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俩人完事儿了提裤子收拾残局的时候，车厢里没有一个人吭声。

　　简隋英瞥了一眼皮质座椅上扎眼的白色液体，心情五味陈杂。

　　李玉整好衣服，有些尴尬地拿抽纸擦着椅子，简隋英把脸扭到一边儿，手指僵硬地系领带。

　　结果平时很熟练的动作，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指头就跟冻僵了似的，怎么都不好使，系了半天愣是系不上。气得他一把拽下了领带。

　　李玉看了他一眼后，“我来吧。”说着就要接过领带。

　　简隋英粗声道：“不用了，大半夜的系什么领带。”

　　李玉抿了抿嘴，“还是系上吧，你前襟扣子掉了，系上前襟就不会敞开了。”

　　简隋英有些粗暴地推开车门就要下车，“老子乐意敞着。”他这时候鞋还半耷拉在脚上没穿好，车离地又高，他一下子绊倒了，眼看就要脸朝下摔下去了。

　　李玉一把把他拦腰抱住，低声道：“你又生哪门子气啊，莫名其妙。”

　　生哪门子气？简隋英就气自己没禁得住小狐狸精的诱惑，大老远迷着路喂着蚊子苦等一个来小时就为了把自己送上门儿来给人家上，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啊！

　　简隋英推开李玉，踢上鞋，平平整整地站在了地上，顺手把领带塞口袋里了，前襟的扣子掉了两颗，一路敞到了鼓囔囔地胸肌下边儿，上面还依稀可见零星地吻痕。

　　他眯着眼睛看了李玉一眼，转身要走。

　　李玉“哎”了一声，小声说，“你饿不饿，去吃宵夜吧。”

　　简隋英头也不回地打开车门，“不吃，赶紧带我出去。”说完砰地带上了车门。

　　结果李玉开车带他兜了一个圈子，停在了一个买麻辣烫的小店面前。

　　简隋英四处看了看，操，还在他们学校里边儿呢。

　　李玉下车就敲着他车窗。

　　简隋英降下车窗，“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都说了不吃了。”

　　“吃点儿吧，体力消耗那么大，你肯定饿了。”

　　简隋英一脸愠色，呲牙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那快枪手的速度，我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李玉看着他那急头白脸地熊样，实在忍不住笑了，“睁眼说瞎说，你挺大个人了，怎么就爱占这么点儿嘴上的便宜。快，下车。”他把手伸进车里按开车锁，把车门打开，然后把简隋英生拉硬拽地弄了出来。

　　简隋英看了一眼那小店面，少爷病就发作了，低声骂道：“你他妈真好意思带我来这种地方吃饭。”

　　“怎么了，味道不错的。”李玉突然把手伸进他裤子口袋里，抽出了领带，熟练地绕道他脖子上。

　　“干什么，我说了不系。”简隋英狠狠拍了下他的手。

　　李玉非常不愿意简隋英这个德行出现在别人面前。他把他前襟的衣服扯平整，然后把他领带给系上了，尽量粉饰地不像扣子掉了的样子。

　　这小铺子生意好，这个点儿指不定就有他的同学，要是让人看着简隋英胸前那片痕迹，再看看他脖子上简隋英故意咬的那一口，谁知道别人会怎么想，至少他是心虚的。

　　“走吧。”李玉把他拽出车的阴影，往麻辣烫店走去。

　　可能是因为今天不是双休日，而且都快要十二点了，人并不是太多，平时生意好的时候这里都得排队。

　　李玉在门口拿盘子装了一堆东西，然后俩人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

　　简隋英斜着眼睛打量这露着墙皮贴着过时的明星画报的小店面，觉得屁股底下那个低矮的塑料凳子怎么坐都不舒服。

　　李玉看着他那别扭的样儿，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娇生惯养的。”

　　“谁娇生惯养，担心食品安全也叫娇生惯养？你没毛病吧。”

　　李玉那签字插了颗牛肉丸送到他嘴边儿，“吃一顿能药死你啊，怕什么。”

　　简隋英眯着眼睛看了那牛肉丸半天，最后勉强张嘴含了进去。

　　味道确实是非常地好，简隋英心想，难怪这群有着年轻健康内脏的学生们爱吃呢。

　　李玉笑着说，“隋林可爱吃这家的麻辣烫了，每次来找我晚上肯定要来这儿吃一顿。”

　　简隋英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也确实有些饿了，最后在李玉的鼓动下，也埋头吃了起来。

　　最后俩人撑得都不行了，结账地时候他看李玉递给那大妈一张五十的，他瞪大眼睛看那大妈还找了他十来块。

　　简隋英长这么大绝对没有经历过有人请他吃饭只花了三十多块钱的时候，尤其这个人刚才对他那一顿折腾啊，他的心情都没法用言语形容了。

　　他又不能明着说你他妈占尽我便宜完事了请我在地摊吃了一顿三十多块钱的麻辣烫你寒不寒碜你要不要脸。

　　可是他心里那个憋气啊，虽然这么比喻不对，可是他就觉得自己的成交价也太他妈低了吧。

　　李玉完全就没有这个觉悟，打了个哈欠道：“走我送你出去吧。”

　　简隋英瞪了他一眼，又是砰地一声甩上车门。

　　李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简隋英跟着李玉的车开了几分钟，就看到他来时的那个大门了。

　　他一脚油门踩下去，蹭地一下蹿出了校门，扬长而去。

　　李玉眼见他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微微愣了一下。

　　看着逐渐消失的车屁股，李玉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简隋英回去之后，一连消沉了好几天。

　　他始终有些不能相信，自己会这么轻易地对李玉妥协，又被上了这件事不是最让他心惊的，他焦虑的是他对李玉上心的程度远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

　　他正看着电脑屏幕发呆呢，简隋林敲门进来了。

　　他现在一个星期能来一或者两天，只要他能抽出空来，他必然会来，而李玉也一改常态，前天来上了一天班，只不过简隋英懒得见他。

　　简隋英调整了下思维，回到工作状态，“什么事？”

　　“简总，你上次要的国土局的资料，这一部分是可以复印的，还有一部分不能复印也不能带走的，我只能手抄，剩下的图纸之类的重要内容，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再去找他们领导批复拿过来。”

　　“嗯，放下吧，我先看看。”

　　简隋林慢慢放下资料，眼睛紧盯着简隋英的脖子。

　　简隋英发现他没走，抬头道：“还干什么？”

　　简隋林有些尴尬地指指自己的脖子，“哥，你这里。”

　　简隋英摸了一下，记得这里有一处吻痕好像时不时会露出来。

　　他不在意道：“哦。”然后把衣领子提高了点儿。

　　简隋林越过桌子，动手把他的领子提正，刚好遮住。他动作有些僵硬，还好不是什么繁复的动作，很快完成了。

　　简隋英拍开他的手，“干你的事儿去。”

　　简隋林深吸了口气，平静道：“哥，你好久没回家吃饭了，爸叫你有空回去一趟。”

　　“嗯，等我有空吧。”

　　“哥，谢谢你送我的车。”

　　“哦，你可以再买个更好点儿的。”

　　“不用了，我还上学呢。”

　　“嗯，有这个自觉不错。”

　　“那我出去了。”

　　“小林子。”

　　“哎。”

　　“你是不是经常去找李玉啊？”

　　简隋林愣了愣，脑海中浮现了简隋英在海滩上亲李玉的那一幕，斟酌了一下，“我们偶尔见面。”

　　简隋英看了他一眼，“你现在有闲有钱，赶紧交个女朋友去吧。”

　　简隋林的手在背后握了又松，僵笑道：“哥……这是什么意思。”

　　简隋英眨了下眼睛，看着他紧张地表情，啼笑皆非，“你小子想什么呢，你以为我怕你撬我墙角？”

　　简隋林脸色有些难看，抿嘴不语。

　　简隋英深知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他既不敢抢他的东西，也不敢跟男的胡搞，哪一样都够他好好收拾他的。

　　他对于小林子很听他话这件事，还是非常自信的。

　　简隋英哼笑了一声，“看把你吓的……放心吧，我看上的东西不担心别人惦记，我也知道你和李玉就是朋友。我的意思是，你也别成天跟一堆光棍儿混，大好青春，交个女朋友扯扯皮，多好啊。”

　　简隋林勉强笑了笑，“没碰到合适的女孩子。”他在“女孩子”三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嗯，这个确实看缘分。你知道，老爸有时候挺紧张的，怕我给你带来不良影响什么的，你找个女朋友我压力能小点儿。”

　　简隋林半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行了，忙你的去吧，我这个周……”简隋英翻了翻自己的日程，“周五吧，周五回去一趟。”

　　“好，那我出去了。”

　　“去吧。”

　　简隋林都走到门口了，简隋英突然又叫住了他。

　　简隋林回头。

　　简隋英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喜欢吃那些脏兮兮的路边摊儿？”

　　这问题问得有些突兀，简隋林愣了一下，“啊……还行……有时候打完了球一大帮人一起去吃，挺开心的。”

　　简隋英回忆了一下自己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印象却不深刻了，毕竟都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儿了。

　　总之简隋林的回答让他心理稍微好受一些，起码不至于那么纠结李玉是不是怠慢他了这种矫情的问题。

　　简隋林出去之后，简隋英又叹了口气。

　　他今年二十七了，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人生中头一次，遇到了所谓的感情问题，还是跟一个小了自己七八岁的男孩儿。

　　那个别扭窘迫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劲儿啊，就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