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人营在三月中旬向辽阳出发,一千五百里的路程,在他们进入山海关时已经完成了近一半,所耗时间同,不过还不到十天。
这个速度,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球,不过身在这支军队之中的一员,却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异常。
这个速度,不过是平常训练时野外拉练速度的一半,要知道当初在京师训练时,各局轮训,负重武装一百里拉练一天内完成是常有的事情,当然,事后得多少天缓不过劲来!
现在是一天五十里,而且并不负重,连自己的长矛或是弓箭都不用背负,只要带着自己随身物品和腰刀就可以了。
这样轻快的赶路,早晨到中午二十余里,下午到傍晚二十余里,对平均年龄二十左右的原舍人营的小伙子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件轻松加愉快的事情,毫无负担!
“这里就是一片石。”
“那边是东罗城,那边是西罗城。”
每日行军,参谋们和工兵,辎重各部门的负责人会聚集在一起,每日的塘马和架梁马都是由陶希忠负责派出,各人骑在马上,对着眼前的天下第一雄关指指点点。
惟功心中也是一阵感慨,他对这里的复杂感情可不是陶希忠等人能比拟的。
数十年后,辫子兵就是从这里入关,与投降了的吴三桂和关宁军一起联手击败了李自成的御营兵和农民军的百战精锐,然后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得到了南北两京和大半个中国,如果不是剃发令下汉人风起云涌的抵抗,大约清朝是历史上得到社稷最容易的一个王朝了。
几乎是毫不费力!
明朝在崇祯年间已经烂到根子上,但目前来看,又何尝不是已经病入膏肓?
没有张居正这个神医妙手,大明的境况,和崇祯年间又有多大的区别?
“这个天下,终究将由我来着手改变。”
对着高耸入云,一望无际,厚重的如山峦一般的关城,惟功的心中,却是有着比关城更加伟岸的雄心壮志。
入暮时分,大半的将士已经准备安睡,赵雷和两个旗队的夜不收,一行八十余人,没有打任何旗帜,也收去了全部标识,看起来就是一队普通的辽镇骑兵,他们从营门出去,很快没入了夜色之中,在月光之下,队头和队尾处打起了火把,整只队伍,如同一条长长的火龙。
在火光的亮光之下,赵雷和郭增耀等军官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对很多夜不收局的骑兵军官来说,这一次的出战是他们经过长期刻苦的训练之后的初战,是一次严格的考验!
……
三月下旬的辽东也与关内一样,绿柳已经抽出了绿叶,池塘与小河的水被映称的绿幽幽的,一股掩不住的春意焕发出来,地面上的小草已经不在是与枯草形成黄绿相间的色块,而是经过顽强的搏杀之后,终将地面完全占据。
放眼看去,榆树上的榆钱儿成串成串的长成了,柳树,桑树,杏树,各种能食用的种植的或是野生的果子似乎是手一伸就到处都有,辽东大地,地广人稀,哪怕是在几百年后都是以物产丰富而闻名,所谓棒打孢子盆舀鱼,这块大地是肥沃之极的黑土地,在这块土地上,野兽和鱼类资源丰富到可以养活莽莽从林里数不清的渔猎民族,可以叫几百万汉族屯堡中的垦荒者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在同时代或数百年后,在关内很多地方都在忍受饥荒的时候,东北大地上几乎永远都是一片富足的景像,在别人吃杂粮的时候,辽东大地上的普通百姓就都以精粮为主食了。
当然,这是正常的年景,这两年辽东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冷,百姓们不知道是小冰期将至,但自身的体会是不会骗人的,每到秋冬,大雪是一场接着一场,将大地盖的严严实实的,庄稼受雪灾的颇为不少,开春之后,天又旱的厉害,一直到收成的日子也不见有几场雪落下来。
这会子的辽东农作物是几乎没有稻米,要到数百年后,辽东水利大发展,同时又有了很多现代的辅助手段和设施,东北大地才成了稻米生产基地,所谓的东北大米,行销天下。
此时的辽东,主要的作物当然是麦子,一年一季,秋种春收,另外就是高粱,小米,豆子等作物,此时玉米和番薯已经在沿海传入,不过要在辽东大规模种值并且有稳定的产量还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奔驰在这样的土地上,在这春意盎然的时刻,在马上有一种逍遥自在的感觉,春风拂面,除了清晨或是晚间时已经绝少有寒意,更是有种叫人感觉很舒服的暖意,放眼看去,除了心旷神怡之外,几乎再无别的感觉。
赵雷一行,却很少能顾及到观看景色,对他们来说,惟功军门交付的任务却是更加紧要!
如果能成事,原本的舍人营,现在的辽阳镇将会一飞冲天,再没有人敢质疑什么!
他们从山海关入内,然后经无数屯堡,经宁远,塔山,松山,大凌河堡,绕道锦州,再经过西平堡,然后抵达辽阳。
七拐八绕,经行近千里行程,平均每日接近百里。
春天时,原本该是马匹瘦弱之时,这样的赶路肯定会严重的伤害战马的健康,可是赵雷等人全部是一人双马,而且战马照料的十分仔细,每日多次喂料,按时洗涮和饮马,在这样的奔驰之下,战马虽然还是掉膘,却是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在他们抵达辽阳附近的时候,从黑炭石部的毡包外围绕了过去。
长安堡已经失陷,这个屏障辽阳的重要军堡失陷是与曹簠的严重失误分不开的。
蒙古人不擅长攻城,军堡他们也打不下来,如果辽阳保持一支相对完整的强兵,里应外合,长安堡根本不可能被攻打下来。
在赵雷等人路过时,蒙古人的毡包星罗棋布,他们原本是在河套深处,被边墙和大大小小的军堡城关扼守在外,现在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辽阳城的附近,游牧放马,大股大股的羊群甚至就放在庄稼地里,啃食着麦子青苗,牧民们挥动长鞭,在大声说笑着。
见到这样的情形,十个有九个是农家子弟出身的夜不收们都是勃然大怒,但任务要紧,却没有办法理会这样的小事。
绕过辽阳,沿着浑河的支流北上,一天半之后,八十八人的疲惫之极的队伍终于在东昌堡停住了脚步。
这条河流,往东去的港口是牛庄,终点是沈阳,原本是贯穿在辽中平原上的一条干河,船只极多,如果是夏秋之时,贸易繁盛,船只不断,颇有关外江南的感觉。
可是现在,却是因为北虏部落的进攻,河流上的船只消失的无影无踪,在踏入东昌堡附近时,路过几个小型的港口,港口内外都是空空荡荡的,河道两边的人家也是被火焚毁了,有一幢大屋还有残火,在不停的吞吐着黑烟,这应该是这两天刚路过的牧人干的。
披甲的北虏是战士,不披甲的也一样骑马带着弓箭,在前方是披甲兵,后面跟着的牧民就如同蝗虫一样,不停的大肆破坏着。
他们毁坏农田,烧毁房舍,将能拿走的一切都拿走,这些家伙,不事生产,但破坏起来的能力却是天下第一,自古以来,没有哪个民族对文明的破坏能比的上这些家伙。
“赵游击!”
“见过赵将军。”
东昌堡是一座大型军堡,底厚二尺,高到垛口是二丈五尺,丈顶收一丈,周围四百三十丈,包砖敌台十二座,内有井六眼,公馆三所,公厅六所,军士营房四百八十六间,库房四间,驻守军士四百四十四人,每军官给田一百亩,军士五十亩,沿军堡百里之内,高了望台八所,每年折支盐菜银一千一七十两,米一百四十石。
另有刀枪三百二十五杆,弓箭五十杆,盾牌八十面,三眼火铳十六把,虎蹲小炮两座,盏口将军炮两座,火药十余石,铅子若干。
这是一座标准的镇戍加屯垦体系健全的大明辽东军堡,从上千个火路墩再到军台,军堡,再到卫城,在辽东以军事体系为中心的地方到处都是类似的屯垦军堡,驻军从上千到数百,每一座军堡最少可以控制百里的地方。
只要有这些军堡在,那些游牧民族就算得意一时,也迟早要退回到草原深处,而拔除这些军堡,却又是他们根本很难办到的事情。
辽阳四周之所以失控,主要原因还是长安和长吉几个军堡失陷,北虏军力直入辽阳城四周,如果外围军堡不失,根本就不必担心什么。
前来迎接赵雷的是李青和东昌堡备御指挥使李本实,王茂材和李大马棒几个已经返回广宁一线,他们经验更加丰富,在广宁仍然有大股的北虏军队活动的迹象,不可轻视,李青则带着人留守在东昌堡附近,时不时的深入草原内里侦查。
就是这个菜鸟新人,在十天前查出了被俘将军曹簠的踪迹,在急报之后,赵雷等人奉命赶来,目标就是夺回曹簠。
最少,要杀了曹簠!
大明不比弱宋,堂堂钦差驻防总兵被北虏俘虏去,这是开国以来没有过的耻辱,就算是文臣都知道自尽以谢皇恩,曹簠却如此惜命,可惜他的命不是自己的,这件事由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