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宂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注释

　　①五都：汉代以洛阳、邯郸、临淄、宛、成都为五都。唐代以长安、洛阳、凤翔、江陵、太原为五都。这里借指宋朝的各大都市。

　　②肝胆洞：肝胆照人，待人极其真诚。

　　③毛发耸：表示具有强烈的正义感。

　　④一诺千金：是说诺言可靠。《史记·季布栾布列传》引楚人谚曰：“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

　　⑤翘勇：勇敢。特出者称翘。

　　⑥矜豪纵：在生活上以狂放不羁傲视于人（和拘谨的人恰恰相反）。

　　⑦“轻盖拥”两句：车马随从很盛。盖，车盖，指车子。飞鞚，飞驰的马。鞚，有嚼口的马络头。

　　⑧斗城：汉长安故城，这里借指北宋汴京。《三辅黄图》载长安故城“城南为南斗形，北为北斗形，至今人呼汉京城为斗城”。

　　⑨轰饮酒垆：在酒店里狂饮。

　　⑩春色浮寒瓮（wèng）：酒坛子浮现出诱人的春色（写酒徒垂涎的心理）。

　　⑪吸海垂虹：像长鲸那么大喝，像垂虹那么深饮（写酒徒狂饮、豪饮的形态）。杜甫《饮中八仙歌》：“饮如长鲸吸百川。”吸海，疑即化用此典。垂虹，用虹饮的典故。刘敬叔《异苑》（卷一）：“东晋义熙初，晋陵薛愿，有虹饮其釜鬲，须臾嗡响便竭。愿辇酒灌之，随投随竭。”

　　⑫呼鹰嗾（sǒu）犬：鹰、犬，打猎时用来寻找猎物的。嗾，指使犬的声音。

　　⑬白羽摘雕弓：弯弓射箭。白羽，箭名。

　　⑭狡穴俄空：兽类的巢穴很迅速地就被搜寻、猎取一空。狡穴，狡兔的巢穴。《战国策·齐策四》载冯谖对孟尝君说：“狡兔有三窟。”

　　⑮乐匆匆：极一时之乐。匆匆，急遽貌。另一解释：欢乐很快地消逝了。

　　⑯“似黄粱梦”两句：是说离开京师以后，回忆过去的游乐生活真像黄粱一梦。沈既济《枕中记》载卢生困居邯郸旅舍，遇道士吕翁授以枕，梦中历尽富贵荣华以至老死，醒来时吕翁还在身边，旅舍主人蒸黄粱米饭还没有熟。这故事后人称为黄粱梦。辞丹凤，离开京师。丹凤，唐时长安有丹凤门，一般都用指京城。沈佺期《独不见》诗：“丹凤城南秋夜长。”

　　⑰漾孤篷：驾着孤独的小船在水里漂流着。

　　⑱宂从：散职侍从官。

　　⑲倥（kǒng）偬（zǒng）：事情促迫、匆忙。

　　⑳落尘笼：受了尘俗事务的束缚。尘笼，指仕途。

　　㉑簿书丛：担任繁重的文书事务。簿书，官府中的文书簿册。

　　㉒“鹖（hé）弁如云众”三句：是说这许多武职人员，都只做些粗杂、无意义的事情，没有建立功业的机会。鹖弁，插有鹖毛的武士帽子，指武官。

　　㉓“笳鼓动”两句：写安禄山据渔阳称兵叛变事。白居易《长恨歌》：“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安禄山本胡人，此指侵扰北宋的少数民族。笳鼓动，战争爆发了。渔阳，郡名，在今河北蓟县一带。弄，弄兵，发动战争。

　　㉔思悲翁：自伤衰老。古乐府《汉铙歌》中有《思悲翁》曲，意义与此似无关联。

　　㉕“不请长缨”三句：是说不能为国家抗御敌人，宝剑也感觉不平，在西风里怒吼出来。请缨，用终军的故事。《汉书·终军传》载终军“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后世称请求参军杀敌曰请缨。天骄种，本指胡族。《汉书·匈奴传》：“胡者，天之骄子也。”这里泛指边族。

　　㉖手寄七弦桐：以弹琴寄托自己的感情。七弦桐，即七弦琴，晋朝已有这种乐器。

　　㉗目送归鸿：嵇康《赠秀才入军》诗：“目送征鸿，手挥五弦。”

　　这是一首自叙词：前段写少年时期交结豪侠，重然诺，轻生死，意气飞扬，使酒任性，以骑射为乐，生活豪迈不羁。后段写当年的欢乐和豪情一去不返，仕途失意，担任卑微的武职，忙于庸俗、琐屑的工作，虽然壮志凌云，而请缨无路。通篇音调激昂，词情慷慨，反映了作者悲愤的爱国激情。夏敬观称这首词：“雄姿壮采，不可一世。”（《手批东山词》） 宋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