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一丘之貉?
梅萧仁抬头望着月亮,问道:“那丞相身边的人呢,也一样?”
“你指谁?”
梅萧仁几欲开口问那个名字,但是他曾让她不得对别人提起,谁也不能,她只得另问:“譬如,大学士?”
“卫疏影?”江叡扯着嘴角干笑一声,“一丘之貉!”
梅萧仁皱了皱眉。
江叡见她一副不甚相信的样子,正色道:“文华殿是什么地方?丞相下的令都由文华殿颁布至地方,他知情而不拦,你说他是什么人?”
梅萧仁不再说话,她有识人的本事,看得出卫大学士绝不是个什么贪官污吏,她宁肯相信卫大学士是人在屋檐下,或者有别的原因。
江叡又言:“丞相提议开挖运河时,曾有不少大臣出面劝谏,连工部尚书都不赞同,陛下想下江南大可走官道,另凿运河,耗的是国库的银子,损的是百姓的性命。”
“工部尚书?”梅萧仁诧异。她已经许久没再听见过这个称谓,但是印象深刻。
“对,工部尚书不过谏了句三思而后行,他竟将工部尚书满门捉拿入狱,连其亲族都没能幸免!”江叡眸中已有些愤色。
难道这才是隐月台拿下文家满门的原因?梅萧仁心里已被江叡的话勾起了担忧,担忧主教大人……
“那工部尚书一家现在如何,有处置了吗?”
“有无处置都一样,进了隐月台大狱的人,谁能活着出来?”
江上波光粼粼,细浪翻滚,正如梅萧仁心绪一样难以安定。她心中生出了别的疑惑,颦眉看着江叡,“有病,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这些事,寻常大臣家的公子恐怕难以知晓,就算知道也不敢张嘴议论,但是江叡每每提起朝堂都侃侃而谈,丝毫不避讳,好似谁也不怕。
“我自有我的门路。”
梅萧仁追问:“你说咱们是朋友,朋友就该坦诚以待,那你还不肯告诉我你是何方神圣?”
江叡笑了笑,“放心,我没什么大来头,只是有亲戚在朝中当大官而已。”
梅萧仁看得出,江叡的立场如此分明,那他的亲戚定不是丞相一党的人。
*
梅萧仁在此地小住了一段时间,等陈五伤情稳定之后,她才让其他人带着陈五回秋水县。
她与江叡赶在他们动身之前启程,先行去了趟泷县,在县城的萧家钱庄支取银子。
梅萧仁抱着一袋银子出来。江叡站在门前仰望匾额,问道:“这萧氏钱庄,是云县的还是州府的?”
“云县。”梅萧仁应了声。她家的钱庄,除了宣州府没有,其他地方早已遍布。
江叡恍然想起一件事,又问:“你当初不是向人家小姐提亲了吗,怎么没有后文?”
梅萧仁唇角一勾,“你一会儿关心我与清清姑娘,一会儿关心我与萧家小姐,你这是要连妻妾都给我一块儿张罗了?”
江叡瞥了瞥她,“这二位姑娘皆是超凡脱俗之女子,怎能委身给你当妾室。”
梅萧仁淡淡讥诮:“说得好像你都见过一样。”
“我见过,就在你去提亲那日。”江叡一本正经地说,又摸着下巴回忆,“萧家小姐与清清姑娘不分伯仲,就是脾气差了不止一点。”
梅萧仁蔑了他一眼,先走一步。
江叡追上来又言:“她的脾气与你倒是很像,可硬碰硬如何能相处?你们不合适,没下文也好。”他拍了下她的肩强调,“清清姑娘才是真不错。”
梅萧仁不想再与江叡继续这个话题,加快脚步径直出城,正好碰上陈五他们,她遂把银子都分给了几人。
她此行是公干,不能亲自送他们回去,只能与他们就此分别。
梅萧仁转眼看向旁边的河堤,如今河工要做的是将河堤加高,所以往上堆砌条石才是正事,可是这儿偏偏有个不对劲的地方……
几个河工围在一处,正在凿河堤的基石。
“他们在做什么?”
有人答:“回大人,他们在另凿沟渠。”
“凿穿河堤建沟渠?”
纵然梅萧仁不怎么懂水利,但是河堤本是抵御洪流的铜墙铁壁,在上面凿个窟窿还了得?
梅萧仁命他们停工,送走旧部之后召来工房的官吏询问。
船舱里,梅萧仁坐在书案后面,几个官吏站在她面前,几乎全埋着头不敢抬。
“谁的主意?”她淡淡开口。
官吏只道:“卑职们万不敢擅自动河堤……”
“府台大人知道吗?”
“府台大人来的时候此处还没动工。”
梅萧仁转眼看向一旁,心下思忖一番后已知答案,看来是有人花着朝廷拨下来的银子,用着修河的人力,瞒着老李私自凿了这条沟渠,意在为附近的庄园引水。
随后她想起了时常去同知署的几个乡绅,他们求的仿佛就是这件事。
梅萧仁即便知道了是谁的命令也没点破,她看了看几个官吏,几个官吏也怯怯瞧了瞧她,大家都已心照不宣。
“再去看看。”梅萧仁说完便起身出了门。
河堤前,梅萧仁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凿穿的那处。
春耕时节的江南从不缺水,那些乡绅求着高靖书凿沟渠,无非是想借朝廷的人力财力帮他们干件一劳永逸的事,免了他们自己凿井打水之劳。
梅萧仁担心的不是高靖书在以权谋私,而是这下面的河堤被这么一凿,周围已有了大大小小的裂痕,且不说能否承受继续加高的重量,就怕连洪涝都抵挡不住。
她回头问道:“最近可有公函送至?上游的河工做得如何,有无近期即将贯通的河道?”
“回大人,隋安府衙前几日来过函,说惠河即将贯入锦河。”官吏道,“卑职已将此函呈报同知大人。”
梅萧仁闻言沉默不语,这封函,她连影子都没见过。
江叡一直漠然站在她身侧,听见这话才俯身凑在她耳边道:“被架空的滋味不好受吧,我若是你,定把他们狠狠骂一顿,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分管河工的正主。”
梅萧仁没有照做,她已不是初入官场的懵懂之辈,岂会不懂意气用事是会有后果的。
高靖书掌管河工多年,只要老李没发话让他交出治河之权,那他在这些官吏眼里就还是正主。
骂有什么用,她若骂了他们,待消息传去宣州,就成了她有意要和高靖书对着干。
老李说过,她若和高靖书不和,他会舍其一。
一个是追随他多年的同知大人,一个是初来乍到的她,他会怎么选? 奸臣当道,县令好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