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这里土地的条件是远远超过西北,但因为军户贫苦,没有生产的欲望和扩大生产的能力,所以亩产来说,也不比西北强过太多。
而真正值得一提的就是江南和湖广两地,在湖北,亩产最高能达到六石一亩,江南平均也有三四石的收成,不仅是如此,很多地方是一年两熟,除了自然条件优厚外,江南充裕的人力,水利资源充足,加上地方风气的勤勉才有这样的高产。
每到秋季,不少江南农民自发的翻塘挖河,将淤泥挖出来盖在田亩之上,这样一年下来损失的地力又弥补了回去,不象辽东这里,有几十亩地也不能年年种,种一年歇一年的情形比比皆是。
孙承宗对这些事情算是有一些研究,惟功一说他便明白过来,看来辽东的这些屯堡要走江南和湖广的道路,也就是高产之道。
这样一来,用的农具当然要多,而且人力也要足,还有一点,孙承宗道:“大人,恐怕所需耕牛也是极多。”
“屯堡不仅种地,也要养猪,建鸡舍,放羊,放牛,几年之后,牛就不少了,现在牛不够用,拿马先顶上。”
“马?”
“嗯,用马来耕地,开原和广宁马市,我们都会派人去买马。”
不是所有的马匹都适合当战马,性格,体重,耐力,另外还有长期的训练,合格的当战马,不合格的就是杂马,挽马,不过马匹用来耕地的在大明还真是没有。
这也是中国向来缺马的原因,在同时期的欧洲农民用马耕地正耕的欢实,马耕比起牛耕来丝毫不弱,甚至有不少长处,在欧洲很多地方,马耕其实比牛耕更受欢迎。
不过这一层惟功不打算说明,否则太具冲击性,孙承宗不一定好消化。
至于挽具,当然是赵士桢这厮的责任,否则惟功这些年岂不是白养他了。
“这样一来,我们要准备近三万壮丁,养活六千户人,保守估计,最少也是三万人左右,大人,用诚,这真是大手笔啊。”
惟功道:“恺阳,我们要叫全辽的军户看到希望……”
辽东是不缺屯堡的,商屯,民屯,军屯,如果按以前的路走,给军户真正分田都很难叫辽民有种地的积极性,更不要说涉及到农具和牧畜使用的分配,水利灌溉的分配,肥料的分配等等……一家一户的生产方式使中国这个庞大的国家象一个虚弱的胖子,千家万户积累起来的财富不如一个工业化的小国,在这个时代,西方已经开始大航海时代几十年,占领了整个南美,触角伸到了亚洲,菲律宾和印尼等国已经被殖民,在中国也占去了澳门和台湾,日本也有大量的葡萄牙商人,论及财富,西班牙人掌握集中利用的财富已经在大明之上,他们获得了海量的金币和白银,中国中央政府到目前为止一年的白银收入才三百万两,这对比欧洲已经很落后了。
大航海时代徐徐开启,国力的竟争大明已经落在后头,还有内部的种种威胁,惟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担子无比沉重,在辽东这个合适的地方开展大农庄经济的地方,又何必拘泥于小农经济时代的发展模式而不变?
他可以夺取所有卫所武官的土地,重新分配,然后通过种种奖励政策,激发军户的热情……也不过就如此了。
就算恢复洪武和永乐年间的收入又如何?与他想做的事情相比,那么一点收入实在是不足挂齿啊……
眼前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可能在五年到十年之间,他会在辽阳不挪窝,只要能顶住李成梁的压力,辽阳到海盖,宽甸,辽中和辽南这一大片地方,拥有千万亩以上的土地和天然良港,还有铁矿,盐池,一切物资应有俱有,一个穿越者还能抱怨什么,还应该抱怨什么呢?
在大农庄之下,辽民被拧成一股绳,不以小农分散地块,统一水利,肥料,畜力,在这种模式下,畜牧业也肯定能得到大规模的发展,更为可贵的是,也可以发展养殖业和经济作物……
仿佛是感受到惟功的决心和强烈的信心,孙承宗终于点头道:“既然大人信任,学生敢不从命?只是怕力有不及,还需大量的人才襄助才是。”
“人才是重中之重。”惟功道:“我们回去后将成立教育局,设劝学处,小学处,中学处,职校处等几个部门,搭起台来好唱戏,农学,医学,将作,都将成立学堂,不过最要紧的就是小学和中学,那是根本,有了大量的小学生,才有相当的中学生,有中学生,才能有大量的职校生,相辅相成,少了哪一块也不成!”
孙承宗会意道:“小学就是初等,中学就是中等水准?”
“小学比我们的初等要强一些,毕竟学制有四年,挑六岁到八岁左右的小孩入学,毕业之后,应该识字在两千以上,算学要入门,略懂自然科学,到中学后,学几何,算学,统计学,还要学兵学,农学,不过职业方向的学问只要入门就可以了。学制为两年,毕业后可以授职就业,也可以到职校深造,职校传授专门知识,一旦能毕业,待遇自然非中学程度可比了。”
当时的小孩成熟的早,四五岁就打猪草,六七岁下田干活的比比皆是,最不济也要学放牛,拾粪,劈柴,十四五岁就俨然成人了,十六七就成亲,成家立业,所以六到八岁入学,平均十三四岁毕业就可以出来做事,一般商铺的伙计十三四岁时已经学徒七八年以上了,所以这六年学制十分合理,如果再加上两年职校,一个学生从八岁入学,到毕业十六岁,已经掌握了一门真正的职业技能,可以当成一个真正的高级人才来使用了。
“大人,这样的话,最少要等八年……”
孙承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能那会子大人已经奉调回京,或是去别的边镇了。”
到惟功这样的地位,要么回京袭爵,在都督府当个闲职都督,要么就提督京营,没有别的路可走,连京营副将这个位子也不适合他了,或者就是在大明别的军镇里来回调动,以防在某镇驻扎久了,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不过惟功知道,孙承宗的担心最少在万历朝没有必要了,最少在辽东无此必要。
李成梁镇辽四十年,蓟镇戚继光也有十年,旧有的制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大明中期之后,社会种种弊端出现,也就需要地方武装力量有稳定的表现,而不是事事仰赖中枢的调度,这和嘉靖以前的情形不同,英宗和宪宗到孝宗年间,大明大规模的战事是以朝廷调度为主,到嘉靖之后,就是以地方军镇为主了。
所以只要惟功不主动要求回京袭爵,相信不论是皇帝还是内阁,都不会有主动调他回京的打算。
不过这些话倒也不必说的太细,惟功只笑笑,随口道:“十年树木,百年育人,就算我走了,人才也终究是有用的。”
孙承宗眼中露出柔和的色彩,这一瞬间,他是被感动了。
不过,他还是实话实说道:“大人这样体系之下出来的人才,恐怕只有大人才知道怎么去用,放在别人手中,也是……”
他没说完,不过,大摇其头。
这么一大通讨论下来,转眼就接近三更二刻,也就是快子夜时候,张用诚和孙承宗起身告辞,出门之际张用诚请示道:“大人预备在宽甸呆几天,我们好早作准备。”
“原本打算六堡转一圈就走,”惟功沉吟道:“今日与傅某人一席长谈,倒是增长了我的见识,女真人的事情不是小事,东虏现在看似比北虏消停,其实强悍之处远在北虏之上……我打算到宽甸马市内外看看,最好能到一个女真部落,实地看看。”
“既然这样,我会交代下面准备……”
张用诚确实是一个很合格的部下,听了惟功的话,便向孙承宗抱歉的笑笑,请对方先回,他却是往保卫处的驻地而去,显然,他是要亲自督促一下保卫工作的安排,然后才能放心去休息。
很快就是夜深人静,惟功洗漱过了,一时却不能入睡,遥望星空,心中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萌生出来……脚下的大地,似乎是在一点一点的坚实起来,今晚所说的一切,就是他的万世之基。
……
……
“东家,这马市好生热闹。”
“确实,原本以为规模并不大,现在看来,还真热闹。”
惟功谢绝了傅廷勋派人保护的好意,自己只带着张用诚和周晋材等人,当然,还有侍从室保卫处的护卫,一共同十一人,分成两批,装扮成购买土产的辽西客商,以商人的身份进入马马市之中,观察贸易情形。
整个市场有二三里路长,人员已经超过千人,货物当然也是极多,而且有趣的是,汉货摆在街北,女真货摆在街南,朝鲜货物则摆在街南的一角,可怜巴巴,没有几样拿的出手的,那些戴着大帽子的朝鲜客商也是愁眉苦脸的,一脸苦像。
汉人货物是以铁犁等农具为主,还有粮食,盐、布匹,令惟功吃惊的是,居然还有大量的耕牛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