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赏了会儿雪, 花卿担心李靖梣冻着了, 就拉她回了寺院。因为是寺里, 两人也不敢太过亲昵。清松小和尚对李靖梣表现了极大的兴趣,偷偷地问小师叔, 这个漂亮的女施主是不是就是未来的小师婶?
花卿瞧他那副“别藏着掖着了,我可什么都知道”的奚落神情,特别来气,不客气地弹了他脑门一下, “就你知道的多,小小年纪不学好,净想这些有的没的。当心我告诉师公,叫他狠狠罚你!”心中却有一丝得意,小师婶?这个名号似乎听起来很不错呀。兴冲冲地说给李靖梣听, 后者脸上迅速蒸起一抹可疑的红, “老实说,你当小和尚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不正经?”
花卿连忙摇头,“我修行那会儿哪有他这些花花肠子,顶多就是整一整师哥, 装一装病什么的, 骗他替我砍一天柴,我好趁机多玩儿会儿。”
李靖梣此时正敲着木鱼翻阅经书, 看到精彩处, 眼睛不舍得从书上离开, 就把木鱼锤敲到了她的头顶,评价:“你果然不是个安守本分的小和尚。”
花卿揉了揉自己被当成木鱼的脑袋,对她的评价很不满意:“什么嘛,我很安守本分得好不好!”
“是吗?我很怀疑。”一边说着一边从佛经底部看向下一行开头。花卿真是佩服她到五体投地,这是有多嗜爱读书,竟然连经书都看得这么津津有味,关键还能一心二用,和她正常交流完全没问题。
“喂,你是不是准备出家当尼姑啊?”
“我说是你会答应吗?”
“不答应。”
“这不就是了。”
傍晚,二人辞别玄喑大师下山,李靖梣询问之后将那本还没看完的经书一并带出了寺院,清松小和尚难得遇到知音,还附赠给她一本自己珍藏多年的手抄本。临别一口一个“小师婶”地唤:“小师婶慢走!”“小师婶常来啊!”“小师叔你以后千万别欺负小师婶!”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皇太女臊得恨不得钻进石头缝里。花卿笑她:“谁叫你夸他写字比我好看来着,这小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李靖梣白她一眼,从背囊里拿出另一本手抄本,训斥道:“你还有脸说,玄喑大师怎么也算一代书法名家,怎么到你这里衣钵莫名就断了呢?幸好你师父不只有你一个徒儿,不然,真真是糟蹋了一世英名。”
花卿瞪大眼睛,就要过来抢夺,“你,你这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这是我七岁的时候抄写的好不好,你怎么能拿那时候的我,跟现在时候的比呢!”
李靖梣迅速收手,没让她抢到,一点不给面儿道:“就算你现在的字也没你八岁的师侄写得好看啊。”
花卿气得鼓起了腮帮,“既然我写得这么糟糕,你干嘛还要顺走?”
李靖梣笑着把书装进背囊:“我当笑话看呀,你的字虽然乍看一无是处,但看久了也能发现一些神奇的功效,比如心情郁闷的时候啊,拿出来翻一翻,必定能开怀大笑!”
“……”真是太明目张胆得欺负人了!
晚上,她们回到了避暑山庄。李靖梣又看了会儿书,眼睛有些乏,便自去沐浴更衣。回来后吃着聋婆婆做得可口的饭菜,她忽然问:“你收留聋婆婆和孙哑叔,是因为你师父的缘故吗?”
“有一点这个原因吧,”花卿咽下口中的饭食说:“师父虽然口不能言,但是他可以用著书的方式弘扬佛法、普度众生。聋婆婆虽然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但她却可以做出康阳县最好吃的饭菜,孙哑叔脚虽然脚跛了,又口不能言,但是他管账的能力天下无双!他们本身就是很好很好的人呢!”
“你也是很好很好的人呢!”
李靖梣忽然捏起她的下巴,宠溺地摇了摇。乍一听她这么直白地夸自己,花卿脑子里晕乎乎的,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李靖梣却是出自真心的,以前误会她收留聋婆和哑叔是因为戒心重、城府深,现在才觉出她的千般好来,人既聪明又漂亮,心既善良又虔诚,虽然字确实不好看,但其余种种好处已经让她如数家珍,而且这世上能做到平等视人的能有几个呢,光这一份难得的胸襟就要胜过许多庙堂上的人了。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每了解她多一点,自己就会多喜爱她一分,以前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好像自己的生命和她的生命是绑在一起的,就像那纠缠而生的连理枝一样,倘若有一天她抽身离去,自己又何以傍身呢……不,不会有这一天的。
她连忙打消这个让她心慌意乱的念头,定眼瞧着对面那笑得格外灿烂的人,那么真实、那么热烈、那么鲜活,是了,她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
“我发现你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哦。”花卿调侃她。
她很喜欢李靖梣沐浴后身上罩着一层薄薄水汽的样子,湿漉漉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很是灵秀动人。而她跪坐在矮几前吃饭的姿势,又是一本正经地诱人,花卿看得眼直了,趁她不注意欺身上前,张嘴就要了她一个长长的吻。
李靖梣被吻得意乱情迷,笑着锤她的肩,“嘴上有油就亲,脏不脏啊你?”
“不脏,不脏,还很香呢。”花卿笑眯眯做了个舔唇动作,忽然像了悟似的扬了扬眉毛:“咦?你说古人发明的这油嘴滑舌,是不是就是从亲油嘴,伸滑舌这里得到的启示呢?不都说实践出真理么,我觉得很有可能哦!”
李靖梣被她这理论气笑了,嗔怪地瞪她一眼,板脸道:“古人要是听到阁下这番谬论,气都要气活了,快吃你的饭吧,省得晚上又喊饿!”
“啊,是了,是了,晚上还要做运动,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做呢。”
李靖梣眼皮一翻,隔着桌子伸长手一筷子敲她脑袋上,“小和尚不念经,每天脑子里净装的什么东西!”
“没装什么啊?咱们吃完饭不是要出去散步吗?是施主你自己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吧!果然!心中有佛,看什么都像佛,心中有色,看……”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扑过来,按在地上一顿好打。皇太女恼羞成怒后发起飙来,绝非寻常女子捶捶胸口可比,那真真是魂销九天,要脱掉一层皮的。
日子在甜蜜中悄悄溜走。转眼又到了离别之期。
以往离别之时,花卿会蜷在她怀里紧紧抱着她,像只可怜虫一样请求主人的下次垂怜。这次她掌握了致胜的法宝,一次次用实际行动把她送上顶峰。让她因为过于强烈的欢愉主动地把她抱紧,让她失控时跌在失落与幸福的边缘嘤嘤抽泣,让她回京后仍蚁噬般想念这个疯狂的夜晚,让她永远永远记住这一夜的美妙滋味。
高高在上威风八面的皇太女,在她的掌中融成了一滩水,化成了一滩泥。天亮时,她被云栽扶上的马车,四天四夜的行程,她一半的时间躺在颠簸的车厢里,脑子里浮现的仍然是自己颠簸在那人身下嘤嘤求饶的样子。
第二天,有从康阳县追来的快马,送来了一个紫檀木的小方匣。
来人说:“是包掌柜让小民呈给殿下的,一份紧急密件。”
打开匣子却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底下压了一张信纸,纸上只写了“止疼”两个字,是花卿那笔狗爬的字迹。面色苍白的皇太女看着药瓶气恼万分。回到驿馆悄悄地敷上,这才闷闷地睡了回程后的第一个安稳觉。
也许是花卿的“策略”奏效了,李靖梣回京后不到两个月就重返康阳,比以前任何一次间隔的时间都短。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前几次那么兴奋,相反还多了层隐忧。
在十天前的康德公主生辰宴上,刚满十四岁的妹妹李靖樨央求父皇答应她下次跟姐姐一起出门办差。往年她也经常这样央求,皇帝总以她年纪小的缘故予以驳回。这次非但没有驳回,反而准许她到小京都游玩,但要求必须由李靖梣陪同。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皇帝却在此时把皇太女调离京城,一向敏感的东宫幕僚普遍察觉到一丝不安。谭悬镜建议皇太女就按皇帝的意思带妹妹南下康阳游玩,随时保持和京中的联络。李靖梣知道此时除了静观其变,没有更好的办法。
于是,她带着第一次出远门兴奋至极的李靖樨赶在梨花盛开的季节来到了康阳。
当花卿见到梨花树下那个穿着天蓝长裙,挂着清冷笑容,美如谪仙般的女子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背上的书箧都来不及摘,就飞也似的扑向那人,把人紧紧搂在怀里,“我没有做梦吧,靖梣,你怎么这时候就来了?”
李靖梣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心情不由上扬起来,“我来你不高兴吗?”
“不,不,我太高兴了!”高兴地都想掉眼泪了。
李靖梣瞧她这没出息的样子,把人在身前转了一圈。
“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像个刚从书院归来的小书生似的!你藤箧里装得是什么?不会真的是书吧?”
“我在园里闷坏了,出门溜了溜,顺便去书摊上帮师父淘了些书回来。怎么样,我打扮成这样子,好不好看?”
李靖梣瞧她一身白色文士襕衫,头上还戴了顶书生帽,倒真有那么一股书生气。
“好看是好看,就是这脸怎么黑了一圈呀?”
“诶诶,别揉,粘在手上脏!”花卿连忙把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握在手里,“这是我专门涂得黑脸妆,我怕路上被人认出来,只好去戏班讨了一点画黑脸的颜料来,稀释了一下,不那么黑了,勉强能充一下包龙图。”
李靖梣听她说跟戏班讨来黑脸妆,嘴巴一张惊讶地笑弯了腰,“你,你怎么那么逗啊你!”扶腰笑了一会儿,又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嗯。这妆确实画的不错。再也不是从前的小白脸了,改成小黑炭了。”
“你这次来要呆几天?”花卿笑着摇她的袖子。
“至少十天吧。”
“真哒?”花卿刚要高兴地跳起来,李靖梣转眼又泼了她一头冷水,“不过,我这次可能没有多少时间陪你。”
“啊?为什么呀?”
“因为要陪我妹妹啊。”
“妹妹?”
“嗯!就是我的同母妹妹李靖樨。”
花卿的脸耷拉下来,“我就说么,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回来看我,原来是陪妹妹的。”
李靖梣笑着把她的脸托起来,“好了,陪完她就来陪你,好不好,别吃醋了,你看你这脸,再黑就真成小黑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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