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师傅引进门
梅萧仁站在广场上,无奈地看着苏离被带走。
人群散去,同窗们路过她身边,总有那么一两个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边走边议论:“苏大傻子这下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那有的人又能嚣张到几时。”
“缙山书院岂容庶族之人放肆。”
梅萧仁手里还握着木剑,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剑身。唇亡齿寒,她和苏离在书院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苏离站不稳脚,这些人只会更加得意。
缙山书院,凭什么只容得下士族,有人费尽心思想撵他们走,门都没有!
梅萧仁走上摘星崖,此时天还没黑,不是她与楚钰约定见面的时候,他却出乎她意料地等在上面。
纵然没负师傅所望,但梅萧仁心里依旧高兴不起来。她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眉间凝着的忧愁都被楚钰尽收眼底。
楚钰也跟着略微锁眉,问:“怎么了?”
“刚才的事……你看见了吗?”
楚钰点了下头,神情平淡,好似没将看在眼里的是是非非往心里去。
他只记着别的,看向梅萧仁的手臂,“衣袖卷起来。”
梅萧仁听话摞起袖子。
楚钰拿出一枚小瓷盒,将里面的药膏抹在她手臂上的淤青处。
药膏凉凉的,他的指尖却温热,冷暖相融,让她那些隐隐作痛的地方舒缓了不少。
楚钰将能看见的伤都上了药,问她道:“还有吗?”
有,在肩背上,她又不能当着他的面扒衣裳,只能将那些疼痛忽略,摇了摇头。
梅萧仁正准备放下衣袖,却见楚钰抬起自己的手臂放在她的手臂旁。楚钰的手臂与寻常男子无异,但是这么一比,衬托出她的手臂纤细异常。
楚钰方才上药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梅萧仁的手指纤细,连整只手臂都细,看似协调,却不禁让他刚放下的猜疑又重新浮上心头。
梅萧仁抬眼看向楚钰,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看得出他想问什么。
“我瘦。”她泰然自若地说,唇边带笑,又打趣:“或者是我骨骼清奇,乃天赋异禀的表象。”
有人选择收回目光,默默地盖好手里的药盒,甚是无言以对。
梅萧仁放下衣袖,笑容也随之散去。她走到大石边坐下,边琢磨边道:“那个文公子,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可知工部尚书是个什么官?”
“六部尚书,实权在握的官。”梅萧仁顺口答道。
尚书与大学士的品阶不相上下,但手里的权比大学士要实在。如今的卫大学士若不是仰仗丞相大人的话,地位其实不如六部尚书。
“文府的公子在书院受伤,文府定会过问,你有几分把握能为其脱罪?”
梅萧仁心里还是那样的想法,任何栽赃嫁祸都有破绽可寻,只是破绽藏得深与浅而已。
她不能说全无把握,也不能说信心十足,二者各占一半,再加上点勇气,便答:“六分。”
“工部尚书随便一句话就能处置了那学生,你这六分把握,如何救人?”
梅萧仁即道:“找到证据,把此案公之于众后再道出真相,那朝廷的大人们还能指鹿为马?”
“那得看你能否查出真相。”
“我已经想到了些眉目。”梅萧仁道,“文斌挡剑挡得蹊跷,他与此案一定有关联,不会只是个无辜的路人。”
楚钰目视前方,淡淡言:“一个你暂且无法接触和求证的人,即便有蹊跷也不是最好的线索,因为你查不下去。”
梅萧仁微微颦眉。她想到的第一个突破点就这么被楚大人给否了?
楚钰能轻易否定她查案的思路,说明他心中应该有更好的线索。
她抬起眸子,见楚钰站在崖边。不知是“入乡随俗”,还是为了出入不显眼,他在书院穿的也是广袖布袍,一身素净的天青色,此时他临风而立,自有几分仙风道骨。
“师傅,求指点迷津。”梅萧仁开口喊道。
楚钰回眸,先看向的不是她,而是她放在一旁的东西,然后才将目光移至她脸上。
梅萧仁跟着看了一眼,她身边放着的是她的木剑。
“剑?”她惑然问道。
这条线索她曾想过,但是给剑开刃和淬毒的不是苏离,她若循着剑去查,也很难。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查在剑上动手脚的人是谁?”
楚钰转过身来面对着她问:“你查案只会顺着线索一步步往下查?”
“当然。”梅萧仁点应道,“从前有了案子就先去现场提取证物发掘线索,再询问人证、审问疑犯,逐步推敲之后多数都能得个答案。”
“你现在无权审问什么疑犯,也没有人证。”
“那我应该做什么?”梅萧仁继续问,“找人证?”
“这儿没有谁会为一个庶族学生作证,你注定找不到证明其没有犯案的人证。”
这条路是楚钰给她指的,梅萧仁先前没有独自思考过,若无他的牵引,她一时半刻难以摸清他的思路,遂言:“还请师傅明示。”
“反其道而行之,找主谋犯案的证据。同样,你若无法顺着线索推进,大可逆推。”楚钰接着说,“以你对书院里人和事的了解,先假设一个主谋,查其近来的举动,反推是否是他所为。”
梅萧仁依旧为难:“要假设主谋的话,起码得知道他的动机吧?”
楚钰的注意力回到那把剑上,道:“你以为这只是出栽赃嫁祸的戏码?别忘了,伤人案里见了血的刀剑乃凶器。”他又看着她问,“何为凶器?”
“行凶的东西……”梅萧仁顺着楚钰的指点,进而琢磨出了另一种可能,皱眉道,“主谋不是冲苏离来的,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刀杀人,只是选中了苏离的手而已?”
想到了主谋的动机,她心里顿时又生出另一个疑惑:“可是书院上下数百人,我怎知谁想杀谁?如何假设?”
梅萧仁朝她那位高深的师傅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见楚钰的眼神寡淡如水。他启唇,言了三个字:“自己想。”
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
梅萧仁知道,楚钰是在教她查案的本事,自然不会说透,会留下余地让她独自锻炼。
放在平时,她当然乐意尝试反其道而行,可是如今时间不待人。
“师傅,这是在救命……”梅萧仁拖长了话音。
楚钰将手里的药盒抛给了她,“记得按时擦。”叮嘱完后看了她一眼便移步离开了。
梅萧仁没追,因为她又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三个字——没商量!
*
一夜过去,梅萧仁听说文斌还在昏迷之中,也不知他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苏离被关在先师堂,那是个责罚学生的地方,没有山长大人或者主教大人的吩咐,有进无出,谁也不得探望。
梅萧仁再次见到苏离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下午。
主教大人来了尚学殿,准备当众审问来龙去脉,便派人押了苏离过来。
苏离被两个守卫押着进来,耸肩驼背,走得极慢,像是怕极了这样的场面。
周主教的脸上已经没了昨日的怒气。他身为主教,又在官场里待了数十载,会不知苏离那剑上有端倪?
无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苏离,他必须在这儿当着众人的面审问。
苏离怯懦地站在周主教面前,手足无措,甚至忘了行礼。
这样的场合,谁有心思计较什么礼节,周主教也无心,开口便道:“苏离,本官问话,你要如实作答。”
苏离的神智有些恍惚,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那剑,可是一直都在你身边,从未被别人动过?”
苏离摇摇头,吐出的还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梅萧仁也答不出这个问题。他们的木剑平时都放在屋里,练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而这些天她极少待在行知院,不排除有人潜入过他们的屋子,对那剑动了手脚。
“你如此敷衍,叫本官如何查清真相?”
“主教大人,我……我真不知道……”
梅萧仁顺着楚钰给她的思路琢磨了一晚上,即便还没摸透全局,但想着先替苏离说上一两句也好。
她正准备起身,却见一个小厮从她身边匆匆跑过去,对着殿前的周主教拱手:“启禀主教大人,尚书大人已至山下。”
“哪个尚书大人?”周主教惑然。
“工部尚书文大人。” 奸臣当道,县令好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