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即将要和徐广峰前往首都面试,陈许心中丝毫不慌,反而稳得一批,默默盘算着学习小组的现状。
数学的所有框架和一些精华习题都已经梳理油印了出来。学习小组里人手一份,像陆大有、沈长河这些本就是理工科强项的精益求精,趋于完善,而本来显得弱势的杜青玉、杜成松则更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这个年代还没有葛军,高考的竞争态势也没有到要用偏题怪题来区分能力的程度。陈许觉得这一方向的工作差不多都做完了,他自己则成了一个人型解答机器,平日里这一方面的主要工作就是回答各种疑难问题。
英语方向其实算是下一个阶段突击的重点,其实大家在陈许眼中都不太行,教学资源有限,交流环境有限,硬是要矮子里拔高个,就是卞千秋,发音意外的标准,词汇量也更多一些。
陈许精心准备了一些作文模板,但是不到最后一个月,他不想拿出来,怕组员产生惰性,忽视这一课。
思量再三,陈许开始抄《新概念英语》。语言学课,只要你敢花心思去背诵,就不至于会拖后腿。《新概念英语》可以说是行销几十年的经典背诵材料,但凡谁能把整本书背下来的,英语这门课都绝不会低。
《Puma at large》……
语文方向作文只能靠杜成松和徐广峰两位老哥,陈许只能在常见错别字和诗词鉴赏、阅读理解上提供模板答案的支持。
这种支持得到了同班几位男生的热烈欢迎,就是徐广峰脸色像是得了便秘:“这答案也不能说错,但是硬说是对的,我的语文素养不允许。”
不过语文这一块暂时来说,提升的性价比太低,没人去苛求什么。
至于其他的一些小科,基本和三大主科差不多。说到底,就是方法论和背诵强记的配比结合。陈许能支持的各式框架例题也写的七七八八,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政治,这是陈许唯一一门需要听各位指导的科目,惨遭各位老师蹂躏。
自从陈永安走了之后,杜青玉更刻苦了,虽然平日里不在图书馆里自习,但是每次周末她顶着个黑眼圈过来参加陈许的测验,大家都能看到她的进步。
陈许大概能猜到原因,也乐得她能如此。本来还像温室一样的学习小组突然多了一条鲶鱼,搅得小组成员人心思变。陆大有、沈长河两个渔家子弟奋力追赶,就连最咸鱼没有存在感的王安全也受环境影响,开始努力学习,这么下去,说不定能走个大专。
此外,小组成员里陈许最不熟悉的要数卞千秋,最担心的要数高一玮,他们还是表兄妹。
但是卞千秋超乎预料,陈许万万没想到她是个学霸,而且不是那种刻苦学习需要题海战术的学霸,而是那种不需要刻苦努力题海战术一点就通下一刻就能举一反三的学霸。
鬼知道她为什么一直在乡下上学。
本来就震惊的陈许后来又从高一玮那里听到一句话:“我表妹今年才十五岁,中学时候跳了两级。”
难怪长得这么水灵……呸,这么年轻!
陈许再次细问,才知道卞千秋家庭成分不够好,上面有压力,至今没有回城,但是父母都是高知,遗传智商和从小的学术训练师承正宗。
“那她爸她妈呢?”
“在乡下当小学老师,本来千秋完全不需要来安城的,主要还是缺少辅导资料。”
“不对呀,那你们家怎么不受影响?”陈许继续问。
“咋不影响,不影响我爸能在安城待这么多年?不影响我能跟你当兄弟?”高一玮不屑道。
家贫,告辞!陈许陷入深深无语之中。
陈许去首都面试,正好会错开期末考试。提前去找王校长报备,王校长非常不舍,但得知陈许是去北大拿加分,立马就乐意了。
“多带些钱,那几天营养可不能省。”
“学校资助吗?”
“考虑考虑。”王校长尴尬地说,匆匆将陈许打发走。
然后一直到陈许离开,都没有再见过王校长,也没有听到下文。
……
陈永安挣扎张开双眼,头疼的快要裂开一样。
“醒了?来喝口水吧。”眼前不断晃动的虚影终于变得清晰,是大门牙。他手里还端着一碗水。
陈永安歪头打量了一下,这是一间民房,道具陈设倒是和自己家里差不多。窗户外是大批的农田,一只大水牛趴在地上不断用尾巴抽打身子,水田之中不断传来蛙叫声。
“我怎么会在这?你怎么会在这?”陈永安疑惑问道。
“算你命不好,碰上了马四眼。”大门牙将水放到陈永安手中,“那马四眼贼着呢,刚出门的难免中招。”
陈永安一摸衣服,惊道:“我棉袄呢?”
“被扒了,你的边防证应该也没了。”大门牙说,“你说你大热天的,出那么多汗,身上都臭了,棉袄都舍不得脱,不是找着被人偷吗?”
陈永安再向下看,松了一口去,好在棉裤还在。但是想到棉袄、边防证和车上马绍宏的谆谆教导,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大家都算同乡,他为什么要骗我?”
“不骗老乡,还能骗谁,大家提防心都那么高。”大门牙难得一脸正经,“前几天我才知道,我进局子就是马四眼的功劳,嫌我电子表卖的便宜,挡了他发财的道。”
“那你怎么不找他麻烦,还对他点头哈腰的?”
“那没办法,他深城、苏北几十号兄弟,我怎么敢找他麻烦。”
“这是哪里?”陈永安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看了看四周。
“借住的农家民房,本来今天就要入关的,你这个样子,只能等到明天了。”
“我边防证都没了,还怎么入关。”陈永安神色又是一阵暗淡。
“这个你大可放心,蛇有蛇行,鼠有鼠道,活人不会让尿给憋死。”
……
一个月之后,春节之前,还有几天便是期末考试。
陈许不出所料放弃参加,和徐广峰两人悄悄地抵达了首都。
此时首都银装素裹,天地之间一片白色,路边没有半点绿色的树上托着沉甸甸的冰凌。风一吹过,冰凌纷纷脱落,砸在地上,碎冰一片。
两人拿着介绍信找了一间五道口附近的招待所,接下来十来天的时间,他们都要在这里度过。
徐广峰第三天就要开始笔试,陈许的面试还要到第六天。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附近农家的鸡就开始打鸣。徐广峰早早起来温书看报,陈许打着哈欠,慢悠悠地穿上棉袄,北方的暖气实在是太爽了。
他和徐广峰说了一声,也拿着自己随身带来的厚厚一沓稿纸出了门。
除了面试之外,陈许时间非常紧张,他要在这十来天把自己的稿子给推销出去。
嘿,好家伙!
失策了,往公交站台一站陈许就意识到不对,乌压压挤满了人,下意识想往旁边挪一挪,旁边的道路上又是一团乌压压的自行车。
怎么办?继续挤着呗!
这时候的北京公交还是那种两厢柴油车,大冬天的需要提前温缸,有的时候公交车司机起迟了,为了赶时间,就会出现“甩站”的情况。
可巧,陈许这来首都头一次就碰到俩,他倒是无所谓,身边那些单位里上班的铁定迟到了。
“赶着投胎呢!一投还投俩。”
“那得祝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双胞胎了……”
终于上了公交车,车里又开始推推嚷嚷,沙丁鱼罐头像是关着一条活鱼,整个身子跟着晃荡。一个大爷一个不稳,直接扑在了售票员怀里。
好家伙,又开始了!
“推推推,赶着投胎呢?”售票员还来不及站稳,直接开口骂道。
“嘿……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嘴里叼一袜子。”
咦,有那味了……
终于下了公交,三拐两拐到了《人民文学》所在地,陈许顺利进入大楼,又三拐两拐找到了《人民文学》编辑部。
嘿,门口杵着六七个,有穿戴整齐的,又不修边际的……唯一相同的就是各个手里都拿着稿纸。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你好,你也是来投稿的吗?”
陈许转头一看,旁边站着一个人,裹着棉袄,神情委顿,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
“是啊,你也是?”陈许问道。
“对。”那人继续说,“你那里来的?我是胡建那边的。”
“苏省,我叫陈许,耳东陈,言午许。”陈许伸出手。
“我叫李文学,木子李,文学的文,文学的学。名字是我自己起的。”这个叫李文学的委顿男子神色正了正,“陈同学,你写的是什么?”
“武侠小说。”陈许说,“你的呢?”
“我写的可厉害了,伤痕文学加科幻。”李文学两眼放光,“我的主人公上山下乡,突然一天晚上碰到一个飞船,里面出来一个外星人,然后让他许一个愿望。他就说希望再克隆出一个他,帮他下地干活……后来他美滋滋过上辛福生活,然后娶了个村花……后来有一天他在外面喝酒回家晚了,突然发现自己的克隆人和自己老婆嘿嘿嘿……”
“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特意留了白,供读者发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