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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二、七月流火(4)

一片春心付海棠 房晓 2712 2021-04-17 09:03

  傅玉笙正襟危坐:“到了此步田地,也只能奋不顾身,抱渺茫希望挽救于万一。惟勤,你该明白,历来变革总会有流血牺牲,远的不说,只说戊戌六君子,他们的死的确没有换来一个光明的社会,但不也是鼓舞了一批爱国志士,这才有了后来的共和?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道理是一样的。”

  惟勤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咬牙道:“你这是在找死。”

  傅玉笙微笑道:“你说的不错,但我以为,生命会停止,但信仰不会休止,便是我死了,也自会有人前赴后继,来完成我辈未竟的事业。”

  惟勤道:“这种形势下,你的事业,不是跟做梦一样么?”

  傅玉笙并不生气,而是轻轻地把满是血污的手搭在惟勤的肩上,一字一句道,“一个人做的梦,就只能是个梦。但一群人怀有同一个梦想并为之不懈努力,梦想就会照进现实。”

  我看着满身血污却仍旧是一派平和的傅玉笙,仿佛这一番坐而论道是在惟勤家的院子里或是什么旁的地方,总之不可能是在此处,然后猝不及防的,就想到了“伟大”二字。

  人们往往是知其可为而为之,难得的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恰恰是那些逆风飞翔的人们为改变提供可能,为创新提供养份。那养份里,有远见卓识,有坚定信念,有身自为之,有敬终如始。

  而每到关键的地方,总要有什么来接洽、来融入,就像是车轨的接缝,总要经历火的洗礼和淬炼,融化出一部分钢铁来作为接续的粘合剂,那洗礼或许是硝烟,但粘合剂的成分却一定有鲜血,这是一种必须。

  傅玉笙不过是选择了去做那一个粘合,从而让铁轨铺设的更远,帮助列车满载着乘客,在曙光的指引下抵达最终的光明。这种震撼人心的秉性里,是为了他人却不求回报的牺牲,而对于这一种牺牲,我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好久没有下棋了,”傅玉笙笑道,“杀一局?”

  惟勤愣愣的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回复。傅玉笙却不以为意的,随手拾起一根树枝,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画了一个横平竖直的棋盘,而后将手里的树枝一折两半,递一支给惟勤,微笑道:“还是惯例,你画实心为执黑,我画空心为执白,执黑先行罢。”

  惟勤默然无语,他乖乖的接过断了的树枝子,在棋盘上用力的戳。傅玉笙却是云淡风轻,修长的手指轻轻带动,画出一个齐整的圆圈。两个人席地而坐,丝毫没有嫌弃地面的潮湿和肮脏,在棋盘上一笔一划。两个人都很认真,认真的近乎可笑。

  傅玉笙终于忍不住了,摇头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臭的棋篓子。”说完笑起来。

  惟勤也在笑,他肩头耸动,笑的不可自抑,忽而用树枝在棋盘上一通乱画,就像他们无数次的对弈,都以搅乱棋盘为终局,惟勤满不在乎的把树枝扔到一旁,可是我分明看到,和树枝一同落下的,还有惟勤一连串的泪珠。

  哭笑无声,这可真是至真至悲的境界。

  傅玉笙笑着,伸手抹去了惟勤脸上的泪水,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抬头看我,笑道:“我还指望着你来宽慰惟勤,怎生你比他哭得还要厉害?”又道,“映蔷睡不好就容易晕车,城郊的宅子里有朋友从赣南带来的橘子,回豆城的时候,记得给映蔷带上。”

  我一时怔住,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脑子里“轰轰”作响,半晌也只能哀声道:“玉笙哥,怎么会变成这样?”话一出口就越发哭得止不住,踉跄着向前扶住他的肩膀,喃喃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傅玉笙朝我笑,眉眼弯弯,那是真的在笑。他神秘的眨了眨眼,对着我做了一个靠近的手势。我止住哭附耳过去,傅玉笙轻轻道:“他们冤枉了老秦,却并没有冤枉我的。”

  在北平那个螺狮壳一般的宿舍里,他静静地立在屋子中央,缓缓道,只要精神的力量在,便是什么都倒不了的。初时只当是一句闲言,如今才知道真的是意有所指,我登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傅玉笙拍了拍我的肩,而后自顾自的,折返回潮湿的草垛上面,安静的闭上了眼睛。正午的阳光透过狭小的窗子照射进来。入秋以后,阳光也减了几分热度,在此时阴冷的牢房里,宛如月光般皎洁,宛如月光般寒凉,但傅玉笙坐在那一片小小的阳光里,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温暖,微笑着睁开了眼睛。

  我想起在那个火车途径徐州的初春,一个灰布长衫的男子叫住我,问,可是在寻找一位穿着湖蓝绸裙的姑娘。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那个湖蓝绸裙的姑娘,还能不能等到那个和她邮筒往还的人?

  我们,谁都不知道。

  心情沉重的回到家中,却见胡同口站着几个扛枪的兵,惟勤忽然咬牙道:“去他大爷的,老子被跟踪了。”说着没命似的向前跑,那些当兵的也没有阻拦。我搞不清楚状况,只能跟着惟勤也没命似的跑进院儿里。

  家中却是一派安静的景象。我和惟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向里头二姐的房间走去,果然门大开着,两个卫兵瘟神似的站在门口,惟勤大怒:“私闯进民宅,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拽拽他小声道:“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进去看看罢。”说着也不等他,率先跑了进去。

  二姐似乎被吓到了,傅玉琅纤弱身躯护在二姐前头,对面郑有为端端坐在堂屋的官帽椅上,一脸的春风得意,见了我二人进来也不惊讶,微微一笑道:“这下子就算是到齐了。”眼风滑过屋内一众人等,“都坐吧。”

  惟勤冷冷道:“郑秘书只怕是没搞清楚宾主顺序,这里正经是我朋友的宅子,倒不劳烦郑秘书费心让坐。”

  我走过去,将傅玉琅护在身后,尽量和气道:“郑秘书来应该提前说一声,这样倒显得我们招待不周了。”

  郑有为笑道:“上回在山东,三少爷救了我本家的弟弟,一直想道个谢却没等到时机,今日巧了,出来执行公务正好路过,所以想进来见见三少爷,也好当面道个谢。” 一片春心付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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