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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第七日-玉作匠人-军营

王都三十日 青果 5373 2021-04-19 19:06

  当王宫里传出虎方伯拜见商王颂,商王大悦,晋虎业为侯爵的消息后,王都的人便在私语间流传,这次伐邛的主将必是虎业无疑。

  宫里传出的消息是:虎方伯业,拓地有功,加之这次登人过千,解了大王登人不易的困扰,大王一时高兴,便给虎业晋爵。

  到日中过后,王旨出宫,写的是“侯虎”。

  彼时规矩,称“某侯”的,乃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称“侯某”,乃仅止于此身,不及子孙的。

  这些事,是经大王、右相、亚进、亚丑,以及巫亘共同商议的,因此右相对此毫不意外,子画却是才知道。

  近来父王忽然对母后冷淡,照样每日回后宫,却少与母后交流,相应的,与子画也少说话。

  父王一向疼爱母后,不知何以突然间冷淡下来,每晚陪着父王的便是顾方伯送来的那个女子。

  子画看得出,父王对顾氏女并不如何上心,但这些日子刻意疏远母后,明显得连宫中小奴也能看得出。他有心过问,却不知从何处开口。

  “大王本该更早些登人的。”右相目视前方,缓缓说道,“若是夏季登人,入秋便主动进击,对邛方这一战,胜算会更大。”

  子画点头,接着右相的话说:“现在大军进发,兵锋北指,到得战场那日,天气已经转冷。”

  “是啊,这次虎业登人,大多来自虎方。虎方将士常年在南,如何受得了北地的冻。”

  车子经过一个凹坑,颠簸了一下,打断了右相的话。车行平稳,右相续道:“我试过,那种冷,和这里的不一样,和南方更不一样,没有经受过的人,很难让自己不受到寒冷的侵袭——风不一定很大,但只要有一丝丝从衣缝间透入,便是无法抵御的刺骨。”

  大邑商没有城墙,却有一条从洹水引水过来被王都臣民称之为护城河的小小水道,这条水道也是盘庚大王迁都来此时所建,不管洹水丰盈枯涸,这水道的水总是一人来深,缓缓流淌,绕着大邑商一圈之后,重新注入洹水。

  还没过水道上用厚实木板搭起的桥,子画便见到了亚进的牙旗。

  “亚进大人已经先来了。”子画指着前面。

  亚进的车上只有一名御手,他自己骑着马在车旁等候,见右相的车马过来,催马上前道:“敛,我去了王宫一趟,却在你前面。”

  子画笑道:“今日是军中事,季父自然要让亚进大人先。”

  亚进哈哈大笑,指了指子画道:“没看出来,你原来是个会奉承的。”

  亚进对妇息素无好感,子画是妇息的儿子,亚进平日也是淡淡的,但今日子画凑趣,亚进也不好驳面子,便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褒贬含义不明的话。

  “何事进宫?”右相问亚进。

  是否伐邛,昨日已在治朝商议决定,其余的事便该亚进负责。粮草之事,右相按大王的意思已交由大事寮的妇杞。

  妇杞是大王的小妇,在大事寮中管着农事,曾有传言说大王有意让妇杞领兵。从这次的安排来看,很难说传言就是空穴来风。

  “我不放心妇杞。”亚进嚷嚷着,“她管着农事,那是五稼丰获的事,与行军的粮草有何关系。”

  说完,亚进意犹未尽,看着右相:“昨日大王说起时,你就该顶回去的。”

  右相苦笑:“我与大王才缓和,若事事作对,别人怎么想?”

  “虎业是你推荐的人,他在前线杀敌,若是粮草不济,吃了败仗,我看你如何去复庙拜祭祖灵!”亚进说得有些赌气。

  右相抬抬手示意亚进莫要继续:“粮草的事我会盯着的,总不能折损了你商族大亚的威风。”

  刚出城,天空开始落雨,不大不小,淅淅沥沥地一直下。

  子画将手伸展入雨中,任雨丝飘落在手心。

  右相看到子画这个小动作,笑道:“很久没下雨了,农人该是刚收割完吧。”

  “一阵秋雨一阵凉,这样的天气出征,真算不得好天气!”亚进套头看了看天,心中咒骂。

  子画刚想说什么,亚进又道:“敛,我今日进宫已是朝食过后,大王竟还与顾氏女在房中未起,若非我在门外喊叫,只怕他还趴在顾女身上不肯起来。”

  右相闻言,微微皱眉。

  子画先前正在想这事,只是事关父母,他身为子女,这种事怎么好说出口?

  “出宫的时候,我看到妇息。”亚进看了一眼子画,道,“我对妇息说,大王白日宣淫,你也该管管。你猜妇息怎么说?”

  右相端坐不动,没有接话。子画低头,却张耳在听,看母后会怎么说。

  见没有人搭腔,亚进接着说:“妇息竟叹息说,大王面前她平日说得进,可自从顾女进宫,大王连她也不太碰了……”

  右相的眉头锁得更紧,眉间的“川”字益发明显:“进,别当着画儿的面说他父王的不是。”

  “许他做,还不许我说吗?”亚进声音反而更大了些。

  子画心中羞惭,俯首装作没有听到。而右相端坐不动,目光直视前方,竟是不再搭理亚进。

  亚进讪笑,换了话题。

  虽只是在王都南郊临时扎营,侯虎也像模像样的架起行辕,两架马车仰起,车辕朝天,相向而立,以辕为藩,便算是营地大门。

  走近辕门,两名持戈军士大喝:“来者何人?”

  亚进驻马,向前挥手,自由一名军士上前报了名号,军士一愣,显然没想到居然是右相与亚进大人联袂前来,同行的还有一名王子。

  一名持戈军士长戈顿地,算是行礼,转身快跑向侯虎禀报去了。

  军士跑步通传,又跑回来,对亚进躬身,道:“侯爵大人正在商议军务,不便远迎,众位大人请随我来。”

  在辕门前,亚进下马,右相与子画落了车,无关职衔,这是对军旅最起码的尊重。

  营地零零落落的沿着山脚往坡上延展,一眼望去,甚为壮观。远处的大帐外的大旗被雨淋湿,垂垂黏黏地招展不开,偶有强风,看得出绣了一只人立而起的猛虎,张牙舞爪。

  一些军士在树下躲雨,另一些则忙着把刚点燃就被浇灭的柴禾移到帐篷里,免得雨住了湿柴也没法生火。

  对这些穿着毛皮,露出半边胳膊的人,很显然,很多是才被虎业收服的丛林蛮,子昭好奇地仔细瞧着,而右相与亚进却见怪不怪。

  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在虎方的扩张中,关于这些丛林蛮的顽强战力,右相也没少听说。

  近年来大商少有开强拓土的壮举,虎方的扩张自然值得大肆宣扬。听得多了,酒肆的老板也能应客人的要求说上半天,大多是虎方伯如何英武,而那些脸上刺花了的丛林蛮是如何的愚笨。

  这些传奇被四方浪游的歌者四处吟唱,夸张地描述着丛林蛮遇到虎业大军时的慌乱与失措,惹得听者哄堂大笑。店家便在众人的欢笑中,将藏在窖中的淡酒又多卖出几壶。

  子画听说过这样的故事,还在这样的故事中与子成打了一架。

  子成虽年长几岁,手上却无力,自然不是子画的对手,子成气急败坏之下,抽出短剑朝子画劈来,被子画的亲卫挡下,子成因此消了气,子画的亲卫却从此少了一条手臂。

  子画自然不知道,因为这一场酒后的打闹,弼人府曾将他列入子成凶杀案的疑犯,若不是右相阻止,只怕到哪里都会有人缀在身后。

  抛开这些稀奇古怪的传闻,亚进身为商族的大亚,曾认真地研究过这些丛林蛮的旗子,以及旗子上的图腾。为了适应丛林地势,这些部落的旗帜都不大,大多是细细窄窄的一幅。

  路过一个营帐时,子画看到旗子上很抽象的绣着一只狐狸,亚进大声地对营帐边上蹲着的军士大喊:“嗨!你们的老狐狸来了吗?”

  亚进的语调怪怪的,子画明明听得懂,但也听得出亚进说的和王都的口音大不相同。

  子画奇怪地看着那个蹲着的人,说实话,若是换个地方,他实在看不出这人会是大商即将出征的军士。

  蹲着的军士仔细盯了亚进一眼,显然并不认识,已久蹲着不动,口中回道:“我二哥去大人的营帐去了。”说着,嘴朝着中军帐努了一下。

  子画目光移向亚进,很奇怪的看了他一下,奇怪亚进怎么会认识狸族的人。

  亚进斜了一眼子画,眼中尽是得意:“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认识他们?”

  子画点点头。

  “我不认识他们的二哥,但我知道,在南边,他们都叫狸族的头领为老狐狸。”亚进说完,自顾哈哈大笑起来。

  子画并不觉得好笑,右相也不过微微颔首。

  亚进一个人笑得无趣,大笑变成讪笑,指着狐狸旗,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绣着一只长尾锦鸡的旗子,对子画说:

  “在南边,每个部落都有一面这样的旗子。除了狐狸、锦鸡,还有的是绣着……”亚进往更远处一指,子画顺着亚进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面绣着兔子的旗子,“……兔子。还有其他的动物,也有用树叶作为旗子的。”

  “我见过驴子旗。”说话的是子画的一名亲卫,叫卢保。

  卢保是他的亲卫,卢方伯的侄子,人并不高大,武艺也不算高强,但人很灵活,要他去办的事,很快就能办好,很是合他的心意。

  卢保道:“那次我和族人去打猎,看到一队驴车,上面的旗子就是绣着驴子。我大父看车辙很深,觉得车里东西应该不少,想去抢了来,谁知没抢到,反而折了几个人手。”

  右相想了想,道:“你说的应该是驴族,来自更南边的部落,那里出产铜金,和这边的铜不一样,那里的铜从地底下起出来就能用,绝无杂质,不用提炼。王都的最好的作坊,都是用的南边的铜金,歌中唱的‘大辂南金’便是说的这个。”

  右相看了一眼卢保:“他们来的地方离王都有三、四千里之遥,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王都,自然有办法不会让你们给抢了去。”

  子昭边走边四处看,果然看到很多颜色各异的旗子,只是隔得远远的,旗子又被淋湿了,舒展不开,看不出上面绣的是什么图腾。

  亚进也看着各色琳琅的旗子,思绪一下飘得很远:“以前被父王流放南土时,我还看到有一支以鼠为旗的部落,在那呆了三天。他们说三百年前,他们曾经也是商人,也曾为王族,只因犯了事,被流放到那里。”

  亚进看着子画,这一刻,忽然觉得子画并不和妇息一样令人生厌:“那里的族尹说,他们不敢以子为姓,也不能以商为号,但心向大商,不能献享宗庙,便以鼠为旗了。”

  “鼠?我大商不是以玄鸟为祖,以虁牛为吉吗?便是‘商’字,也是以辛为尊。”子画皱眉,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是鼠?”

  “我也这么问过,那族尹说,几百年一直是这样,一辈辈流传下来的,具体他也不知道。”亚进笑,对子画说,“若是有空,你可以去觋宫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若是找到了,记得告诉我。”

  子画点点头。

  这一刻的子画绝不会想到,从册封典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去觋宫筮卜,也再也没有机会进复庙告祭祖灵。

  即便是他成为大商实际上的统治者之后。 王都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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