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早就是人心惶惶,大大小小的丫鬟仆役站在院子里,大娘二娘看着满院子披着红布的聘礼,端的是不知所措。
郑有为揽着我的肩排开众人,在我耳边夸赞道:“想不到你这家里头布局倒是好看,不像是豆城这种小地方的宅子。”
我心里只觉得厌恶,但一院子的妇孺,我也不敢妄动。郑有为来到大娘二娘近前时,却是端正了姿态,有礼道:“北京郑有为,见过二位伯母。”
大娘这时勉强笑着,却将目光投向我,我看着一院子大小,对郑有为道:“院子里不方便说话,况且这些事情我大娘二娘也不十分明了,能不能请郑秘书长在外厅,略等一等?”
郑有为这是显出好涵养来,笑着点了点头,眼睛里却是一种玩味,那是猛虎追逐已经力竭的猎物,在看着猎物垂死挣扎的那种玩味,居高临下,胜券在握。
翡翠等人过来送上杯盘果茶,郑有为闲适的坐在厅里,我扶着大娘二娘进了里屋,关上门将这其中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听得大娘二娘越发惊惶。当讲到郑有为为了二姐行要挟勒索杀生之事,二娘惊道:“若这人真是这样无情的做派,那我们映蔷嫁过去,多的是委屈啊,”她央着大娘,“大姐,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不能叫她嫁给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啊。”
大娘道:“我自然知道。可眼下,我一个寻常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好法子?”语毕又是恨恨,“怎么老爷说来,这时节还不来?”
我心里一动,道:“眼下倒是可以行一个‘拖’字诀,大娘,你就说婚姻大事务必要有父母做主,如今爹不在,少不得要等一等。”
大娘点头,二娘却是哀哀道:“这拖一拖又有什么法子?不过是晚几日罢了。”大娘斥道:“你也太沉不住气了,老爷来时说不准就有什么变化呢?我就不信,这天时地利还能回回叫一人占着!”
我看着大娘,忍不住附和道:“对,拖一时便有一时的生机,老天总不能一直一直,站在个恶人一边。”心里却在想着,瞅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二姐偷偷送出去,只要离了姓郑的眼线,到哪里不是海阔天空,横竖是不能嫁给这刽子手的!
当下出门与郑有为交涉,郑有为听了大娘说辞微微挑眉道:“话是这样说不错,饶是各地风俗不一,这一点上却是共通,总归是要当家的来,才能有个定论。”
大娘微微舒了一口气,道:“郑秘书长最是识大体的。”
郑有为笑道:“这个自然,不过还有个不情之请,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几日未得见二小姐,十分思念,不知……”
大娘面露难色,二娘这时道:“小女自北京回来,身体一直不大好,出不得屋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闺房,男人家家,总不好进去罢。”
郑有为笑道:“这有什么,横竖我是她未来的夫婿,此时她生病了,我更该去瞧一瞧,因为什么生病?用的什么药?那才算是尽了我为人夫的本分。”
我这时忍不住道:“我二姐因为什么生病,你是最清楚不过,何必在这里假惺惺。”
郑有为笑道:“砚清,看透不说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一拖再拖打的什么算盘?”他一步步逼上前来,“你是想找机会把你二姐送出去罢?还是说,你已经未雨绸缪,送她去了别的地方,所以才死活不叫我见一见?”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毛毛细雨,水结冰薄,云为雨微,外头树叶子冷的沙沙作响,连带着我五脏六腑也被冻结住,忽而一声惊雷,却不是在九重天上,而在屋宇之下。二姐纤细的声音破空传来,像是一柄利刃掷过来,堪堪钉在地上。
她冷笑道:“郑秘书长,我方映蔷还不至于那般丧心病狂,抛了一大家子只顾着一人逃命。”
我们不约而同看过去,二姐大概才从榻上起来,竟然没披外衣,只穿着里头一席素净做底儿的袄裙,平日里梳的端正正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脸上素淡无双,一反平日里飞扬娇俏,平添了一份婉转韵致,郑有为眯起眼睛,笑道:“二小姐好胆识,也不枉郑某人对你心心念念。”
二姐冷冷一笑,道:“既然看过了货色,郑秘书长便请回吧,你也知道我们生意人家,钱货两讫之外,讲究的是诚信,没有订单,断然不能取货。”说罢飘飘然离去,竟是谁也不理。二娘这时追上去,埋怨道:“这天气这样冷,你怎么也不披一件衣裳?……”
大娘这是试探性的看着我,我回身道:“郑秘书长,方才不是还说我家里布局不错,何妨今日住在这里,也可以自行游览。”
郑有为笑道:“自行游览?怎么,你不陪着?”
我道:“家严归期未知,总要一封电报,不然郑秘书长要在这里长住,只怕我们方家养不起你这帮弟兄。”
郑有为笑道:“拍电报不过一桩小事,你叫个下人去也就是了,你,还有你们这一家子,都得安安生生的在这宅子里,你知道的,最近世道乱些。”
我攥紧了拳头,他这分明是行幽禁之实!大娘却是附和道:“郑秘书长考虑的是,我们……我们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儿,砚清,一定要在家里好生待着呀……”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里已然带了颤音,她是怕,怕我妄动予人口实,也遭了祸殃。
我点了点头以示宽慰,大娘轻舒了一口气,又唤了翡翠等人来要安排,郑有为摆摆手笑道:“多谢您美意,我就不在这里住了,还是回客栈住下。”他欺身上前来看着我的眼睛,“你瞧瞧砚清这一双喷火的眼睛,我是真怕夜间在此下榻,便是见不到第二日的晨光了。”
他得意大笑,转身离去之际,又道:“我带着三人去别处下榻,剩下的兄弟们,可要看守住了这座宅子,饶是一只鸟儿进出,也不得疏漏!”
卫兵齐刷刷应好,眼看着卫兵推出方宅,大娘仿似剥离了一口气,登时便有些站不稳,我忙伸手扶住,却听大娘悠悠道:“不管怎么说,这夜里,是有一场安生了。”
#####补更,清明,年年祭祀,岁岁踏青,灵魂需要安放,哀思需要寄托,于傅玉笙之类的先革者而言,或生或死都是历史答卷中的一个选择,只不过后世看来重于泰山,因其生不虚度,死得其所。今天的我们处于和平年代,清明之际除了感念先烈,还应当砥砺精神,在平淡中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中国人。------清明感言 一片春心付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