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梦寐以求的衣裳
卫疏影来的时候得师生们隆重相迎,所以临走前怎么着也得露个面,意思意思。
次日清晨,尚学殿。
梅萧仁还在罚期,今日也破例换上灰袍重返尚学殿,与众学生一齐恭候大学士到来。
苏离多日没看见她,今日一来就绕着她走了几圈,上下打量后叹息一声:“梅兄,你在马厩吃了不少苦头吧?都瘦了。”
梅萧仁漫不经心地点了几下头。她前几日陪着大学士处理家事,山上山下奔波,不瘦才怪。
她穿着灰袍往那儿一站,其他学生都跟看稀奇似的回过头。
有人唏嘘,有人在心里讥诮,只有一人冷笑:“我说今日这殿里怎么一股马棚味。”
文斌此言一出,引得学生们哄堂大笑。
几声低沉的咳嗽声从门口传来,殿内瞬间安静。
学生们纷纷转身,朝着走来的先生们行礼。
梅萧仁也默然拱手。那些难听的话已消散在风里,却在心里留了痕迹,只是她和文斌的出身悬殊,在书院的地位更加悬殊,她若计较,长远来看必定讨不了好,不得不掩一时锋芒。
周主教步入殿中,余光留意着梅萧仁,见其面无怨色,也没来求他做主,心中更加喜欢起这个稳重的后生来。可是这样的场合他不便主动斥责谁,便当做没听见,带着众先生走到堂前,站着等待。
严肃的周主教往这儿一站,殿内从此鸦雀无声。
未几,门外一声高呼:
“大学士大人到——”
殿内的众人赶紧整理好自己的衣着,敛声屏气,站得端端正正,而后转身,朝着大殿中轴躬身揖手,腰都压得极低。
他们行如此重礼,不仅是因为大学士的官大,还因为其所在的阵营正掌控着大宁的天下,大学士一句话能让他们满门大贵或是大衰……
梅萧仁站在最后一排,离门最近。她也埋低了头,只看得见几双步履从她眼前过去,其中一人的衣角乃是朱红色。
等人到了大殿正前,师生们又转身朝大殿上再拜,齐声道:“恭迎大学士大人。”
“免礼。”
待卫疏影唤了这一声,梅萧仁才抬起头来,映入她眼帘的是那身朱红朝服,穿在年轻的大学士身上,显得格外矜华贵重。
她凝住了目光。那身衣裳也许是她毕生勤奋的终点,从前只在画册上见过,如今看得真真切切。朱色朝服就穿在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的卫大学士身上,让她发自内心地羡慕,就像当初羡慕楚钰一样。
她的目光扫过大学士身边的人,看见跟随大学士一同来的只有砚台和几个文吏,不见楚钰。
她耳边有人轻声道:“是他啊!”
梅萧仁忙拉了拉苏离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张扬。
苏离愣愣地扭过头,半晌才吐道:“梅兄,你认识大学士?”
“你忘了么,我曾给大学士送过书,他认得我的。”梅萧仁平静地解释。
“可是那日大学士为什么亲自来找你?”
“自然是有事要吩咐我去做。”
苏离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几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悔不当初:“我竟然有眼不识泰山……”
梅萧仁还看着大学士,叹卫大学士不愧是太师府的公子,出身高贵,纵然他为人随性,举止放得轻松,但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也不失丝毫风度。
卫疏影面带笑意,客气地说:“本官住在书院的这些时日,多有叨扰诸位师弟,本官在此谢过诸位师弟的包涵。”
周主教忙道:“大人哪里话,大人驾临书院,是书院上下的荣幸。”
周主教虽然心存正义,不乐意与大学士他们为伍,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了,这点梅萧仁懂。
卫疏影对周主教言:“有劳周大人这些年来照顾本官的恩师,他老人家好,就是书院的福气。”
大学士的话听着像感激周主教,实则并非如此。大学士知晓周主教与他们不是一路人,担心周主教奈何不了他,会对他师傅下手从而掌控书院。
所以大学士是在提醒周主教,如果他师傅有个三长两短,周主教和其麾下的众先生会大祸临头。
“大学士言重了,卑职自当尽心竭力照顾好山长大人。”
卫疏影笑着点了点头,而后看着众学生道:“丞相大人甚是挂念书院,此番特命本官带了赏赐前来,望诸位师弟能勤勉读书,将来好为大宁、好为陛下效力。”
卫疏影拿出一枚紫玉令牌,周主教自然认得这令牌意味着什么,于是带着先生们齐刷刷跪下,“谢过丞相大人。”
文斌和吴冼这等在朝堂边上长大的公子自然也识货,懂得紫玉牌传的乃是丞相之令,便忙跟着跪下,毕恭毕敬地磕头。
其他学生见文斌和先生们如此,纷纷效仿。
“嗯。”卫疏影应了一声,收好令牌笑道,“相爷的赏赐带到了,本官也该回京了。”
众人起身拱手:“恭送大学士。”
卫疏影没急着移步,而是抬头眺望向最后一排的灰色身影,唤道:“梅萧仁。”
梅萧仁闻声出列,拱手,“学生在。”
“你送本官下山,其他人都留在这儿吧。”
梅萧仁应声称是。
卫疏影移步出了尚学殿。梅萧仁跟在后面,不曾看见那些落在她后背上的妒恨的目光。
文斌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就算大学士不选他这个尚书公子去送,那在场的也不乏有相府幕僚之子,可大学士却偏偏选了梅萧仁……一个庶族出身的学生,何德何能!
大学士的行驾启程下山,正中的依然是那顶八抬大轿。梅萧仁猜那上面坐着的是楚钰,就如来时一样。
卫大学士有话要对她说,于是换了一身常服,带着砚台与她步行下山,一路上边走边聊。
“梅老弟,我们走了,你要多多保重啊,等你去了上京咱们再会。”卫疏影笑说,继续道,“还有,你送银子那事儿不必担心被谁当做把柄,谁要告就让他去告,反正官学的事归文华殿管,反正我懒得理会。”
梅萧仁心存感激,但仍旧感觉不到一点轻松,因为上京对她来说真的很远,何日才能再见?
“另外,你可以与别人提起我,但绝不能提起你师傅,连他姓甚名谁都不能说,不然他会有麻烦,我也有麻烦。”卫疏影叮嘱得认真。
“学生明白。”
卫疏影放慢了脚步,想了良久才缓缓又言:“那个……你以后回了宣州,方便的话帮我留心一下玲珑,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但别打扰她。”
梅萧仁忍俊不禁,原来情丝这个东西真的不好斩,哪儿能说不管就不管。
“大学士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留意。”
“嗯。”卫疏影心里的结好似解了,停下脚步,对她拱手,“就送到这儿吧,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梅萧仁的声音越来越轻,她在环顾山林,可惜,想道个别却不见他人影,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奸臣当道,县令好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