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贞对着镜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青丝如云,笼罩着夺人眼球的光华,秋水含伤,洞穿着铜镜里孤艳绝尘的自己。丫鬟立在身后,没有人看的透现在她在想些什么!她轻拢起头发,夕儿近身帮忙,暮贞摆了摆手:“我自己来吧!”玉指轻挑,很快便盘好一个别具匠心,却不失大气典雅的高髻。高髻为太宗的长孙皇后首创,尽管长孙皇后因为此髻过于华贵奢靡,曾禁止宫内竞相效仿,但这种端庄中略带妩媚,华贵中尽显精巧的发髻还是在皇后仙逝后迅速传开,成了后妃命妇,贵族女子的挚爱。小丫鬟端来一盘花饰,暮贞轻轻拈起一朵怒放的橙色茶花,斜斜地簪在鬓间,衬着白皙的肤色,如水般的明眸,甚是清丽脱俗。“小姐,加支钗吧!进宫不好打扮的太素。”夕儿提醒。暮贞对着镜子端详了一阵子,抬手取来一支白玉凤簪簪上了云鬓。“很美呢!”夕儿惊叹,“郡主天人一般!”“郡主真是貌美如花!”众丫鬟附和。暮贞怔怔的望着镜中的自己,眼里一黯。
踏上暖轿,微阖双目,暮贞觉得自己累得很,前些天去宝昌寺烧香,听得至善大师讲了一番佛理,顿觉人此生来去匆匆,一切都只如同过眼云烟,如今遇上这等事情更觉人生无甚趣味,心也就淡了,自己时常进宫,天后的脾气还是知晓几分的,他决定的事情没有谁可以改变,正是凭着这份坚定与果敢才走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站在女人的巅峰。也罢!既然人生就只是这样,那么一切都不重要了,以自己的幸福换取父亲的平安,也算功德一件。但愿功德圆满,不再受这轮回之苦,品尝世事艰辛。
不觉轿子停在了大明宫的丹凤门外,暮贞下轿,抬头望去,含元殿背倚蓝天,高大雄浑,翔鸾、栖凤二阁高耸入云更像两个护卫似的,紧紧地守护着含元殿。深色的宫殿,数不尽的丹墀一切都是那么的威严,肃穆帝王家就是这样尊贵、显赫却不得不受高处不胜寒之苦。暮贞低头,轻叹一口气,转首嘱咐轿夫:“回去吧,告诉父王晚饭就不用等了,也不定留在什么时候!”轿夫应诺着,抬着空轿告退。暮贞抬脚进入丹凤门,守门将士俱倒身下拜。想来暮贞虽是突厥质子之女,但端庄娴雅,才华出众,气质脱俗,又受到天后的青眼相待,也没有人敢慢待于她。未至钟鼓楼,便看见有宫人翘首以待,暮贞走上前一看,见是天后的贴身侍女,淡淡一笑,谦恭而有礼。
钟鼓楼下立着一个端雅的陌生身影,暮贞不由好奇的多看了几眼,那人剑眉星目,略带几分英气,慷慨激昂的向着旁边的人说这些什么。他旁边立着的人暮贞却是识得,那是当朝的太子李弘,修瘦的身材,略微前倾的身子,他白皙的脸上挂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嘴上捂着帕子轻轻的咳着,眉宇间全是儒雅的书卷气,安静而内敛。他进宫问安时暮贞偶遇过几次,也不算熟识。太子旁边一道明亮中带着些许凌厉之气的眸子顺着暮贞的视眼射来,暮贞知他定然是个有身份的人,轻轻一笑,好似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般清浅。李弘顺着那人的目光向这边望来,见是暮贞,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但也只是一霎时。他抬脚向这边走来,暮贞微微一愣,还是端重的见了个礼,抬头忽觉两道不寻常的眸光照射着自己,一个温和中有敬慕,一个桀骜中含好奇。“二弟,这就是肃王之女,暮贞郡主。”那人看了眼暮贞,微扬嘴角,算是微笑见礼,“暮贞郡主,这便是我的二弟,沛王贤。”暮贞微惊望向他,但那双眼睛里全然充满了不自然与不情愿。“沛王?”暮贞心里不自然的一惊,“这便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了吗?不想今天会在宫里遇见。但他虽也沉稳之礼,对自己却是防范的紧,甚至有些倨傲,排斥。”暮贞也淡淡的回礼,对着李弘道:“天后殿下还在紫宸殿等我,暮贞先走一步。”“那么……郡主慢走!”李弘答道,竟含着些许不舍。绰约的身姿从眼前飘过,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蒙蒙的视野中,她真的是仙女吗?“大哥,大哥……”耳边李贤在轻唤,拉他回了回神。李弘的脸上红晕更甚,话中平添了尴尬:“二弟,为兄失礼……失礼得很!”“大哥对她似乎有些意思。”沛王李贤的话中听不出是怒是奇,他本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这样的奇女子,二弟竟看不上半分吗?”李弘没有否认他的感情,但还是转了转话题。“小弟自在惯了的,一时间娶个王妃回去,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况且哥哥至今未婚,做弟弟的怎么可以僭越。”“贤,你言重了!”他直呼他的名字,显得兄弟间又亲近了几分,“为兄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何苦耽误了人家姑娘!”话里的落寞之情蕴得满满的,连李贤也不禁替他伤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得妇如此,又何至苛求其他?!”李弘叹道.“看她宠辱不惊,处事泰然,便是个心计过深之人。”“你是怕?”“大哥,有些事我们自己不说自明,兄弟我也许抱得美人归,也许引狼入室,一切还未可知啊!”
两双俊目都极目远眺,但这里除了冰冷还是冰冷,一如自己的处境。 洛水残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