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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第三日-溪畔凶杀-妇息4059

王都三十日 青果 5835 2021-04-19 19:06

  路寝是后宫最隐秘的地方,也是后宫里最奢华的所在。

  无数粗大的树干,被匠人整得溜圆光滑,搭出寝宫宽阔的空间,屋内一整排的油灯,照得寝宫通亮,透过高大的窗格射向寝宫之外。

  在寝宫的外间,是一间高阔明堂,寒嬉坐在王后妇息身旁,子见与子画在下首相对而坐。

  “还是王都的丝织更精巧,像这种提花的技法,在莱国却是没有的。”寒嬉赞叹的抚摸着妇息送给她的一匹提花丝帛:“谢谢王后!”

  在王都,若是平常人家,订婚过后,就得叫夫君的母亲为“君姑”,叫父亲为“君舅”,只是王室讲究却不一样,还得称大王、王后。

  子见看了一眼对面案几后的异母弟弟子画,看着寒嬉和妇息亲近,心中不是滋味。

  他的母亲妇楚,来自遥远的南方,可他一直在王都长大,从没到过的楚国。

  传说过了那条湍急而浑浊的大河,再渡过宽阔而汹涌的大江,就到了楚国的地盘,那里有和大商一样广袤无垠的土地,有茂密无尽的森林,还有无数星罗棋布的湖泊……母亲说,那里的人个个会泅水,出行就乘船——和羌人出行总是骑马一样。

  他还清晰的记得母亲说起家乡时,那宁静和遥远的眼神。

  子见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了,但心中总会有这样一双清亮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他——母亲给他的记忆,只剩下这一双眸子了。

  和眼前妇息的眸子一样清亮美丽!

  子见很困惑,近来,他常把母亲的眼神和妇息的混在一起,一样的清丽,一样让他沉醉。

  在梦中,明明是母亲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他,但醒来后,他却一次比一次肯定,梦里的那双眼睛,其实是妇息的带着笑的微眯眼睛。

  就像现在,妇息眼睛也是带笑微眯。

  “你还没告诉我,你准备放在房里信物是什么呢?”妇息微笑着对寒嬉说。

  寒嬉抿嘴,眼角瞟一眼端坐一旁的子画,低头不做声。

  按寒地的习俗,子画要在订婚的夜晚偷偷进入寒嬉的闺房,拿走她特意放在房中的信物,并放上他带来的礼物。

  作为订婚仪式的最后一项,子画可以在寒嬉的闺房中拿三样东西,只要其中有一样是寒嬉特意放的信物,双方心意相通,就算是完成了闺房定情的仪式,从此成为女子的入幕之宾,可以在女子约定的时候,进到女子的闺房,一起行合欢之好。

  若男子拿的三件都不是女子的信物,男子便不能被女方认可,热热闹闹的订婚仪式就变成一次普通的宴客。

  妇息正是有这个担心,王室的婚姻不允许出现意外,所以她要向寒嬉问明白。

  子画看着他未来的大妇,眉目间带着笑意:“还是不要说吧,到时候我自己去选,希望我所选的,正是你为我准备的。”

  寒嬉听子画的话,芳心暗喜,她本不愿说的,但王后问起,她不知该如何回复。子画所言,既应了她内心所想,也为她解了当前之困。

  每一个怀春女子都希望未来的夫婿能知我、懂我,寒嬉虽擅弓马,在这方面却与其他女子一样,并不例外。

  还在寒地的时候,她已经知道父亲要将她嫁到王都,嫁给商族王室子弟,自己婚姻只是一场政治联姻,和两情相悦没什么关系,但她芳心艾艾,期望子画是知她、懂她的夫君,能和她心有灵犀。

  她低头含羞不说,就是希望子画能体会她的心思,成就她心中的仪式感。

  妇息眸子轻轻从子见身上飘过,落在寒嬉修长白皙的脖子上,身子微微前倾,温婉笑道:“好,那就不说。”

  温婉浅笑在妇息的脸颊上剜出两个浅而淡的酒窝,子见心砰砰的跳得剧烈,想起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却不知要如何,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见,你娶妇启时,她为你准备的信物是什么?”

  妇息总能让身边的每一个人如沐春风,许是察觉到子见的局促,妇息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子见身上。

  “我首先选的是一柄玉策。”子见心思激荡,眼睛闪动着光芒。

  “然后呢?”妇息看子见停下不说,问道。

  “后来我问她,她告诉我,我拿的三件物什,只这柄玉策是她放在闺房的信物,余下两件都不对。所以她一直都说,幸好我当初选了玉策……”

  妇息轻笑一声,接过子见的话,带点嘲弄的口吻:“所以你现在才能成为大商的多马亚,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策马奔驰?”

  策,是长鞭执手的部分。只有贵族大人才能拥有的玉策,自然是每一个男子想拥有的。

  子见被妇息轻笑着调侃一句,居然恰好说中,子见被父王任命为多马亚的那天,二人都很兴奋,喝了不少酒,酒后微醺的妇启抱着子见,对他说了“幸亏有我”的话。

  “余下的两件,你选的是什么?”寒嬉好奇的问。

  子见还没开口,门外通传,息开来了。

  息开脱了鞋,笑嘻嘻进了寝宫正堂,跪在蔺草席上,对着妇息跪拜请安,与子见子画以及寒嬉一一见礼,然后往左边子画的下首席位走去,人未落座就问妇息:

  “姑母匆匆遣人来叫我,可有什么急事?”

  妇息笑着乜了息开一眼:“怎么,没事不能叫你?还得有急事才能叫你?”

  子见正痴痴望着妇息,被这眼眸飘飞的风情所动,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今日约了子成去溪畔冶游,还没走到一半,就被你叫回来了。”

  “哪个溪畔?”

  息开整了整阔大的衣袖,从几上捏了一枚果子扔进口中:“姑母去过的,就是今年仲夏去消暑的地方,地方是好,就是人不能多,不然姑母带大王去,虽是小景,却有良宵。”

  这话中调笑的意味很重,子见抬眼看了一眼妇息,果见妇息啐了息开一句:“没大没小的,尽说胡话!”

  息开不以为意,又扔了一枚细小红果到口中,一边说道:“这果子叫啥,又酸又甜的,当真可口。”

  “你怎么又去和子成几个胡闹去了!镇日里不干正事,你父要你来王都学习政事,可你自己看看,你哪有一天在做正事?”

  妇息指责息开,却不知息开虽然是才来王都年许时间,却俨然是王室几个浪荡子弟的头了。

  息开知道姑母脾性,不回姑母的责问,嬉笑着反问:“姑母怎么知道我在何处,偏就被你找到?”

  “若不是子见今日见到你,我不知去何处寻你,只怕要耽误事。”

  “哦,见哥哥今日在哪里看到我了?我怎么没看到你?”息开笑嘻嘻的说,一句“见哥哥”比子画叫得更是亲昵亲热。

  子见是在女乐坊看到子成和息开,怎么好当着妇息的面说?

  “在百工营附近……”子见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哦——!”息开今日何曾去过百工营,想了想,恍然大悟,知道子见是在女乐坊看到他的,手指点了点子见,大笑:“对,对,是百工营。”

  息开大笑,子见也应付着嘿嘿笑。

  妇息喝止了息开的笑,只是说了几句“还好没走远”的话,并不深究,便对他们几个说:

  “前几天大王坐朝问政,泞地的龙氏族尹来告,说眼下马上就到深秋,泞地五稼将熟,长势喜人,偏是野物频频为患,糟蹋了不少农田,请大王派人去赶。大王的性格你们知道,好动不好静,当下就决定带着人马去泞地田猎。”

  妇息叹了一口气:“其实每次大王去田猎,我都很担心,偏偏他又喜欢这个——其实,又有哪一任大王不喜欢呢。”

  子见在军中有职,接话道:“我大商以行脚起家,自来便是尚武。田猎便和平日里的练兵一般,倒不可等闲看了,以冶游视之。”

  妇息点了点头,看着子画几个,美艳间多了一份慈祥,子见看在眼里,便有些呆。

  “大王说了,这次的田猎,若是寒子有空,也一起参加,你们几个也一起去。农人服侍农田,讲究的是不违农时,你们也到了刚好的年纪,子见已经参加过好几次田猎了吧,明儿册封典后,你给息开他们说说。”

  妇息又对着息开说:“尤其是你,仔细听了,别临阵又给弄出个什么乱,连着我也跟着没脸。”

  息开嘴角带笑,扬头点了几下,算是应了。

  “寒嬉这孩子,又贤淑知礼,又懂事乖巧,每次看到,我就打心底里的喜欢。”妇息对小奴招手,唤到近前,说:

  “你去,把卢方伯送来的果子分几份,给寒嬉带点去——子见和息开的,也一并准备了——你回家请代我向寒相国致意。”妇息说完,举起手边的酒爵喝了一口,遥举示意:

  “愿情谊长久!”

  寒嬉听了,也举起几上的酒爵,却没喝,道:“愿情谊长久!”

  寒嬉放下酒爵,对妇息躬身:“谢谢王后!我一定将大王、王后的厚意转达给家父!”

  “明日画儿册封,又是你们订婚,你早些回去吧。”

  寒嬉乖巧,盈盈起身,施礼告辞,妇息叫人送到皋门。

  寒嬉走后,妇息转向子见看着,美目流转,看得子见一阵悸动。

  “大王近来很忙,你们得闲,多来看看我。”子见听得出这是送客,又觉的是邀约,只觉得妇息一双妙目看着自己,心中万分不舍,奈何息开已经施礼告别,便依礼跪拜告辞。

  尚未出门,身后妇息又说:“见,息开喝了酒,夜晚难免乱跑,辛苦你送他到屋。”

  子见听得妇息吩咐,心中高兴,毕竟妇息没将自己当外人。

  “姑母,你总是信不过我。”息开借着微醺抱怨道。

  “画儿你且不走,我有话要对你说。”见子画起身,妇息制止。

  子画见母亲独独留下自己,知道母亲有话要说,心中隐隐觉得是关于明日的册封典:“母亲,还有什么事没定下来吗?”

  妇息在意的并不是日期行程,转开了话题道:“明日册封典之后,还有一场角斗,我很担心。我想要大王选一个孱弱的战奴来和你角斗,却开不了口。”

  大商王室规矩,男子天生就该上阵杀敌。在角斗中杀敌,正是商族男儿成熟的标志。

  “母亲且放心,我跟着猛父学车马干戈,若是真选了一个孱弱的人和孩儿来斗,反叫王都众人小瞧了孩儿!”

  “你要好好表现,让父王、让各位重臣、各宗室长老都看到,我的画儿是成汤的好子孙,大商的好儿郎!”

  王室子弟一般是十岁开蒙,十二岁习武,但子画却有不记名的师傅,七八岁开始识字,十岁开始强身,比其他的王室子弟整整早了两年。

  当初妇息嫁到王都,有意识的要父亲——息国的领主,大商的侯爵大人,息交——挑了几个“大能”作为陪嫁的媵臣,为此息交还很是心疼了一阵,但为着息地长远计,息交大人也就忍痛割爱了。

  到了王都,妇息的见识更广,才知道息地的大能并不是大商的大能,对媵臣的敬重便慢慢淡了几分。等妇息成了王后,对媵臣原来的敬重,自然又是淡了几分。

  但这些“大能”,开蒙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教一个十岁的孩童习武,倒还绰绰有余。到子画十二岁,大王给子画指定了师父,“大能”们老的老,走的走,只剩下自己的叔父还一直陪在王宫。

  说到猛父,子画才想起,进来后一直没见猛父:“母后,猛父呢,今日怎么没见?”

  子画口中的猛父,就是妇息的叔父,息猛。

  息猛是妇息的陪嫁媵臣,息侯口中的“大能”,为子画开蒙的便是他,子画见了,从来都尊称一声“猛父”。

  “今早神神秘秘说要出去办点事,还没回。”妇息微微蹙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大王说了,明日册封由我主祭,大王会去,朝廷重臣也会去,子成、子昭都要去,你至少要比过他们。”

  子画笑着握紧拳头,给母亲信心。

  妇息爱怜的看着儿子,昔日从身上掉下的一坨肉,如今已经是高大英俊的王子了! 王都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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