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王瞎子满是血污的粗糙大手,认认真真地看着平铺在地上的那张大符。
阴尸行进到哪我们也无暇顾及。
蘸着王瞎子的血,按照他跟我说的起笔。
一点一点的画,每一下都备感沉重。
我感觉符纸上好像传来火焰灼烧的感觉,我看到王瞎子的手越发吃力。
我只是帮着他顺着轨迹走。
真正画符的人还是他。
他紧闭双眼,冷汗刷刷的往下冒。
此时此刻,他仿佛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痛苦之中。
不是来自身体上的疼痛。
而是一种近乎心灵上的折磨。
我本能的感觉到,他似乎在抗争着某种幻觉和异象。
我不敢打扰他。
他那半白的头发竟然慢慢的变得花白。
我以为是错觉。
最后落笔。
王瞎子的脸诡异的扭曲着,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
然后微弱的喘息。
他的生机仿佛被这张符纸给抽空了一样。
软软的喘着气,他用尽力气将新画出来的镇魔符纸交到我手里。
“星伢子……”他眼睛里的光似乎慢慢黯淡下来,“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画的最后一张符了。”
“我没有力气了,眼前也只有你能托付。”他空洞的双眼看着远处模糊的鬼影。
“你记住,这里不仅捏的是你娘的性命,还有更多人的性命。”
“你到她身后,最后再叫她一声奶奶!”
“然后……”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然后把符纸贴在她印堂穴上!你够得着的!”
所有的话说完,他的力气仿佛被抽空。
“快去!”
我咬着牙含着眼泪点点头。
王瞎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手里捏着这张符纸,好像恐惧也渐渐在内心消散。
上面鲜血化成的符印似乎还残留着热血的滚烫。
白老倌凄惨的死状在我眼前闪过。
我本应该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白老倌慷慨赴死的画面却让我更加坚定起来。
心里像是点燃了一团火,我怔怔的看着渐行渐远的吊死阴尸。
“王师傅……”我向王瞎子鞠了一躬,“你好好休息吧。”
矮小的身影在夜色里穿行,我朝着猛鬼飞奔而去。
百步……五十步……十步……
小镇也近在咫尺了。
鬼气森森,青面獠牙。
我很恐惧,但是我没有停下。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奶……奶……”我远远的停住,呼吸也变得剧烈起来,等待回头的时间像是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狰狞的鬼面终于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过来。
我看到她的瞳孔在慢慢成形。
即使完全融合,也依旧存留一丝人性。
但是眼前终究只是一个怪物而已。
我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黄色的符纸,好像有光。
“急急如律令!”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在阴尸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推着我的手,将符咒狠狠的印在了她的脸上。
“奶奶你安息吧!”我的脸上无悲无喜。
嚎叫的阴尸头颅直接燃烧了起来,奇怪的是,纸做的符居然在火里没有半点反应,在火光的映照下,倒像是一张金箔纸。
阴尸做着最后的反抗。
她抓了过来,我根本始料未及。
我看着遮天蔽日的鬼手伴着黑气从天而降。
我的脑袋会被她像捏西瓜一样轻松捏碎。
这一刻,死亡与我相隔咫尺。
我连害怕的反应都来不及做出……
一声枪响。
道路的尽头,我看到黄警官和我娘的身影。
子弹穿过符纸,直接打在嵌进阴尸额头上的佛珠上,将开过光的佛珠直接顶进了阴尸的脑袋里。
悬在我头上的爪子戛然而止。
我脸色苍白。
我看到阴尸的黑气慢慢的消散,最后又变成了一开始的样子。
还没等我娘过来抱住我,就直接晕了过去。
意识模糊之前,我看到一个身穿白色洋装的幻影,缓缓的从红衣女人身上走出来。
终于要结束了吗?
那是我在梦里看到的白秀的样子。
她终于解脱了。
但是我没有看到我奶奶的影子,也许消散了,也许躲着不愿意见我。
穿着洋装的白秀对着我的额头深情一吻。
“最后告别了……我的爱人。”
还没等我娘过来抱住我,我就直接晕了过去。
原来我娘和黄警官几个人虽然躲到了镇上,但是心里一直都很不安。
又担心自己耽误王瞎子他们的正事,折腾到快十一点才睡着。
梦里我娘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少女拉着她说话。
说是让我娘救救程青河。
我娘知道她说的程青河就是我。
吓得一身冷汗从梦里惊醒,拉着一夜未眠的黄警官和小吴就往家里赶。
结果在路上就看到了阴尸要抓碎我脑袋的一幕。
黄警官反应迅捷,抬手就是一枪。
定住了符纸还把佛珠打了进去,我这才捡了一条命。
我娘抱着我哭哭啼啼,黄警官和小吴则是一脸警惕的看着一动不动的阴尸。
这个时候没有哪个医院是开门的,我娘怕我有个三长两短,但是也没地方去,只能把我带回他们之前睡觉的地方。
黄警官让小吴去找白老倌和王瞎子。
自己打了电话通知局里的同事,告知了目前的紧急情况,然后守着尸体守到天亮。
王瞎子没死,但是直接瘫痪了,而且看起来很虚弱,时日无多的样子。
小吴帮白老倌收敛了尸体,然后通知了他的老婆和在外地读书的儿子。
崔二婶是第二天发现在崔家的大门口上了吊。
后面来了一堆人处理尸体。
包括病死的人,县里面直接请人到村子里做法,折腾了老半天,然后尸体统一火化。
其他人倒是相安无事,闹了这么大的事,村里人怨恨程家,最后也不敢对程家怎么样。
都说我们家有厉鬼庇佑,邪门到家。
整件事对外的说法就是村子里发了瘟疫。
知道内情的人也基本上闭口不谈发生的事。
后面这事也就变成乡野怪谈了。
作为当事人的我发了三天高烧,然后又离奇退烧。
我爷爷当晚就在病床上去世了。
据我爹说,爷爷最后走的时候失声大哭,说自己错了错了。
说我奶奶要永世不得超生了,悲痛欲绝。
我听了很不是滋味。但是也没什么法子。
这事不可能和我爹解释清楚。
就这样让它过去吧。
后面我跟着我爹妈离开了村子,去我舅舅那边生活了。
只是我没想到,无论我走到哪,怪事和厄运总是接二连三的不断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