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光阴匆匆而过,已经是万历八年秋!
从万历六年到万历八年,这期间风平浪静,大明在张居正这个强力的掌舵者的控制下,一切往着良性的方向发展着。
兵强马壮,边境平安,当然,北虏的几个部落仍然不安份,战争时常发生,但那只限于边疆地带,再也不会出现如嘉靖年间和隆庆初年那样,北虏兵锋越过长城防线,一直深入到京师畿辅附近的事情了。
驿传,大加整顿!
法纪,重现森严!
丈田,过半完成。
条编法,在大半的省份实施。
国富民强,在这个年头,是大明最好的年头之一,哪怕是一百多年的清季之时,还有不少人代代相传,万历年间的平安与富裕!
物价平抑,隆万大开海的红利刚刚开始,民间开始急剧富裕,而白银流入还不够多,黄金流出也不算多,所以物资丰富了,物价并没有如崇祯年间那样飞涨起来。
官员的操守,廉洁程度,大有增加。
考成法下,收取赋税不再是可有可无,只要达线就可以,所以地方官员不得不得罪地方上的豪绅大户来收取国税,结果就是府库越来越充盈,而丈田,优免,投充等各项政策也一项项的实行下去,国家控制的人力和田地越来越多,收税当然也就越来越多,从万历元年到万历八年,库府中积储的白银已经超过千万两之多!
加上时刻储存在通州粮仓里的过千万石的粮食,大明之富强,已经只在洪武和永乐两朝之下,仁宣年间,因为永乐的挥霍,论起库藏之充裕,恐怕还未必如此时这般充足。
至于民间风气的开放,刑法的运用得当,政治上因文官当道,哪怕是强势如张居正也不会如洪武和永乐年间的那般高压,所以整体上,政治清明的同时,气氛也相对是良性的氛围,哪怕是与张居正十分不对盘的大名士王士贞,经常发表攻讦张居正的言论,就如一只苍蝇一般,弄的张居正不胜其烦,不过碍于对方是诗坛领袖,也只得忍了。
总而言之,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时代!
……
“末将见过临淮侯。”
“呵呵,是惟功,好,好。”
“末将见过阳武侯。”
“唔,惟功你太过多礼了。”
“末将见过永康侯……”
“见过隆平侯……”
“见过永安伯……”
京营五军营的公厅之内,满满当当,除了定国公徐文壁正中而坐之外,其余的十余个侯伯分列左右,都是笼冠貂蝉,身着蟒服或麒麟服饰,公服之中,白纱中单,玉带缠腰,说不尽的华贵风流。
今日是京营例行会议的日子,自万历六年南城事变之后,朝野之间对京营的重新编训特别上心,光是廷议就有好几回了,众论纷纷,到现在也没有定议,特别是京营之中营头众多,公侯伯之间势力盘根错节,除非用超强的强者,使用盘古巨斧将各方势力全部劈开,然后沙汰老弱,编练精强,朝廷强加投入,一年最少准备二百万银到六百万石粮,再预备无数布匹军械,这样好歹能练出二十万强兵出来。
这是张惟功的条陈,武将和勋贵们对他的建议完全失声,甚至勋贵之中,不乏严重反感者,只是不便公然反对罢了。
倒是文官之中,有不少年轻气盛的官员对此极有兴趣,支持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很多文官大佬则是与勋贵们一样保持着沉默,没有哪一个京卿以上职位的官员,出面表示支持。
这些情况,当然是在惟功的预料之中,他的情绪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一切事情,都是按着计划进行而已!
一晃近三年时间过去,惟功已经年过十六,他的个头没有长高多少,比起这几年又长高了很多的周晋材几个,他已经矮了小半个头下去,就算如此,也是比常人高出不少来。
他的身形,也并没有更显彪悍,而是更加的匀称了一些,只有真正高明的武者,才能看出来这具躯体之中,有些平淡的外表之下,究竟蕴藏着多可怕的力量。
他的眼神,在以前是锐利无比,现在却是如一汪深潭,令人一见之后,感觉深不可测!
种种气息相加,使这个十七岁不到的青年渊沉岳峙,站在人前,犹如一座不可触犯的山峦,举手投足,犹如天将世灵神一般,神威凛凛,威严难犯!
在厅外,是已经长成青年模样,年过十八的罗二虎与李青等人,王国峰现在责任重大,部属很多,已经没有办法时刻跟随着惟功了。
除了近身的侍卫外,等候在门外的还有张用诚的几个部下,挂着通事头衔,负责随时记录惟功的命令,形成文书档案。
两年多时间过来,舍人营的一切更规范化,更具有正式的流程,一切,都更加正规。
惟功的地位,也是从舍人营而来,这个营,已经成为京营之中的翘楚,不论是军纪,装备,训练程度,战斗力,精气神,已经是公认的第一!
万历六年时,皇帝大婚后到秋季又复大阅,俞大猷的车营大出风头,论起车营之间的配合,六万人的声势,京营之中,再没有第二个营头可以相比,老俞头因为此事大出风头,当然,也成为京营诸将和勋贵的眼中钉,车营的成就并没有被重视,俞大猷也没有机会提督京营或是协理京营,在京营中,仍然是勋贵的世界。惟功能够提出建议整改京营,也是因为他未来的英国公的身份,不然的话,勋贵圈和京营武将圈根本就不会理会他。
当然,那次大阅中舍人营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阵法的演换,整体的军容,其实都在车营之上,只是惟功心感俞大猷的传艺之德,故意使车营更上一筹,对此,朝野上下,心知肚明。
这样一个极具成就,不论是实战经验还是练兵成就都远在常人之上的少年勋贵,在大明朝野众臣的眼中绝对是一个妖孽般的人物,若非如此,今日召开的整顿京营的会议,根本就不会叫惟功前来。
“末将的建议,就是上奏条陈的那些,其余的,也无甚可说。”
向众人一一见礼之后,惟功只是斜睨了抚宁侯朱岗一样,朱岗气的胸膛起伏,眼中是明显的暴怒与恶毒的神采,他在惟功手中多次吃亏,两人之间的仇怨,根本就解不开了。
徐文壁苦笑道:“那么这一次的会议,又要无功而返了。”
临淮侯李言恭道:“惟功,你的动作太大,看着痛快,但不大稳妥。”
其余各侯伯都是附合此议,均道:“惟功到底是少年,心气是高,但确实不大稳妥。”
这一群人,多是执掌京营一营的侯伯,利益在京营之内盘根错结,没有他们的支持,惟功的整改计划根本不可能成功。
而惟功的计划,也正是掘他们的根,重整兵册,彻底沙汰老弱,兵饷不由各营,而是统一发放,这些条陈一旦实施,他们的铁杆庄稼就没有了。
这些侯伯,祖上都是血战厮杀得来的勋贵世袭的爵位,但在此时,他们身上不仅没有祖先丝毫的血勇之气,连克俭奉公,勤谨守法都办不到了。
这已经是两年多来第三次京营整顿会议,前两次全部是无疾而终,但惟功知道朝廷的耐心差不多已经到尽头,当下浅浅一笑,抱拳道:“既然诸位公爷侯爷伯爷都没有定论,那么末将就告辞了。”
“也好,我等也只能这样复奏上去。”
徐文壁现在是提督京营,他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锐气,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对惟功的提议也并不赞同。
但除去公事,他也是很欣赏惟功的锐气和进取精神,当然,惟功的为人也是为他所欣赏。这是一种矛盾的心理,在场的侯伯多半都欣赏惟功的能力和为人,但也讨厌他背离勋贵圈,只顾讨好皇帝和张居正的背叛行为,这种心理,当然也是十分复杂。
徐文壁说了公事之后,展颜一笑,对惟功笑道:“惟功,你已经快加冠,你舍人营的部下们大半都成年了,可以转到其余各营任职,你的能力,大家还是认可的,不妨荐一个人接任舍人营坐营,然后你挑一个营吧,给你一两万人,总能在短期内再练出一批强兵来……我等也愿京营强大,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也算是一种妥协,免得闹到崩盘,在场的侯伯们当然没有意见,均是点头表示赞同。
幼官营和舍人营在惟功的几年经营下,现有六千余人,马匹两千四百匹,各式刀枪五千余把,腰刀六百把,工部拨给鸟铳六百余支,这些兵器,全部也是上等闽铁打造,制造合格,是难得的上等兵器。整个营,兵强马壮,但已经多半成年,再留在幼官舍人营就不大恰当了。
“此事不是末将能够自专的,还是奏明之后,再由皇上钦定吧。”
徐文壁缓缓点头,笑道:“惟功你说的很是,是本公有些孟浪了。”
他是有收买之心,不过惟功既然表明了态度,大家也就不需要再多说了。
对惟功来说,他曾经答应朱希忠的是彻底整顿京营,从承诺来说,还有大明的安危来说,以及自己的功业,掌握京营,彻底整顿,这才是自己的未来。
徐文壁等人虽然有绝大的权势,可他也是未来的英国公,从这一方面来说,他谁也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