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生死血战，鲛人们不是那些持有老道士法术加持了武器护甲的精兵对手。

　　  他们攻进了鲛人之国。

　　  老道士眼见我居然还活着，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没想到你这小子还能在这水底生活个五六年。”他远远的就瞧见了我，我也远远的瞧见了他，这一刻，他领着的人已经将我们重重包围住，没有任何退路。

　　  我听到四周的惨叫声，他们开始屠杀老弱的鲛人，然后抓走年轻的鲛人。

　　  水中弥漫的暗红色血雾遮盖不了我眼中的愤怒。

　　  “抬眼看看！这些鲛人长着和我们一样的手脚和面孔，他们也会说话，会思考！”我死死的盯着这老道士，“他们是人！不是牲畜！”

　　  旁边的太监总管看了看我，转头问向老道士：“这个人……是和鲛人住在一起吗？”

　　  “有什么区别。”老道士看着太监总管摇了摇头，“吃他的肉没什么用，等围上去，把他顺手也宰了，这小子的价值还不如那些老弱鲛人呢。”

　　  然后老道士回头看着我正色道：“人也好，鲛人也好，到现在你还没弄清楚问题的根源吗？”

　　  他在水中哈哈大笑，笑声慢慢收敛，最后平静的看着我：“说白了，如果你身上的血肉皮肤和这群鲛人有一样的价值，你也会和他们一样。如果吃了你能长生，那你现在早就是皇帝的盘中餐了，就是这么简答的事。”

　　  “他们手脚面容和人类一样又如何？你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现在站在这里吗？”

　　  “荒谬。”我看着他，气愤到说不出话来。

　　  “没什么可荒谬的。”老道士冷笑道，“人是万物灵长，想要做什么吃什么，难道不是全凭自己心意吗？我修道修了这么多年，顺乎天意，结果又如何，修炼到垂垂老矣，还不如一口鲛人肉，瞬间恢复年轻。”

　　  “世间万物皆有灵，你说这么多，不过是为你的私欲和残忍找借口。”

　　  “你我谁也不可能说服谁。”老道士懒得再说，“你也没什么本事来保护这些人，就陪着他们葬身海底吧。”

　　  那群披着符纸的军队一拥而上，鲛人难以抵挡。

　　  在这场冲突之中，我被长枪贯穿了胸膛。

　　  我的妻子因为我的死陷入了愤怒。

　　  海底的水流开始毫无缘由的波动震荡起来，那些原本打算继续进攻的人，忽然发现自己手脚沉重，即使食用了避水丹，即使拿着被符咒加持过的武器，也难以抵挡海水沉重的压迫。

　　  他们终于感受到了大海的愤怒，我的妻子催动着无穷无尽的葵水灵气，将眼前的所有敌人全部击碎。

　　  在我意识模糊之前，我能看到老道士惊恐欲绝的眼神，他就这么被海水压迫到碎裂开，一个完整的人，像一个碎裂的花瓶，瞬间被挤爆，血液翻涌，然后被狂暴的水流冲散。

　　  等我醒来的时候，入眼的只有满目的尸体和无尽的血雾，残破的宫殿被一片血红色掩盖，原本生机勃勃的水底，现在已经化作了一片死气沉沉的废墟，游鱼都不见了，只剩下黑暗和冰冷。

　　  我的妻子用她一身的葵水灵气救下了我的性命，她将自己的内丹渡给了我。

　　  我也从一个受到葵水灵气滋养的死人，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鲛人。

　　  可是眼前也只剩我一个鲛人活着了，残存的鲛人全部离开，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他们的踪迹，望着破败的水中宫殿，我的愤怒和仇恨盖过了一切。

　　  我保存了我妻子的尸体，然后决定报复入海的所有人类。

　　  他们将这片乐土净地彻底毁灭，我自然要让他们偿还。

　　  可是即便是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向真正的仇人复仇，因为他们已经被杀死在了水中。

　　  满心仇恨，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复仇，该向谁复仇，只剩下了狂暴的杀戮和发泄。

　　  我留着的这一小瓶忘情水，便是当年杀戮掠夺人类商船得到的。

　　  我原本打算让自己忘却一切。可这实在是万分怯懦的选择。

　　  到后来，我只想复活我心爱的妻子，将自己的灵气渡到他身上，就这么死去。不能复仇，至少也算死得其所，按我自己选择的意愿去死，让我爱的人继续活着。

　　  这些和我一起被困在塔中的亡魂，是我召唤而来的，因为一个人在海底实在是太过寂寥，唯一遗憾的是，为了保存我妻子魂魄的完整性，我没法让她和这些亡魂一样。

　　  毕竟沾染了太多阴气，到时候有可能魂魄无法入体，导致无法复活。

　　  我也曾想过去寻找那些剩下的鲛人，可是看到他们，我只会回忆起在海底那段快乐的日子，为我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平添更多的仇恨。

　　  我在海上作祟，终于引来了茅山的一群道士，他们将我团团围住，布下阵法试图将我带走。

　　  我拼命搏杀，虽然杀死了几个茅山的道士，却也被他们陷入了阵法之中。

　　  到最后，我只能妥协，只能被他们关进这塔中。

　　  因为我不想就这么死去，我不想连复活我妻子的机会都没有。

　　  可惜的是，我就差那么一点点灵气，就能让她彻底苏醒过来。

　　  “你就是那最后一点灵气，我已经等了几百年了。”

　　  鲛人就这么看着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与其说他是为了复活爱人，倒不如说他已经无法忍受这种顾忌和被仇恨环绕的感觉。

　　  “把灵气给他吧。”尸蛟叹了口气，“反正也没剩多少。”

　　  “你把我这身上残存的葵水精气拿去救你的妻子吧。”我认真的看着他，然后闭目。

　　  这鲛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高兴的神色，他点点头开始将手掌按在我的额头上。

　　  血肉之中涌现冰冷的凉意，如丝如缕，我能清楚明晰的感受到他们在我身体里律动。

　　  “这鲛人果然非同寻常，即便是这个后天转化而来的鲛人，也能轻易操控着葵水精气，这东西我都看不见，他却能从你身体中取出。”

　　  片刻之间，这丝缕的凉意顺着我的经络缓慢游走，最后跟随他贴在我额头上的手掌，缓缓涌流出我的体内。

　　  “成了，多谢。”那鲛人点头看着我，“若是你不需要这里的财物，那我只有。”

　　  他指了指自己妻子头顶上散发着微弱光泽的夜明珠，“这颗敛魂明珠，你拿去吧，反正等我妻子魂魄回归体内，这东西我要着也没用了，此物原本也算不得什么至宝，只是当年鲛人国受损严重，宝贝大多损坏，留下来的这个只是方便我收敛我妻子的魂魄。”

　　  “不过此物能够养魂，即便是魂魄受损，只要栖息在此明珠之内，只要时间足够，就能回复魂魄完整。”

　　  “这还不是宝贝？”尸蛟吃了一惊，“早年我怎么没碰上这货？”

　　  “若是我碰上了他，我用葵水精气和他交换，不就能养回我的残魂了吗？我还用得着当年这么折腾？”他叹息一声，几乎要捶胸顿足。

　　  我原本不打算手下，可是这鲛人再三强调留着也没用，还不如将宝贝带出去。

　　  推辞不得，只能收下，怅然的看着这鲛人唤醒自己的妻子。

　　  看着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