财修复庙宇和弘扬佛法,忽悠在八仙庵买卖古董的人捐款。不得不说他还选对了地方,因为心理作用,好多人都去他那里送钱。
“我可是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今天来找你发财的!”和尚凑到我的耳朵旁压着声音神秘的说道。
“什么消息?”
“进铺子说,隔墙有耳。”和尚强推着我进了人鬼铺子里,又伸头看了看外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后,立马便掩上了大门。
“咋的了咋的了,你干撒子?弄的你有几百万的交易一样。”我被和尚的这一番动作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自从认识和尚以来,就从来没见过和尚有过如此模样,今天是捡到钱了还是吃错药了?
“风子哥,你看这是什么?”和尚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幽绿色的东西得意的朝着我晃了晃,我定睛一看,发现那很本就是刚才中年汉子送给自己的铜戟,现在怎么到了和尚的手里了?
我转头望向柜台,发现幽绿色的铜戟还在那里,和尚也下意识的跟着我的眼光看向了柜台,当见到柜台上那铜戟时,和尚张嘴呆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爆出粗口来,
“我日他先人板板,风子哥,你怎么也有一个?”和尚窜到柜台前拿起桌上的铜戟和自己手里的对比了一下,发现除了刃口损伤的地方,铜戟的大小、上面的纹络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一点区别。
“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得来的,怎么和我的一模一样。”
“我这是从一群盗墓贼身上顺来的,你是哪来的?”和尚攥着铜戟看向我吃惊地说道,这铜戟可是自己费了一上午的功夫才从一个盗墓贼的身上顺来的,本想让风子哥好好震惊一下,没想到风子哥手里居然也有一个。
“我这是别人送我的,那人认识我老爹。”
“关系户啊,不过那人也太大方了!这铜戟可是值好几十万,随手就送,啧啧!果然是有个好爹,少奋斗二十年。”和尚摸着锃光瓦亮的光头感叹了一句。
“扯啥犊子,那人我都不认识,屁关系户!问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还整的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鬼知道他到底是干撒子的!”一说到那个自称十三爷的中年男子,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人有问题!至于哪里有问题,说不上来,说扯淡点的那就是男人的第六感,纯粹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十三爷有问题。
和尚小心翼翼收起了铜戟望着我嘿笑说道:“你那个弄不好还是那人在那盗墓贼手里买的,我这儿可是有笔大买卖,今天早上我偷听到一个大秘密,咱俩要是做了这笔买卖保准发了,你这破店也不用开了。”
(注,“撒子”是“什么”的意思,四川陕西的方言) 史前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