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柱小檐低,一片昏暗,且潮气极大。
四面墙上皆有水气洇染的痕迹,角落里散放着许多栽花的小器具。
一道短屏隔着卧榻与角落的洗浴之处,由此一望,此人蛰居在此的条件着实艰苦朴素。
同样是卧薪尝胆,此人卧得薪更粗、尝得胆也更苦,这才像是个做大事的人啊。
姜糖开始反思自己。
在屋里翻找一圈,尽量的不露痕迹,找到最后,终于在床边的踏脚板下有所发现,摸出来一包东西,里头具是金光灿烂的宝贝,与此陋室一较,可谓反差云泥。
可惜这里头也没有《推背真义》。
只有些千年冰芝,东海避水珠一类寻常不可多得的宝物。
她全无兴趣,各物归原处,又将东西塞了回去。
离开这间屋子时,她不免想,刘花匠身手不凡,在书院里却一直济济无闻,看来明面上那些关于个修为排行的名单也不是那么的牢靠。
也许屠她全族的真凶,也像他一样,时刻隐瞒着真实的身手与身份,才叫她一直追查不到的。
凶手或许正藏身公厨,或许也是一位花匠,明面上与刘花匠一起干着辛苦的差事,暗地里却杀人不眨眼。
躺回床上,日头已近西斜,她哈欠连连,刚睡下不久,便被人搡醒。
“醒醒,都睡了一天了,再睡晚上可就睡不着了。”
这可真是冤死人了。
但她还是很高兴。
毕竟大大小小的伤受过那么多次,还是头一回有人来探望她。
是杜韶灵和花钿。
花钿今日尤其的叫人眼前一亮。
她着了件葱绿色的罗裙,配着南珠步摇,极抬肤色,使她整个人的姿色于悄然间又亮丽了不少。
据说她出身贵族,祖上在蓬莱一族中很有威望,所以日常吃穿用度自然要比寻常家世的女子都宽敞些。
但她这人性子太冷,总是不苟言笑,看起来很不好接近,还偏偏是个武脉闭塞的末级生,故而敢与之来往、又愿意与之来往的人实在不多。
近来倒与杜韶灵走得颇近。
杜韶灵这丫头一身娇憨,不算美丽,与花钿行在一处时,常常有种绿叶陪衬红花,丫环陪着小姐的感觉,但她本人似乎并没有这些疑虑,每天仍然天真无邪,笑靥如樱,顾自明朗。
一艳一憨,一静一动,这两个反差极大的人反倒结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倒叫人怪羡慕的。
说到朋友,她仔细数过,如果不算曾经在水阁里短暂陪伴过她三月的夜光兔,那她的朋友便只有古沉与墨蚤了。
从前不是不想结交,但密枢宗里全是些正经求道的大人,谁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多看她两眼,是结交不到朋友。
出了山门,入了书院,她满身都是秘密,需时刻隐忍,是不配结交朋友。
数来数去,怪遗憾的。
“你们怎么来了?”她懒懒地问道。
花钿端看起她的脸色,微微皱眉道:“你睡了一日,反倒一脸倦意,伤得很重吗?”
“那个贺柔星实在太过份了!”没等姜糖答复,杜韶灵抢先一步替她埋怨:“仗着身手好,便处处刁难我们这些末级生。更可气的是曾师保明明早就看穿了她的行径,却一句也没责骂过她,真不公平!”
“罢了,罢了”姜糖涩然地笑开,“只当忍气也是一种修行吧。”
“你呀,就是好脾气!”杜韶灵道。
花钿点点头,并无多话。
她俩此行是为了给她送晚饭,等她享用完毕,同舍的其他女学子纷纷回来,她俩见不宜再呆,就起身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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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毫笔立于繁花中,笔端开出一朵并蒂蕖。
她看到蝴蝶在吸食颓败的颅骨,那些蝴蝶有着南红一样闪耀的眼睛。
她看到雪白的凤凰从头顶掠过,落下无数微小的雪羽,每一片上面都写着猖狂的咒文,叫碰着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她看到会说话的两颗石头朝大江吐口水。
她看到乌鸦在落泪,每一颗眼泪坠入手心都化成了金珠。
她还看到会吃人的花,吃人时喜欢从头食用,接着是腹部,接着是整身。
她看见自己的指甲太长,又该绞了。
幻术课,实在是令人目不暇接。
而她,却连最简单的以念幻物都做不到。
许师保一共打从她身边经过三次,一次脸色菜过一次。
说到幻术,那可是妖类的最擅长,因此她不免要讨教两句——趁四下无人留意她时,她嘀嘀咕咕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堂间谁的幻术能入你眼?”
古沉手敲桌面笑了笑,淡淡地说:“都很一般,我更喜欢……花里胡哨些的。”
越花里胡哨越能分散敌人的注意,方能隐藏好杀机。
越花里胡哨对施术者的要求就越高。
所以他这话看似明谦实则暗中自傲,真是闷骚。
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讥笑,也不说破,继续漫不经心的装出大汗淋漓的模样。
不久,白象在边上幻化出一簇火树,一时失手,火树的光芒溅得太远,迸到了她身边,明知是幻术,可她还是没忍住,一声惊叫后,狼狈的跌坐在地上,边上的人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白象把手搭了过来,“你没事吧?”
她顺势站起身,已然满脸通红。
白象往她桌上扫去一眼,却只看见空空如也,眉头微折,“要不要帮忙?”
她摇摇头,“不了,你快回去吧?曾师保很严的。”
他犹豫了一下。
须臾,师保一回头,默默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立马回到原位,继续施展火树银花。
“这人心眼不错。”古沉道。
她闭上眼睛,继续导气纳息,约束好修为,生怕被人看出端睨。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耳后传来谁的嘲笑声。
只怪右边耳朵太好使,以前模糊不清的打击嘲讽,如今全都深刻又具体了起来。
再加上她走到哪儿便被人嫌弃到哪儿的特殊体质,这些非议几乎成日与她不离不弃。
应了那句老话,福祸相依。
“就是啊,死海,没丹的,像这种人别说幻术了,连幻物都是不能。”
“想想她那只跳蚤,真是笑死人了。”
没过一会儿,非议的风向却变了。
嘀咕变成:“快看徐泯然,居然能幻化出整片光明殿的模型。”
“她本就擅长幻术。”
“明明只是一个良级生,幻术却能碾压许多优级生,真了不起。”
“会点幻术又如何?史,算,射,观,御,变,力,术,阵,礼,一共十门课,光一门有能耐,又算什么本事?你们还是专心自己手头的术法吧?”这声音饱含着恶意与酸劲儿,正来自于贺柔星。
徐泯然微微有些不悦了,不自然地抬起眼望了她一记。
便是这一望,望出了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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