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桃提着两个食盒,跟着盛长乐走到地下室监狱,跟守卫监狱的警察打过招呼,然后走了进去。
地下室监狱潮湿,阴暗,空气浑浊,弥漫着血腥味儿,臭汗味儿,大脚味儿,屁味交织的味道,令人欲呕。
就算那些混不吝的青帮泼皮,在这种环境下,一个个都跟七月太阳下摘下来的茄子,焉不拉几的,也没人说话。
盛长乐带着季小桃到了关押袁文会的牢房,他是单间靠里,这儿有抽风机换风,味儿淡一些。
“袁三爷。”盛长乐走到铁栅栏前面,笑眯眯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青帮兄弟,何况我师父跟您一笔写不出两个袁字,我给你带点酒菜来。”
袁文会看了一眼盛长乐,脸色唰地变白,转眼白得吓人,这不会是断头饭吧?强自镇定道:“袁帮主现在很少过问青帮的事,他倒是收了一个好徒弟,我吃了你的断头饭,就算成了孤魂野鬼,都跟你没完。”
“袁三爷,你话里嘛意思?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品尝给你看。”季小桃打开食盒,取出几盘菜,逐个品尝起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们奥林酒吧餐厅是想做你的生意,你想想,你跟你手下住在这么恶劣的地方,每天吃的都是猪食,你手下的兄弟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伤,要是食物没营养,出去人也废了,不如花点钱,吃好点。”
袁文会也是折腾了大半夜,这会闻到酒香菜香,看着色香宜人的美食佳肴,忍不住吞口水。
“不就是警局的饭钱贵点吗?也就比比外面也就多个几倍。”季小桃道,“你知道,这美味的饭菜送进来,警局上上下下都得打点,我们赚不了多少,而且,你还没现钱,得赊着,让您外面的兄弟和家人来付,这风险又大了,还是盛探长看在都是青帮兄弟的份上,才答应帮你们订饭。”
盛长乐听到重点,季小桃说的饭菜价格是外面的几倍,不是两倍,麻蛋,又涨价了。
季小桃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袁文会心想,他在监狱也住不了几天,这钱不能省,何况监狱这些巡捕狱丁就是靠这个捞钱的,便点头同意了,“我手下的兄弟没那么讲究,只要新鲜营养就行,我这儿,你见天变换着花样送来——你把那食盒给我递进来吧,另外一盒,就分给我的兄弟吧。”
“得嘞,你先写个欠条。”季小桃麻溜地取出纸笔,上面已经写好了菜单价格,“待会我再给兄弟们熬点肉粥,蒸点馒头包子什么的,一个兄弟三块大洋,如果要整硬菜,五块大洋,至于袁三爷你的饭菜,三菜一汤一壶酒,就按照三十块大洋的标准做,务必让你在监狱里吃得比在外面还好。”
糙他二大爷的,这不是明着敲诈吗,六七十号兄弟加上他的饭钱酒钱,一天饭钱就得小一千块大洋!
袁文会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盛长乐跟季小桃,心里盘算,本来就是对头,现在落到他们手里,他们变着法子都要折腾自己跟手下,现在他们贪财,那就好,为了兄弟的身体,捏着鼻子认了。
袁文会想通了,干脆果断地在账单上签上自己的字。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从日租界海河码头爬上来一个水淋淋的人,一身伤痕,鼻青脸肿,爬上岸后,摇摇晃晃走到街上,叫了黄包车,有气无力道:“会……会德丰钱庄。”
到了会德丰钱庄,这个浑身湿透的人叫开门就问:“昨晚会德丰的情况怎么样?”
“国爷你回来了。”开门的伙计吃了一惊,然后答道:“李经理和老掌柜几个现在都住在医院里,脑子失忆,根本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国文瑞心头松了一口气,骂道:“昨儿晚上我被他们绑架了,出门时候我想反抗,被他们胖揍了一顿,打昏过去,丢到海河里去了,幸好醒过来了,拼尽全力,快给我找套干衣服,顺便把跌打药酒给我拿来揉揉,我今儿上午还得凑一万大洋去英租界中街警察局捞人,不知道袁三爷是不是还在那儿等着,他肯定等急了吧?”
伙计奉承道:“现在能主事的就国爷您了。”
“都把伙计叫起来,去脚行,花会,妓院等地方看看,有什么消息尽快告诉我,我先打个盹。”国文瑞在伤处揉了药酒,贴了膏药,换了套青皮穿的干衣服,叫伙计四处去打探消息,他就在守店的伙计床上眯了一会儿。
国文瑞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一个高大横蛮的大泼皮冲了进来,“师兄,你怎么了,要不要到医院或者诊所瞧瞧。?”
“筱波啊,我这也是死里逃生,捡回来一条命。”国文瑞感叹道,郭筱波也是袁文会的徒弟,看赌场的花会经理,“这点伤不碍事,我叫伙计帮我揉了跌打药酒,快跟我说说外面情形怎么样了?”
“师兄,你不知道,袁三爷也被抓了进去。”郭筱波小声道,“日本人也灰溜溜地被逼着步行离开英租界中街分局。”
“啊~”国文瑞大吃一惊,随即给了自己两个耳光,“都怨我,没把赎人的事办好。”
“你的脚行码头仓库也被人抢了,仓库全搬空了,没看见一个活口。”郭筱波边说边看国文瑞的脸色。
国文瑞惊呆了,随即咬牙切齿道:“对方早有谋划,环环相扣,先把我们精悍打手打伤,抓进监狱,然后借故扣了师父,逼退日本人,这才趁着我们空虚袭击的会德丰钱庄,还有码头仓库,师弟,你的花会也被抢了?”
“没有。”郭筱波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国文瑞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子扬的会德丰钱庄被抢,他跟张大掌柜被打到失忆,我的脚行仓库也被抢,打昏后还被丢进海河,谁能有这样的大手笔,谁能有这么多人手,除了刘广海那杂碎还能有谁?不过,现在只有郭师弟的花会和张师弟的妓院,屁事没有,以后在师父哪儿不好交代啊。”
“……”郭筱波楞了一下,粗声粗气道,“师父难道会说我背叛他,妈拉个巴子,我跟刘广海有不共戴天之仇?” 四面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