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孔圣不只是说说,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说的不是空话。
第一节课,大孔圣板着脸进来,让学生站着听课。第二节课,一些学生可以坐下,但是和他作对的几人都得站着,直到一个星期后才可以坐着听课。
不论站着听还是坐着听,学生都觉得很难受。
刘育的语文课是学生们最爱的课,他会一段段剖析课文讲什么,把死板的文字讲得栩栩如生。他的课堂要么生动有趣,要么活泼欢乐,也有时候是忧郁沉默,每一课能把学生带入课文中的情景。
在刘育的引导下,学生们都慢慢爱上了文字,知道文字中所能蕴含巨大的力量和情感。然而刘育花费那么多时间建立起来的良好根基,老孔圣只用不到一个星期就打破。
老孔圣教的语文不是语文,而是不断重复的读书抄写课堂。每次上课,老孔圣昂头挺胸走进教室。全体学生起立,喊上课,如果起立不整齐,就得不断重复,有一次在起立阶段足足花费了十分钟。
起立满意了,老孔圣咳一声,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
学生坐下,马上把书本翻到学到的部分。这是自觉环节,如果谁不自觉,被发现了,会被打手。老孔圣读一篇课文,然后让学生跟读一遍。读完课文,老孔圣把生字词抄上黑板,学生抄到课本,全程不能说话,说话就站着听课。抄完后读几遍生字词,再读两遍课文,基本下课了。没下课的话,就让学生抄生字。这样就上了一节课。
有一天,学生想知道课本讲了什么。老孔圣说:“讲的都是些没有用的东西,花费时间知道干吗?就算你知道讲什么故事,以后也会忘记。既然会忘记,那还不如不讲。我跟你们说,学语文最重要的就是认字。”
老孔圣不断宣传他的观念,语文最重要的就是认字。
在他的课上,谁认字多,谁就是好学生,谁被夸奖得越多。
岑平安是个例外,他用文字和人交流,认字自然比同龄人高得多。
可是老孔圣特别记仇,记得第一天岑平安说他不如何敢当好。
老孔圣头发稀疏,身体消瘦挺拔,已经快到退休年龄,年纪足以当一些人的爷爷。可是他依旧爱攀比,觉得自己不弱于任何人。他每天晚上都想到岑平安写的“你没有何老师好”,气到浑身发抖,心想一定要岑平安好看。
是的,老孔圣不是要用课堂效果来证明自己比何敢当好,而是把认为自己没他好的人整服。这和不解决问题,而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是一个道理。他沉迷这种状态,甚至有点虐待狂的倾向。
在他的课上,学生都要坐得端正,不能有任何小动作,不能交头接耳,就连挠屁股也要举手。他拿着一条扫把棍,谁有违反的动作,屁股上就要挨一棍。不留伤,但很痛。
有个学生说:“何老师说犯错就改,犯错没关系,不能改才是真错误,可是老师你不给我们改正的机会。”
老孔圣说:“不能犯错。只要够严格,就不会犯错,要把错误扼杀在萌芽中,犯错就打。”
如果有特别调皮的学生,老孔圣会罚他在讲台上脱下裤子,当众羞辱他。这种羞辱无疑获得巨大成功,不过一个月,老孔圣的课上安安静静,连翻书的声音都听得到。学生像被驯服的羊羔,心惊胆战上课,呼吸都小心翼翼。
岑平安画了一幅画:封闭的小房间里挤满了赤裸的人。房间内的人歪歪扭扭,有点像动漫的效果,把空间挤得一丝不剩。加上这幅画全用黑色画成的缘故,看起来特别压抑。
岑平安并不懂什么绘画艺术的表达,只是单纯根据真实的感受画出这幅画。这幅画完毕后,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对画画有了新的了解。在这之前,他觉得画画最重要的是把现实中的事物按照原样搬进画里,复制得越好就代表画得越好。
创作完这幅画,他有了新感觉:画画不一定要原样复制。
这只是一种模糊的认知,毕竟还是孩子,没办法很准确地把握与表述灵感。他只是跟随直觉去创作下一幅画:巨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大刀在乱石中寻找,乱石的阴影下躲着瑟瑟发抖的小人。
他想用这幅画再次去寻找那种模糊的感觉,这是一种没有方向的探索。如果让何敢当或者刘育知道他的想法,无疑会异常兴奋,将之视为天才诞生的开端。
他太着急了,画了巨人和乱石,急着要画乱石下的小人。这是他画过最复杂的一幅画,难度也最大,因为要把石头下阴影画好的同时,还要把阴影中的小人凸显,甚至想描绘人的表情。这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他沉迷其中,感到兴奋和激动,还有些焦虑,恨不得马上完成。
有一天,他上课的时候太无聊,把画册拿出来,不知不觉进入了状态。
画得太专心,老孔圣来到旁边都没发觉。
老孔圣探出鹰一样的爪子,抓烂了那张画。
接着,老孔圣把画册夺过来,朝墙角的垃圾桶丢去。
岑平安跑去把垃圾桶边的画捡起来,老孔圣跟来,要抢他的画,他把画抱在怀中。老孔圣气急败坏骂道:“你这个残废,我没叫你出座位!”岑平安没办法说话,只在眼神中表现出了他的愤怒与恐慌。
他把地上了碎纸张捡起来。老孔圣挥起木棍打他的手,哐当一声响。岑平安感觉手骨断开了,可他还是把最后一张碎纸捡起来。他钻回去坐下,老孔圣紧随其后,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拖到讲台上。
老孔圣伸出消瘦的爪:“给我!”
岑平安不给,他用力拧岑平安的耳朵。岑平安叫不出来,缩着脖子,扭着脸。他想脱离老孔圣的手爪,老孔圣拧得越紧。他就像一条上了钩的鱼,越挣扎越疼痛。
过了一会儿,岑平安屈服了。
他把画给老孔圣,老孔圣把手往下一甩,岑平安跟着剧痛的耳朵跌下去。
“一个小废物,敢在我面前挣扎,看我不整死你!”老孔圣用胜利的语气叫道,“不务正业,画这些垃圾,不好好学习,以后能靠画画吃饭?”
老孔圣翻看画册,看不懂那张很多人被困在封闭房间的画,但他总得说些什么:“这个……呃……这个什么东西,人不像人,人的手有那么长?人的脚一个大一个小?人的脚能朝天上?画的什么玩意,拿出来丢人现眼!”
说完,他当着所有的人的面扯烂这张天才之作。
老孔圣正要扯下一张,岑平安蹦起来抢画。老孔圣反应过来,不给他抢,一个转身,重心不稳,扑了个空,摔在地上。
岑平安捡起画跑出教室。
老孔圣喊道:“学生打老师啊!” 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