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周晋材抿着嘴,满意一笑,只是笑容比人家哭起来还难看。他这个教官,已经从普通的军训官晋级到阎王的角色,很多将士,连惟功也只是尊敬而不是害怕,但看到周晋材时,也是忍不住腿肚子转筋。
“丈夫功名要马上凭弓箭刀枪取,还不仅如此,武之大者,为国为民,持手中刀枪,杀鞑灭虏,保天下太平,这才不负平生,这是大人平素的教导,你们这些家伙,只想功名富贵去了么?”
这是惟功平素教育人的话,在每晚的文化课之前,都会有相应的品德教育。
后世的一些教育方式是洗脑式的,假大空而不切实际,但有一些形式还是很不错的。惟功的很多作法,也算是汲取精华,却其糟粕,最少,他的德育课程,比戚继光的那些话要成功的多,更容易打动这些少年的心。
“当然,富贵亦吾所求,男儿丈夫,博封妻荫子这是好事,只是莫往歪路和邪路想去想,不要想着大人将来必是国公,提督京营,大家都能安稳的留在京中生发……这样的富贵,要来何益?不是与现在京营和禁军中的那些无能之辈一副德性了?我们舍人营这一次能露脸立功,难道不就是因为我们有过人之处,这过人之处是哪里来的,又岂不是大人带着我们辛苦训练得来的?自家博来的富贵,才是真富贵,你们听明白了吗?”
阵列四周,也是有一些训导官开始大声的训导起来,道理直白平易,叫人一听说服气。
有点浮躁的军心,一下子就又是稳定下来,有一些不安于训练的人,也是面露惭愧之色。
“你们这几个厮还等什么?”周晋材暴吼起来:“每人加跑十里,跑完再回来加训,快,快,快!”
郭增耀大腿根中了一箭,当时丧失了战斗力,好在营中有好军医,敷了上等的金创药,没有几天就复原了,就算这样,跑步也是苦差事,不过此时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几个人苦着脸,也是立时开始跑起圈来。
几人刚刚开动,却又听到后勤官们大声道:“大人受赏,我营中将领也有不少受封赏的,大人有令,今晚每伍一头羊,一坛酒,明早休练半日,做为对普通将士的奖励!”
哪怕是在跑圈时大腿根还有点疼,郭增耀也是咧嘴大笑起来!
……
“这一次的赏赐还真是难得啊,全营沸腾。”
傍晚时,惟功来到营中,一长溜的将领没有一个缺席,统统出现在惟功宽大的签押房之内。
宋尧愈和沈榜两人是事不关已,这一次舍人营将领肯定要受封了,但他们两人一个是刚贬官的经历,一个是幕宾,封赏也轮不着他们俩,再说,沈榜这样的二甲进士,曾经的京县县令,也绝不会在意武将们给的官职。
等惟功落坐后,周晋材便是先笑道:“一听说一伍赏一头羊,一坛长春露,这些小子们就都疯了……大人,还赏他们半天假,这会影响训练进度的。”
“影响也不怕。”惟功笑道:“文武之道一张一驰,刚刚打了一个大仗,伤了几十个,现在还有十来个下不来床,训练也一直辛苦,也是时候全营放一个大假了。”
周晋材点点头,道:“嗯,大人说的是。”
惟功看看诸人,笑道:“消息已经确实了,老马,老杨,郭千总几个千总,全部加授府军前卫指挥,世职千户,加荫一子为府军前卫百户。用诚加勋阶,希忠和晋材,你们是指挥同知到佥事,各有升赏。”
马宏骏和杨英等人都是大喜,周晋材和陶希忠等人也是一样。
惟功这一次到正二品的都督同知,加京营副将,这是特例,也是大明对勋贵向来的态度。万历二十年时,兵部要派正式的使者到日本,结果临时从勋贵中找了临淮候的嫡长子,从都督佥书一下子就加到都督佥事,再加一个京营右副将一起出使,两个活宝,可谓出尽了丑,就算是这样,大明用勋贵也是百死不悔,崇祯年间李自成已经到距离京师几十里的沙河,崇祯将最后的希望放在抚宁侯朱岗的后人保国公朱国弼身上,京营残兵被这个纨绔带出去不到十里就跑光了,最后一仗未打,实力全失,加上建文朝李景隆的事,大明可谓成也勋贵,败也勋贵了。
惟功是特殊,他的部下封赏倒也不低了,马宏骏到舍人营前不过是一个百户,现在自己加到四品卫指挥兼千总,世职也从百户到千户,再加一子荫为百户,这就是更难得的殊荣特恩了。
张用诚的文阶加到正五品,陶希忠等人也是加到从四品,总的来说,舍人营这一次是大获丰收了。
“大家继续用心,大阅之后,应当还有一次加赏。”
惟功看向诸人,笑道:“诸君,努力吧。”
“愿为大人效死!”
所有人,包括成年的军官在内,都是躬身下去,神态都是毕恭毕敬,经此一役后,他们对惟功的敬服,已经更上层楼!
……
天黑之后,惟功轻车简从,赶往崇文门店,张用诚也是随行在侧。
车身摇晃着,窗外是星光点点,初春时天还是黑的很早,此时还有不少人家正在晚饭,沿途飘来的饭香菜香,也是份外诱人。
这般的夜里,风也有了一点春风的感觉,不是那么冰寒刺骨了。
惟功的心境,也是如此时的春风一般,虽然还有些寒意,但也有了春天的影子与痕迹。
经过苦心的经营和设计,以力破局,不论是张惟贤,宫中的势力,晋商,朱国器,在这一次大胜之下,全部都得雌伏。
这就是力量的好处,连万历这一次的封赏也明显是看的出来,自己的实力赢得了皇帝的尊重和重视,应该是将惟功从宠臣和近臣的角色转换成可倚重的勋贵武臣了。
“当然还需要更强的力量……这样,才能做更多的事情呢……”
在马车之上,惟功如是想着。
不知不觉间,他的想法已经与在万历二年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除了复仇之念不变之外,已经改变了很多。
“大人来了。”
“拜见东主。”
顺字行内,也是有不同的招呼声,惟功下车之后,店堂之内的留守人员也是都迎了上来。
“大家辛苦了。”
惟功点头微笑,慰问着商行之中的每一个人。
进入内院之后,他也是被现今的顺字行的规模所触动。眼前,最少超过百辆大车在建造着,还有很多相关的器物也是在建造之中。
银库,仓库,诸多的仓储都是满满当当的,这样的规模,已经不在皇店之下了。
最少,大明最大的那几个皇店,包括冯保亲自提督的宝和店来说,积储的毛皮一年是七万张,而顺字行在京城的各家店加起来,皮毛数量,当在十万以上。
因为大量而便宜的毛皮进入京城,狐皮在内的很多毛皮衣服已经大为降价,使得不少普通的小康人家,也能置办起一身皮毛衣服,甚至是普通的贫民,只要稍微俭省一些,也能买羊皮或兔皮衣服来御寒。
光是这一宗,顺字行已经将皇店远远抛在身后了。
至于大量的南货,北货,票号业务,都是蒸蒸日上,现在的顺字行,每个月最少替惟功赚到五万以上的纯利润,这个数字,足以叫天下人为之震惊!
从外堂一直往北,再折往西,地方越来越空旷了,这里,堆积的全是火药硝磺之类的危险物品!
进崇文门是内城,往北走就是外城地方,民居也不是那么密集,京城之中,很多大型的作坊工厂都是在皇城四周,包括二十四监司下的银作局或火器局等大型作坊,崇祯年间,火器局失火爆炸,震毁房舍过千间,民居受损过万间,死伤极重极惨,是当时震惊朝野的特大惨剧。
顺字行的火药,全部是放在西北角,隔绝开来,平素管理也十分严格,哪怕是惟功至此,也需要按规定杜绝火种,一切小心再小心。
在堆积如山的火器之中,有过百铁匠在火光之处锻打着,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
赵士桢就在其中,被炉火烤的满头大汗,衣襟前后也濡湿了不少。
“常吉,怎么样?”
惟功也不顾炎热,凑到赵士桢身前,问道:“还顺利么?”
“哪有这么顺?”
赵士桢翻翻白眼,惟功的身份对他来说就是浮云,所以这厮的态度还是一贯的那种恶劣:“惟功你是瞎扯的吧,不用火绳是绝不可能!我反正试了几十种办法了,还没有头绪。”
“得,慢慢来,不要着急。”
“急也没用。”
赵士桢这种一言九顶的态度惟功早习惯了,他的身份已经是副将,少国公,论武学,稍有感应的人在惟功面前都有庞大如山的压力,惟功的气息,一举手投足间就给人绝大的压力,他的动作,简捷而致命,南城一役,一举手便是收割一条人命,他的身影,在匪众之间,如山峦一般厚重而坚不可摧。
但在赵士桢这种纯粹的技核心人才面前,惟功的气势就直接被灰灰了,直接被无视掉。
“嗯,这就是典型的理工男啊……”惟功无奈之下,也只有这般的自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