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小和尚与小狐狸(19)
只见一位看上去年岁约二十许的少年从光影斑驳的树林中翩然而至,他走得不快不慢。闪烁的光影中,白衣翩飞一尘不染。
你见过壁画上的神众吗?浓墨重彩,富丽堂皇却又翩然灵动,全无半点人烟气息。
如画的脸庞,抒情的风骨,干净的气质——说不上来异样的干净。他的身形却看起来孤绝料峭,与脸上的温和笑靥全然不同。
“师父,徒儿来看您了。”白衣少年吐字若兰,“祝愿您福如东海水,寿似不老松。”
“每年翻来覆去就这么些话,能有些新意不?”老和尚吐槽。
白衣少年给了小和尚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个小小木匣。
老和尚貌似不情不愿地接了过去,打开一看,顿时笑面如花,“哎呀,你看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嘛!为师知道你孝顺,你看你还带什么礼物,多见外。”
“师父您待我如子,您的生辰,我怎能不上心准备贺礼呢。”白衣少年翩翩然鞠了一躬,两手作揖,行动间话语中均挑不出一丝错处。
来者白衣少年原就是无方——老和尚还没出家前收的大徒弟,是个极其守礼,极爱干净的主。老和尚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个不拘小节邋里邋遢的鸡窝是怎么孵出这只“凤凰”来的,而且,还是只白色的。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全无人烟气,啧啧啧,这才是真的修炼中人呢!
真是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关键,还不是秃头,难怪乎山上山下但凡属性是母的都盯着这位。
“好久不见师父了,前来听师父讲经的香客如此之多,可见师父对佛法的参悟日益精进啊!”
老和尚听言,不由得臭屁了起来:可不是!灵云寺啊,香火渐胜,可不就是在自己的英明领导之下么!
他心里可美,给许久不见的大徒弟也批了个大大的“好”字:无方也不错,不错,这马屁拍得极其顺溜。回头中午多让他吃几块豆腐!
但是面上还是要谦虚一下的“大音希声,大音希声。你师父我这才哪到哪啊!”
“师父,师父,这是《道德经》里头的!”小和尚一脸真诚地指出老和尚的错误。
臭小子,又拆我台!老和尚气郁,面上还要继续展现慈祥的笑容:“有长进,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不过,你怎么还不去做饭!”
“师父,我还想跟大师兄探讨探讨修行!”
“做饭可以锻炼身体,磨砺耐性,也算修行,去吧去吧,唉,多带些蒜啊。”
“无方,此番云游,有何感想?那儿好玩儿么?”老和尚回头继续扮演着慈祥的“父亲”。
小和尚可看不下去两人继续演什么“父慈子孝”了:
“师父,你竟然也会问这种问题。你不是常说什么,这红尘里哪有什么好玩儿不好玩儿。”
“浮生,不得无礼。”
“怪道师父罚你呢,没上没下,不守尊卑。”无方语似责怪浮生,仍温柔地摸了摸小和尚光润圆滑的脑壳。
可有人回来为自己主持公道了!这小兔崽子成天问他为什么,都快把老和尚逼疯了诶!心下不由得理直气壮几分:
“无方!不错,不错,不亏为师教你十载,传授你修炼之术。你小师弟近日越发不守规矩了!你赶紧教育教育他!”
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将无方拉到一旁,暗搓搓嘱咐道:“他近日跟一只小狐狸走得比较近,为师有心担心,但是为师很不愿意做那棒打鸳鸯的大棒,故而——嘿嘿嘿。”老和尚不好意思地笑了,“还得麻烦大徒弟你了。让他长几个心眼。”
小和尚耳尖,乍听得“小狐狸”三字,心中一凛,道:“师父,师父,小狐狸不是坏人!”
老和尚一脸了然,捋着胡子直接道:“浮生啊,为师不是不喜欢小狐狸,也没有说小狐狸是坏人。只是你这心里老挂着小狐狸,已成执迷不悟之势,长此以往,怕是影响修行。人心尚且叵测,更何况那些魑魅魍魉,为师也是怕你被旁的不安好心的妖怪诓了去。”
“那怎么办啊?”小和尚有些焦急。
“最快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你自己去找小狐狸求解脱啰。”
“.....”小和尚小脸刷白,“我要这么求,她非打死我。”
“师父!”无方听言,隐隐有些怒意:“您怎能不管不顾让师弟如此胡来!公然与妖道来往不说,枉顾清规戒律,师父怎不予以管教?”
冷不丁被自个儿徒弟教训了,老和尚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这孩子不在自己身边久了,越来越不好玩了:“行了吧,看你这没意思的样儿,还学会给人扣大帽子了?还学会正义凛然了?还有没有一点儿出家人的样子!”
“不对,你不是出家人。”老和尚继续补充,“你虽不是出家人,好歹是我的徒弟,怎么跟我说话的不讲,反正你师父也不讲究繁文缛节那一套,只是你师弟心性纯良,那狐狸也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的坏胚子。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师父的眼光?要是火坑,我会看着你师弟往里面跳?”
“不要总是喊打喊杀的,万物皆有灵,你怎的戾气越来越重!”老和尚好久没这么教育人了,尤其是自己这位面面俱到的大徒弟,要挑他的错处可难,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不得耳提面命一番。
“师父说的是!弟子知错了。”无方毕恭毕敬地深鞠一躬。
没有人看见,他对着黄土的那一张清风不动的面上,闪过一丝不为人察的憎恶。
小和尚心有余悸,师父和师兄从未如此意见相左过。
“幸好小狐狸今天没有来。”浮生捂着心口喃喃道。
一滴雨好巧不巧地正好滴落在小和尚圆溜溜的脑袋上,刚才还朗朗的晴空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
小和尚疑惑地抬起脑袋,望着蔚蓝天空中挂着的那轮晴日,有些不知所以,难道是自己的错觉?正当小和尚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时候,一阵大雨倾然而至,正巧将师徒三人浇了个透。
天,是湛蓝的纯;云,是洁白的净;太阳依旧高高地挂在天上,雨,却在淅淅沥沥地坠。
“太阳雨!”小和尚惊呼,“好美啊!”
一脸兴奋的小和尚没有注意到老和尚心事重重的模样。
“如果小狐狸也看见了就好了。”小和尚好想跟小狐狸一起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心底一直牵挂着,
“小狐狸在做什么呢?”
不管什么天气,都是暂时的。谁也看不见这片天空背后隐藏的乌云闪电,那些不满、怨恨、憎恶、欲念都躲藏在最深处,不停窥探着伺机而动。时机到了才会露出真面目,一旦走错一步,就再也无法后退了!
小狐狸抬眼望了望亘古不毁、灿烂依旧的太阳,一串泪水从她悲伤的脸上无声滑落。 放开那个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