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两个陆离

　　是夜，一栋旧公寓里。

　　“嘿，你怎么来了。”陆离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硕大镜框。

　　“不请自来啊，怎么，不欢迎？”石玥大大咧咧进了门，顺手将手中抱着的木箱子搁在了案上。

　　“别别别，别碰着我的石头。”陆离窜上来抢过石玥怀中的盒子，轻手轻脚地放到工作台的一角。

　　“啧啧啧”石玥抬头望天，不忍直视满屋的狼藉：“你这是糟了灾么？”

　　“你不在，都没有人照料我。”陆离睁着一双小鹿斑比同款大眼。

　　“得，那还是我来吧。”没奈何，撸起袖子就是干。

　　边走边将手边能碰着的东西归起来，陆离跟在她后头将归好的物什又搅作一团。

　　突然石玥一个转身，陆离冷不丁撞上来。

　　“投怀送抱也不是你这么个章法啊。”石玥嫌弃地瞥了眼陆离胸前的飞机场。

　　陆离一把双手抱在胸前，委屈地扁了扁嘴，眼睛上两片“羽扇”上下翻飞，泫然欲泣。

　　眼见石玥的魔爪就要碰到自个儿的标本盒，陆离一阵哀嚎“别！大小姐！上次你收拾完我的标本盒，我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重新理顺！”

　　石玥佯作生气，一个眼刀飞过去，陆离蔫了声。

　　“咕~咕~咕~”肚子很不争气地在此时敲起了鼓。陆离发誓绝不是她故意的，是“肚皮怪”自作主张。

　　“说，是不是又没吃饭。”石玥脸上写着“我就知道”四个大字。

　　“包里，点心，刚做的，快点趁热吃。”石玥笑着弹了一下陆离的脑门。

　　一听到有吃的，陆离眼睛亮亮地一闪。

　　“好好好。”点头如捣蒜，麻溜拆食盒，利落掰筷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目光如炬，陆离眼中只剩下眼前等待被消灭的“敌人”。

　　“桂花糖藕、糖芋苗、烧鸭包、盐水鸭、活珠子都是你爱吃的。不着急。”

　　石玥望着狼吞虎咽的陆离：“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额~”陆离拍了拍圆滚起来的小肚，趁石玥不注意偷偷摸摸将手上沾的油在石玥的包包上揩了揩。

　　还不忘欲盖弥彰：“嗯~新包包，挺贵。拿来当食盒使正合适。”

　　“不贵不贵，你手再抹两下你这个月的工资就没了。”石玥一脸真诚。

　　陆离手一缩，心虚道：“嘿，好看！你最近眼光越来越好了。”

　　“二百五十块，收支付宝。”石玥心一狠。

　　“不是吧你，我们这么多年，还抵不上这么一顿饭钱？”陆离惊的一张嘴都能塞下三鸭蛋。

　　“亲兄弟明算账。”石玥奸笑着露出两颗虎牙，“我可是奸商！”

　　“没钱。”陆离大义凛然。

　　“肉偿！”石玥阴测测地磨了磨牙。

　　陆离，石玥十二年的闺蜜，目前在国内最好的地质大学攻读博士。要说这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就成天扎在石头堆里，还得从陆离的姥爷说起。她姥爷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地质学家，平生对石头的研究兼职是爱到了骨子里，连带着陆离一个姑娘家家都被带成了个内行人。

　　陆离“刺溜”吸了一口活珠子的蛋液，舔了舔嘴唇问道：“说吧，这次怎么突然过来。还着么一身打扮，夜行衣啊？里头还是旗袍，你是准备去参加民国趴么？”

　　石玥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今儿我奶奶葬礼，总应该过去露个面。”

　　“嗯。”陆离察觉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了，有点不知所措。“节哀。”

　　“诶，你抱那么大一个盒子里面装的什么啊。”陆离转移话题，突然不知道脑袋哪里短了路。

　　“你不会把你奶奶骨灰抢过来了吧！”

　　石玥一个爆栗敲在陆离脑门上：“这里头装的奶奶留下来的遗物。”又转过头，神色莫辨。

　　额，得，哪壶不开提哪壶了。陆离急的不停挠头。

　　“你属猴子的啊，再挠都要秃了，女博士。”石玥瞧着陆离，心中密布的阴云渐渐被晴光驱散。

　　说着抱过木盒子，水葱似的手指轻巧地解开侧边的搭扣，掀开盒顶。

　　“啪”地一声。

　　陆离不住凑过去看还不忘朝嘴里丢了个烧鸭包，一张嘴鼓鼓囊囊的。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盯着盒子里头，若有所思。

　　“就这些？”陆离一阵腹诽，“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啊？”石玥翻了个白眼。

　　“这么大个箱子里头就这么小一匣子？”陆离双眼瞪得溜圆，“俄罗斯套娃么”

　　“我还以为你奶奶给你留的这一箱子里都是珠宝呢！这样你就发了呀，发了就能包养我了呀！我要求不高很好养活的，就管我一天三顿能吃饱，时不时加个餐就好了。”

　　“你就贫吧你。”石玥笑了。

　　陆离心想：自己还是比较喜欢这样有点人味儿的石玥。

　　“其实我也奇怪呢，我奶奶怎么就给我留了这个小匣子里的不知道是啥石头。”

　　石玥说着把箱子里的小匣子拿出来。

　　“我也没敢碰，万一这石头有古怪，可惜命，就过来找你了。”石玥双手抱胸，“呐，陆博士，交给你啦。”

　　“这么小一块，就里头是块玉那也开不出多少钱来啊。”陆离拿衣角擦了擦眼镜再戴上，拿起小匣子举到眼前，眯起眼仔细瞧了瞧。

　　“要是块陨石估摸着还值点钱，得，我来瞧瞧这究竟是个啥。”陆离说着就把小匣子拿到书房去了。

　　石玥转悠两圈找到躺椅坐下，从大衣里掏出一本书翻开，读了起来。

　　这本书原本也是在奶奶留给自己的木箱子里头，真是不知道奶奶留这本书给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

　　（ 穿过竹林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但是她并没有看到我。

　　我想这就是故事的开始了。

　　这么久了，倒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的。

　　她不怕么？

　　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尾随她来到河边。

　　她突然转过身。

　　“你是在找什么吗？”我问道。

　　她看起来有些害怕，所以我报以她最美的微笑。

　　还有我琥珀般晶莹的双眸。）

　　石玥将书的最后一页撕了下来。

　　“嗯？你干嘛把书撕了？”陆离探出头来问道。

　　“撕掉最后一页，这样故事就不会结束啦！”石玥耸了耸肩膀答道，“我讨厌结局。”

　　陆离不置可否地缩回去鼓捣石头。

　　（她好像知道我对此帮不上什么忙似的，

　　旋即，突然连珠炮似的问道：

　　“我在哪儿？

　　这是哪里？

　　我怎么突然一下子到了这里？”）

　　“叮咚，叮咚。”书还没扫两眼，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石玥瞟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分针正巧重合在一起，约末晚上十一点的样子。

　　“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过来？”石玥疑惑道，“陆离你是不是约了人？”

　　书房传来敷衍的一声“嗯？”

　　而后又没了声响。

　　石玥只当是陆离认真过了头，置若罔闻。

　　“书呆子。”石玥摇了摇头，嘟囔了两句将书塞进大衣口袋里，起身去开门。

　　“吱吖”一声，门被推开了。

　　门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这位衣冠楚楚的男子四下张望着，焦急中夹杂着不安。

　　“我在找石玥女士。”男子皱了皱眉，语气中分明带了一丝不确定。

　　石玥楞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狐疑问道：“你是谁？”

　　男子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将手伸进上衣口袋里，像是在掏出什么东西。

　　石玥警觉地后退半步到门后，手按住门把手。

　　“有人叫我在今天这个时候，将这封信带给石玥女士。”西装男子说着递过来一只信封。

　　信封泛着黄，看起来非常旧。

　　“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是的。”男子肯定地点头，“很旧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看一下您的身份证，驾照也行。”男子放松了下来，将手抄进了口袋。

　　“嗯？”虽然内心还是有一万个问号，石玥还是照做了，在包里找身份证拿出来递给西装男子。

　　“我来这儿没跟旁人说过啊，你怎么会知道的？”石玥一边在包里翻找，一边低声嘟囔道。

　　“这个，嗯，有点复杂的。我自己都云里雾里，不是十分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男子也一脸的无辜与迷茫。

　　西装男子接过石玥递过来的身份证，对照石玥的脸和身份证上的照片，眼睛不停地来回扫视。

　　“对不起，真是麻烦您了，但是我必须确认。”男子不好意思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石玥眼神一沉，礼仪性地笑了一下。

　　男子还在比对，石玥忍不住怀疑这男子是不是视力不大好。

　　过了一会儿，男子终于不再执着于确认石玥的身份。

　　“真是奇怪得很，隔了这么多年。”男子挑了挑眉毛，故作轻松道。

　　“谁寄来的？”石玥打断男子的牢骚，直截了当地问道。

　　“噢，说来话长了就。”男子打趣道。嘴角噙着笑，仿佛在回味什么。

　　“名字！”石玥不耐烦地喝道。

　　“陆离。”男子皱眉，“她让我转告您，她原本小时候叫黄旭。”

　　石玥耳朵里哄了一声，不可置信张大嘴巴，像是被盯在了那里。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石玥再次跟男子确认：“黄旭？”

　　“是的，黄旭。”男子嗤笑了一声，非常确定地答道：“几度黄昏逢罔象，有时红旭见蓬莱。” 放开那个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