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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第六日-弼府内奸-白吃

王都三十日 青果 7490 2021-04-19 19:06

  计五醒来很久了,就这样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百无聊赖。

  他想象着自己躺在无边的草地上,不,最好是在湖畔的草地上,听细碎的浪拍打着湖岸,还要有阳光,不要最炽热的,只需暖洋洋地晒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的那种就好了。

  对了,身边还要有梦里那个美貌妖娆的女子,在他折腾累了的时候,像只刚出生的小犬,蜷在他脖子之旁,软软地呼吸。

  那该多美啊!

  可惜他没能想象太久,肚子咕的一声,提醒他该吃东西了。

  他不想动,虽然他只要走出房门,对着前院在忙着的酒肆老板娘大喊一声,就有人把弄好的饭菜送到屋里,可是他懒得动,他还想顽固地留住刚才的梦。

  梦里,那个害他差点被寒布抓走的妖冶姑娘,裸着身子将他紧紧抱在怀中,肌肤传来一阵阵滑腻酥麻,在他将要喷薄而出的时候,隔壁一个粗重浑浊的男子说话声吵醒了他。

  高潮未至,余韵犹在,于是他将思绪远引,引到他想象的湖岸边的草地上。

  今日无事,他就在酒肆里呆着,甘盘已经说了,这些天他不能去相府,也不能跟着王子,只一心等着右相大人安排。

  甘盘大哥今天要离开王都,往东去,去东甸一个叫索氏邑的村落。

  计五从东边来,索氏邑这名字很耳熟,想了一阵,终于想起,他的从老族尹“顺”来的两个包裹,被他藏在索氏邑村外的一棵大树之下。

  “可惜不能随同王子一道去,不然就能顺道起了出来。”计五喃喃自语着。

  临走前,甘盘交代他不要乱走,他的新族尹已经到了王都,带着人在王都四处寻他:

  “好在你已经在王都登籍,你的族人不敢明来,但还是要防着,据说族尹带了不少人来。”

  计五看出甘盘大哥欲言又止,想问什么却最终没问,知道甘盘一定看出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族尹志在必得。

  计五差点主动说了,只是他自己也不太肯定,让寒布与计信如此执着地要抓到他的,是因为他还是他“顺”走的包袱重的某件重要的物什。

  计五隐约觉得可能是那件嵌满宝石的面具。

  只是他不肯定,因此没有说出来。

  外面那个瓮着的声音又响起,大声喊着什么,声音如此浑浊,以至于声音虽然很大,还刺耳,计五却没听清这个声音究竟说了什么。

  计五懒洋洋出门,隔壁的有人也正好出门,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早啊!”他笑着对大汉问了句,“吃了没?”

  “早!”大汉回了一句,正是那个吵醒他的粗重浑浊的声音,那人望望天,又说:“不早了,已经过了日中。”

  计五也抬眼看了看天,失笑,因为那个梦,他睡醒再睡,竟然真过了大半天。

  “大清早住店,赶了夜路?”昨晚睡的时候,隔壁还是空着的,计五猜这人应该是早上过来住店的,不过看壮汉不像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没赶夜路,就换个地方住。”

  “我就住隔壁。”计五指了一下身后的房门。“住了不少时间了。”

  “我也要住一段时间。”壮汉说。

  计五走到前面叫老板娘准备些吃的,想了想,对老板娘说:“弄多点,上几壶好酒。”

  昨天天将晚时天上阴云密布,不想并没有下雨,今天反而天气晴好。计五交待老板娘在后院置了案几,等老板娘上了酒食,便去隔壁敲门,壮汉应门,门很小心的开了一条缝,大汉在门内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门外的计五。

  “我叫前面弄了点酒食,一起?”计五问。

  大汉犹豫了一下,看到园中支起的小小案板上白了酒食才反应过来:“哦,你稍等。”

  大汉掩上门,返回屋里小声说了几句,接着走出门,对计五说了声“谢谢”,回头把门带上。

  计五见大汉这般小心小意的,原来屋里竟还有个人,从里面传来的另一个声音虽然轻微,但计五耳力并不比眼力差,听到是一个女子柔弱的声音。

  计五好结交,但这人既然不说,他也就忍着不问,也许是带着家眷出门,不愿意被人看到,也就没有在意。

  两人坐下,计五给大汉倒上酒:“不知该怎么称呼?”

  “我叫任克。”大汉说,“你呢?”

  “计五。”计五想报个假名,想想无所谓,便据实说了。

  他才来王都没多久,要找他的族尹应该没有这么快就撒开网,让对面这个素不相识的汉子成为他的耳目。

  计五将就倒满两个陶碗,推一碗到任克面前,也不相请,咕嘟咕嘟喝了。

  任克伸出拇指赞一声:“好酒量!”说完也仰头喝了。

  “犯事了?”任克放下碗,瞄了一眼计五的额头。

  “来,喝酒!”计五说了真名,却不想就此对任克说他被一路追杀的故事,又倒满了酒,端起酒碗对正抓起一块烤肉的任克示意:

  “不说这个,走出去,你假装不认识我好了。”

  计五喝光,看任克还在和烤肉战斗,端着空碗又对着任克示意了一下:“你也神神秘秘的,带个人来也不敢露面——你看,我就没问你。”

  任克手口并用正撕扯这一块烤肉,听到这话,疑惑地看着他,见他眼中并无恶意,放下撕扯开一半的肉,端起酒碗一口喝光,说:

  “对,走出去就当不认识。”

  任克口里嚼着肉,原本浑浊的声音显得越发含糊。

  都知道对方有故事,偏偏不能问,你敬我一口,我回敬一碗,这顿酒食吃得实在有点闷。

  好在计五只要只要有人陪着喝酒,并不在乎酒的好坏,也不在乎坐在对面的酒友能不能侃侃而谈。

  看得出任克心中有事,酒喝得不太安生,吃得一半时,才想起应该给屋里送点吃食,试探着问了计五的意思,计五毫不在意,替任克叫了几片酥子叶,包了些烤肉递到任克的手中:“够了么?”

  任克见问,憨憨一笑:“够了够了。”说罢起身往屋里走,走了一半,忽想起什么,又返身端起盛满酒的陶碗,对计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计五。

  计五挥挥手,做了个“去吧”的手势。

  任克去了不久便出来,那碗酒仍是满的,任克将碗放在案上,坐下前对计五躬躬身子,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计五并不在意,依旧挥手招呼任克坐下,端起酒碗对任克一伸:“来,喝酒!”

  计五心中有事,手头却没事,不知不觉两壶酒喝完,计五又叫来两壶,不多时也被他喝掉大半。

  酒意微醺,计五对还在和肉骨头上的残余肉末搏斗的任克说:“你吃着,我去睡睡……”

  也不等任克回答,计五起身摇晃着朝自己屋子走去。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

  计五开门走出来,对着黄澄澄的夕阳伸个懒腰,大声打个哈欠,向世界宣告这酒后一觉的舒坦。

  隔壁的门上,任克倚着门冷冷地看着他,他放下正舒展的手,对任克打声招呼:“吃了?”

  任克冷笑:“不吃难道等你再讹我一顿?”

  “讹你?”计五完全没弄清状况:“我为什么要讹你。”

  “你吃完去睡,老板娘来找我结账,”任克的声音越发低沉浑浊,“我说该你会账,老板娘说你没有。”

  “是吗?”计五歪着头搔搔后脑,想了想当时的场景,记起果然是没有会账,对任克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回转到房间去拿货贝。

  “没钱了?”任克看到计五两手空空地从屋里出来,似是早有预料,“没钱别请人喝酒啊。”说完又冷冷地看着他。

  计五脸憋得通红,愠怒地看着任克。

  我怎么知道那些货贝怎么这么快就没了,明明是诚心请你喝酒,要这样挤兑人嘛?他略带恼怒地回瞪着任克,心想。

  任克看着脸带怒气,发情野公鸡般的计五,激起斗志,瞪大眼看着他,说:“搦架打啊?来啊!”

  任克的眯缝眼瞪得眼圆鼓鼓的,之前的冷嘲热讽完全不见,弓着腰,双拳虚握,两臂半抱,换成一副战斗预备状态。

  计五见状,不怒反笑,说:“这一顿算我欠你的,你我都还要在这住几日,明天给你还上。”说罢往前院走去。

  看计五这般漫不在乎的样子,任克怒气终于爆发,大喝一声,脚下一蹬,朝计五后背扑了过去。

  计五听到背后怒喝,紧接着衣襟带风而至,头也不回,立马躬身,右脚大步侧滑,旋即一个转身,动作熟极而流,躲过任克的蓄势一扑。

  计五趁着二人错身而过时,手在将将向前扑去的任克头上一抹。

  任克站定,余怒未消,对计五说:“再来!”

  “还要再来吗?”计五歪着头,笑嘻嘻的看着任克,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只竹簪子,悠闲地在右手掌心上拍了几下。

  任克见了,又惊又怒,摸了摸头,盘在头顶上的发辫下垂,竟是被计五顺手拔去头上的簪子!

  任克反手抽出铜棒,对着计五怒目而视。

  任克并不想对计五怎样,但当下已被计五激怒,全部心思就是要找回场面,先前大意轻敌,弄得现在披头散发,这样的事绝不能有第二次!

  任克眼睛不大,却睁得溜圆,整个人像急着交尾、眼见凭空又多出个竞争者的公鸡。

  若是平日,计五见了旁人打架是这样子,只怕早已轻笑着佐酒,但现在不行。

  任克小眼圆睁,怒视的正是自己。

  计五看着任克手中呼呼挥舞的铜棒,神情顿时变得肃然,身子斜斜站定,反握手中竹簪子,如执匕首,眼睛微眯盯着任克手中舞出重影的铜棒。

  计五看得出铜棒的重量,也看出任克轻松挥舞铜棒时透出的慑人威势。

  任克将手中铜棒挥舞几下后,突然停住,看着计五,瓮声说:“我铜棒一出,非死即伤。你不过是欠我一顿酒食,我不能用这个。”说着把铜棒又别回后腰,对他伸手,说:“簪子还我。”

  计五心中怪异,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个怎样的人,忽而冷嘲热讽地挤兑像个唠叨的老妇,忽而怒目相对像个杀神,忽而天真烂漫像个小儿。

  计五欲待交还,却又技痒,难得有这样的对手,怎可轻易放过?

  计五道:“你我对上三招,你若得不输,我便还你。”

  任克手反握着铜棒,旋即松手,摇头:“我铜棒没有招式,出手了我自己也控制不住。曾有人对我母亲说,我母亲再告诉我,要我平日里铜棒少出手,对方打不过我,就会死在我的棒下,打得过我的,被我铜棒威势所逼,便是不想杀人也要使出杀手,死的便是我。”

  任克的手离开铜棒,伸向计五:“母亲说过,铜棒出手便是一条人命,要我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出手。”

  计五肃然,收起了要与任克比试一番的念头,道:“对你母亲说这话的人,算得上是高人了。”

  “我面都没见过,高人低人我不知道,母亲说,是那人留下这只铜棒给我时说的。”任克对那人如何毫不在意,所在意的是这些话是母亲对他说的。

  “拿来,簪子还我。”任克再次说。

  计五掉转簪子,把尖的一头朝自己,向任克递过去,任克心中仍然带气,一把接过,胡乱插在头上。

  “你功夫很厉害!”任克对他说,“若是不出铜棒,我打不过你。”

  计五朝任克的腰间看了看,刚刚看铜棒声势,委实惊人,任克铜棒在手,瞬间便由傻大个变身杀神。

  若计五弓箭在手,任克决计不是对手,但若想随便拿个什么,比如用适才握在手中的竹簪子就和任克近身战,果然如那个给任克留下铜棒的人所言,不下死手,很难讨了好去。

  任克待人真诚,计五也不再说笑,正色对任克说:“你的铜棒威力太大,平时还是不要用为好。”

  “不用你来教我!”任克仍是没有好声气。

  “我委实没想到货贝这么快便用完,这一顿算我欠你的,一定会还上。”临走,计五又对任克交代一句。

  计五没有对任克道歉。他好意请人喝酒,却被看成是吃白食,心中多少有些懊恼。

  走到前院,他想着囊中货贝全无,甘盘大哥不知何日得返,想起右相曾交待,若是没钱可以随时来取,虽然并没有为右相大人做过什么,但总不好一天到晚看店家冷脸,还是得去一趟。

  计五打定主意,于是走回房中,带上弓箭,又把玩了一阵用细红绳吊在手腕上玉扳指,等到天色稍暗,走了出去。

  临出门,酒肆的店家又在问,问他要住到什么时候。

  知道计五没钱,店家脸色果然不如昨日那般和颜悦色。

  走在街巷,计五忽然想,这样和族尹耗着也不是个事,族尹带着人一天不离开王都,他就得当一天缩头乌龟,窝在酒肆后院不能出来随意走动。不如哪天弄个动静,做个已经逃出王都的假象,引开族人才好。

  到右相大人府上时,已过了掌灯时分,门前值守的府卫他以前没见过,见计五背着一张弓走近,十分防范,不让进,计五说自己是王子的伴学不管用,计五又说是相府的亲卫什长,更引来府卫疑惑和猜忌。

  计五无法,只好将身上大弓取下,靠墙立着,人远远走开,府卫仍不放心,把他带到塾房等,叫一名府卫看着,然后才去通传。

  计五看着身边壁纸挺立的府卫,心想,才隔几日,怎么右相府上竟如此森严?

  好在府中并未让他久等,府卫很快出来,确认眼前这个布衣少年竟真烦人是王子伴学,对计五的神态恭敬了许多。

  府卫对计五道,主母说了,计五虽然没在王子身边,但每月的俸禄都照例俸给,说着递了两朋贝给他。

  原来钱这个东西竟这么可爱!

  看着这几只来自他从没看到过的遥远大海、被人摸得圆润的坚硬贝壳,计五感叹着。

  若说此前他对这东西毫无概念的话,那今天任克的挤兑让他知道,虽然这放在囊中哐啷作响的东西背着累赘,但实在不能没有,不然在这王都寸步难行。

  右相大人出手阔绰,虽然不给田土,但每月俸禄就是两朋贝,着实不少。

  刚来王都时,他在城西的奴市上看到,不到一个货贝就能买下一个他这样的奴隶。

  一双为朋,两朋贝便是四个,计五隔着衣物掂了掂货贝,向着着四枚海贝竟然能买三个自己,布面有多了些感慨。

  计五高兴,临出门,他对着大个子亲卫“嘘”了一声口哨,说:“下次再来,可别又拦着我!”

  亲卫像是没看到他轻佻的举动,依旧持戈肃立,纹丝不动。

  回到酒肆,任克屋里已经熄灯,他便没有去拍门,隔着墙壁听了下,竟没听出动静来,看样子任克与那女子并没有怎样。

  憨货!计五暗中笑骂。

  计五一手摩挲着右相赐下的玉韘,一手摸索着货贝,同样的圆润光滑的手感。

  计五美滋滋地睡去,得意地想着明天要让隔壁的憨货好好看看,他不是吃白食的人。

  似是才眯眼,计五就被外面的呼喝打斗声吵醒。

  计五瞬间清醒,眼睛微眯,计信这么快就找到自己了吗? 王都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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