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老人家打过招呼了。不妨事!”王瞎子皱着眉,“正事要紧!这也是帮你奶奶!”
我看了看棺材里面,心底有些恶心。
腐烂臭味很是刺鼻,胃里翻江倒海。
关键是心里上这一关也难过去。
这可是要躺进去啊!
“你快点!抓紧时间!”王瞎子叫骂着。我只能闭着眼睛摸索着棺材板。
我不想压着我奶奶的遗体,小心翼翼。
一不小心碰到了红衣女人的身体,我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要被冻住。
棺材很大,我年纪小身形小,没两下就钻了进来。
用鼻子呼吸我估计我自己都会昏死在里面,我换成了嘴。
我闭着眼睛哪儿都不敢瞧,只是觉得周身寒意笼罩。
王瞎子递了点东西进来。
“这道符你拿着,保你性命的,好好拿着!”
我闻言一把接过,然后紧紧的攥在手心。
“你可以塞在心口,别手上出汗把我这符纸给捂坏了。”
心脏越跳越快,我就感觉棺材里面越来越冷。
闭着眼睛,恐惧在一点点放大。
之前口口声声说要救人性命的勇气荡然无存。
我脑子里又开始出现红衣女鬼的画面,抖得王瞎子都看不下去了。
“别害怕!我要做一晚上法事!你还早着呢,要躺到明天早上。”
一想到要陪着尸体到早上,我就感觉尿意跟着恐惧一起滋生。
“我……我想撒尿!”我感觉下面有些胀,紧张得提出要求。
“憋着……”王瞎子十分严厉,“实在不行你就尿裤子也没事!”
“不要再说话了!马上就天黑!”王瞎子狠狠的说道,“我要合上棺材盖了!”
什么?合上棺材盖?
我如堕冰窟,从脑门凉到了脚后跟。
“不要啊!”王瞎子哪里容得下我反抗,只听得一声响,棺材盖已经盖在了我头顶,眼前一片黑暗。
完了,我感觉我要死了……
这里面又臭又闷,我是真的受不了。
可是旁边就躺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我哪儿也不敢动。
在里面我又惊又怕,还憋着尿,感觉是度日如年。
忽然,棺材里轻轻地一声闷响。
我发誓这不是我弄出来的。
棺材外面的王瞎子好像说了什么,像是在说“来了”。
我汗毛倒竖,一动也不敢动,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无名指上的红线轻轻地动了一下。
旁边安安静静躺着的红衣女人,忽然唰的一下睁开了血红的眼睛。
零距离见鬼大概就是这样。
吓得我头往棺材板上一磕,之前的伤好像复发了,微弱的血丝从绷带里渗出。
我就觉着眼冒金星,长大嘴巴恐惧到了极点,什么都喊不出来。
我就看着她缓缓的伸出指甲乌黑色泽苍白的手指。
此前的记忆伴随着脑海里翻腾的恐惧和惊异涌上心头,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离体了。
她冰冷的指尖轻轻地点在了我的脸颊上。
我脑子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不过这种疼痛是从脑仁深处传来的。
我喊不出声也挪不出手。
我的嗓子眼里忽然传出不是我自己的青涩少年声。
“白秀……你来啦……”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我嘴里发出的声音,我记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程青河的声音。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亦真亦幻,朦朦胧胧。
我好像站起来了,穿着新郎官的大红衣裳,盖着盖头的新娘就站在我旁边。
周围坐着我不认识的亲朋好友。
甚至连高堂上坐着的父母我也不认识。
“一拜天地……”顺着远处的声音,我和新娘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我努力的整理着思路,但是动作没有丝毫减缓,对着高堂深深鞠躬。
“夫妻对拜……”我开始想起我是谁来,眼前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我和我日思夜想的人,终于能够拜堂成亲了。
“送入洞房……”眼前的气氛喜乐安康,我程青河终于如愿以偿。
远处又传来幽微飘忽的声音:“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白老倌……快烧……”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不过此时是我人生的大喜之日,自然没有时间考虑这么多。
陪着新娘子走进洞房,我拿起秤杆,轻轻揭开新娘的红盖头。
眼前是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血红的眼睛里泪光盈盈,我才知道眼前一切都是梦。
与我拜堂成亲的是死了的白秀。
我是程星,也是程青河。
只是梦里没有什么恐惧,只剩下对眼前人的怜爱。
“算起来……我就要一百岁了……”盖头轻轻掉落在地,“我恨你,却没法怪你……”
“我弃你而去,却还想着做你程家的鬼。”
“所以你死了,怨气一直不散……甚至钻到了……我奶奶的棺材里……”
我忽然明白了过来,白秀没有投胎,怨恨和执念一直不散。
她是想睡进程家的墓地,做程家的女人。
“百年之约到了!”她看着我,“我才来找的你!”
“你记不记得当年说的,要娶我做老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
“我恨你那天没有过来!留下我一个人。”
我能想象,她等着自己的情郎,却等到了凌辱自己的人时候的绝望。
所以最后白秀用死亡报复了程青河。
两个人都不过是被命运捉弄的人罢了。
“可是我终究还是想和你在一起。”她泪中带笑,“好了……我终于和你成亲了。”
“你我的纠葛,都是我欠你的。”我的喉咙里又传来程青河的声音,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情孽难消,怨恨和执念害死了不少无辜的人。”耳畔忽然传来王瞎子的声音,“世人愚钝,因爱生忧,因爱生怖,苦恼自寻,还要妨害他人,又欠下许多因果,你可知这几条人命债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眼前的厉鬼白秀听了王瞎子的话,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脸上有些悔意。
她说不出话来,我也悲伤的看着她。
这个时候,她才有点像一个正常人,而不是那个害人无凭的厉鬼。
“接受我的超度。在地狱把你的孽债还完,好生投胎转世去吧……”
我听到王瞎子摇着铃念着往生咒。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