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以桐一瞬间感觉心脏像是被装上了一个吸盘,那个吸盘把她的心都给吸空了,那种感应告诉她,自己的孪生弟弟永逝了。
那大桥上,正如同白蝶翩翩的两人还没散去,可是她身旁的舒以梧已经变成了一缕轻烟。
她明白过来,那只是舒以梧留给她的幻境。
她明白过来,舒以梧把她永远地丢下了。
她甚至不知道舒以梧在哪里,可就是知道他已经离去了。
同胞已逝,梧桐永湮。
舒以桐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来。
当空皓月,可惜木已成舟。
她想起他们小时候家边的那片梧桐林来,金黄金黄的叶子,那是他们出生的时候就有的,所以他们的名字也是取于梧桐。
阿翁和阿婆喜欢抱着他们去梧桐林中玩,阿翁坐在石凳子上喝茶,阿婆就拿着蒲扇眯眼静眠。
调皮捣蛋的舒以梧和舒以桐就躲在树干后面躲猫猫,跑得一身都是汗。他们一起洗澡,一起爬山,阿婆总是生气地说,“以后不可以再一起洗澡了,你姐姐是女孩子。”
“女孩子?”那时候舒以梧没有一丁点的性别之分,两个孩子都那么调皮,都剪着一样的短发,像是两只小猴子愉快地追逐。
他们在山坡旁发现了一窝小兔子,有灰色的,有白色的,他们惊喜地带去家里养。他们都是短短的男孩子头发,迎着风奔跑着,大笑着……一起去偷别人家里的柚子,一起去找山坡上的蒲公英……
可是舒以梧竟然一个人先走了……
他为什么要去好奇沉生的异能?原来好奇心害死猫果真是最残忍的俗语……
可是曾经,他并不是那样贪心的孩子啊……
舒以桐又一口鲜血喷出来,眼神空洞,坐在地面上,寒冷麻木。
这时原本寂静的桃源,哀乐响彻天际。
方洛儿和林禁抬起头来,那些红色的灯笼通通变成了白色,那哀乐尖锐却又缓慢。他们抬头望去,那倚在窗边看他们的舒以梧和舒以桐早已不在。
他们回到客栈,在那哀乐之下,看到的只是嘴角滴着鲜血的舒以桐,她穿着的青色衣裳皱皱的,像是个孤儿般睁着伤痛绝望的眼睛。
“你怎么了?”
窗外的白色灯笼似无情嘲讽,把这绝美的景色变成哀景。大风卷起灯笼来,客栈大厅的琵琶声已经绝声,舒以桐眼睛里是绝望的红色,她缓缓说,“他死了。我弟弟死了。”
方洛儿不可置信,林禁却蹲下问,“是谁?”
舒以桐的眼泪流下来,闭上眼睛摇头,她绝望地叫出声来,那样绝望的声响,似乎是能够毁掉一个人的嗓子的,似乎是能够更高于响彻云霄的哀乐的。那样绝望的叫声,方洛儿在很多年后也听到过一次……
客栈里的人因为哀乐和白灯笼探出头来。
桃源的所有人都想要知道到底是谁离去了。
大桥上出现了一支穿着蓝色镰刀尾巴鲸鱼衣服的队伍,他们走在那白色摇曳的灯笼之下,像是死神,他们架着被打了试剂已经沉睡了的沉生,走在那桥面上……
要走去那桥对面的另一面,那里有寒冷,那里有水牢,那里有惩罚……
舒以桐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摇晃着步子,几乎几次都站立不稳,她要看看,到底是谁,杀掉了弟弟。
她追逐在那桥面之上,追逐在那制服死神身后,绝望地向虚无的前方伸出手来。看到沉生的脸时,她先是一愣,又瞬间变成仇恨,隔着那只队伍,她伸出手来投毒。
那些如同诅咒飞翔着的毒液,被那些“死神”无情地挡在身外,她杀不了沉生……
那穿着制服的人愤怒地转过头来。万事自有权衡法律和公道,要是舒以桐再用毒去干扰他们带沉生去水牢,他们也会连同舒以桐一起惩罚。
游戏方本身最忌讳的,就是反抗和破坏秩序平衡。
那群“死神”在白色灯笼下越走越远……方洛儿和林禁赶到舒以桐身边,只是拉住她。舒以桐眼神中都是漆黑的噩梦,她不敢看这里的景色了,她不想再睁开眼了,她沉沉地晕过去。
桃源的太阳依然初生如旧,好似昨天那样绝望的场景只是梦境。那些白色灯笼又再次变成了淡色纸伞,它们在夜晚依然会变成那片喜庆般的红色。那些哀乐也早已变成了叽叽喳喳的喜鹊叫声……
舒以桐醒来的时候,只是央求林禁带她去水牢见沉生。
“见到了又怎么样呢?你如果杀掉他,进入水牢的只是你。”林禁皱着眉,只是叹息。
这时方洛儿早已经出门了,她希望能够买到些让舒以桐安神的汤药。此时此刻,能够帮她的,只有这些。
舒以桐却失心疯般笑起来,“我要你带我闯进水牢去!如果你不这样做,我就把你是林禁的秘密告诉她,告诉她哥哥没有出现,她哥哥也永远不会醒来!”舒以桐的声音歇斯底里,她已经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林禁沉着一张脸,拳头紧了又紧。
从什么时候开始,方洛儿竟然变得这样重要?成为其他人随时都能拿来要挟自己的软肋?这样的心意太危险了……林禁复杂的心情辗转着,犹豫着。
“呵呵呵,你也想看到她如同我一样绝望的眼泪吗?”
舒以桐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立马就乱了林禁心中的分寸。
是啊,他不想。
就算再冷血再隐藏心意,喜爱是没有办法隐藏的。那些看向她的眼神,如今想起来,皆是深情。
他无法忘记那些落下的梨花,那些天边的流星,那些萤火虫,那些一辈子是好朋友的约定。如今重要的人,还在自己身边的人,也就只有她一个了吧。
如果不是什么都愿意的话,他何必持剑教她变强,何必又丢下剑去扮成另一个人。
林禁冷着声说,“你跟我来。”
他带舒以桐去大桥对面的水牢,那样深寒不见底的水牢。
他们走过那风车转动的大桥,舒以桐想到昨天晚上见到的场景,只是心脏骤疼。
河对面的建筑,不再节次鳞比,只是阴冷高大,像是空城。 向鲸而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