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卷]

　　第48节四十五无助的弱者

　　“前面的小贩站住！站住！别跑！别跑！”一个男性粗犷的嗓音俄然传到吕昊汀的耳畔，他迅速睁开眼睛，回头看见一个城管从前座的车窗里探出肥大的脑袋，接着他把紧握在手里的一把红色旌旗也伸出窗外，旗帜在他手上仿佛那就是象征着权力的标志，他终于向着径直走过当街对面的陌生人挥舞着旗帜和以吆喝的方式指令那几个背着包袱的征夫让路——路人就步履倥偬地闪到街道的两侧；既而驾驭着方向盘的城管突然刹车了，他拨动喇叭的按钮，紧接着汽笛发出两声高分贝的嘟嘟噪音；——方才兀那老伯伯正好迈着徐缓的步履来到街道中间，但他老人家未因此而改变方向行走以作为辟易，老人家是好容易才站住脚跟的；可兹老人家显然感到怏怏不乐了，并且他那略微张翕的嘴巴里依稀地露出稀疏的灰色老牙；而且他发出两次深重的咳嗽之声和带着气喘吁吁的状态把丑陋的脑袋抬起来了，而老人家那窈陷的眼睛里含着尤怨和凝滞的神情，望着货车和坐在车座里面的城管大人。随后老人家把瘦骨嶙峋的左手举起来了，并且他一边以缓慢的动作把弥竟皱纹的食指伸出来——指向坐在车座和保持默视态度的城管大人，一边带着颤巍巍的语气絮叨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语言；——城管面对老伯伯的无理取闹，他们起先采取沉默和忍受的态度。可是俄顷，有一个城管大人的忍耐限度仿佛到极限了，于是他遂再次撩动喇叭的按钮，用汽笛声表示他已经听他絮叨得不耐烦了；然而真正无法忍耐的人也许是老伯伯，他老人家不由自主尿失禁了，于是他便灰溜溜地把脑袋低垂着，慢条斯理地向前迈步，举止猥琐地走进狭隘而悠长的曲街——里面是微明的光源、龌龊的地面、潮湿的空气以絪缊着残羹的馊味，之与干净的街道显得这般格格不入了。

　　但是，在老伯伯尿失禁时，城管大人见到朽弱的老嘢①此等大失体统，他们便纵声大笑起来了。

　　——吕昊汀望着老人家那清弱的身影隐翳在街道时，他没有时间去猜测他老人家的生活景况是晏然晚年仰或是潦倒后半生，他只顾得上浸在憧憬里。——现在他突然预想着城管把他逮住的画面，但现在他希求遭受系缚的时辰不要降临在他们身上，当他看到自己仍然是自由的，他才认为那是虚惊一场。随后他想到方才伊对他说她握住车把感觉不自在，于是他就叫她赶紧上车，以及叫她把他握住……既而他带着温柔的调子告诉她她本人觉得握住哪里惬素就握住哪里。

　　他所谓的话使她聆听起来感觉舒心了，并且她终于把头抬起来，及以吐露嫣然一笑。刹那间，他透过她那柔情似水的美目他似乎窥测到她的心田潜启泛起了一片涟漪，及以他幻想她的好皮囊那隐秘之处仿佛肇始回漩着一泓春潮似的。这一刻他宁馨想着，心弦就感到无比欣喜了。而且他一面用含情的眼神属望着她，一面情不自禁地用手触摸她此刻泛起红晕的脸颊。

　　她终于带着轻盈的动作把脚尖踮起来，坐上了车把后，她的左肩膀倚靠在他的胸膛，双手把他那没有赘肉的腰部抱紧着。她感觉到他的温度，并且浸在温暖和心旌之中。同时他握住车把两端，奋力地蹬起三轮车并逆风行驶着。

　　这时她那乌黑发亮的长发再度飘扬起来，轻轻地撩动他的脖子和下巴颏儿，致使他感到欣欣然。而且欣愿徂就萌生于他深衷了。

　　现在他驾驭的三轮车不仅没有因行人多而停滞，而且在宽敞的大街上快速前进着。少顷，他驾驭的三轮车遂穿过装饰成古香古色的牌楼门。此刻在交叉马路人行道两侧的玉阶上直立着交通灯它恰好显示绿灯，于是他用熟闲的动作摆动着车把，巧妙地闪过步履皇皇的行人，以及他凌驾的三轮车俨然行云流水似的穿过马路对面，并且其径直驶向前面空旷和寥索的世纪广场。

　　在他驾驭着三轮车穿过马路时，方才那个阿姨凌驾的三轮车是行驶在他前方的。可如今她落伍的原因仿佛是她本人体力不支所至，但是她不想落后，不甘心被别人的车速超越她驾驭的车速的原因就是她不想被城管逮住，于是她咬着牙根和以气喘吁吁的状态——蹬着三轮车的原因就是试图追上他的车速，甚至赶超他——力图把他甩在身后一公里以上的距离。

　　她这么想时，并且更加用劲地蹬着三轮车，以及她额头沁出的汗水不是遂经脸颊流到下巴额才滴下，而是由于她蹬着三轮车时她的身体在有规律地摆动而致使从额头沁出的汗水直接坠落到地面了。

　　在她一发用劲地蹬着三轮车并企图赶超他的车速时，实事上她的想法是天真的。因为上天未始给机会她去把践行中的事进行到底。今番她当真算叫倒楣的。城管驾驶的货车已经赶在她的前方了，随后货车向右边缓慢行驶，驾驶员使用快速而老练的动作，挪动着方向盘，货车的前轮便转出30度的弧度，此刻车轴辍休旋转的原因是司机把货车刹住了。货车那宽大的车身把三轮车行驶的方向堵住了。与此同时，她在使劲儿把车刹住了，正意图打转车把方向，借助最佳时机溜之大吉之时，那二个大腹便便的城管迅速跳下车，像抢劫和没收物品似的快速跑到她跟前，执搏她那肉团团的湿腻腻的手臂，他们脸上显露凶神恶煞的表情，使用粗野的语言和强硬的语气命令她下车。在他们的威慑下，她终于带着忿愤的神态和显出无奈的举动从崭新的三轮车车座上下来。

　　在她下车后，她还没有站住脚跟，甚至没有来得及反映的结果就是有一个城管已是用粗鲁的动作强行地把她拉到一边凉快着。随后另一个城管显出很干脆和很利索的动作使着一股仿佛象征着权力的力量把三轮车及货品悉数抛掷到货车车厢里，随后他们上车，而在车徐徐启动后，他们车便扬长而去了。

　　如今阿姨颦蹙双眉之下的眸子里带着忿怒的和懊丧的神情望着货车隐翳的方向。同时她想着货车上那原本属于自己的物品已经被其攫取了，她就泪眼盈盈，而再俄顷她终于泪眼婆娑。现在她遂用饱经风霜的手指拽住衣袂拂拭脸颊及眼角的泪水之后，她就一边耷拉着脑袋——迈着沉重的步履向前方的世纪广场走去，一边感喟地嗫嚅：

　　爱民如子的长官，我和下民将要向您请愿：

　　恳求您派遣一位为人公正和为民请命的法官，

　　给柔懦者搜求一个公道。

　　对面强悍的家伙那些粗野的举止，

　　我内衷郁积着块垒与深衔，

　　但我的灵魂永生不折伏尘世一切强悍，

　　当我感到生活倥偬、命运多坎坷，

　　我不怨叹祖国、我不怨叹自我。

　　面对一次又一次的被攫取呀，我没奈何！

　　为何城市发展得越美好而我们的生活就越潦倒……为何？为何？兮——！

　　小贩阿姨在欷歔垂涕的时候，但是在她前方不远之处，有一对男女不是同她这般烦恼与沮丧；恰恰相反，他们浸没在娱悦的罗曼蒂克之中，使路过的人看到都感到舒心。现在依伊略微地把小蛮腰躬着，俨然乖巧的可喜猫似的把脸颊贴近他那健硕的胸膛，仿佛他那宽宏的胸膛予以她一种梦寐萦怀的煦暖。实事上，伊有生以来第一次动情臻情不自禁地依偎在须眉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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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老嘢：粤语指老东西，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