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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第七日-玉作匠人-情起(上)

王都三十日 青果 5116 2021-04-19 19:06

  夜已深沉,郑达在刺客走远后仍痴痴站在原地。

  即便是已经微微发胖,郑达也知道自己的战力不弱。

  郑达一生成就来自他的一身技艺,他从不敢放弃,每天都有高强度的训练,虽不能与当年初入王都的那个乡鄙小子比,但寻常三五个精壮汉子难以近身,郑达自问还是能够做到。

  在与蒙面人的短暂相接中,郑达的信心第一次受到沉重打击。

  蒙面人靠突袭占得先机,兼有利刃在手,占尽先机,招招要致郑达于死地,郑达几番挣扎,最终没能摆脱蒙面人的死亡一击。

  不得已,郑达拼着受一记重创,反身一拳砸在蒙面人的左肩,要与蒙面人拼个两败俱伤。

  那一拳,挟郑达腰腿之力,便是砸向奔马,也能使战马倒地不起。

  但蒙面人却仍能举起左臂,状若无事的在蒙脸黑布上轻掸。

  回忆当时的情境,郑达猛地醒悟:不!他是故意的!

  蒙面人并没有如他表现的那么轻松。

  在他一捶之下,蒙面人左臂只能缓缓举起,刻意举起两次,正是为了掩饰实际上的伤痛。而那一指轻掸间,分明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蒙面人不是不想杀他,而是杀不了他,忖度之后,蒙面人有意示之以轻松,只是要在心理上击垮郑达,摧毁他的信心!

  想明白这一节,郑达心中忽然松了一口气。

  在蒙面人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蒙面人瘦弱身躯下强大到变态的战力让郑达感到惊惧,而更让他害怕的是那个人的心思!

  “若非我蒙住了脸,你今日便得死。可我还不想你这么快就死,你还要留下这条命来侦破此案!”

  “你要快点!这么完美的刺杀,若不能让天下人得知,我会很遗憾的!”

  冷静,无比的冷静。

  冷血,异于常人的冷血!

  究竟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有如此心思。

  像一只偷吃的老鼠,肆无忌惮地玩弄守仓的大狗。

  而大狗却伤痕累累,竟无力扑杀面前的硕鼠,只能任其招摇离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被忙面人击垮的自信慢慢得到恢复,一点一滴重新再胸口汇聚。

  那是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唯一信仰,是通过他的手光大郑氏一族的唯一凭仗。

  郑达从怀中掏出火石,艰难打燃,点燃藏于身上的油松细枝。

  每个弼人府的人身上都有这样一根油松细枝,点然后会在黑夜中爆燃,照得周遭通明,用于联络同僚,传递信号。

  郑达点燃松枝,耀眼的光在眼前亮起,他盯着看了看,然后扔向街口。

  他顽强地站立,他不愿意有人来时看到的他委顿于地的凄惨。

  虎死不倒威。

  何况我还死不了!

  伤口继续流血,坚持了一阵,郑达的视线开始模糊,他希望弼人府在附近有人值守,希望巡街的军士能尽快看到他点燃的油松枝。

  郑达渐渐稳不住身形,开始摇晃,眼前也模糊起来,只有松枝的光在背后的地上亮着,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影子从京三的尸体上越过,照在低矮的土墙上,诡异地向上一个急转,消失于夜空之中。

  松脂的香气在空中弥漫,郑达贪婪地吸了一口,头开始发晕。

  在他几乎要虚脱的时候,他听到了几声呼喝,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

  郑达终于没能忍住,膝盖一弯,软软倒了下去。

  他倒在一个人的怀中。

  郑达艰难回头,看到了卢治的脸。

  “大人……”卢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郑达睁眼都难,指着地上京三的尸体:“杀他的,就是刺杀子成的凶人。”

  卢治小心的避开郑达身上的血迹,不是怕血,而是怕动到郑达的伤口:“大人,你的伤……”

  郑达再次打断卢治的话,眼睛也懒得睁开:“你去追,换其他人照看我就行了。”

  卢治依言将郑达交给身后的人,听到郑达略显虚弱的声音说道:“遭遇上了,你就跑,你打不过他。”

  卢治明知郑达已经闭上眼看不见,仍是点点头,举起火把凑近,俯首查看京三的尸体。

  他没有翻动京三的尸体,眼前这个人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个凶人在现场留下了什么。

  不用多久,发现了一行脚印,一行由轻渐重的脚印。

  卢治成为郑达的副手时,办第一个案子时,郑达曾说过一句话:

  “没有人能无声无息、不留痕迹地杀掉一个人,他每多杀一个人,就会留多一些痕迹。任何掩饰的意图,都会有另一次掩饰展示在我们的面前。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被掩盖的痕迹!”

  凶人杀死眼前这个人是要掩盖什么?

  卢治带着两个人循迹前行,在穿过三条小巷,翻过两个院落之后,在王都贯穿南北的大道上失去了凶人的踪迹。

  卢治点燃一根松枝,几乎是趴在地上细看。

  走过必留下脚印!

  这里的脚印纷杂,但入夜之后,路上没有行人,凶人的脚印会踏在其他人的脚印之上。

  今日十二,月亮已经圆得可爱,月光清冷,照在冷清笔直的大道上,一个人燃着一跟松枝,俯身撅股在地上找寻着什么,显得格外诡异。

  在卢治看着王宫前大道上凌乱足迹,茫然四顾之时,远在王都东北四十里开外的密林边缘,计五带着任克、隗烟二人终于躲过了族人的追踪,从林中穿出。

  计五深深呼吸,靠在一棵粗大的树身上,对任克道:“今晚他们不会追上来了。”

  没有人敢在不熟悉的密林中奔跑,甚至,在入夜之后进入密林都是一种冒险。

  何况,密林中除了不知会从何处扑出来的野兽之外,还有小五号称“出手无回”的箭矢。

  小五断定,身后追杀的族人,绝不敢在这个时候穿过丛林。

  哪怕寒布用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计五很愿意寒布这么做,那样只会惹来族人的反抗。

  不期然间,计五又想起了光头叔。

  他与光头不熟,但计五能看出光头叔粗野的外表下的内心柔善,同时,光头叔也有他所不具备的血性。

  如果光头叔还在,而寒布用刀架在光头的脖子上——计五恶意的揣测着——光头叔会如何暴起,让寒布在光头叔碗大的拳头下变成一摊软泥。

  丛林是计五的最感安心的地方,现在他们就处在一片丛林的边缘。

  计五提议,再回到丛林中去,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偶尔,计五自己也感到困惑:他喜欢独处,只有没人的地方才让他会感觉安全;但他同样害怕独处,在王都,他又明明害怕一个人的独处,所以他会不断地邀约陌生人加入他的酒局,醒过来就忘记对方是谁。

  这样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左右着他,一时是这个,一时是那个。

  现在,他想要的是独处。

  只是不可能,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和他一起从王都逃出来的两个人。

  他很纳闷,为什么当时执意要和他们一起逃亡,甚至不惜隐瞒了真相——直到现在,任克和隗烟还是认为,缀在他们后面的人是要杀隗烟,而不是他。

  从火堆旁离开,他远远看到十多个人追了上来,在匆匆一瞥中,他甚至看到了寒布的身影。

  也许,那个时候,是害怕一个人的心情在主导他吧。

  林中有夜枭长鸣,声音凄厉而悠长。

  午后的一场雨没下多久就停了,将天空洗得通透,天上一轮将圆之月不时从淡淡云层中探出,将皎白月华在夜空中肆意挥洒。

  “不!”隗烟不愿意再次回到夜的丛林中,怯生生地反对计五的提议。

  计五看向隗烟,黑夜掩去了隗烟逃亡中的慌与乱,岩掩去了褴褛衣衫和满脸的尘土,月光洒在她身上,映出一条美得让人心动的曲线。

  “为什么?”计五收回无礼的目光,问。

  “我害怕。”隗烟身子微微发抖,声音仍是娇怯怯的。

  从昨晚的酒肆起,隗烟一路跟来,其实没有给二位男子添太多麻烦,跑的时候能跑,爬山的时候也能咬牙挺住。

  但对计五提出在丛林中过夜,她退缩了。

  丛林中的奔跑,和丛林中奔跑的梦境,已经让她无数次的崩溃,她实在不愿意在丛林中再次体会被追杀的恐惧。

  沿途的追踪没有停止过,任克和隗烟以为是对他们的追杀,感觉连累了计五,心中抱歉。计五当然知道,真正被连累的人,是他们,而不是自己。

  不过,他没有丝毫的歉意,一路上如果没有他,任克两人早已经落入追踪者的手中。哪怕他没有和任克二人一起逃出王都,计信的人也会循迹追上他们,给他们致命的一击。

  计五熟悉族人的追踪方式,也知道族人可能动手的地方,所以好几次,都是因为他的引导,让三人顺利的逃脱。

  经过这么几次以后,任克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毫无保留地对他献上谀辞,夸得让计五自己都有点脸红。

  “必须从林子里穿过。”计五语气肯定。

  丛林和水流,都适合隐藏行迹。

  “进入林中,我就有办法让我们三个人的行踪不会那么明显,不那么容易被后面追杀的人发现。”

  从这里布下几条三人穿林而过、继续向前逃奔的假象,就能引开后面追上来的族人,而明早,他们会重新穿过这一片密林,从另一个方向出去,从此就与身后追杀的族人越来越远,直到那些人放弃。

  他与任克不同,他现在想做的就是让族人以为他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然后在偷偷回到王都。

  在过了三天王都生活之后,计五便不再想回去了。

  不仅仅因为他成了王子伴学,更因为他的确喜欢那种自由自在,喜欢邀一个陌生人喝酒,醒来之后却不用再见的感觉——热闹,却丝毫不会影响到他喜欢的独处。

  寒布他们应该在林子的另一头,这么算起来,他们至少已经丢开族人至少小半天的距离,但三个人当中,一个傻大个,一个妞,他无法保证能不出纰漏地隐匿。 王都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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