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过人之处
梅萧仁心下一怔,看来老李从前的预料没错,宣州的面子,这些人驳起来可是毫不客气。
但是宣州府至今没有一个人入得了缙山书院,长此下去,损的是宣州的颜面,丢的是老李的人。
总得有人破这个先例。
她既然来了,就没有白跑一趟的道理。
梅萧仁再次俯首拱手:“大人,在下从没妄想过劳烦先生们,落下的功课,在下自会补上,还望大人能给在下这个机会。”
“主教大人已经发话,你还不速速离开,磨蹭什么!”有人生冷地说。
梅萧仁用余光扫了扫说话的人,还是刚才那个青衣小官。
“在下奔波来此,断不会因为大人一句‘来迟了’就打道回府。”梅萧仁也说得坚决。
想必这些人见惯了寒门子弟在他们面前苦苦央求的样子,眼里从不缺服软的人,心硬得很。她梅萧仁才不会步那些愚昧书生的后尘,恳求得有个度。
“你想如何?”
梅萧仁抬起眸子,正视着面前的绿衣大官,坦然问道:“不知大人选择学生有何要求?”
绿衣大官伸手端起茶盏,拎着茶盖打着沫子,没回答她的话。
亦或者这可能是个无解的题,收或不收本就没什么依照,全看在座的官员愿不愿意。
但是她不能任由此题无解,否则她连收拾包袱走人都走得不明不白。她回想起大官先前说的话,从中捡出了四个字,道:“可造之材?”
绿衣大官沉眼喝了口茶,顺口接话:“不错,至少得有过人之处。”
周围的官员纷纷跟着附和:“就是如此。”
声音此起彼伏,坐着的接完了站着的接。人多,声音过了许久才消停。
他们承认就好。梅萧仁复而问道:“那大人心中的可造之材是什么样?”
绿衣大官放下茶盏,双手浅握,端放在腿上,淡淡道:“在书院读书是件苦差事,非一朝一夕能有个结果,你可耐得住?”
“恒心?我有!”梅萧仁答得果断干脆。
虽说她性子急,很多时候都没什么耐心,但别无选择的时候耐不住也得耐住。当县令是如此,如今读书也一样,要是耐不出个结果,她好不容易争回来的前程可就全毁了。
“你可知道你要坚持多久?”
“一年。”
她话音一落,周围霎时唏嘘一片。有人取笑,有人嘲讽,有人摇头叹气……
梅萧仁云里雾里,耳边却传来轻飘飘的声音:“自不量力。”
她的目光瞥了过去,正好落在青衣小官的脸上,又在其发现之前收回,漠然看着前方。
绿衣大官脸上也带了笑,开口问道:“你可知你这话意味着什么?”
“要想结业离开书院,须得在年前终考时名列前三甲,不过比考到前三甲更难的是……得过山长大人那关。”有人给了她答案。
梅萧仁听着便浅浅蹙起眉。他的意思是,要离开书院首先得“技压群雄”冲到书院前三甲,但就算是前三甲,答卷不能让山长满意,她照样走不了。
她面容平静,心中的哀默已无比地大。老李只说让她来读书,给一年的时间,可没说缙山书院还有这样的规矩……
自己有几斤几两,梅萧仁心里相当清楚。如此严苛的条件,别说一年,就是过上三年五载她也未必能达到。
这和老李直接撕了她的调令有什么区别。
但是人若没死到临头就不能太过悲观,如今最重要的是留下,只要她能留在这儿就还有希望,前三甲什么的等她坐进学堂再说也不迟。
梅萧仁在一片嘲笑声中沉声应道:“我只要一年的时间。”
一年之后就算她想继续读书都于事无补,因为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年底结业上任,要么卷铺盖回老家,从此再难入仕。
“本官教授的学生里还不曾有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梅萧仁看着绿衣大官,扬了扬唇角:“这算不算是过人之处?”
绿衣大官捋着胡子笑了笑,“你倒真是个无畏的后生,怪不得李道远会让你来啃这块硬骨头。”
这大官一口一个老李的名字,可见其品阶在老李之上,至少得是从三品。他兴许是她长了十八年,见到的最大的官了吧。
梅萧仁趁热打铁,再次拱手:“还望大人给在下一个机会。”
“仅是一年?”
“仅是一年!”
绿衣大官脸上的笑容散去,沉默了半晌,缓缓言道:“‘恒心’二字,说着轻松做着难,你若真有,那本官自当同意你入学。”
“不知大人想要如何验证?”梅萧仁追问。
绿衣大官眺望门外,只瞧得见青山绿树,心中随即想到一种寻常的考验,且不需要他们费什么工夫。
“明日天亮之前,砍上百斤柴火送到柴房,便算你过关。”
梅萧仁惊目圆睁,这算哪门子验证……
“你可愿一试?”
梅萧仁沉眼思索,她在想还有没有可能推掉这个比登天还难的验证。
在场的人显然没耐心等她思考。青衣小官即道:“主教大人已经发话,你若是不愿就趁早走,夜里山路难行。”
“我答应!”梅萧仁一口应下,应得无奈。纵然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但这好歹是个争取来的机会。
*
天色暗了下来,林间的树木遮天蔽日,光线更是微弱。
梅萧仁站在一棵小树前,吸了口凉气。
想她梅萧仁,自诩天生英才,在家拿的是账簿和算盘,在秋水县拿的是官印和惊堂木,怎么到了这儿,手里拎的竟成了把破斧子。
眼前的树是她一路走来能找到的树干最细的。离天亮已不到四个时辰,她抡起斧头就朝树干劈去。可惜,无论她平日再怎么装威武的男人,本质还是个柔弱的小女子,哪儿是这些树的对手……
几斧下来,她累得满头大汗,可那树纹丝未动地立着,唯一的变化就是树干上破了点皮。
梅萧仁抬头望了望天,只觉暗的不是天色,而是她的心。
夜里的山林本该寂静,今夜却有砍树的声音不绝如缕
四处漆黑一片,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林子深处还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狼嚎,而梅萧仁一心扑在砍树上,早已把所有的恐惧都抛到了脑后。
再骇人的命案现场她都见过,这点儿动静怕什么。
梅萧仁一斧子砍去,斧头扎进树干,她的动作却在瞬间停住,只因有什么东西拍了拍她的肩…… 奸臣当道,县令好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