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乐的意思是让金太太知难而退，他抢了袁文会的会德号钱庄，又敲诈了他徒弟一笔，跟广海堂搬空了袁文会的码头仓库，现在货已经出完，又分了一笔钱，投资奥林春天大饭店根本不差钱。

　　真成了金督军说的那样，只投资分红，不参与管理，谁知道他们赚多赚少，金太太犹豫起来，没有多少兴趣，转头望着尚旭东。

　　尚旭东笑了笑，拱手道：“天气热，兄弟喝不惯冰咖啡，能来一碗盖碗清茶吗？”

　　盛长乐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认出他是金宗旺手下的八大头目，曾担任过少将旅长的东北巨匪尚旭东，绰号小白龙，要清茶，那是青帮兄弟，抱拳客气道：“不好意思，不知道尚副官要喝茶，小桃，给尚副官泡碗清茶。”

　　因为奥林餐厅经常有青帮兄弟进出，季小桃也准备了盖碗茶茶具，很快沏了一杯绿茶回来，还拿了一双筷子过来。

　　尚旭东接过盖碗茶，随即将碗盖取下，放在茶碗左边，而且是茶碗盖顶朝外，盖底朝里。

　　这时季小桃送来一双筷子，竖放在茶碗右边，尚旭东随即将筷子横放在茶碗前面。

　　看了这两手挂牌动作的暗号，盛长乐明白，尚旭东是青帮中人。接下来便要打招呼盘底。

　　盛长乐笑咪咪问：“贵帮头?”

　　尚旭东答道：“江淮泗。”

　　盛长乐闻：“贵字派?”

　　尚旭东答：“通字，二十二。”

　　盛长乐又问：“令尊师？”

　　尚旭东答：“敝家师姓王上约下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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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长乐盘问得快，尚旭东对答如流。

　　盘底就是询问来者的三帮九代，这是青帮最重要的隐语，这是绝对秘密的暗号，也是青帮成员互相联系的暗号。一般来说，来者若答得对上号，码头大哥便知道是自己人，立刻会以礼相待，招待来者食宿三天，临行还会送些路费让他到下一个码头，这也是青帮成员困难时跑码头混饭的重要法宝。

　　但今儿尚旭东摆出青帮的礼仪相见，分明是让盛长乐关照金太太参股奥林春天大饭店。

　　盛长乐现在能坐稳英美租界探长，除了那票精悍的兄弟，其它就是靠青帮兄弟做眼线，盯着租界大街小巷，及时扑灭罪行，维持租界的安定繁荣。

　　所以尚旭东求助，盛长乐为了名声，也不得不同意：“行，既然尚老大要参股奥林春天大饭店，我会劝说王品楠，同意你入股。”

　　“嗯，多谢盛老大仗义，这是金太太参股，她平时也没时间来打理查看饭店的生意，全凭你们做主。”尚旭东客气道。

　　“股东就那这几个人，王品楠是大股东，不过他不大管事，将经营管理交给老冯，小桃主要负责厨房……”盛长乐微笑着介绍道，语气坦诚，跟刚才判若两人。

　　尚旭东跟金太太最后是满意地离开奥林餐厅。

　　金府终于入股，季小桃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盛长乐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一脸严肃地警告季小桃，“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就是昨儿晚上说的东北巨匪，绰号‘小白龙’的尚旭东，竟然还是青帮中人，金宗旺当督军的时候，他追随，还可以理解，现在还窝在金府，为了一万大洋的投资帮金太太出头，算怎么回事？”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季小桃柳眉倒竖，咬牙切齿道。

　　“季小桃，就你那身功夫，够瞧吗？”盛长乐讥笑道，“你没看出来，尚旭东也是个练家子吗？”

　　“长乐，他有你厉害吗？”季小桃弯眉挑了两挑问。

　　“嗯，你要报仇，必须听我的。”盛长乐眼睛密封起来，“说起来，我还是青帮的空子，还没入门呢，等奥林春天大饭店装修好了，就在哪儿办拜师宴吧，到时候金督军跟尚旭东都会来。”

　　“金督军也是青帮中人？”季小桃问。

　　“嗯，金宗旺曾拜青帮王大同为师，跟尚旭东算是同门。”盛长乐再次叮嘱道，“所以，你口风紧一些，尽量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

　　“长乐，你为什么那么恨金宗旺，他不是跟你伯父是生死之交吗？”季小桃问。

　　“金宗旺依靠白俄兵起家，执政山东三年，大肆收编败军，竟然编出了三十二个军，人一多，军饷没着落不说，吃饭都成了问题，金宗旺一个草莽出身的武夫，对于没钱这个问题，只有一种办法——横征暴敛。”盛长乐眼中恨意四溅道，“金宗旺的军队随时对老百姓抢劫、敲诈。军人购物，从不付钱；军人坐车，从不买票。如向其要钱，轻则被臭骂，重则被毒打，用士兵们自己的话说，就是：‘妈拉巴子是免票，后脑勺子是护照！’”

　　“金宗旺这个大土匪，让他多活一天都是我们的罪过。”季小桃咬牙切齿道。

　　“还有金宗旺手下那帮白俄老毛子，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手提伏特加酒瓶，边歌边饮，招摇过市。他们或者殴打行人，或者调戏妇女，妇女大部分都缠着小脚，老毛子一来，基本上都跑不掉，常被俄兵抓获，从则欺辱，拒则杀之，老百姓对金宗旺手下的白俄老毛子恨之入骨。”盛长乐继续道，“白俄老毛子所到之处，抢劫烧杀，无恶不做：鸡鸭猪羊被杀光，骡马牛驴被拉光，门窗壁橱被拆光，这叫‘三光’；翻查箱子柜子，翻挖院内和室内砖地，看有没有值钱东西，这叫‘两翻’；能拿走的拿走，不能拿走的扔出去，使家家户户屋里空无一物，这叫‘一空’”

　　“金宗旺那是军队，完全是土匪啊？”季小桃还不知道这些，听见感觉非常惊讶。

　　“金宗旺从不以军纪约束他们，而是奉若至宝，对他们特别优待，工资比同级别的中国士兵要多一倍，而且从不拖欠，出巡时，常以这些白俄骑兵为先导，招摇过市，以显示自己的威风，装点门面不说，还用来作战，利用这些白俄老毛子屠杀中国人。”盛长乐摊开手掌，攥成了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金宗旺兵败下野后，那群白俄老毛子去了哪儿？”季小桃又问。

　　“金宗旺兵败山东，仓促从济南撤退，溃不成军，失去了山东这块地盘，也就无力再豢养这支白俄雇佣军，不得不予以遣散，任其自生自灭，这些白俄老毛子以前不但残害老百姓，而且也欺压金宗旺所部中国士兵，更加上他们过去待遇优厚，金部士兵早就因嫉生恨；因此，当白俄兵被遣散之际，中国士兵群起而攻之，被殴打、被杀者的白俄老毛子不少。”盛长乐说了金宗旺这么多，其实是在试探季小桃，她跟金宗旺的仇是在山东结下的吗？

　　然而，季小桃似乎根本不知道那些事，这让盛长乐非常郁闷，要报仇，得先弄清楚，季小桃为什么跟金宗旺结下深仇大恨？ 四面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