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营市派出所一共三辆公用轿车,这辆14年的白色雪铁龙是最新的,也是性能最好的一辆。
坐在副驾驶上的秦新鹏掐着付永涛的脖子。
“啥?刘娜是我女朋友?我们是三天前的晚上被油罐车撞的?”
“车——车!我开车呢!”
付永涛赶紧减速把车停到路边上。
“鹏啊!你刚出院,千万别激动,医生不是说了嘛,选择性失忆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方式,可是你……你怎么连自己女朋友都忘了,这是不是应了那句话——提上裤子……”
“你胡说啥!”秦新鹏的双手再次揪住付永涛的领子。
“哈哈!玩笑啊!”
付永涛笑着举起双手,摆出一副投降的架势。
“我真是啥也记不起来了——对啦!我记得自己女朋友是程金金啊!三天前被害,尸体挂在郊区的烂尾楼四层——我是收到程金金手机发来的短信后,赶到现场,意外被闪电击中才晕的。”
“啊!”
付永涛一阵狂笑,还忍不住拍了几下方向盘。
“你做梦了吧?我俩七八岁就认识,一起偷学校的向日葵,一起朝着过路人身上吐痰玩,我怎么不认识有个叫程金金的,还是你女朋友。”
“你……你没开玩笑?”秦新鹏想再次揪住付永涛衣领,却被对方伸手挡住了。
“你才开玩笑呢!还被雷电击中?都啥季节了,咋会打雷呢!难不成真的‘冬雷震震夏雨雪’吧!”
秦新鹏使劲拍了拍脑门,摇了几下头:“我真是一丁点也想不起来……就算车祸能让人选择性失忆,也不能增加‘莫须有’的记忆吧?”
付永涛忙拉住秦新鹏的手:“鹏哥,鹏叔,鹏爷爷!你这刚把植物人的“植物”帽子扔掉,可别把头当西瓜拍啊!”
“可是……”
“别可是了,老宋不是也说过——宇宙,深海以及人体大脑是人类至今未解的三大领域,没准你被车撞到大脑后,刺激了脑电波,让你在潜意识里做了个感觉很真实的梦。”
车内沉默了足有半分钟。
“对啦!我手机呢?”
秦新鹏这才想起记忆中自己手机上有程金金的电话以及那条神秘的短信。 如果一切真的如同一场梦,那么此时手机上就不会有程金金的手机号码和那条短信。
“车祸后,老宋帮你保管着,还给你充满了电。”付永涛侧着身往一侧挪了挪,防止再被秦新鹏抓衣领。
“你手机呢?赶紧……赶紧给老宋打电话,问问把我手机放哪了!”
付永涛嘿嘿一笑:“不用!就放你办公桌抽屉里。”
催着付永涛开车一路狂奔,十几里的路程用了不到五分钟,还是在闹区。
终于拿到了自己的oppo K5,秦新鹏迫不及待地输入密码解锁,先翻了短信,后找了电话本,微信相册也都翻遍了,可根本没有他想看到的内容。
摆弄了至少五分钟,秦新鹏长长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了办公桌上。
“涛儿!看来真是我的臆想,不过……不过也不应该忘记自己女朋友是谁吧?”此刻他有种说不清楚的滋味,还是接受不了那一切都是梦。
“刘娜可是刑警之花,你们谈了有一年吧——鹏啊!大难不死,咱是不是得庆祝一下?”付永涛笑眯眯地盯着秦新鹏。
“滚!老子目前还是重伤员,不伺候你们这些大水蛭,我要回家休息。”
选择性失忆还真有意思,关于车祸的前后一切都不记得,反而记忆里多了段光怪陆离的经历。
刘娜?
这刘娜到底啥模样,还给我当了一年女朋友,自己咋就一点都不记得了呢!更奇怪的记忆中,和自己谈了一年的女朋友是个叫程金金的女孩。
幸亏还记得同事和朋友,当然还有自己家住哪,如果把这些也都忘掉,以后还指不定出啥麻烦事。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秦新鹏再次拿出付永涛刚才给的几张刘娜的照片。
长得还挺俊,身材也……不过确实是张陌生面孔。
又瞅了好一会儿,他随手把照片放到床边的写字台上。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晚的诡异经历。
“如果这些经历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咋感觉和真的一样,还是立体的,主要是这一年的相处经历怎么解释?
一件件,一幕幕,一段段,分明是那么真实,现在回忆起来,有些还那么刻骨铭心,总不能一年的往事都是我臆造出来的吧!
存在过的事情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而真相只有一个。这是大学毕业时,系主任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程金金真的存在过,即便是后来神秘消失了,即便是现在没人记得她,但她存在过的痕迹也不会被抹掉。
相册?
秦新鹏忽然想到记忆中,俩人拍过不少照片,就放在个大相册里。
想到相册,他涌出一股久违的心酸。
那相册和这破房子是父母被害后,留下的仅有遗产。
相册里面原本放着好多他们一家三口的老照片,记得后来又把自己和程金金的照片塞了进去。
如果找出相册,找到那些照片,是不是就可以证明这段经历真的存在过呢?
虽然一切的人证和物证都能证实那段关于程金金和神秘老头的记忆并不存在,可秦新鹏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有种声音在呼喊,告诉他这一切其实都存在。
秦新鹏的这屋子并不大,是九十年代初当地机关事业单位集资盖的福利房,位置也比较偏僻,自从十一岁那年,父母被害后,他便一个人住在这座房子里。
为了查出父母被害的真相,他以高出本校录取分一百五十八分的成绩考上了本地的法政大学,之后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当年父母工作过的派出所法证科录取。
这一晃眼已经快三年了。
想起相册,秦新鹏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他直接从床上跳下来,然后开始翻箱倒柜。
“我记得旧相册就在箱子的最下面——有一年多没见了,咋就找不到了呢!”
十分钟后,秦新鹏把几个装东西的柜子翻了个遍,东西摆得乱七八糟,愣是没找到。
“怎么可能没有呢,明明……”
“找到啦!”
在一摞泛黄的法制日报下面,他看到了那个黑色的旧相册。
熟悉的感觉,潮湿的记忆,这一刻全都涌了出来。
这相册里满满的都是他的童年回忆。
记忆中父母都是当地挺有名气的刑警,家里时常来一些穿着制服的叔叔阿姨——隐约地记得父母的被害和某件诡异离奇的案子有关。
从回忆中走出来,秦新鹏赶紧翻开相册。
记忆中和程金金一起的那些照片在相册的后几页,所以他直接从后面往前翻。
让他狂喜的是只翻了一页,果然看到了他记忆中的照片,什么翻山越岭的,跋山涉水的都有,可是随即头皮就是一麻。
“奇怪啊!这些照片上怎么只有我自己,程金金呢?”连续翻了好几页,所有的照片都是他的独照。
“难道真是因为车祸,导致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他拿起相册,看到其中一张背景是竹林的照片。照片中的秦新鹏,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站着,右腿微微抬起,右胳膊微微弯曲地伸到一侧,身体重心移向右侧。
这个姿势的照片好像还有好几张。
奇怪!
有人照相时喜欢摆出剪刀手,喊声“耶”。
有人喜欢咧嘴傻笑,显露憨态可掬。
秦新鹏使劲想使劲想,也记不得自己曾经喜欢以这种杂技般的动作拍照。
不对啊!这姿势如果不是专门练过,根本站不住——除非我的右胳膊下有个肩膀搭着,这样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抽出其中两张照片,凑到眼前仔细看,凭他所学专业看,确定照片没有被处理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个本该存在的人其实并不存在。
应该有个人,但这人实际并不存在。
到底怎么回事?
秦新鹏头部传来一阵剧烈疼痛感,不知道是不是车祸导致的后遗症,
正当他想摸出电话拨打120时,忽然疼痛感又消失了,来得快,去的也快。
他深吸了口气后,再次伸手拿起相册,脑中继续着刚才的思维。
假设这个不存在的人是程金金,似乎之前的疑惑就能解释通了,不过随之也衍生出两个同样诡异的问题:
照片上好好的人怎么会不留痕迹地消失了呢?
付永涛他们这些和我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咋就不记得他女朋友程金金的存在,反而多出个叫刘娜的美女呢?而我却不认识这人。
剪不断,理还乱。
他随手想合上相册,想先给自己倒杯水,谁知一下子没有合上,翻到了一页父母和一大堆人的合照。
照片左下角写着一行模糊的钢笔字:“九八三”特大命案专案组合照。
“这应该是父母当年参加过的侦查专案组之一吧!”正想再次合上相册,忽然视线瞥见这张照片中有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个老头。
就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俗成“C”位。
老头面带微笑,样子很普通,不过比起其他人,他的穿着有些不伦不类,竟然是一身看着有些旧的环卫工工装。
这副模样,这身奇怪的衣服……秦新鹏头皮瞬间炸开了。
不就是那晚在郊区的废弃楼前,看到的那个烧纸钱的奇怪老头嘛! 他从下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