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艺,宫岛的严岛神社。
「呦~呦~」
在被奉为神兽备受尊敬的鹿群鸣叫声中,中国地区的霸主·毛利家的众人正在召开京都蔚为话题的「女子茶会」。
这场茶会是姊姊·吉川元春为了替失去相良良晴后无精打采的妹妹·小早川隆景打气所企划的。
茶会才刚开始──堺町商人之女·小西弥九郎就拿出了从堺町父亲店里带来的泡茶用具向毛利家兜售。她目前表面上臣服于毛利家,不过却是替完全无法信任的宇喜多直家效力。
尽管弥九郎现在以武家身分侍奉宇喜多直家,不过她是堺町代表性富商之女,商业直觉相当敏锐。
「现在开始学吗!真的吗,这样啊!来吧!」
替武家工作时,弥九郎为了配合不喜欢搏町腔的宇喜多直家,平常使用标准腔说话;不过,由于今天从事的是商人工作,因此她一面敲打堺町商人的最新武器「算盘」,一面用流畅的堺町腔拚命做生意。
「毛利家的各位公主。今天的重点商品是这个喔!堺町知名茶师·竹藏屋绍滴珍藏的逸品──唐国的杰作丸壶茶入『时鸟』!哎呀~~做得真是好啊!价钱只要,这样!之后还有更惊人的价格喔!」
「……不过是从唐国来的茶壶罢了,这样会不会太贵啊?毛利家朴素简约、诚实刚健。老实说中国地区到处都是山,田地很少。支付给家臣团的俸禄都不够了,没办法在唐国茶器上面花这么多钱吶。」
执掌毛利家「毛利两川」的双胞胎姊姊·吉川元春说:「弥九郎,再见。」冷淡地拒绝推销茶器的要求。弥九郎脸色发青高喊:「咦咦咦?」敲打算盘大幅降价后说:「再让我努力看看吧!那这个价钱怎样!」。
「嗯,本毛利家也希望能够有光是持有便能提升大名声望,当世流行的井户茶碗……您说如何,第三代?」
带有一丝忧愁的独特表情,「毛利两川」的妹妹·小早川隆景询问坐在上座的年幼公主。
「我想要井户~~真想在毛利家自己设窑,烧制自己的茶器呢~~」
毛利家第三代家主·毛利辉元。
现已不在人世的毛利家第二代·毛利隆元的遗孤。
她是个具有隆元样貌的美丽公主。
对吉川、小早川「毛利两川」而言,她是侄女。
辉元还小,将毛利家大小事交给犹如亲生父母信赖的「毛利两川」掌管。就军事分配上,山阴由吉川元春一手负责,山阳则是由小早川隆景一肩扛起。平时辉元完全不插嘴问事,但一听到「茶会」,那就无法默不吭声了。
初代当家·毛利元就在年轻时,土地被家臣夺走而四处流浪。在那个时代,毛利家可说是安艺的无赖黑道集团,硬要说起来,感觉比较像是乡下黑道。但第二代·隆元过去曾经在中国地区的霸主·大内氏底下学习公家贵族文化,成为了高贵的风雅人士。到了第三代·辉元,则是已经能够被称为「天生贵族」的「将中之将」,并在毛利两川的呵护下长大。
小早川隆景不教她谋略,吉川元春不教她作战,也不教《太平记》,一味地对亡兄遗孤施以成为「王中之王」的英才教育。
第三代是「将中之将」,生来就是毛利十国之王。跟得从身无分文开始攻城掠地的初代不同,军事与谋略都是家臣的工作。毛利两川认为,第三代得成为备受领民、家臣、诸国大名爱戴,充满「仁德」的君主才对。
顺带一提,不让她读《太平记》是因为小早川隆景为了不让她在结婚前就跟姊姊一样腐化的预防措施。
辉元受到这种教育,因此对拥护前来毛利家并擅自留下来的足利义昭将军出兵上洛没有特别执著,不如说对千利休、织田信奈等人在京都引发的「只有公主武将的女子茶会」风潮怀抱著憧憬。
只要收集很多茶器,就有可能跟织田信奈等诸国公主大名开开心心举办茶会了。
辉元天真无邪地如此深信著。
「我说,弥九郎。能把茶入跟井户都卖给我们吗?款项就那个,跟石见银山那边商量吧?」
「第三代,那可不行。这样太浪费了。石见银山不是用来购买公主玩具的资金,是用来维持毛利家运作的重要财源喔。」
热衷教育的小早川隆景立刻抱起辉元小小的身躯开始啪啪啪地打她屁股,动作熟练无比。
「哇啊啊啊啊,隆景对不起~~!」
「隆、、隆景,不可以在人前处罚第三代啦!这样会有损第三代君主的威严的!严格没有问题,可是处罚得悄悄来才行啊!」
「……啊?这、这么说也对。对不起,姊姊。我想让第三代早点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君主,一心急就……呜呜。」
初代当家东奔西跑、频繁出入……不,征战不休时代毛利家的方刚血气到了第三代辉元已然荡然无存,但还残留在毛利两川双胞胎姊妹的体内。
姊姊·吉川元春待敌以严、律己以宽;相较之下,妹妹·小早川隆景则是待敌以宽、律己以严。「要更接近死去的兄长才行!」望女成凤过了头,才会对第三代辉元进行非~常严格的教导。
(武家还真是辛苦,唉。)小西弥九郎叹了口气如此心想,不禁对小早川隆景提案说:「隆景大人真是爱子心切,热衷于教育呢,差不多该结婚生子了吧……不,您意下如何?」
抱著「呜哇~」大哭的辉元,隆景肩膀微微一抖。
结婚──这句话对才刚在「第二次木津川河口之战」被织田信奈抢回相良良晴的小早川隆景而言算是半个禁句。
「……我没想过结、结婚……」
吉川元春则是拔出爱刀「姬切」逼近弥九郎说:「弥九郎,你说错话了吶。再见。」
「噫?我到底说错什么啊!?吉川大人!?」
「妹妹自从相良良晴离开毛利家以来就一直意志消沉。这个轻松的茶会也是为了鼓励隆景才举办的啊!」
「啊啊!这、这么说也对!良晴大人在之前的海战时恢复记忆,回到织田家了!我一时以为他会永远和乐融融地待在毛利家,真是太可惜了。我们主公如果跟合得来的良晴大人一起跟随毛利家的话,也不必把织田家与毛利家放在天秤上衡量,做些奇怪的举动了。本可以万事如意的说~~」
弥九郎的主公──备前美作大名·宇喜多直家是最喜欢背叛、无比奸诈恶毒的「恶人中的恶人」。战国三大恶人中,唯一一位尚以大名之姿活跃于舞台的麻烦人物。
如今那位宇喜多直家夹在西边毛利家与东边织田家当中。
现在他侍奉著毛利家,但不知道何时会倒戈效忠织田家。
再加上不知为何宇喜多直家跟当时仕宦毛利家的相良良晴曾经感情融洽地高喊「「Thank you露璃魂,Forever露璃魂!」」。可能是因为唯一继承直家血脉的女儿·秀家跟良晴很要好的关系吧。
宇喜多直家是没血没泪的大坏蛋,宛如丧尽天良般无德,但却相当溺爱女儿·秀家。秀家喜欢的良晴一旦回到织田家,腰部情况不好、健康状况欠佳的宇喜多直家便可能担心秀家的将来,最后喊著:「相良良晴,秀家就托付给你了!」而跑去投靠织田家……毛利家的家臣团都不敢对直家掉以轻心。
不过,宇喜多直家还没有背叛毛利家的具体事实。
宇喜多直家并没有参与本日的茶会,原因在于这是场「仅限女生参加的女子茶会」,才会取而代之送家臣·小西弥九郎前来。
女子茶会的会场位在严岛神社的能剧舞台。
开放式的会场能够眺望立于海上的大鸟居。
「姊姊、第三代,据说住吉的鸟居曾经像那样面向大海。古代日本各处跟宫岛一样祭祀著海神,听说濑户内海沉睡著各式各样的古代宝具喔。」
「隆景知道好多好复杂的事情啊。」
「呜呜。好想把宝具捞起来交换茶器喔。」
「宝具不能乱卖,第三代。」
「呜哇~~对不起对不起!」
「隆景!别在弥九郎面前打第三代屁股啦!你听弥九郎的话,快点找个人嫁掉算了!」
「姊姊……良、良、良晴以外的男人,我不想嫁……」
「相良良晴是男人中的男人。现在因为对织田家有恩而再度侍奉织田家,可是最后一定会露出男子气概回到毛利家的!弥九郎会透过关系不断邀请他啦!」
「……织田家给予良晴的待遇是北近江二十万石。毛利家四万石就已经是极限了。」
「跟待遇没关系,男子气概是对女孩子的爱。相良良晴最后一定会选择隆景的!当然,闷不吭声的话是不可能得手的,得在最后战胜织田信奈才行!胜者就能得到良晴!看吧,那边有人在替隆景加油吶!」
吉
川元春伸手一指──海上大鸟居旁漂著一艘小船。
「景大人啊啊啊~~!不能跟仰慕的隆景大人一起出席茶会,我果然只是虫子啊啊~~!哇啊啊~~!为什么我生下来是男人啊啊啊~~!」
小船上面,一位年幼的男孩武者想起因为男儿身而无法参加女子茶会的悲哀不禁嚎啕大哭。
但他不只有哭。
吉川元春一下令「开始声援~~!」他便在小船上面点头大喊:「遵命!」开始唱起声援歌。
「景大人您听~~♪加油加油景大人!宫岛的神主~~♪签跟我说~~♪今天毛利也会大~胜大~胜大~胜大胜~~♪万岁~~!万岁~~!万岁~~!」
这位尚且年幼的少年就是毛利兄妹的「第四人」。
穗井田元清。
毛利元就与正室生下三名子女。
即第三代·辉元的父亲,隆元,还有双胞胎姊妹,吉川元春与小早川隆景。
然而,他跟侧室却生了「第四人」。
这个「第四人」正是穗井田元清。
元就将侧室之子·穗井田元清与正室生下的三兄妹区别得相当清楚。他自从生前就对元清说:「元清啊,你不是我正室的孩子。不是正室的孩子就代表你不是毛利家的孩子。优秀的隆元三兄妹如果是人,又笨又蠢的你就跟虫子一样。在我死后,你就向三兄妹恳求慈悲对待,在偏远地区靠他们的施舍度日吧。」对穗井田元清异样冷漠。
然而,那并不是他的真心话。身为「才智谋略者」的元就知道自己死后,身为「第四人」的穗井田元清必定会遭到毛利家家臣团以「血统不同」这个理由排挤、肃清、贬论,因此事先做出了对策。
实际上,毛利隆元、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三兄妹也同情被父亲「虫子、虫子」喊著,不停受到冷漠待遇的幼小元清,确实保住了他的性命。
尤其是被称为「冷血智将」,对君主第三代也能够毫不犹豫执行「打屁屁之刑」的小早川隆景。她嘴上严厉地说:「元清,你跟父亲说的一样,在大毛利家前就跟虫子一样。可是虫子也有虫子的命,如果胆敢气馁就处罚你。」但实际上却在暗处不停地为立场不安定,随时可能会被肃清的元清东奔西走。
元就与隆元死后,表情冷淡、言词冰冷,但内心却深爱著家人的小早川隆景得拥护幼小的第三代,同时率领毛利家;但她身为「毛利家宰相」却太纤细柔弱。这个时候穗井田元清则是称呼隆景为「景大人」敬爱有加,并为了支持姊姊而表示:「为了景大人,我要成为威猛的村上海贼!」而自告奋勇跑去找村上武吉,当上了见习海盗。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独当一面的武将光荣归来,成为安艺樱尾城主后也忠心耿耿地侍奉隆景。
他曾经费尽功夫,替同为村上水军见习海盗,在偶然间成为「同僚」的相良良晴与小早川隆景的恋情加油。
隆景仰慕哥哥·第二代家主,隆元。隆元遭到毒死的事件在隆景心中留下深刻伤疤。在那之后,元清便一直担心著隆景(景大人会不会再也不结婚了……)。
而在隆景面前出现了身为「未来人」的相良良晴。
两人应该能够修成正果才对。
只要相良良晴没有恢复记忆的话。
为了保护第三代,隆景本应替毛利家鞠躬尽瘁、单身终老的;但是她应该要以少女……以人的身分掌握幸福才对。
穗井田元清不是个会把相良良晴与姊姊度过的半年当成「不存在」的人。尽管那半年他失去记忆,相良良晴无疑就是相良良晴,所以相良良晴一定会回到姊姊身边的──不,万一深情的相良良晴无法拋弃织田信奈的话,我们就只能起兵攻上京都,把相良良晴抢回来了──他下了如此决心。
穗井田元清像是在说:「我要让宫岛女神听到我的声音~~!请一定要保佑景大人的恋情成功啊啊啊啊啊啊!就算拿我的命来换也没关系!」般高喊,不停地大声唱著万岁。
严岛神社祭祀著三尊「海神」,而三尊全都是女神。
佛教传入日本后,严岛神社的主神与古印度神明·弁才天融合,但弁才天也是女神。
无论如何,继承毛利本家血统的三位公主武将:辉元、元春、隆景在穗井田元清眼中等同于宫岛三女神。
然而,对平常扮演「冷血智将」的隆景而言,元清所散发的「姊姊爱」令她难以招架。
隆景不停地侧眼瞥向元清在海上重复深蹲、不停歌唱的模样,羞得满脸通红。
「姊、姊姊,差不多该叫他停下来了。好丢脸……元清究竟在做什么?」
「隆景,那个家伙说无论如何都要唱歌替你加油,我才特别把他叫到海上的。特别邀请元清一个人前来如何?他一直景大人景大人地喊著,我敌不过他耶。」
「……是可以邀请他参加有男人的茶会,可、可是今天是只有女生参加的女子茶会……啊啊,讨厌,好丢脸。骂他:『少碍事~~臭虫子~~』的话,那个弟弟会不会闭嘴?」
「用你那种言不由衷的语气骂,元清反而会更高兴吶。」
「唉……为什么元清是那样?尽管姊姊对《太平记》男人的腐化模样也很可叹,可是大男人跟狗一样侍奉亲生姊姊的举动也该有个限度。真是莫名其妙。啊啊,好想把他贬走。」
「这是毛利家的坏习惯吧。隆景不也跟小狗一样喜爱我父亲吗?」
「少、少啰嗦,闭嘴。」
「呀呜!不要打屁股~~!」
「隆景,这不是教导!不要被戳到痛处就打第三代屁股啊!」
小西弥九郎心想:
「三箭之训」的中心,第二代·毛利隆元英年早逝。
第三代·辉元尚且年幼,还不到能够称霸天下的年纪。
初代·毛利元就早就预见到乱世终结的一天,并替毛利家的存续打下了壮大基础。然而,这个基础乍看之下却岌岌可危。
不过──毛利家往后的和平,其实只要有「第四人」──穗井田元清存在就不会动摇了。
往后战国时代不论为毛利家带来何种苦难,他们都一定不会衰败的。
「呜呜。终于自由了~~总之,上洛作战很顺利对不对?」
溜出隆景手中一屁股坐回上座的辉元嘀咕著「还是好想要『时鸟』喔。」并如此出言询问毛利两川。
「是啊,第三代!只可惜先前的海战输掉了。」
「透过陆路前进的毛利本军毫发无伤,姊姊能够一口气攻下山阴。目前正在为此进行准备。」
「经由山阴进军丹波的路上必须拉拢但马的山名佑丰。山名归顺织田家,但现在隆景正在处理山名的问题。」
「我已经派遣使者,并得到他们背叛的承诺了。」
播磨的山中鹿之助由我的小早川军来应付,因此鹿之助只能够按兵不动。姊姊一鼓作气从山阴倾巢而出,便可以将明智光秀孤立在丹波战线了。不打倒明智光秀的话,上洛之路就等同没开──凡事谨慎的隆景如此断言。
「毛利两川」各自继承了初代·元就超常的智谋与武勇。幼小的辉元看到两人的冷酷无情与精明眼神,吓得不停地颤抖。
「哇啊,好厉害。毛利两川所向无敌耶。那个……要上洛的话就需要『时鸟』对不对?得跟投降的织田信奈、明智光秀举办茶会对不对?」
「我们不是为了茶会而上洛的,第三代。一切都是为了夺回相良良晴吶!」
「姊、姊姊!不要乱说话误导第三代……」
「呵~呵呵呵!只要我这个正统本家足利将军义昭在毛利家,胜利就无庸置疑啦!毛利辉元,你放一百个心等著吧!」
睡过头而迟到的小孩将军·足利义昭快步跑上舞台说:「跑到口渴了,给我一杯茶。」跟弥九郎要了杯茶。
木津川河口的败仗不足以让心灵坚强的小孩将军·足利义昭灰心,甚至还让她充满斗志与战意地说:「只是上洛怎么够,我们要把我们的忠臣·相良良晴抢回来啊!」
「喔喔,将军大人。」
「茶会迟到缺乏自觉,将军大人也得受打屁屁之刑。」
「噫!小、小早川?你在相良良晴脱离毛利阵营后就莫名严苛耶!不要打屁屁啊~~!」
「……跟良、良晴……没关系。」
原本毛利家的家训就是「不要妄取天下」,有著只求保卫领土、无欲无求的一面。这个时候小孩将军·足利义昭高喊:「让我上洛~~」跑来,重视义理人情的毛利家可说是被迫与织田家开战的。
然而,现在毛利家的上洛作战比起争夺天下,更像是为了抢回相良良晴。尤其是吉川元春、穗井田元清、足利义昭等激进派更是战
意高昂地大喊:「为了隆景!」
不仅如此,东有武田、北有上杉战线的织田家防守相对薄弱。最先由西边毛利战线失守的可能性很高。
小西弥九郎感受到毛利家、织田家、上杉家、武田家决定天下的战争即将展开的预感,一面颤抖一面心想:
(主公差不多是时候该决定去留了。他到底想怎样啊?真是的。)
只不过……姑且不论只能在紧迫绝境中求生存的宇喜多直家。尽管是战国习俗,年轻公主武将非得赌上自身性命战斗的现实也令人感伤。身为商人的弥九郎也无法理解一切仰赖战争来解决的武家作风。而且,大家都是日本的公主武将……母亲是外国人的弥九郎若有所思(她们不都是在日本这个岛国诞生的家人吗?)
弥九郎祈祷──希望有朝一日争夺天下霸权的公主大名能够齐聚一堂在京都召开优雅的茶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