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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周类和索弜的故事(五)

王都三十日 青果 5593 2021-04-19 19:06

  在那个飘着雪的日子,巴莫跪在“母亲”阿更的跟前,以血盟诅,誓死捍卫博隐部,誓死捍卫“母亲”阿更后,他就叫博隐巴莫了。

  雪晴后,“母亲”下令,全族开拔,到豳地去。从芮方的那个小村落起,他们一路向西,一路劫杀。到豳地时,已经过了春暖夏花的大好季节,进入深秋。

  大半年的争战杀戮,巴莫手下三个什长,却有四个什的兵力,还有十七匹马和九个奴兵。俘虏的七个犬戎奴兵填补了三个什的减员,余下的四个犬戎人和五个芮方国人单独成了一个什,他没给他们兵器,只是用来扛粮草。

  “快跟上!”他骑在马上用脚在一个芮人的肩膀上轻轻地踢了一下,喝道。这名有些瘦弱的芮方奴隶赶紧往前紧赶了几步。

  巴莫皱了皱眉,决定在下一舍,把每个人的背负的重新分配一下。瘦弱的和健壮的背一样多,无疑会降低整个队伍的速度。

  巴莫是大姐一手带大的,大姐说,草原上的小花星星点点地铺满草原的盛景,他已经二十一次看到。然而,在灵石仓呆了将近十年后,他只能在大姐回忆中,想象自己在草原上奔跑嬉闹的画面。

  他依稀记得部落发现岩盐时的欢呼,然后画面幻化成族人在邛方的攻击下仓皇逃走时的惊惶呼号……

  关于草原的记忆不多,但他却熟悉这一片大草原,仿佛他曾经来过。从看到草原的第一眼起,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呼吸中带有牲畜粪便的味道,草茎从泥土里冒出头来,被一阵春风催促,呼啦啦地争相往上疯长,然后被秋风摧折……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样——除了战争,除了他每天要面对的厮杀!

  巴莫和黑吉不同,并不以杀戮为快,只是他不得不每天面对。

  踏入这片草原后,他冲在最前沿的一个什就发现,仅仅一个什出击,会拿不下被发现的第一个部落。

  “仅仅马匹就有二十多,可以看到的成年男子有二十来人,整个部落约摸在六十人上下。”什长向他回报。

  一块肥肉。这是巴莫听到什长回报后的第一个反应。

  他需要人,更需要马,何况这个部落还有牛羊牲畜无数。

  他手下的三个什吃得下这个部落,但他无法承受可能会带来的损伤。因为对这个部落的攻击,给自己的实力带来实质性的降低,那绝不是他所乐见的。

  他需要有人一起干这一票,他想到了黑吉。

  只要驻扎下来,黑吉仿佛永远在火堆旁慢慢转着叉着大块肉的木棍。他找到黑吉时,他正在烤炙牛肉。

  “有一个大买卖。”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黑吉说。“要不要一起干?”

  “多大?”黑吉专注着烤肉,头也不回地问道。

  “若是干成功了,你也许会需要一个新的什长。”巴莫还是以漫不在乎地口气说话,他知道这样更能引起黑吉的好奇。

  “有马?”七个小亚间的竞争,自然是争的是战功和实力,能够比其他人更快地扩充队伍,无疑是每个小亚最关注的。

  “有!”

  “怎么分?”黑吉把还未烤熟的肉从火上取下,回过头来问他。

  “活下来的牲畜,我挑第一匹,然后我们轮着挑。”巴莫知道已经说动对方,仍是不动声色地说。“人也一样,我先,然后我们轮着挑。”

  这样分配颇为合理,黑吉没得说。

  黑吉把叉着肉的木棍重又架在火上,对他说:“好了叫我,随时候命。”

  第二天一早,他和黑吉的三个什就来到那个部落的附近,看着几顶帐篷上袅袅地飘着轻烟,有女人从不远处的水塘提了水回帐篷,帐篷前有几个小孩在来回奔跑嬉闹,大多数的男人应该还在梦里,只有不多的几个男人在马匹旁忙着什么,而更远处,有羊群散布在草地上。

  这是一片宁静安详的草原,因为他和黑吉,很快这里将是鲜血满地的杀戮地狱。

  黑吉看着他,这是巴莫的猎物,自然等他下令。

  六个什,将近四十匹马,这一战应该是单方面的收割吧。巴莫估算了一下。

  “冲!”巴莫挥起直刀,第一个向前冲了去。在他和黑吉的身后,紧跟着两名背上插了旗子的骑手。四十骑骁腾而出,先前宁静的部落顿时慌乱喧嚣起来。

  战事很快结束。

  全无防备的部落,在他和黑吉的冲击下,只有四人试图反抗,被当场砍翻在地,其余的人甚至还来不及拿起武器,就被骑兵冲撞、分割。一个来回后,巴莫已经确定胜利在握,在营地旁立马站定,由着没马的军士在几顶帐篷里搜索。

  搜索中出了点意外,黑吉的一名手下,在进入一顶帐篷时,被藏在里面的人杀了。跟在后面的人听到“啊”的一声,里面便再无声息。

  黑吉骑马过来,站在帐篷外喊道:“里面的人出来!”喊了几声,里面不见回应,黑吉也懒得再喊,只叫人围了帐篷,将帐篷点上火。

  火势渐起,里面的人耐不住烟熏火燎,冲将出来,头发和身上都带着火星。黑吉的手下却不下死手,只是密密封住,不让那人突围,那人舞弄几下,无从得手,又退到火场中去。此时火势渐旺,火场中如何下得了脚,不得已又往外冲。如此两三个来回,那人小腿中刀,在后退时绊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随着焦臭味传出的,是那人一阵高过一阵的凄厉嘶号。

  出灵石仓之前,巴莫虽未亲手杀人,但成为小亚之后,东夺西抢,双手却没少沾血,此时见黑吉变着花样杀人,也只有嘿然不语。

  清点战果,巴莫手下伤一人,黑吉的手下死一人,伤二人。俘获马匹二十一匹,七头牛,羊近百,成年男子十九,女子二十七,孩童十余。另有兵器用器若干自不待说。

  此战过后,其余几个小亚看得眼热,纷纷向大姐说起,要为部落打头。

  大姐权衡再三,最后定下,由七个小亚轮番打头,不让一人专美。

  博隐部在劫掠中,越走越见庞大,牛羊之物渐多,拖得整个队伍一日慢过一日。好在此去豳地,并无限期,如此一复一日,终有一日能够走到。

  巴莫若非打头,要么便守在大帐前后,要么和黑吉等几位小亚游猎,日子过得倒比在灵石仓时更快活几分。

  这日又轮到巴莫打头,一日下来,却并无敌情。在将近日落时,他们找到一片足够饮马的水面,清清浅浅的,若不注意,在齐人高的草中,从水边擦身而过也不会看到水面的存在。

  “吁!”巴莫对马儿喝令,轻轻勒住缰绳,停下,张目四望。不远处的一块平地,用来驻扎正好。

  他下马,对手下说:“牵去水边,记得先试试水。”

  手下叫来一名奴兵,试水饮马去了。

  手下饮马回来,牵着马走过他的身边,他搂着马脖子,和马儿来了个亲密的拥抱。

  他拍拍马颈,叫手下牵走马,对远处大声叫:“俄格!”俄格是他手下的什长,听到他的召唤,小跑着过来。

  “你回去告诉母亲和大姐,今晚的驻地已经找好。”

  俄格领命,回到自己的什,对坐在地上的人一顿乱踢:“走走走!”几个人骑着马往来时路疾驰而去。巴莫看俄格走远,便安排人驻扎,打起帐篷。

  部落越来越大了。

  马匹主要来自对犬戎的侵扰,进入草原后,马匹虽然不少,但牛羊却是更多。

  冬去秋来,整个博隐部便从那不为人知的村落,游骑四处,南侵芮方掠粮,北击犬戎掠马,加上原来的四十多匹,部落现在居然有一百多匹马了。在巴莫的印象中,即便是在博隐元节大胜邛方的全盛时期,人数没有过百,马匹也只有五十多。

  只是现在部落中多了七个小亚,却没有博隐元节。

  巴莫希望能被“母亲”和大姐看中,成为博隐部的元节。

  他知道,其他几个小亚也同样希望被“母亲”看中,因此在这个冬天,所有的小亚都格外的英勇。而且,巴莫明显看得出,连并非博隐之血的柯木旦也存着这样的心思。只是母亲和大姐的想法看不透,像是一体视之的意味。

  “母亲”和其他的几个什的人来,整个驻地便人欢马叫,热闹起来。巴莫知道“母亲”爱吃肉羹,恰好他手下有善做羹者,便早早地着人架了火,用陶罐慢慢熬上。

  巴莫跑到营地正中的大帐前,对大姐说,外面熬着肉羹,还要稍等。大姐笑着应了。

  巴莫从胸前掏出一块肉脯,放在口里嚼,往其他几堆营火走去。

  “按如此进度,到豳地还要几时?”一名军士问道。

  “这谁知道啊,按那日那个芮人说,应该就是这几日了。”说话的是小亚黑吉。

  巴莫在黑吉身边蹲下,看着架子上烤着的猪肉,伸手在火旁烘烤,戏谑地说:“谁叫你才问清,便举刀杀了那人,我要喊你留人都来不及,不然岂不是多个向导。”

  “他倒是知道路,只是瘸了一腿,只会拖慢我等,如何当得向导?与其留在那里慢慢等死,不如一刀了结,得个痛快!”黑吉向来率真,只是性子暴虐,稍有不对,便兵刃相向。

  巴莫虽比黑吉小了两岁,却能拿捏得住黑吉的性子。“这么说,你倒是做了一件善事?”巴莫在黑吉身边踞坐下来。

  “可不就是这样!”黑吉听出他话语中的玩笑,却不在意,从腰间抽出小刀在烤肉上捅了几下,感觉生熟刚好,从怀里掏摸了一把,撒上盐,顺手切了一块,连刀递给他。

  巴莫笑着接过小刀,对着肉吹了吹气,一口吃了,入口滚烫,在口中滚了几滚,慢慢咽了:“好吃,好吃!果然黑吉兄弟烤炙功夫,手段一流!”吃完又戏谑道:“比你的杀人功夫要好许多!”

  巴莫吃完站起身来,拍了拍黑吉的肩膀:“到了豳地,我寻些好酒来,你再试哥哥的烤炙手段!”

  回到自己的营火旁,肉羹刚煮好。巴莫用长勺试了一口,点点头,盖了,拎着陶罐往“母亲”的大帐去了。

  大姐远远看到巴莫前来,笑盈盈地站在大帐门口候着。

  “大姐这些日子也很辛苦,我特意多熬了些。”巴莫对大姐说。

  大姐已经很老了,老得像他儿时看到的那个筮比,腰背微驼,脸上有深深的沟壑。

  大姐伸手接过陶罐,笑盈盈地看着他:“当年,我将那个勒异部的女子交到刚刚成年的黑格的手上时,那时候他还不是元节,也没有人想到他会成为元节,那时候他才刚刚长大。”

  巴莫看着大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和他说这个,他第一次知道,为大商守护灵石仓的亚羌,原来也和他一样有个族名,叫黑格。

  “那时候,那个勒异部的女子十三岁,被母亲换到部落来的第二个月,便来了初潮。”巴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静静地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大姐,听她轻声地说这些他接不上的话来。“母亲便叫我把她领到黑格的身边,为黑格生了个女儿,就是阿更,博隐部的‘母亲’。”

  “当年的母亲已经去了天神那里,当年的黑格成为了博隐部的元节,而一场大火又烧光了黑格所有的梦想,让我博隐部众只能冒着风雪来找寻故地!”大姐提着陶罐,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沉沉的蓝色中已经有几点星光,而大姐的目光遥远。“博隐部要繁衍下去,而‘母亲’终将会有自己的孩子,能驰骋千里的骏马,能翱翔天际的雄鹰!”

  巴莫觉得专门为“母亲”熬得这一罐肉羹很值得,因为大姐愿意和他说当年的事,而他正想听这些——他向往成为博隐部的雄鹰,成为部落的元节。

  大姐把陶罐递给他,说:“‘母亲’前几天‘天癸’已至。”巴莫一愣,不解的看着大姐。

  “‘母亲’来了初潮!”大姐见他不懂,推了了一把。

  “进去吧,我和‘母亲’说了,今晚会有一名部落的男子进入她的营帐,她将敞开怀抱,接受那男子的一切。”大姐说。 王都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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