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村支书打来的,村支书似乎酝酿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跟张叔说,只能一直在那边叹气。
“行了,有啥话不能说的,非要打电话来着?”张叔等的时间有些长了,忍不住抱怨了一两句。
实际上村支书还是张家这边的一个远方亲戚,按辈分上来说还是张叔的表弟,因此见到这个老表这般吞吞吐吐的,张叔也没了耐心。
“陈支书,还是我来说吧。”旁边一个略显浑厚的声音在电话里出现,似乎村支书身边还有其他人。
这人拿过电话,语气显得有些凝重,但却不想继续瞒着张家,顿了一下才开口,“张叔您好,我是张耀宗部队上的老排长,下面我要跟您说的话可能有些突然,尽管如此,还是希望您抗住。”
张叔心里忽然沉了下去,回头看了一眼原本在饭桌上说笑的其他人,这会儿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反而是凝神听着张叔接电话。
张叔拿着电话的手居然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心跳也逐渐的加速,尽管还不知道这通电话的来意,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消息。
“哦哦,是耀宗部队上的领导啊,咋地了,俺们家耀宗现在是在国外吧,是不是暂时不能回来了?没关系,俺们理解,一切都是为了人民,为了祖国。”
张叔虽然紧张,但还是缓着一口气笑着说了这一番话,但那笑无论是谁看了都觉得特别的僵硬。
“实际上,张耀宗同志在十二个小时之前因为在转移我国华侨人员撤离的时候遭到不法分子的恐袭,为了保护其中一个的人员,不幸中弹牺牲。”
这一番话也不知道这个老排长是鼓足了多少勇气才说出口的,眼中已经含着泪水,一个大老爷们儿却始终不允许自己在此刻掉泪。
他们是军人,早就预料到极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包括为祖国为人民牺牲,张耀宗是他当初推荐进入侦察营的,也是他最看重的好苗子,好尖兵,这次上头挑选前往叙利亚的维和人员,张耀宗能够作为其中的一人而令整个排整个连队感到关荣。
接到张耀宗牺牲的消息也是在三个小时之前, 原本只需要一个电话打到张耀宗家里告知这个消息便可,但作为张耀宗的老排长,这个汉子却从市里连夜驱车赶到望月屯,就是想亲自打这个电话给张家,也顺便跟张家的人见面。
但到了望月屯,他却发现自己压根没有直接面对张家人的勇气,面对流血都不怕,在死亡面前眼睛都不眨的这个东北大汉,却唯独看见牺牲人员家属的眼泪。
那是在他生命中最无法承受的重量。
张叔也不知道是以怎样的表情挂了电话,甚至没等对方说完就挂了,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顿时都朦胧起来,只能趔趔趄趄的走了几步,好不容扶着椅子摔坐下来,整个人仿佛丢了三魂七魄似的。
张婶急着问道,“怎么了?是谁的电话啊?是不是耀宗的,你说话啊你这人,究竟是咋了嘛!”
又是一阵急促的电话声,这次张叔却再爷没有勇气去接了,反而是最靠近电话边的东子稳稳的拿起了电话筒。
“爸,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好歹跟我们说说,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别是让我跟妈干着急啊。”
张叔似乎稍微回过一点神,看着眼前面色焦急的妻子跟小儿子,眼角忍不住划过眼泪,喉咙更像是含着一把沙子似的嘶哑。
“耀宗部队上的领导打来电话,说耀宗参加任何的时候为了保护其他人,牺、牺牲了。”
张婶瞪着眼,似没听清楚似的,掐着张叔的胳膊吼道,“牺牲了?什么牺牲了,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听错了? ”
“我也想听错啊,要是真错了该多好,但是耀宗就是……”张叔抹了一把眼泪,似不忍继续说下去。
张婶闭上眼睛眼泪直流,原本掐着张叔的手也失去了力气,旁边胖大海跟爱国相互对了一眼,眼底有惊慌又痛楚,但此时更担心张婶的情况。
胖大海忍不住喊了一句,“婶儿,要不,咱们再去打听打听,兴许是咱叔听错了呢。”
可胖大海这话刚说完,张婶就软软的倒了下去,居然是晕了。
“妈,妈,你醒醒啊,妈!”张耀祖见他妈忽然之间晕了过去,顿时慌得不行。
而张叔打了个激灵,心底既是痛楚又是焦急,一把将妻子给抱起来放在房间的炕上。
这边东子已经神色沉重的挂了电话,听到张婶晕了过去,也连忙道屋里查看情况。
东子跟着李冠平时锻炼的时候也学过紧急急救的方法,便立即掐着张婶的人中,试了好几次,张婶总算是回过神来,睁开眼睛后就默默的流泪。
张耀祖想到刚才东子接的电话,便赶紧看向东子,只见东子双手握拳,苦涩的说道,“耀宗哥确实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保护人员安全中了弹,当时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没等救护人员过来就……”
胖大海跟爱国已经忍不住抹眼泪了,爱国甚至不敢在屋里哭,只能跑到院子外边稍微的放声哭起来,胖大海更是眼泪鼻涕控制不住似的往下流。
屋里的张叔跟张婶在抱在一块儿,夫妻两人也没时间安慰彼此,因为他们知道,此时也只有放声大哭能够缓解失控的情绪。
过了半小时,一个穿着军装的,年约三十左右的男人出现在院子外,这人肩章上挂着两毛一,是个少校,而在他身后则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大家见到他倒是知道,这人就是村支书。
穿着军装的男人便是之前在电话里将张耀宗消息告知张叔的人,也是张耀宗原先部队的排长。
这人先是诧异于院子里正哭得不能自已的爱国,又听见了屋内的隐隐传来的哭声,原本急促的步伐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忽然仿若有千斤重,无法再迈开一步。
结果这男人就在院子外等了一夜,村支书说破了嘴皮子也不管用,最后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家了,等第二天早上再过来的时候,没想到这男人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双手平掌,手指贴着裤缝,腰杆挺直的站立着。 许爱国向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