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离开城镇翻过一座小山之后,眼前出现的便是一片陌生的景象。
这是和自己闭着眼睛都走得很熟的原野完全不同的、通往异国的大地。
高高的天空中有鸟儿飞过,回头望去原野上还依稀可见羊群与牧羊人的身影。
虽然在这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是一旦要离开却又感到有些舍不得。
轻柔地吹拂在脸上的轻风,好像在对着自己微笑。
轻轻叹一口气,然后做一个深呼吸。
这是旅行前的准备工作。
然后重新背上行李,转过身向前继续走去。
道路一直向前延伸着,而自己没有任何的顾虑。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值得信赖的一身黑色毛皮的小小骑士,用坚定的目光望着自己。
勇敢而忠实的骑士,身上还带着一点与"骑士"之名非常相称的威严。
似乎看穿了自己内心的不安一样,一直望着这边。
向骑士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问题,看到这笑容,骑士也站了起来。
就好像在说,"那么就出发吧"。
迈出第一步,接着很自然地迈出第二步。
第三步,第四步甚至都不再去思考。
就这样一直向前走去,身边的景色逐渐发生着变化。
开始向着新的世界,追求新生活的旅途。
●一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命运之中。
对于这个说法,一定有很多人不以为然吧。
但是我辈的一生却完全被命运所左右了。
从我辈出生到现在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岁月。
但是,我只能说这段时间"不短"。
到目前为止,我辈已经不止一次地陷入绝望,但每一次都奇迹般地得到了拯救。
而且,我辈还有一件不得不说的事情。是关于我辈一生中所侍奉的两位主人。
我辈的第一位主人沉默寡言,平日稳如泰山,是一位非常具有主人威严的人。在我辈出生不久他便成为了我辈的主人,并且传授给我辈可以受益一生的技能。那时候的生活平静而充实,每次回忆起来都令我辈感到十分怀念。我辈甚至天真地认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而当这一切都好似肥皂泡一般破灭的时候,我除了命运之外找不到其他任何的解释。
野外并不安全,不只有狼和熊这样的野兽,还有拥有比尖牙和利爪更具威胁的铁器武装的家伙存在。即便在旅途之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是突如起来的暴风骤雨却依旧迫使我们不得不在野外找了一个愚蠢的地方宿营。
而且,就算是这样我们又在哪里碰到那些家伙,恐怕也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了吧。
总之,我们进行了殊死的战斗。
拼尽全力的战斗。
当时的局势是敌众我寡,如果对方为此而大意的话,或许我们还有一丝机会。
但实际的结果是我们被彻底的打败,主人战死,我辈也受了伤。
当主人在暴雨之中,脸上泪杂着鲜血和泥浆,将视作生命的手杖托付给我的时候,那种表情我辈到现在还依然清晰的记得。
如同仆人必须守护主人一样,现在我辈必须守护主人名誉的象征。
于是我辈带着主人的手杖逃走了。
拼命地逃。
狂风和暴雨以及漆黑的夜晚,在这个时候却成为了我辈逃跑的最好帮助。
一路拼命地狂奔,当我辈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了。
我辈顾不上身体的创伤,当疲惫到一步都走不动了的时候,终于躺倒在路边的一块大岩石下面。
昨夜的风雨已经停歇,就好像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而那时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太阳的温暖也同样至今难忘。
当我辈沉浸在这片温暖之中时,甚至想就这样一死了之。
我辈究竟还能不能守护主人的名誉。
望着眼前主人的遗物,我辈不禁这样向自己问道。
如果死掉的话就又能与主人见面了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辈的愿望能够实现的话,那么当有人将我辈摇醒,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我辈就会在天堂了吧。
可是当我辈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所看到的景象却和印象里的天堂大相径庭。
一个脸颊消瘦、衣着槛楼、看起来好像路边枯木一样的女孩站在我辈面前,女孩伸出她那满是较裂并感觉不到一点温暖的手摇晃着我辈的身体。
主人有时候喝醉了之后会称呼我辈为骑士,并且会向我辈讲述那些骑士的事迹。而我辈也深深地被那种骑士精神所打动了。
正因为如此,我辈更不能辜负骑士这个称号。
虽然那个女孩自己也是一副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模样,可是她却仍然拼命地想要将我辈从死亡的深渊之中拉出来,并且一副似乎快要哭出来的焦急样子。如果这个时候我辈不站起来的话便再也不能称自己为骑士了吧。
身上的伤痛也好,疲劳也好,全部忍耐住站了起来。
那一时刻的自豪感令我辈永生难忘。
而那个不顾自己身体虚弱到极点、仍旧担心并安慰我的温柔女孩在看到我辈站起身之后,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自己处于饥寒交迫之中,却还担心他人,而且还能够笑得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我辈认定眼前的这个人作为自己新的主人。
接下来的一瞬间,我辈和她都双双倒在地上,不过我们的身体却紧紧地靠在一起。这一定就是命运。就连我们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又同时因为肚子饿而醒来也一定是因为命运吧。
所以,这一定是真正命运般的相遇。
我辈得到了一个新的主人,虽然这个主人稍微有点靠不住,但她的温柔和善良确实举世无双,有足够的资格成为我辈的主人。她的名字叫做诺拉,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
我辈的名字叫做艾尼克。因为新主人发现了刻在手杖上面的我辈的名字,所以我辈避免了更换名字会带来的不便。似乎一个巨大的巧合往往是由其他无数个小小的巧合带来的。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我们相互之间却产生了更为坚定的羁绊。身为一只犬类的我辈产生这样的想法,作为人类的主人一定会感到生气吧。
要是以前那位强势的主人大概会这样想,可是现在这位离开我便会陷入困境的主人应该会原谅我辈的想法吧。
你问我辈为什么有这种自信?看吧。
只要我辈不在她的身边,她甚至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虽然是位软弱的主人,但这种相互之间的依赖关系却十分美妙。
我辈和主人甚至共用一条毛毯取暖。
白雪皑皑的冬季。
这种选择是最重要的判断。
冬季总是起的很早。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日出的早,而是因为冻得睡不着。
所以我们常常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已经醒来,对着漫天的星斗大大地伸二个懒腰。
接着主人还会打一个喷嚷,而我辈则在→旁故意做出一副鄙视的表情。
"鼻子突然感觉好痒。"
似乎察觉到了我辈的视线,主人自言自语地解释道。
"不过…·
主人因为怕冷而抱着我辈缩在毛毯之下,但最后还是勇敢地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之中,望着天空中闪耀着光芒的群星说道。
"醒来的时候听不到羊群的声音,果然还是有些不习惯呢。"
确实。
对于她的这句话我辈也深有同感。
"虽然作为一个牧羊人的工作很辛苦……但是一旦真的不做了,还是会感到有些寂寞呢。"
牧羊人虽然看起来只是驱赶着软弱的羊群,用青草喂饱它们的简单工作,但实际上却十分累人。羊群放着不管的话便会迷路,而且不管你怎么教训它们都依旧记不住正确的路线,要管束这群分不清主仆,不管遇到什么都只会"昨~哗"乱叫的愚蠢家伙,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这就是我辈与主人赖以为生的工作。但是就好像人生总是充满了改变,我与主人也从这日复一日的工作之中跳了出来。不过对于我辈来说,从今往后总算不用在天还没亮的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主人那一边数着羊群一边因为
又损失了羊而充满悲痛的表情。
虽然,没有了那群只知道昨佯叫的家伙们的声音还有些不习惯。
但是我辈与主人开始新的旅行已经过了两周,是时候该与过去彻底的告别了。
于是我辈在心里这样想着,望着主人的侧脸,慢慢地将鼻子伸了过去,摩擦着她的脸颊。
我辈不想见到主人落寞的样子。
"嗯……抱歉,让你担心了。"
主人伸出双手抱着我辈的脑袋笑道。
虽然有一半也是出于自愿,但是当主人失去牧羊女的工作,从作为身份象征的于杖之上取下铃铛之时,脸上的那种表情我辈一生也忘不了。
我辈大叫一声,呼出白色的哈气。
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次表现出与生俱来的坚强。
"要不要吃饭啊。实际上,我在上一个城镇里面小奢侈了一下,不过只有一点点哦。"
主人说着非常孩子气的话从麻袋之中取出了一个面包,看着她的这个样子我辈不由得苦笑起来。
就算那点路费里面有些富裕,可是也不能随便乱花啊。
我辈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一直盯着主人。主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呵呵的笑了起来。
"好了,艾尼克,真不害羞。"
令人意外的发言。
我辈摇尾巴绝对不是因为麻袋之中的面包,而是为主人重新坚强起来感到由衷的高兴。我辈绝对不会因为这样肤浅的事情……
"不过,你看,雪白的面包哦。"
主人将面包从中间掰开来给我辈看道。
就在这时,周围散发出一阵小麦的清香。
虽然我辈还想保持住自己的风度,但是本能的诱惑却完全无法控制了。
当我们吃过早饭之后,天边的颜色也逐渐开始明亮起来。
寒冷的夜空中如同冰之结晶一般闪耀着冷峻光芒的星星逐渐消失,视野慢慢地开阔起来。
不过即使如此气温还依旧寒冷,呼吸还是会带出一条长长的白烟,大地也是一片冻土。
"没有了羊群少了很多烦恼,不过还是应该找个有房顶的地方吧。"
主人撑起没有了铃铛的手杖,然后用我辈想象不到的坚定脚步向前迈去。
"大概这两天就能够找到。"
她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一张羊皮地图。
虽然羊群只是主人工作的道具而已,但是主人在羊群受伤的时候会哭泣;危险的时候会害怕;分别的时候还会感到寂寞,简直就好像母亲对孩子一样的感情。
所以我辈原以为主人对于羊皮制成的地图会有所顾忌,没想到我的担心竟然完全是多余的。
人类这种生物,有些地方实在是令我辈无法理解。
"不过,去那个城镇的话,艾尼克你觉得可以吗?"
主人一边观察着地图一边向我询问道。
而她之所以一直看着地图,应该是心里面多少还有点担心吧。
既然我辈决定跟随主人,那么便注定要随她一起踏上她所选择的道路。
所以,即使主人选择的是一条带有危险的道路,我辈也必须鼓励她坚定地前行。
于是我辈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直视向前方。
既然选择了便只有前行。
这便是我辈的答案。
"是呀。就是因为危险和辛苦才会有这么多的报酬,所以还是应该去看看吧。"
我辈叫了一声作为回应。
我辈的主人是很著名的牧羊女,不过由于某些事情辞去了这份工作。
万幸的是她手里存留有一些积蓄,而用这些钱足够她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我辈的主人常常对我辈说,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裁缝。虽然我辈并不讨厌听主人讲述自己的梦想,可是我辈却不喜欢她只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
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辈真想面带微笑的鼓励她,如果你能够实现梦想的话我辈一定会尽全力去帮助你。
而正如主人所言,要想实现梦想就要有为此承担风险的觉悟。
"因为爆发瘟疫而死去一半人口的城镇。"
那么恐怖的地方如果有可能的话应该尽量远离,当然这只是作为我辈肤浅的想法而已。
主人却有着就算冒生命危险也要前往那个城镇中去的理由。关于那个由于瘟疫而濒临荒废的城镇的消息,是当我们在上一个村子里逗留的时候听说的。
据说那里由于瘟疫因而人口大量减少,导致劳动力不足,城镇为了继续维持正常的运作而需要大量的人手。
而在那里,像主人这样没有任何经验的人也可以非常容易的找到工作。
当然,这样的好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城镇之中的病情还没有完全消灭,寻找工作的人们也没有大量涌入,所以机会只有现在。
而告诉主人这些消息的,是那些在众人都因为城镇之中的瘟疫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时候、依旧勇敢地向那里前进的为了赚钱不要命的商人们。据说这些家伙,只要有能够做生意的地方,就算那里是十八层地狱也一样勇往直前。真是了不起的家伙!
而且据他们的分析,那个叫做古斯科夫的城镇现在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所以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另外,这个消息的传开也只是时间问题。
看样子是越单越好,主人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决定向那里出发。
当然,就在得到这个消息的当天,主人希望留在当时的那个村子里面做裁缝的请求被拒绝了,大概也是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之一吧。
"但是,城里的人死了一半,教会的祈祷也没有任何效果。"
主人望着地图,自言自语道。
主人在做牧羊女的时候,教会的那些家伙对主人进行了难以置信的迫害。
也许是嫉妒主人放羊的技术,那群家伙甚至污蔑主人是魔女。
但是就算她自己遭到那些家伙的迫害,也依旧心情轻松地哼着歌,完全不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对于这一点,身为仆人的我辈也确实感到非常钦佩。
不过,对于现在主人依然还迷信教会的这一点,我辈却不敢苟同。
所以,我辈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只是向前走去。
不知她是否知道我辈内心之中的想法,总之主人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跟在我辈的身后默默地向前走去。太阳渐渐升起,周围逐渐暖和起来,我们赶路的速度比身边的任何旅行者都要快。主人在路上数次确认地图以确保我们的路线正确。
虽然身为动物的我辈对于在野外宿营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意见,但是作为人类的主人却不能适应。如果能够在明天晚上前抵达城镇的话,就算有疫情也不怕,至少比在野外宿营安心的多。
虽然主人并不是那种生长于温室之中的花朵,可是就算是坚强的野花,也禁不住长时间的寒冷空气和风吹日晒吧。
而且,主人又是如此的瘦弱。
人类没有像我辈一样厚实的毛皮,所以我辈必须为主人考虑。而就在我辈这样想着的时候。
"艾尼克!"
我辈在主人的呼唤之下全身的毛发都竖立了起来。
我辈与主人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所以当她呼唤我辈名字的时候里面包含有很多种含义。
而当这种最为熟悉的呼唤声响起之时,在我辈体内的血液立刻开始沸腾了起来。
主人将于杖举起,猛地向前一指。
“!”
我辈甚至连想都没想的便冲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前奔跑着。
我辈的目标是主人手杖所指向的前方山丘。
在那里有一群野生的山羊正在悠闲地吃草。
我辈的利爪撕裂大地,耳边响起呼啸的风声。
前方的羊群似乎终于发现了我辈的行动,急忙想要四散逃跑。
但是这些愚蠢的羊群如何是我辈的对手?
驱赶,飞奔,猛地在地面上用利爪划出深深的土痕,在羊群的面前旋转着大声地咆哮。
羊群顿时陷入极度的握乱之中,只能够拥挤在一起原地打转,完全处于我辈的控制之下。当做完这一切之后,我辈对着天空发出一阵吼叫。
主人对于我辈的实力心中非常清楚,实际上她现在正一边开心地大笑着一边向这边跑来。
而我辈依然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声地向主人吼叫着。
那些慌乱的羊群都带着惊恐的目光望着我们,虽然看上去样子显得非常可怜,不过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不是贪得无厌的野狼。主人来到山丘上面之后轻轻的挥了挥手杖,于是我辈也解除了对羊群的控制回到她的身边。
主人骄傲地摸了摸我的脖子,似乎在称赞我辈做得非常好。这对于我辈来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褒奖。
"让你们受惊了,真抱歉。"
主人对羊群说道。毕竟是野生的羊群,见到这种情况很快便恢复了刚才的冷静,头羊大吼一声之后便带着羊群离去了。在距离城镇不远的地方遇到野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不知道它们能够活多久,不过我们的情况不是也和它们一样吗?
就在我辈这样想着的时候,发现主人正眯起眼睛望着远去的羊群。
接着,她察觉到我辈的视线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奔跑而导致脸上显得有些红润,说道。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那群羊,不过真的感到很开心呢。"
看样子,主人也开始有点学坏了。
当天晚上,我们在距离城镇还有一段距离的两个山丘之间的凹陷处露营。
大概是因为城镇之中发生疫情导致一半人口死亡的消息传出,所以我们在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在路边野营应该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主人却意外地显得非常谨慎。
不过在我们吃晚饭的时候,主人正在用面包屑喂小鸟的过程中,突然从空中俯冲下来一只老鹰将小鸟一下子抓走了。主人顿时愣在那里。
虽然像这种情况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我辈的主人却依旧没有适应。
愣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恢复过来的主人又像往常一样对我辈训斥起来。
就算我辈是骑士,但是对于从空中冲过来的家伙也是毫无办法呀。
不过我辈也只能聋拉下耳朵和尾巴,老老实实地等待主人训话结束。
当太阳落山以后,我们便开始准备睡觉了。
不能点火,只能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虽然没有了羊群的纷扰.
但晚上睡觉的时候却依旧不能完全放松。虽然我辈也想在周围警备,不过还是很难抵挡温暖的诱惑。主人的脑袋从毛毯下面探了出来,于是我辈便从那个缝隙之中钻了进去,虽然这样一来和那些家里娇生惯养的宠物便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我辈的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往王人怀里靠了过去。
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身为骑士的荣耀和主人体温传来的温暖,虽说要做出选择并不是非常困难,不过也稍微使我辈苦恼了一阵。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察觉到一丝的异样。
这种异样的感觉绝对不是错觉。当我辈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立刻将脑袋抬了起来,不过因为我辈整个身体都在毛毯下面而且这被压在主人的胳膊底下,所以要探出头来着实费了不少劲。
大概主人还在睡的迷迷糊糊吧。当我辈从毛毯下面探出脑袋的时候,主人还抱着我辈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梦话呢,而我辈则看准她胳膊翻动的-瞬间从毛毯之中冲了出来。
当我辈冲出来之后终于察觉到那究竟是什么声音。这是争斗的声音!
"嗯……艾尼克?"
从守护羊群的工作之中解放出来的主人,一时还沉浸在终于可以放心睡觉的魅力之中。不过当她察觉到我辈的异常表现之时立刻张开眼睛向周围巡视起来。
"有狼吗?"
这都是常年处于狼群频繁出没的森林附近所养成的习惯。
主人的声音之中没有任何的紧张和胆怯,听起来更显得有一种如果是就尽管放马过来的镇定自若。
"不,不是…不像是狼…"
主人将耳朵贴在地上,从对方的脚步声便能够分辨出人数和方向的这种能力甚至不亚于身为动物的我辈。
当她意识到不是狼群的时候,立刻站起身向周围望去。我辈也在这个时候清楚地昕到了争斗的声音。主人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和我辈向同一个方向望去。
怒吼与铁器碰撞的声音不时传来。
似乎是人类之间的争斗。
"山贼?"
人类虽然害怕遇上像狼这样的野兽,但是更害怕遇到和自己同样的人类。
主人靠在我辈的身边,轻声的说道。
但是,从我辈并没有发出低吼这一点上来看,她立刻意识到危险并没有临近我们这边。
主人迅速地收拾好行李,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默默地用于杖向前方一指。我辈快步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夜空中的月亮被隐藏在乌云之后,时而透过云层之间的缝隙洒下一点微光,现在的视野可以说非常不好。为了怕主人在黑夜之中找不到我辈,于是我辈每走一段路便回过头确认主人的位置以防走散。
很快,我们便来到了山丘之上,在那里可以对下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而当跟在我辈后面的主人终于赶到这里向下面望去的时候,不由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山丘下面的情景,即使距离很远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在街道沿途的客楼旁边燃起了一片火光。就算主人没有我辈这样敏锐的耳朵,一定也能够听到那边传来的悲鸣。
盗贼们正在袭击客拢。
"怎、怎么办?"
主人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按照主人的性格来看,她一定会犹豫该不该去帮忙。
但是,对方的人数和装备都不清楚。
虽然主人的想法很好,但现在的局势却非常不妙。而我辈则只能够听从主人的命令行事。
房屋正熊熊燃烧着,房梁都倒塌了下去,随之飞起一阵巨大的火星。
"啊!"
在火势还没有蔓延到的正房大门中冲出了一个人影。因为天黑再加上烟雾的关系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不过从服装上面来看应该是旅行的朝拜者。那个人大概是由于受伤再加上害怕而步伐有些不稳。
当他步履蹒跚地向街道逃跑的时候,身后立刻追出另一个人。
这个人的手中拿着一把剑,毫无疑问应该就是袭击者了。
虽然两个人的速度差并不是很大,但是被迫上也是早晚的事情。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从门里冲了出来。然后,拼命地抱住袭击者。
紧接着,向我辈的耳朵清楚地传来,也许主人也能够模糊地听到
的——
"请快逃!"的叫声。
"艾尼克!"
这大概是主人在条件反射下所发出的命令吧。
但即使如此,我辈是主人的仆人,拥有高贵荣耀的骑士。于是我辈按照主人的命令,向手杖指向的地方冲了过去。
就在我辈的眼前,袭击者将抱住自己身体的那个人甩了下去,接着用于中的剑向倒在地上的那个刺去。
大概是因为兴奋的缘故,袭击者的脚步好像喝醉了一样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
这种程度完全不是我辈的对手。
地上的杂草消减了我辈的脚步声,马棚燃烧传来的劈啪声也掩护了我辈的行动。
袭击者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辈的存在,继续向趴在地上爬着逃走的朝拜者走去。那名好似朝拜者一样的男子似乎完全放弃了希望,双膝跪地开始向着天空的方向祈祷起来。
而走到他身后的袭击者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武器,脸上充满了嗜杀成性的变态笑容。
而就在他要将利刃刺入毫元防备的目标后背之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东西。
他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吧。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辈的尖牙已经咬住那名男子的右手腕,迫使他扔掉了手上的剑。
我辈的尖牙甚至可以咬断山羊的后腿。当我辈感觉到嘴里传来骨折的声音之时,才松开牙齿。
男子好像看到恶魔一样的表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我辈则毫不留情地继续向他的右腿肚子上咬了下去。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糟糕,当我辈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从客校的门口果然又冲出了另外一个拿着剑的男人。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辈发现主人也正向这边跑来。
看样子,不将这些敌人全部消
灭恐怕是不行了。
"喂,怎么了!"万幸的是后出来的这个男子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辈立刻将眼前的这名男子扑倒在地,紧接着向新出现的目标冲去。
男子露出满脸的惊愕与恐惧,连忙将身上装有赃物的麻袋扔到地上,做出准备战斗的姿势。
在如此漆黑的夜里,对方一定将我辈当成了狼。虽然我辈并没有刻意那样去伪装,不过这一点正好可以为我辈所利用。
连剑都拿不利索的男子战战兢兢地往后退去,就在我咣着牙齿向前扑去的时候,对方一下子昏了过去。客战之中一片狼藉,里面躺着三个和逃到外面去的朝拜者一样服装的人。
紧接着,我辈忽然感觉到楼梯那边有人影出现。从他身上的穿着来看,应该是和那些袭击者一伙的家伙。而就在这时对方也发现了我辈,我们的视线碰到一起。
但是,对方一看到我辈滴着鲜血的牙齿便大叫着从楼梯向上跑去。
对于我来说,相比子从上面往下攻击还是从下往上的攻击更有优势。于是我辈三步跑到楼梯口,追上正要往楼梯上面跑去的男子,在他的小腿处一口咬了下去。男子惊慌失措地大叫着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而我辈也不得不将嘴巴从他的腿上松开。
万幸的是,那名男子只是夜了下去而已。虽然右脚和左手在摔落下去之后弯曲成奇怪的形状,不过看样子并没有生命危险。
我辈站在楼梯上不屑地望着倒下去的男子,而整个客战终于再次回复到了平静。
耳边传来旁边小屋燃烧的声音,从味道上判断火势将很快便波及到这间正房。虽然还担心周围隐藏有其他的敌人,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主人的安全。于是我辈从楼梯上面跑了下来,而就在我辈即将走出屋子的时候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刚才第一个跑出去貌似是朝拜者的男子走了进来。这是一名留着胡须的男子,身上穿着非常不方便的长袍,右腰间还被鲜血染红。
他的脸色看上去非常难看,应该不只是因为身上有伤口的原因吧。
“啊啊……啊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到屋子里面的惨状之后,男子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从他们身上相似的服装来判断,倒在地上的那三个人应该是他的伙伴。
我辈从那名男子的身边走过,走到外面的时候刚好看到主人正不安地抱着手杖站在那里。
而当她看到我辈的时候立刻冲过来将我辈抱住。
"啊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虽然这种时候最令人担心的其实是她的安危,不过从主人的性格上来看,她肯定会首先担心别人。我辈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向主人的后面望去,刚才被剑刺穿的那名男子的脸上不知何时被盖上了一层白布。
"盗贼全都被你干掉了?"
发现我辈平安无事之后,终于安心下来的主人松开我的身体开口问道。
我辈无法回答只能大吼一声,而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在门口的那名的男子,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盗贼总共三个人
"你是说,还有一个吗?"
对于主人的问题,男子摇了摇头。倒在楼梯下面的那个家伙应该就是第三名盗贼了吧。
主人应该也看到了我辈刚才的勇猛。
就在我辈这样想着抬起头向主人望去的时候,身旁的男子忽然这样说道。
"神哟,感谢您的保佑,让我免遭劫难·…"
让你免遭劫难的可是我辈啊,保佑你的是我辈的主人!
要不是主人一直在不停的抚摸着我辈的脖子,我辈一定会朝着他大声吼叫吧。
这个留着胡须的男子自称约瑟本·奥什修坦因。
据说是距离这里往西三周时间路程的某教会的主教。
我辈顿时为自己拯救了一个对这个世界毫无意义的家伙而感到后悔起来,可是主人却似乎并不这样想。虽然她和教会之间发生过那样不愉快的事情,可是在听到那个叫什么约瑟本的家伙自我介绍之后竟然一下子双膝跪地叩头行礼。
我辈的主人啊,你这样做叫我辈情何以堪!
"请抬起头来。你简直就是神灵派遣来的天使。"
如果这个大胡子约瑟本胆敢对主人表现出居高临下的态度的话,那么身为骑士的我辈一定会做出相应的举动,可是他却并没有那样做,于是我辈也只好把撩牙收了起来。
年龄大概是主人数倍的约瑟本对主人表示出深深的谢意。
"不,我……与其谢我,更应该感谢艾尼克。"
"哦哦,是啊。原来是叫艾尼克吗?真是多亏了你,我的救命恩人。"
他腰部的伤口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深,虽然主人尝试止血,不过因为她没有相应的知识和技术,所以包扎的效果并不理想。约瑟本的脸色苍白,但还是对我辈表示出了非常真挚的感谢。看到他的笑容我辈多少心情也跟着舒缓起来。
既然我辈是骑士,那么对于这份感谢就坦诚地接受下来吧。
“可是……神给予我的考验似乎有些太困难了……"
约瑟本从教会带出来的同伴除了一名年轻人之外全都被杀害了。
而唯一幸存的那名年轻人也受了重伤,失去了意识。
虽然主人对他进行了紧急抢救,但究竟能不能有效果恐怕只有神才知道。
"客楼里面的人也都被……?"
主人将被我打倒的盗贼们都捆了起来,关在客拢的栅栏里面。
"不……这地方只是一个空人家。我们本来想借住一晚,可是没想到被那些专门打劫这种旅客的盗贼盯上了。而且,真是可怕…那些家伙看起来好像是异教徒。"
"带着箭头的首饰?"
“你也看到了吗?是的。他们就是在东部的险峻丛山之中活动的那些魔道师的子孙。似乎专门等到我们都睡熟了才下的手。牺牲的那个人是我们作为旅途护卫而雇佣的佣兵。虽然他们非常机敏也很勇敢地为了守护我们而进行了战斗,可是却不是那些家伙的对手”
我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倒在门口的那三个人中有两个人虽然服装和他一样,但是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却和我辈相同。
也就是说,他们是为战斗而生的人。”可是,我却不能在这里放弃自己的旅途。不论如何,我都要……“
约瑟本艰难的说着,接着咳嗽了起来。我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我辈在喉咙里低声的咆哮着,可是主人却似乎并没有听到。主人的脸上带着痛苦的神情,似乎想说要帮助约瑟本。
"你要去什么地方呢?"
我辈的主人啊!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别人的闲事了。主人现在不正在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急着赶往古斯科夫吗?在旅途之中遇到困难险阻,走到一半就死翘翘这样的情况不是经常发生吗?
而且为了帮助他人而将自己的梦想扔到一边,这是多么愚蠢的做法啊!
我辈虽然非常老实地坐在主人的身边,可是内心之中却在激烈的思考着,并且来回注视着主人和约瑟本的样子。
"咳咳……实在是非常抱歉。嗯,我的目的地是……"
如果听他把目的地说出来的话便不得不帮忙了。虽然我辈坐立不安,内心中十分焦急,但是却没有办法堵住别人的嘴。
于是约瑟本慢慢地开口说道。
"古斯科夫。"
"哎?"
我辈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而当我辈向主人望去的时候,发现主人也露出一副非常惊讶的表情。
"你知道了吗?那个地方正在爆发瘟疫,甚至神灵的指引也无济于事,是一个笼罩在黑暗和悲伤之中的城镇。"
"是、是的。我们也正想到那里去。"
"什么?"
约瑟本似乎从心底里发出了一阵惊叹,接着立刻做出一副教会的人向神灵祈祷之时才会做出的举动,闭着眼睛祈祷起来。我辈的尾巴左右来回摇摆着,接下来约瑟本要说什么,我辈基本上都能够猜的出来。
"这真是神灵的指引……听到你这么说我便安心多了。那么,能不能冒昧地
向你提出作为神的仆人的我一个小小请求呢?"
我辈望了望约瑟本的脸,接着又望了望主人。主人一脸真挚,好像在接受什么重大使命一样凝视着约瑟本。
这个时候就算我会说人类的语言,想要阻止她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吧。
"您说吧。"
约瑟本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睁开眼睛说道。
"可以带我们去古斯科夫吗?"
主人坚定地点了点头,握住约瑟本的子。我辈对于主人的选择毫无办法,只能趴在地上无奈地注视着在被火光吞噬的客拢。
"原来如此,你是为了成为裁缝才去古斯科夫的"
"是的。我是听那些旅行商人们说的。"
"这样啊。可是,要去古斯科夫的话可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对不起,我这么说真是太失礼了。你正是拥有非常令人敬佩的勇气的人。"
约瑟本坐在他的马上面。而失去意识的那名青年则躺在用来运送行李的骤马车上。
盗贼和那些尸体就那么扔在了原地,除此之外我们也别无他法。
"不,其实我心里面还是很害怕的。可是即使如此,为了能够实现我以为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想"
主人似乎有些害羞的说道,而这大概也是她的心里话吧。
"梦想吗?确实,要面对危险,有梦想的支撑是很必要的。这没什么好害羞的。"
乘在马上的约瑟本温柔的微笑着,主人仰起头望着他。跟在一旁的我辈忽然感觉到有些无聊。
"我们前往古斯科夫也是为了梦想。瘟疫爆发,神的仆人也都没能幸免于难,人们开始对神灵绝望,而我将给那些在黑暗之中颤抖的人们带去新的光明。我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才决定前往古斯科夫的。"
"原来如此……"
"我早在离开教会之前便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艰难困苦的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竟然还没有抵达古斯科夫便遇到了这样的事。"
约瑟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悲伤和抱怨,只是有些疲惫的微微一笑,对于他的这个笑容我辈忽然产生了一些好感。
这么说来,我辈忽然想起当这个男人以为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并没有低三下四地请求饶命,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而只是朝天向神明祈祷的情景。
虽然我辈对于教会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的好感,可是这个对自己的职务尽忠职守的人还是非常令人钦佩。
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个名叫约瑟本的人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人。
"我虽然是一所教会的主教,可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我会尽我所能来表达自己对你的谢意。"
"不,不用那么客气。"
主人慌忙拒绝道,但是约瑟本却微笑着打断了主人的话,然后用十分坚决的语气说道。
"我刚才差点就命丧异教徒的凶刃之下。你们救我于危难之中,而且还是在前往于黑暗中渴求神之光的人们之处的途中。这实在是太富有象征性了。所以,请至少让我向你那位勇敢的同伴表示感谢。"
"对艾尼克吗?"
就连我辈也对此感到意外。抬头一看,发现约瑟本正朝这边露出单纯的笑容,让人稍感意外。
本以为只有主人才会向身为野兽的我辈露出那种笑容。
"神创造了这个世上的一切。那么人和其他的存在在神的面前都是平等的。我觉得应该赋予草木以名字,向马和鸟儿倾注爱情,然后给所有的勇敢者平等的荣誉。"
我辈仰望主人,主人也俯视这边。
然后我们一起朝约瑟本望去。受伤的主教有些高兴地笑着说道。
"等我到了古斯科夫镇,打算以约瑟本·奥什修坦因之名,在神的荣光下对勇敢的神之仆人艾尼克授予‘教会骑士'的称号。"
虽然我辈对那是什么完全一头雾水,不过如果能得到骑士的称号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辈这样想着朝主人望去,主人似乎惊讶得哑口无言。
"当然,也请务必让我对你表示感谢·…"
约瑟本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前方望去。月亮从云缝间钻出,得到扩展的视野前方显现出城镇的影子。
那就是目的地古斯科夫。
看样子,即使我们不在那里露宿,或是约瑟本等人不在那个客找过夜,离目的地也只剩一步之遥而已。
受不了,世上果然存在机缘巧合。
会这么想的不只是我辈一人,只要看看无奈地相视苦笑的约瑟本和主人就一目了然了。
古斯科夫镇是周围被石墙包围的大城镇。虽然比不上留宾海根,但也大到足以让人担心它会不会为深夜的采访者而打开城门。
只不过,那担心最后以杞人忧天而告终。
身为主教的约瑟本向门对面的守卫报上名字后,对方显得十分慌张。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那是就算夜里遭到敌军奇袭也多半不会如此慌张的大骚动。本来就不擅长与人接触的主人,在听到门那头传来的骚动声后蜷缩起身体。
既然城镇居民如此焦急地期盼主教的到达,那么在途中救下主教性命的人也肯定会受到隆重的欢迎。
主人的表情明显地表达出那种想法。
然后,她听到城镇中甚至吹起角笛时,终于再也无法忍耐。约瑟本为了掩饰自己受伤后的虚弱,在马背上不断地抚摸脸颊和咳嗽。主人战战兢兢地对他说道。
"那、那个·……"
"怎么了?"
"那个,我有个请求……"
约瑟本露出迷途小羊的引导者般的表情,和蔼地问道"是什么呢?"。虽然教会的人有在这表情下隐藏他们黑心肠的恶劣倾向。不过主人似乎被那表情催促般说道。
"您能不能告诉大家,我们只是主教大人的随从呢?"
"这个……"
约瑟本眨眨眼,最后慢慢点点头。
他似乎是个聪明人。
门对面响起急匆匆卸下门闩的声音。约瑟本在马上弯下腰,对主人悄悄地这样说道。
"看到你们如此遵循神的教导,真让我喜不胜收。勇气和谦逊可是很难同时并存的。你的请求我了解了。不过,神和我都不会忘记对你们的感谢之情。"
门缓缓打开,熊熊燃烧的松明火光照得人眼睛直发痛。
约瑟本直起身子,主人像寻求救赎的小羊一样看着他。
虽然我辈总对约瑟本娴熟的举止感到可疑,不过看到他对这边微微点头,我辈的尾巴也不禁晃动起来。
凡事都有例外的存在。
"那么,就这样吧。"
在大门打开的同时,约瑟本像共有秘密的小孩子般笑着说道。
因为时间的关系,门对面的人们都来不及梳洗打扮。不少人的头发乱成一团。在慌慌张张前来迎接的年轻女孩们中,还能隐隐约约看见仍在拿着梳子拼命整理头发的身影。
其中分开两名看起来似乎是守卫的持枪男子走过来的,是一个打扮格外光鲜、但年龄几乎还算是小鬼的年轻人。
从他眼边的红肿,能明显看出他直到刚才都在熟睡。
即使如此仍能轻快地抖动头发、扬起披在肩上的皮毛边高级外套、凸显尖头皮靴的走路姿势,让人能感到若干作为集团之长的威严。
我辈之所以会表示出敬意的弯腰坐下、并拢前腿、挺起胸膛,是因为看得出他是在拼命虚张声势才这么做的.
为了统帅集团不能被小瞧。
而那重担超乎人们的想象。
这年轻人实在不像是经过充分准备后登上这个地位的。
疾病会从年老者开始依次攫取牺牲者。
"我的名字是特里·隆=古斯科夫·卡雷卡,是古斯科夫参事会代表。在神的指引下,衷心欢迎您的采访。"
声音很年轻。即使是事前知道城镇情况的约瑟本也肯定和我辈一样的想法。他比和我们说话时更
加礼貌地回应道。
"请原谅我未能下马。对于神之祝福下的城镇古斯科夫,渴求神圣的烛光而传书给教会的经过,我们非常了解。但是,神并没有舍弃你们。就算我自身的力量渺小,神的力量也是伟大的。请放心吧。从此时此刻起,这个城镇将会和神的灯火同在。"
非常嗦亮的声音。
民众忐忑不安地聆听着每一句话,在约瑟本说完后四周就像水面一样平静。
仿佛波纹一般,从最初细小的声音最终变成了怒涛般的欢呼,宛如宣告漫长战争结束一般的喜悦。
"长途跋涉辛苦了,主教大人。今晚请好好休息"名字很长的卡雷卡边说边向约瑟本靠近,终于发现了异样。”主教大人,你的脸色……“”比起我,先把他……“
约瑟本说着朝身后指去。卡雷卡这才注意到后面的骤马。
那好像少女般的面孔因为惊讶而变得僵硬。
"来人!赶快治疗!"
卡雷卡叫道。民众满心欢喜的骚动亘然而止,人们似乎很快察觉到主教等人会在这个时间入城的原因。在夜间强盗的袭击下勉强保住性命而敲响城门的人并不罕见。
我辈在保护羊群时,也遇到过几个这样的人。主教被慌忙赶来的人们轻轻抬下马,冷静地说明着伤口的情况。
赶往骤马处的似乎是有着战场经验的人。
他们查看伤势情况并对女人们发出指示。
至于我们,因为约瑟本遵守约定对我们做了说明,所以只得到了卡雷卡简短的致谢。
虽然实际冒着风险、勇敢果断战斗的我辈稍微有些不满,不过约瑟本看来没有忘记感谢之情,更重要的是主人理解了我辈的想法。"为了不碍事站远一点吧"。主人用力摸摸我辈的头,朝入口的一侧走去。
从这场骚动的规模来看,主人如果实话实说是我等救了那个主教的性命,成为工匠的梦想一定能够很容易实现吧。
尽管我辈感到可惜,但同时也对谦虚的主人如此耿直充满敬意。
我辈这样想着仰望主人,主人也察觉到我辈的视线。
"怎么了?"
因为我辈无法说话,所以无法对那问题作出回答。
再说,我辈是服侍主人之身,并不是那种会特意宣扬主人优点的讨厌仆人。
我辈从主人身上移开视线,注视起被运走的约瑟本等人。结果头上突然感到一沉,原来是主人的手。
"难道说,你在期待感谢的美餐吗?"
这话太见外了。
我辈低声吼叫表示抗议。主人偶尔会说出这样坏心眼的话,还是说我辈看起来会给人那种感觉吗?
感觉有些受伤。主人接着使劲抱住了我辈。
运走约瑟本后,大门周围已经空元一人。
因为我们完全被遗忘了,所以纤细的主人也许觉得有些寂寞。我辈这样想着舔了舔主人的脸,主人一个人笑嘻嘻地这样说道。
"我呢,也稍微有点期待哦。"
主人意外地很贪吃。
不过,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
我舔了下主人的脸颊,短短地吼叫一声。
●二
品尝涂满油脂的白小麦面包仿佛是在吃着有味道的云朵,牛肉切块也是炖过后红烧的奢侈品。虽然生活朴素,但我辈对食物还是有一定坚持的。而这些都是能让我辈满足的逸品。
要说不满的话,就是食物的量很少。我辈迅速吃光东西舔干净盘子后,主人笑着分了一片肉过来。
"不够吧?"
全都被她看穿了。
我辈感激地吃完后,用脸磨蹭起主人的腿。
"他们说不收住宿费和饭钱。"主人虽然不会像我辈那样舔盘子,但也没有高雅到会把肉汁留下。她撕下面包擦干盘子后吃下,满面笑容地说。
"不过,我在厨房听到‘晚饭就上黑麦面包吧'的话。"
主人有些恶作剧地说道。我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填饱肚子后趴在地上。
"嘛,镇子似乎很困难呢。这一定是仅剩的一点面包了。"我辈竖起一只耳朵听着主人的声音。
之所以没有抬起头,是因为主人的表情肯定与开朗相差甚远。因此,我辈作为代替舔了舔主人的脚躁。
"喂。"
主人会生气地用脚尖戳过来,因为她很怕痒。
被草割破脚时,并不能保证当时会有水来清洗伤口。
虽然那时由我辈来舔伤口比较好,不过主人会满脸通红地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主人在踩上尖锐石头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不了发痒,甚至会无意识地飞起脚踢中我辈的脸。
尽管如此,她却喜欢用裸足抚摸我辈的脊背。
主人把最后的面包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光着脚抚摸我辈的脊背。
"好了。"
主人稍微沉漫于饭后的余韵后,发出声音从椅子上站起来。
"先去一趟教会,然后再去商馆吧。"
她收好餐具披上外套,犹豫片刻后没有去拿已取下铃铛的牧羊人手杖。在旅途中暂且不提,在城镇中拿着手杖的人大都会遭到白眼。因为那些人只会是占卡师、魔术师或者牧羊人。
我辈虽然对牧羊的工作感到骄傲,但在长期目睹人类社会的构造后,产生了"有那种偏见也是没办法的"之类达观的想法。
身为人类的主人就更是如此了。她把手杖靠墙放好时,那侧脸非常寂寞,又显得很不安。
"嗯……不要紧。"
我辈用鼻子戳戳主人的脚后,主人像是回过神来般有气无力地这么说道。
尽管主人从未提起过,不过她想成为工匠的理由之一,应该就是想从事不会被人指指点点的工作。我辈并不会因此责备她,甚至还觉得会那样想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主人的说话对象只有我和羊只,所以她能展现笑容的肯定只有我辈等兽类。牧羊人往往有那种倾向,所以会出现牧羊人的孩子是半人半兽的流言萤语可能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而这样的风评又使他们更加孤独,终于变得和城镇中的人们彼此憎恶。
主人是不是早就对人类感到厌恶了呢?我辈甚至有过这样的想法。
"都说不要紧了,来。"
主人笑着用双手抱住我辈的脸。
我辈很清楚,她是在勉强自己活动脸颊做出这样的表情。人类的脸才能做出的笑容。
然而,我辈不是能够那样微笑的"人类"。
"……对不起呢。骗你的。我其实非常不安。"
无需多言是对什么不安。
在进入这城镇之前,她甚至因为不愿被城镇居民感谢而去拜托约瑟本。
主人作为宾客来到这旅店时的畏缩模样,实在让人不忍目睹。
放下牧羊人手杖一事,代表主人不是作为牧羊人,而是普通的旅人走上街道。
她究竟能否像普通的"人"那样行动呢?主人本身应该比任何人都不安吧。
"可是…
主人抬起头,用力地说道。
"必须前进才行。"
强者,并不是指没有弱点的人。
而是指能够克服自己弱点的人。
我辈吠了一声,主人站起身来。
来到古斯科夫的街上,这里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像被荒弃的废墟一样,而那印象在太阳升起后也没多大变化。尽管我们住宿的旅馆位于城镇的繁华街上,但左看右看都是很煞风景、门窗紧闭的建筑反而比较多。
路上的行人同样很少,而且无论是谁都在无意识地压低脚步声行走着。
虽然不知道主人的鼻子能否嗅出,不过风中夹杂着死臭,仔细端详就会发现类似骨头的东西被扫到街道角落堆积着。
与路过的城镇居民相反,小巷里躺着肥头大耳的狗。它用混浊的眼神眺望街道,肥硕的老鼠在身边来回乱窜。它们吃了什么长得这么胖,多半是城镇的所有居民都忌讳说出口的事实。
不知主人是不是察觉到了此事,比起穿过狼群出现的森林时更加靠近我行走着。
在这样的街道上有时会与很有精神的人擦肩而过,从打扮上看似乎是远道而来的商人们。他们也许认为只要能赚钱,不管是他人还是自己的性命都无关紧要。
这样思考的话,即使在城镇处于这种状况下也能和在其他地方一样行动,看起来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在这样思考时,我辈的耳朵捕捉到了细微的嘈杂声。
抬头一看,视线前方出现了人群,他们聚集在带有熟悉标志的建
筑前。那应该是这个城镇的教会。
聚集的人们应该都是渴求心灵平静的迷途羔羊吧。
不过他们争先恐后想要进去的拼命模样,怎么看都与心灵的平静相距甚远。
"好多人呢。"
主人单纯地感到惊讶。
的确,这样看来要和那个约瑟本见面可能会很困难。
"打扰他也不好,以后再说吧。"
这应该是合情合理的判断。
我辈摇摇尾巴表示同意。之后前往第二个目的地的商馆并未遇到什么困难。
尽管城镇的规模很大,但在街道上穿行却没有任何阻碍。只是询问了两次路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达到了目的地。
主人虽然将其称为商馆,不过正确的说应该是罗恩商会的商馆。
会组成集团的并不只有马匹和羊只,人类也是一样。同乡的人们聚集起来,让事情朝着有利于自己生意的方向发展。这同样属于合乎情理的行动。
而他们在各个城镇的据点似乎就是这种商馆。
主人在放弃牧羊人工作时,似乎受到过其他城镇的这种商馆的照顾,说起来也算和这个商会有些关系。她怀里应该藏着用人类的文字所写的介绍信。话虽如此,主人却在建筑物前深呼吸了三次。
在导致主人放弃牧羊人工作的一连串骚动时,她也好几次差点放弃。
在我辈用鼻子催促后,主人终于敲开建筑的大门走了进去。”喔,欢迎光……“
"临"字没有接上,大概是因为主人的打扮和这地方格格不人的缘故。
主人学到了面对初次见面的人笑容很重要的经验。在知道主人真正笑脸的我辈看来,那只是忐忑不安的假笑,不过似乎已经足以骗过对方。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摆出柔和的表情和语气,指指一旁的椅子说道。
"这位黑毛的先生是你的同伴吗?"
只不过当我辈想跟在主人身后时,就听到他这样说。
"啊,是的。那个…·
"啊啊,不。没关系。我想起来了,你是昨天抵达镇子的人吧?女性一个人旅行很危险呢。比起随便找个男人做护卫,这样应该可靠多了吧。"
留着胡子的男人笑着说道,主人也因以陪笑。
"我会向你确认,是因为这个城镇里狗不是什么吉利的存在。"
疾病一旦在城镇流行,不管大街还是小巷,到处都会是人的尸体。晚上如果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打开窗户,就会听到无数野狗啃食尸体的声音。那对我辈和人类来说,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主人在椅子上坐下,一边抚摸在一旁蹲下的我辈脑袋,一边很尴尬地做着回应。
"那么,旅行之人找本商馆有什么事吗?"
商人们说话直接了当真是帮了大忙。应该不只有我辈在这样想。
刚坐下的主人慌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走近柜台里的男人递了上去。
人类世界中信的威力好像很可怕。主人能够即使辞去牧羊人的工作也不用担心当前的生活费,似乎也是这张纸的威力。
"哎呀,这是什么,从留宾海根来的?还真是远道而来呢。"
"留宾海根的叶克伯馆长对我非常照顾。"
"哦哦。那么我也不能输给那个胡子老爹才行。"
男人说着一个人大笑起来,结果发现主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故意咳嗽一声,摆正坐姿。
"咳。欢迎来到罗恩商会古斯科夫商馆。我名叫阿曼·格温格特托。为了让这个城镇成为你旅途中的美好回忆,也为了不辱没罗恩商会之名,请让我为你的旅程助一臂之力吧。"
商人个个都是一流的演员。
主人也挺直身体,有礼貌地道谢并自我介绍之后相互握了握手。
"那么,诺拉小姐是想成为缝纫工匠吗?"
"是的。我听说这个城镇今后会需要人手。"
"嗯嗯,话是没错。古斯科夫镇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疾病就完蛋,一定会复活的。"
听到阿曼坚定的话语,主人也露出率直的微笑。
不过阿曼的表情突然变得阴霾,这样说道。
"可是,时机也许有点糟糕。"”……你的意思是?“
"嗯嗯,你不畏惧疾病的传言来到这个城镇一事,我作为古斯科夫的市民表示感谢
阿曼吞吞吐吐,也许是觉得闭口不言也不是办法,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
"虽然疾病的蔓延开始在这个城镇渐渐消退,不过镇里的惨状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城镇的商业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现在仍处于大病初愈的阶段。现状不要说雇佣新的工匠了,就连现有的工匠们都为了找工作而离开城镇……不过,现在先认识一下也不是坏事。因为城镇一定会复苏的,所以那时会需要工匠也是事实。"
虽然实情和事前昕说的情况完全不同,不过旅人的情报大都是这样。主人仔细聆听每一句话,对最后一句话使劲点点头。
"是缝纫工匠对吧?那么我来给缝纫工匠的公会长写介绍信。
没什么,这只是举手之劳。"
之后持续的开朗笑声,听起来似乎有点做作。
不过在城镇遭到疾病的毁灭性打击之下,光是像阿曼那样的言行大概都可以算是勇敢的表现了。一直畏畏缩缩的主人从阿曼手上接过介绍信后,不断地低头道谢。因为主人也是依靠窥探他人的脸色才能生活,所以对这方面的事情应该很清楚。
我们离开商馆后,仍为阿曼即使身处困境、也能亲切对待我们这种旅行者的温柔感动不己。
随后我们按阿曼所说的路线前进,到达目的地的建筑之前。石制的墙壁上镶嵌着绘有针和线团的铁板,就连身为狗的我辈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虽然主人这次勇敢地敲响大门,不过来的时机似乎不对。
难得她下定决心当机立断,不过门对面却感觉不到人的气息。”……没人……·吗?“
我辈没有对主人遗憾的话语一一回应。
我辈用后脚挠挠脖根,然后打了个大哈欠。
主人好像从我辈的行动中察觉到对自己的回答。她失望地聋拉下肩膀,嘀咕道"没办法啊"。在我辈吼叫一声表示同意时,正要转身的主人微微倒吸一口气。
什么事?
在我辈起身扭头之时,视野严重摇晃起来。
大意。
那是来自某人的袭击。
我辈落得个后背着地,前脚朝天的下场。不过那个暂且不提。我辈马上收拢前腿,扭动身体抓紧大地。能让我辈遭到袭击的只有空中的飞鸟,或者采取非野兽战斗方式的家伙。
也就表示那是使用飞行道具(注:格斗游戏用语,指除游戏操控者本身和对手之外出现在屏幕上的物体。一般只存在攻击判定,而没有受攻击区域)的人类,直接命中我辈脑袋的也是奇妙的筒状物体。
"艾尼克!"
主人尖锐的声音响起,我辈大概已经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我辈之所以没有飞扑出去,是因为主人的声音不是在驱使我,反而是在阻止我的行动。
我辈跺着脚抬起头。
主人啊,我辈确实遭到攻击了!
"请等一下!"
不过,主人再次说出的话不是针对我辈。
"我们是旅行者,这只狗是我的同伴!"
主人为了防止我辈飞扑上去,使劲抱住我辈的身体。不过我辈并没有停止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咆哮。
给了我辈一击的那个人。
那年轻女人的眼神,让人不觉得能够和她讲道理。”……“
高瘦女人昏沉、像泥水塘般的眼睛,从胡乱扎起的红发空隙间用发直的诡异视线看着我辈。我辈之所以没有停止咆哮,是因为从那女人眼中完全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不过,主人一边拦住我辈的身体,一边慌忙从怀里掏出阿曼的介绍信。见此情景,女人的眼睛动了动。
"我找这边负责的工匠公会长有事·…"
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在听主人说话。
女人眨了一下眼,然后突然移开视线走开了。
主人似乎也没搞懂女人的真意,用力抱住我辈的身体。
结果,女人只是去捡起掉在路上、直击我辈脑袋的筒状物,其间一次都没有看我们一眼。
然后,她从我们面前穿过,把手搭在门上这样说。”你就是‘带来灯火的少女'吗……“
她毫不掩饰地露出品头论足的视线,不怀好意地从头到脚打量过主人后,继续说道。
"算了,进来吗?"
那视线里隐藏着难以言表的淤泥般的感情。那是我辈也曾听闻,好像潜入墨水般的黑色淤泥。它会拉住想要站起者的脚,抓紧打算前进者的小腿。
疾病不只是夺走人的生命,连希望都夺走了。还很年轻的女人摇摇马尾般的红发,走进昏暗的建筑中。在那背影消失在建筑的阴影里时,我辈的耳朵清楚地听到这样的话。
"我就是这里的公会长。"
不知主人是否听见了。
我辈看看身边主人的表情,她似乎也昕到了。那种眼神的年轻女人身居某种要职。
城镇居民死亡过半,就是这么回事吧。
即使如此,主人还是起身催促我辈,走进建筑之中。
虽然建筑内因为昏暗和那个女人的关系显得有些可怕,不过进去后却发现整洁得让人佩服。朴素却做工精良的家具散发出被认真涂油擦拭过的味道,墙上的架子上也很干净。
在我辈察觉直击自己脑袋的似乎是布料的同时,女人从里面的房间出来再次现身。”……那么,有什么事?“
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在主人连忙递上阿曼的介绍信后,女人嫌麻烦似的挠挠头,突然迈开脚步。动作并不粗鲁,但似乎像是在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似的,所以她的行动看起来显得有些唐突。虽然最终她只是为了读信而打开窗户,不过那每一步行动都显得带刺。
也许,那在很大程度上出于对旅行者的敌意。
在这方面,主人能比我辈更加敏锐的察觉到。仔细一看,她的脚在微微颤抖。
狼的牙会杀死肉体,人的敌意能杀死精神。
"哼……缝纫工匠呢!"
"能拜托你吗?"
在女人低语的同时,主人探出身子这样说道。尽管我辈不是人类,不过对主人的事却是一清二楚。
主人最害怕的是对方也许会讨厌自己。
而她为了抑制那恐惧,只能把拳头紧紧握住。
人类有时也许会将其称之为悲壮。
"……请便。"
"拜托了!辨别羊毛好坏的话,我多少有些一一啊……哎?"
"我说了,请便。"
女人毫无兴趣地说完后,将书信丢到桌子上。
主人好像挨了当头一棒般怔得说不出话来。
她嘴巴张合了几次后,露出被欺负的小狗一般的表情。
"怎么了?"
女人像疲倦的老太婆般在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到被从打开的木窗射进的阳光照亮的木桌上。虽然我的视线没法确认上面放了什么,不过从桌子边上伸出的筒状物来看应该就是打中我辈脑袋的布料。
这样看来,桌子上也许放着缝纫衣服的全套工具。”啊……不……那个……”
主人在女人的注视下压低视线,像是辩解般在嘴里嘀咕着。我辈看到泫然欲泣的主人,愤怒地朝她瞪去。
"怎么?你难道想要考试吗?"
女人冷笑着说道。
我辈清楚主人在对什么犹豫不决。
主人纤细的身体猛地一颤。即使对野兽中最可怕的狼之远吠都不畏惧的那颗心,却因为女人暴露出的恶意而颤抖。
"你想做的话也无妨。裁布、结线、穿针、皮毛的处理还有染色的相关知识。考试可是有很多项的。让我来调查下你是否有配得上这古斯科夫缝纫工匠公会成员的技术吧?由身为公会长的本人阿尔斯.温特!"
主人面对生气地开始喋喋不休的女人阿尔斯根本不可能做出反驳。她如字面意思般被其气势压倒,狼狈地开始后退。
"不过呢,这里没有任何材料。破碎的纽扣、开绽的烂丝线、扭曲生锈的针倒是有很多。考试不能使用那种东西。所以,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阿尔斯并不是感到有趣才笑。
如果不笑的话,大概就会有什么无法忍耐的东西从胸中喷出来似的。我辈因为年龄的原因,很快察觉到了这个女人阿尔斯的样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主人却并未发现。
就算被那气势所压倒,她还是顽强地鼓起勇气回答。完全没有察觉到阿尔斯的内心。
"钱、钱的话,有一一"
我辈的头脑比眼睛更快地感觉到阿尔斯脸上的表情变成愤怒。
"钱!啊!你说有钱就能买到了?是啊!不过呢,给我好好听着!即使没有钱,漂亮的纽扣、漂亮的布、漂亮的针也都能弄到手的!"
阿尔斯拍着桌子开始连珠炮似的说起话来。面对眼前的惨状,主人只能蜷缩身体保持沉默。
很遗憾,我辈没法帮她。因为我辈理解阿尔斯的心情。她还在喋喋不休。
"如果你一边倒拿圣典吐出诅咒神的话语,一边在墓地暴毙的尸体上搜刮的话!"
强烈的讽刺。
人有用泥土掩埋尸体的习惯。而那时尸体大都穿着漂亮的衣服,与某些豪华的物品一起下葬。
虽然人类称死亡为永远的启程,但如果抱满装饰品的永远之旅人大批离开城镇的话,那状况大概就和掠夺没什么两样吧。
我辈这样想着,总算发现对这房间的整洁感到佩服是搞错了。
房间并不是整洁。
该陈列在这里的东西一件都没有。
说累了在桌上俯下头去的阿尔斯,又抬起头讪笑着继续这样说道。
"不过要是有钱的话,又会如何呢?你能不能先把公会加盟费付了呢?"
那是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容。看起来就像用双手所握的短剑划破自己脸颊而做出的笑脸。可以想象一下,有着孩子般面孔、远比我们野兽温顺的人,露出那种表情就会散发出野兽般的魄力。
那根本不是正常的存在。
我辈担心起主人的安全,轻轻咬了咬她的衣服。水中的溺水者甚至连稻草都会去抓。阿尔斯在疾病肆虐的城镇绝望之泉中溺水,不能保证她不会抓住主人的脚踩将其拖下水去。
实际上,主人被我辈咬住衣角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时,一滴水滴落到我辈的脸上,那水咸的可怕。
"呐·…你有钱吧?"
主人后退一步、两步,可能是无意识地摸了摸我辈的头。
那是在黑暗中遭遇狼时的举动。
就算看不见四周,就算危险多么逼近,只要知道我辈在身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对主人来说,这次出现在眼前的是比狼的牙齿更加可怕、散发出敌意的人类。阿尔斯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释放出体内隐藏的某物即将获得形体爆发的气氛。我辈压低身体,准备好随时都能飞扑上去。
一触即发的空气。
这时,响起猛敲木门的声音。
"阿尔斯!阿尔斯·温特!"
接着,从声音昕大概是一个年轻男人喊起阿尔斯的名字。
没了劲头连鸟都飞不起来。
阿尔斯一脸苦涩地把头扭向一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直咂舌。
门继续被敲响,主人仿佛被那声音催促般转身朝大门走去。
我辈看着在
这种时候仍然有礼貌鞠躬的主人,只能在一旁叹息。
“阿尔斯!你肯定在里面吧!进货的预付款部分凑齐一一”
门突然被打开,外面的怒吼声顿时直接传入耳中。主人正好准备伸手开门,被吓得缩回了手。
"哎呀。"
门外的男人有着一张娃娃脸,看到主人惊讶地瞪大眼睛。不过他在瞥了一眼我辈后,倒吸一口冷气愣住了。
我辈利用那个机会窜到主人身旁,走出了建筑。
打开门的是比主人高一个头的男人,年纪并不算大。他被我辈穿过脚下,仿佛面对火焰的野兽般直往后退。
我辈跑到外面的街道悠然转身,吼了一声后主人总算赶了上来。
男人似乎想对主人说些什么,不过在被我辈瞪了一眼后缩了回去,为了掩饰怯意将视线移向建筑中。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身上带着讨厌的金属气味这点是不会错的。男人扶着门再次看了主人一眼,走进建筑中并关上了门。之后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只剩下我辈和主人呆呆地站在大道上。我辈之所以没有迈步,是因为主人还没能好好理解这一连串事情的缘故。
主人无论遇到突发事故还是不明事态都能坚强地引导羊群,要归功于那根寸步不离的牧羊人手杖。而现在,那根手杖被留在旅店里。
这样一来,主人就不再是会被称为魔女的优秀牧羊人,而是单纯的旅行女孩。
即使主人的表情渐渐变得泫然欲泣,我辈也没有吼叫责备她。取而代之,我辈用头摩擦蹒跚前进的主人的脚部,伸长脖子用头接住她垂下的子。
“……呐,艾尼克。”
在夕阳西下时,主人开口说道。
"我,很差劲呢。"
在主人的人生中,睡在床上的次数少得大概用一只手就能数清吧。
但那其中的一次,却是如字面意思般哭着入睡。因为主人的声音很嘶哑,所以她也许人睡时仍在哭泣。
正当我辈这样想时,起身的主人跨过趴在床边的我辈,拿起水瓶倒水喝。
"半数的人因为疾病而死呢。"
可能是铜制的生锈水瓶黑乎乎的,到处都被碰得坑坑洼洼,真让人佩服它居然还没漏水。
不过就算我辈表现出那么露骨的敌意,主人仍然没把阿尔斯当成坏人。那份善良更加让人惊讶。
主人手握水瓶沉默了一会儿。本以为她会再次返回床上,可她却坐到床边,周脚掌来回抚摸起我辈的脊背。
"我做不成商人呢。"
商人是把背叛、陷害、掠夺当作家常便饭的人。他们拥有的勇气与在紧要关头时能够切开羊腹的主人是不同种类的。况且,主人从根本上就做不出借助他人的不幸谋取利益的事情。
我辈用鼻子嗅嗅主人的裸足,难得没有被尘土弄脏的纤细裸足却突然被抽了回去。
"死了很多人呢……我却只在考虑自己的事。"
她"砰"地横躺在床上,从随后的衣服摩擦声能够推断出她在床上缩成一团。
真没办法。
如果没有凡事都先责备自己的毛病,主人的人生应该会过得轻松一点吧。
不过。
"嗯……艾尼克?"
即使这样,我辈也没法责备那种性格。
因为主人的那份诚实,就是从那之中产生的。
"不要紧……不要紧的,嗯……呀,好痒啦,喂!"
我们如小狗般上上下下地嬉戏,经过三次左右的攻守交换后,主人紧紧抱住我辈,将脸埋在我辈脖颈处的毛中。
"不能裹足不前,是那样吧?"
我辈最喜欢的是独自走在荒野上的主人侧脸。
在我辈使劲大吼一声后,主人再一次抱紧我辈后松开了手。
"去主教大人那里看看吧。"
虽然有些哭肿的眼睛让人心痛,不过主人的笑容却是货真价实的。
"再说,去向主教大人告解心里也能轻松一点。"
主人啊!
主人没有察觉我辈卷起尾巴关于"难道有我辈还不够吗"的疑问,手脚麻利地开始准备。她从床上下来看着我辈这样说开口。
"快点,不要老摆出想去玩的表情!"
我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对自己身为无法说话的生物一事对神表示感谢!
走出旅馆时天己呈现暗红色,按我们以前的生活来说,已经是应该睡觉的时间了。
虽然主人也边走边微微打着哈欠,不过这肯定是哭累后睡着的后遗症。主人察觉到我辈的视线,为了掩饰哈欠而把头扭向别处。
镇上的街道依旧空荡荡的,沐浴在夕阳下更显哀愁。主人应该也不喜欢黄昏。实际上,当走在空蔼荡大街上的行人只剩下主人时,她一直用手摸着我辈的脖颈。
不过,我辈并未因此责备她。因为我辈也讨厌黄昏。要说黄昏哪里讨厌的话,我辈会立刻回答是那影子的长度。在小山丘上,面向夕阳而立的主人的影子非常细长。伸长的影子很容易让人误判本体的大小,给我们带来无谓的恐惧。在夕阳中,就连无力的羊只都会拥有恐怖的影子。
在这荒无人烟的街道上伸长的只有自己的影子。不然的话,就算是我辈也会多少觉得诡异。虽然有时会在小巷中感到气息,不过在那的都是眼神凌乱的狗。主人来到教会前才终于看到镇里居民的面孔,安心地长吁一口气。我辈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主教大人,不知道好不好呢?"
就算问我辈也无济于事。不过从昨晚的样子来看,他是否平安无事全都要看神的旨意。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
主人微微深呼吸的举动没有逃过我辈的眼睛。她会绷紧表情,大概是"无论约瑟本有多憔悴都不动摇"意志的体现。
"哎呀,你的确是……"
正当主人准备走进教会时,被人搭话道。
敞开的大门内,肥胖的女人们聚集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根据我辈为数不多的知识,从卷起的袖口和头上的白布来看,她们大概是来教会负责照顾两名重要伤员的人们。
的确,如果被如此壮实的人们照顾,生命之火可能会消失的懦弱感情也肯定会被吹得元影无踪。
"那个,我担心主教大人的情况过来
"啊啊,原来如此。他现在正在安静地睡觉。明明身负重伤,可直到刚才为止都在祈祷呢。"
不管人还是野兽,只要数量过三就会出现领导。
这里体格最壮的女人说道,其他人则跟着点头。
"伤势果然很严重吗?"
"是啊。虽然在我们被叫醒赶过来时并不那么严重,但是他年纪毕竟大了……不过,因为主教大人有神的守护,所以会很快恢复的吧。"
那和体格相衬的豪快笑容,仿佛连痛苦死去的死人都会绽放笑容安静长眠似的。就连不擅长陪笑的主人,也一下子露出了笑容。
"那么,另一个人……呢?"
主人的话会听起来有些含糊,是因为那人的伤势看起来要明显严重得多的缘故。
"头部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因为头上和鼻子流了很多血,所以看起来很严重罢了。不过怎么都醒不过来呢。虽然他脸色很好,仿佛随时都会清醒过来似的。"
羊只从稍高的悬崖或溪谷上摔落而昏迷,就那样没有醒来衰弱而死的情况并不少见。
面对女人乐观的说法,主人使劲点点头。
"可以去看望两位吗?"
"哎?嗯嗯,没问题。虽然主教大人一心扑在圣务上,不过也多次询问过你的事。还有……"
女人截住话头望向我辈。
"这位黑骑士先生的事。"
女人们看见我辈并未惊讶就是那件事的缘故吗?
我辈理解了。不知为何,主人似乎对我辈被称为骑士感到诚惶诚恐。
主人啊,我辈被夸奖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艾尼克是骑士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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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不用客气。主教大人说过,神圣的烛光能够抵达这个城镇,这位黑骑士的活跃有很大的功劳。当然,他也说了带着那位骑士的年轻天使的事。"
"天——那个,不,怎么会…天使什么的…
主人连耳根都羞得通红,俯下身去。她虽然曾被称作精灵,不过那也是带着怀疑的意味。从那时起,主人就不习惯被人称赞。
因为主人羞涩的样子看得连我辈都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我辈吼叫一声,用鼻子蹭蹭主人的脚。
"哈哈哈。你瞧,骑士先生也说不需要谦虚呢。"
主人尽管没有说出口,不过她低头看着这边的表情似乎也很高兴。
"好了,哪怕只去看看主教大人他们的睡脸也好。该怎么说呢,
他们两人的睡脸也显得很神圣。"
女人像夸奖自己孩子般的心情并不难理解。那两人为这个城镇带来了希望之光,也就代表着这个城镇的骄傲。主人和我辈受到良好的接待,也是因为将那光明带到这个城镇的缘故。
有付出当然应该得到回报,我们应该挺起胸膛接受才对。
不过,如果人们得知主人是牧羊女的话又会怎样呢?
我辈在心底里像教会人士一样向神祈祷,希望不要询问我辈和主人的关系。
"来,这边。"
也许是我辈的祈祷灵验了,女人领着主人和我辈走进教会深处。
我们在做牧羊人时的雇主也是教会,所以经常进入修道院。不过即使客气地说,这里的教会也算不上气派。
建筑本身虽然是用石头建成,不过明显没有进行保养。壁鑫上的蜘蛛网显示上面的烛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点亮过,让人觉得最后接触墙壁已经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
房间木门上的合叶似乎已经腐朽脱落。门被靠墙放着,作为代替挂上布帘。
就算信仰虔诚,没有司祭的话也不会敬仰空壳子吗?
"这边走。"
女人用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小声说着,拨开布帘催促主人进去。虽然我辈以为自己会被挡在外面,不过女人却笑着放行了。
我辈觉得似乎可以稍微提高一点对这女人的评价。
“……仅仅一天,就变得……”
接在那句话后面的,大概是"这么消瘦"吧。
女人也点点头,第一次很担心地叹了口气。
这似乎不是在黑暗中看错了体型的缘故。光是受了伤身体就会衰弱。再加上,主教约瑟本已经步入老龄。
主人握紧双手,闭起眼睛开始静静地祈祷。我辈大概一生都不会忘记教会对主人的迫害。虽然因此总觉得呆在这不舒服,不过还是弯腰蹲了下来。至少,约瑟本这个人并没有错。不仅如此,因为他对我辈做出了公正的评价,所以我辈也不否定内心希望他能平安无事的想法。
“……愿神保佑你。”
主人最后小声说完,用手轻轻触摸发出更加微弱呼吸声的约瑟本的被子,转身朝身后的女人看去。人明明拥有雄辩的语言,在这种时候却更多地借助视线交谈。女人点点头,仿佛担心主人般把手搭在她纤细的肩膀上,两人一起走出房间。我辈也起身准备跟着她们,却突然朝身后望去。
是我辈多虑了吗?好像感觉到了约瑟本的视线。不过,那老人依旧在床上静静地熟睡。
我辈是每天都在星光下醒来、用肌肤感受大地气息的牧羊犬。星星和大地的运行还是能够理解的。在我辈看来,自己没有语言和人类那么丰富的表情实在是太好了。不然的话,不知道能不能瞒得过主人。
再说,那睡脸的平静并没有作假,约瑟本的心中应该也是那样吧。
这不是需要悲伤的事。
我辈离开房间,追随主人而去。
就连两只小鸟遇见都会喧闹。那么如果嘴巴远比小鸟雄辩的人类聚集起来,就会更加变本加厉。
她们可不会轻易让结束探望约瑟本及其生还随从鲁特·特尔霍夫的主人离开。
"哎,从留宾海根来的·……话说回来,那是在哪里啊?"
"我听说过哟。是那个吧,听说那里一到晚上,圣堂就会因为神的威严而闪闪发光呢。"
"没错没错。另外,听说加工的皮革几乎都是用金块来鞣革的。"
"用金子!?不愧是留宾海根呢。那么,那究竟在哪里?"
就像这样,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在质问主人,或者只是自己人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
我辈趴在主人身边悠闲地打着哈欠。对我辈来说,从她们口中说出的话就和羊的鸣叫没什么两样。
"伟大的神之都市留宾海根。那圣堂直达天际……尼克司祭这样说过吧。"
"说过说过。还说因为圣堂实在太高,在祈祷中有好几次看到天使从窗外穿过。"
"实际情况怎么样呢?"
话题终于被抛给主人,我辈微微朝那边瞥了一眼。
主人的脸上由陪笑变成苦笑。
"那种事……也许发生过吧。"
圣堂的确高得需要抬头仰望,不过如果真有那种事发生的话,那么连鸟雀都要归于天使之列了。
只不过,否定的话尼克司祭就会被人当成骗子。
这种运用智慧的方法,是主人从亲身体验中学到的。
教会人士撒谎这种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的。
"果然……尼克司祭也表示要在死前再去一次留宾海根呢。"
"不过你瞧,约瑟本大人去过好几次留宾海根,这次也是经过那里来到这个城镇的。更重要的是,在那边教会工作的诺拉小姐将约瑟本大人引导到这个城镇。这样一来,只能认为是尼克司祭的愿望传达到神那里了呢。"
所有人都对这个女人的发言点头称是。
然后,她们向主人要求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热烈握手,不断重复说着"谢谢"。
虽然每一次主人都显得诚恐诚慌,不过那究竟是因为没有习惯被人感谢,还是灵机一动的缘故,在这有神明存在的教会里说了"在教会工作"这种微不足道的谎言而感到亏心呢?磨面粉工、牧羊人、剥皮匠、屠夫、征税官,没有比这些更遭人看不起的职业了。即使在这里说真话,也只会得到听者不自然的笑声,谁都不会真正高兴起来。
而且,主人在教会手下工作这件事,只是没有说全而己,并不是谎言。
她们坚信约瑟本是上天派来为这个镇子点燃希望之火的使者,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由于她们对将约瑟本从困境中救出的主人和我辈抱有非同寻常的感情,所以,大大方方地接受她们的感谢是比较好的做法……虽然对主人来说有点困难。
主人参加了谈话,虽然有点难为情,但还是收下了香肠。所谓的感谢,就是要有话语和实物。
"可是……"
在她们道谢之后,其中一个女人说道。
"你怎么会来这个镇子呢?难道没听说过传闻吗?"终于说到正题了啊,我辈这么想着,不过,她们感兴趣的东西的优先顺序大概和我们是不同的吧。
我们是无地之民。比起他人的土地、城镇发生的事,我们更关心自己身边的人。一生都住在同一个地方的人,和我们是完全相反的的吧。
"不,我听说了。"
"那为什么还要到这个镇上呢?是因为那个吗?神喻。"
谈话朝着奇怪的方向急转。其他女人的脸色也变了。
主人慌忙否认。虽然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但这样一来,就必须把目的告诉她们。主人把目光转向我辈。主人想到的,应该是裁缝工匠公会长阿尔斯吧。如果说是来这里求职的,也许会被她们嘲笑。
到现在为止,尽管气氛稍微有些尴尬,但依然能进行愉快的谈话。
主人希望尽量不破坏气氛,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很遗憾,我辈帮不了主人的忙。
我辈蜷起尾巴,低下了头,就在这个时候。
"哦,找到你了。"
在女人们的声音中,氓入了一个有点不协调的男声。
这一
瞬间,现场的气氛立刻变了。简直就像羊群听到狼的脚步声而害怕得发抖一样。
主人吃了一惊,她顺着女人们的目光望去,再次感到惊讶。站在那里的,是白天在公会里发生骚乱的时候来过的男子,他一面看着主人,一面招手。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这个恶魔!"
不过,最让主人感到吃惊的,应该是这句话吧。女人们刚才都还在叽叽喳喳地和自己愉快交谈着,现在却突然说出这么凶狠的话。
面对这突变的气氛,主人不由打了个冷战,并把手放到我辈的脖子上。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供奉神明的教会啊!"
"喂!喂!别这么凶巴巴的。我来教会有什么问题吗?神明可不是待在善人身边的,救赎恶人才是神明应该做的事哦。"
说着,男子讽刺般地扬起嘴唇笑了。
尽管话语颇具攻击性,但他的表情却看不出这究竟是针对谁。
这和我辈满像的啊,我辈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女人开口为主人解围了。
"闭嘴!你这放高利贷的家伙!"
尽管她表现出了露骨的敌意,但男子也只是耸了耸肩。他像在嘲弄一般,把手举到肩膀的高度,手心对着那个女人。
高利贷。
原来如此,和我辈是一路货色啊。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今天可不是来翻你们那空无一文的钱包的。"
这时,女人们都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她们相互看了看对方,缓缓说道"既然是这样·…"
我辈身为犬类,但通晓人情世故。
她们的心情我辈非常明白。
"那个,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过了一会儿,主人开口了。
女人们都告诫着"不要和这家伙说话。",但我辈这个老实的主人尽管犹豫着,还是把目光投向了男子。
这时,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用轻悦的语气说道。
"怎么了,白天不是表现得那么神勇吗?在那之后,我找阿尔斯问过,觉得不能放着不管。"
“……你、你问过什么?”
提问的,是一个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女人。这正像在猫的面前摇晃麦穗一样。
男子再次耸了耸肩,回答道。
"你们给我听好了,这个小姑娘是来这个镇上找工作的。"
"啊!"
被所有人注视的主人变得非常紧张。
"这个谁都想夹着尾巴逃离的镇子。以当裁缝为目标专程来这里的人,都会被阿尔斯那家伙骂走。"
男子说完之后,现场的气氛仅仅沉默了片刻。不过对主人来说,这一定是很难熬且漫长的沉默时间吧。我辈尽管想忍着不叫出声,但主人实在把我辈的脖子揪得很疼。这种紧张感,如同踩在几乎朽坏的桥板上一样,不过,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吧。
在镇上的时候,人们投在主人身上的目光,有恐惧、有敌意、还有蔑视。拄到地上、使挂在上面的铃铛发出响声就能把羊集合起来的杖,在镇子上使用,就是驱赶人的意思。
魔女、异端、牧羊人。
这三个单词的意思是一样的,主人也非常在意这些。
我辈的脖子被主人用力抱着,会不会被勒死啊。当我辈这么想的时候。
"欢迎来到古斯科夫。"
其中一个女人牵住主人的手,泛着泪光这样说道。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主人点了点头,目光摇摆不定。女人们都围过来拥抱主人,把她挤得几乎翻白眼,和我辈刚才的眼神非常相似,不过,主人并没有挣扎。
看着我们的男子,并没有任何笑意。
他大概也明白,放高利贷者是让人讨厌的家伙吧。
看到这种欢迎方式,他大概也会产生嫉妒。
"阿尔斯那家伙很顽固,虽然不可能立刻答应你。不过,应该能说得通。所以,请不要离开,在这个镇上待一阵子吧,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主人被女人们围着。男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再次翘起了嘴唇。
"还有,要当裁缝的时候,请务必和我说一声。"
一直默默昕着男子说话的女人们一起抱住主人,说道。
"不知廉耻的放高利贷者!你可不要求他帮忙哦!"
"没错,不然,你也会像我们一样辛苦!"
听到这些话,男子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他大概已经习惯了吧。
"我的名字是约安·爱德里西,虽然被叫做放高利贷者,但我的职业实际上是兑换商。"
"在教会还大言不惭地撒谎啊一一"
"我是兑换现在的货币与未来货币的、兑换商。"
虽然表情没变,但这个叫约安的男子话语中第一次包含了霸气。
女人们安静下来,她们的目光要再次恢复强硬,恐怕得花点时间了。
"事情就是这样,告辞。"
他最后的笑容,是投身商业者都具有的。
房间里充满了被暴风雨席卷过后一样的乏力感,在约安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女人们终于开口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非常欢迎愿意来这里工作的人。吉斯科夫一定会再次变得繁荣起来。"
"没错没错,只要有人来,就会变得很热闹。"
不知是不是由于这和与阿尔斯的对话反应完全不同,主人感到有些疑惑,但过了一会儿,主人明白她们说的不是谎言,而是真心话,使露出了笑容。
她的表情,和在草原上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再次看到城镇时是一样的。
我辈抬头看着主人,她依然在笑着点头。
这天夜里,我们回到旅馆。
主人抚摸着我辈的脚,这样说道。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啊。"
她说的没错。
比牧羊剌激多了。
●三
刚从疾病中摆脱的勇敢小骑士们集中在房间里,听着主人说神明的事。昨天在教会里,好像有→个女人说主人是适合做保育工作的人才,于是在送早餐来的旅馆老板娘身后跟着许多孩子。
也许是由于免费住宿让主人感到过意不去,主人把他们邀请进屋里,并把早餐分一些给他们,并按他们的要求讲旅途的见闻和神明的故事,完全没有嫌弃他们的意思。
我辈非常佩服主人的重情重义,所以,小骑士们对我辈做出什么无礼举动,我辈也没有朝他们吼叫。我辈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心胸宽广。
孩子们的注意力逐渐从我辈的身上转移到主人讲述的故事上了。
坐在主人膝上的最年幼孩子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坐在她两侧的大一点的孩子抓着主人的衣角,入迷地听着她的故事。
主人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温柔,就算看到幼小的孩子闹别扭,或者因为不理解故事内容而哭闹起来,也依然带着笑意。尽管主人自己也在许多方面需要更加努力,但她确实在一点点地成长着。比起用牧羊人之杖赶人,更多时候,是主人被别人用牧羊人之杖赶走,对这样的主人非常熟悉的我辈,自然感慨良多。
而且,身为人类的主人,身边围着人类的幼儿,这才是理所当然的事。
再说,在语言上,这些围着主人的孩子和我辈差别相当大。
"结局就是这样,可喜可贺!"
主人刚讲完故事……就听到一个类似叹息的声音。
看来,这些孩子已经完全听得人迷了。
这些孩子,在某些时候甚至会变得比我辈更野蛮。看到好吃的就会吃个痛快,听到有趣的故事就更不用说了,面对这些不停地缠着主人、要求继续讲故事的孩子,温柔的主人也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我辈是守护主人的骑士,一旦主人需要帮忙,我辈会立刻挺身而出,我辈刚打算这么做的时候,就听到呜的一声。被孩子们拉扯着衣服、头发的主人疑惑地呆住了。
我辈后退了一步,摆出准备冲上去的架势。气氛变
得越来越阴沉.
突然,如布被撕裂,又像霹雳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声音吓了我辈一跳。一触即发,用来形容这个情景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看到幼小的孩子突然大哭起来,主人显得十分慌张。
羊的孩子刚出生就能站立。
可是,人类的孩子就不行。
尽管主人拼命安慰孩子,但哭声丝毫没有减弱。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辈不由得也担心起来。
"哈哈,大姐姐,让我来吧!"
这些刚才还像小鸡小鸭一样拉扯着主人衣服和头发的任性孩子笑着对主人说了这句话,然后从主人膝上抱起那个幼小的孩子。这些孩子和那个幼小孩子的身体大小差不多,可不知为什么,刚被他们抱起,幼小的孩子就咯咯笑了。
他们抱孩子的手法十分熟练,主人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幼小的孩子终于停止了哭泣,在抱着他的孩子胸口拱来拱去。抱着幼小孩子的那个则像被挠痒痒似的大声笑着跑出了房间,其他的孩子也跟着他跑了出去,简直就像一群小鸟一样。
和鸟不同的,是他们离开房间的时候会回头向主人挥手道别。
吵闹的房间里一下子就恢复了宁静,留在我辈和主人身上的,只有奇妙的疲倦感。主人呆呆地看着孩子们没有关闭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了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放到胸口上。如果我辈是人类,一定会笑起来吧。
主人似乎有什么心事,她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又看了看我辈。
主人尴尬地笑了笑。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我辈身边,这样说道。
"你刚才笑了吧。"
才没有呢。
我辈把脸背向主人。主人却不放过我辈。
我辈被主人翻了个仰面朝天,任由她乱摸我辈的腹部。
我辈怎么说也是高贵的牧羊犬啊。
可是,尽管我辈有本事把羊使来唤去,却无法抑制自己的本能。
这种本能,是主人灌输给我辈的。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主人一面缝补着衣服,一面小声说道。
"虽然那些婶婶说欢迎我。"
主人用牙齿把线咬断,然后举起缝好的衣服,检查是否还有洞,以及缝补的地方缝得好不好。
主人每动一下,不均匀地塞着稻草的床都会轻微摇晃。睡在床上的我辈随着也摇晃起来。
我辈伸了个懒腰,主人摸着我辈的脖子说道。
"但我不能总在这里叨扰人家·…在镇上平静下来之前,能找点什么工作就好了。"
保育工作不是很好吗?
我辈这么想着,主人大概也在想同样的事吧。
“可是,只是照看孩子的话,是赚不到钱的吧……”
毕竟,主人不是奶妈,她的判断是正确的。牛也好,羊也好,都是因为会产奶才有饲养的价值。主人不能像羊一样产毛,更不能食用,前途灰暗啊。
没有我辈陪在身边,主人一定会不安得要命吧。
"艾尼克?"
我辈正想着的时候,主人拿着针线朝我辈笑道。我不禁抖了一下。
我辈蜷起尾巴,主人在我辈的头上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我还想着到了这里就能当上裁缝呢……”
主人把手缝的衣服举起来,然后抱到胸口,躺在床上。
我辈抬起头,放到主人的肚子上。主人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慢慢地把我辈的头用手抬住。
以前,主人在肚子饿得睡不着的时候,总是把我辈的头放到她的肚子上接近胃的地方。人类就是这么单纯,总以为这样能减轻饥饿感。
只要能填饱肚子,世界就安宁了。
每当遇到难受的事情时,主人总会这么说。
"呜…………呼!"
我辈听到奇怪的声音,是主人在哼歌。那是在留宾海根的工匠街听过的裁缝工匠之歌。
在已经挤占大道上的作业台前还有铁门边,男人们故意用滑稽的声音,姑娘们则用美妙的声音一边缝制着衣服,一边唱这首歌。由于主人的钱根本不够请人缝制衣服,所以她是在无数次走过那条街之后,慢慢记住旋律的。由于不知道详细的歌词,所以主人不知道结尾是怎么唱的。
有时候,主人会像现在一样,一面发呆一面用奇怪的声音哼着这个歌曲。
在难以入眠的时候,望着星空唱着这首歌的主人也许会流下泪水吧。
别看我辈只是条狗,我辈也有诗歌的素养,所以会这么想。
我辈抬头看着主人,主人并没有哭泣。
不过,我辈很清楚她在望着什么地方。
她望着的,一定是那条快乐的工匠街吧。
街上的人们都相互认识,过着艰苦却安宁、谨慎却诚实的生活。望着他们的主人,就像以羡慕的目光看着别家孩子手上的玩具的小孩一样,我辈并不喜欢主人那个样子。
话虽这么说,在这段日子里,我辈时刻不能放松。偶尔看到主人露出软弱的一面,我辈也没有权利指责她,唯一希望她不要做的,大概只有抓着我辈的毛皮把我辈提起来的事吧。主人乘着歌兴,合着节拍地在我辈的头上敲着。
我辈成了打击乐器,这时,我辈突然发现门口有人。
我辈突然站起来,被扫了兴致的主人不高兴地瞪着我辈。
听到敲门声,主人才一下子慌张起来,我辈望着她,叹了口气。
"啊,对不起打扰了,你还在睡觉啊。"
那是早上带着一群孩子来送早餐的老板娘。
"啊,不是,对了,谢谢你借我针线。"
主人一面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蓬乱的头发,一面把针线还回去。
老板娘笑了,不过,我辈认为她不是在笑主人头发蓬乱,而是笑她那完全跑调的歌声。但身为骑士,保持沉默才是应有的礼仪。
"刚才使者来了,说主教大人有话要说。"
主人停止了整理头发的动作,看了我辈一眼,说道。
"主教大人?"
"大概是早晨的圣职工作已经做完了吧。昨天不是没时间说吗?"
主人点了点头,慌忙披上刚补好的外衣。
"啊,对了,见到主教大人之后,请帮我请求他向神明祈祷商业繁荣。因为人太多,我一直没机会请求他。"
老板娘看起来很着急。
不过,她看起来并不是在抱怨。
主人做好准备之后,我们离开了旅馆。
虽然时日不长,但主人已经能在街道上毫无畏惧地行走了。
"究竟有什么要和我说呢。啊,先不说这个,我必须道谢呢,竟然说我是天使……呵呵。"
主人用手摸着下巴,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思考,这是惯于独居的人都有的习惯吧,不过,她却笑得像个白痴一样。看来,昨天在教会的时候被称赞为天使,让她感到相当高兴呢。
而且,主人沉醉在这种快乐的空想中,大概也有城镇风景的影响吧。这个镇子昨天看起来非常荒凉,也许是因为主人下意识地拿它和留宾海根做比较的原因。只要在这里待上一小段时间,就能发现这个镇上人们的生活其实也充满着话力。
到处都有收集布屑的人和吆喝着"桶"和"木器"的修理工。锻造铺、修鞋铺前排着许多等待修理的人。虽然这里依然没有新事物产生,但主人明白,这里的旧事物正在逐渐被修复一新。主人看到的,不是这个镇子的消极方面,而是正在萌芽的强大力量。主人开心地走着,速度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快。
主人背着手走着,在我的记忆中,主人只有在留宾海根看到镇上的姑娘们快乐地这样走路之后,在没人的小路上偷偷模仿过一次。
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表现自然的真我,这就是对世间快乐之事的讴歌。
这是好事,我辈这样想道。
因此,我辈看着她的背影叫了起来。
"啊。"
主人能够隔着山丘察觉躲藏在树后面的狼之气息。她似乎发现
了什么,并小声叫了起来。
主人看到的,是靠在门上、在房屋前和一位穿着整洁服装的妇女交谈着的年轻男子。记得这个年轻男子叫约安,是放高利贷的。
"怎么办呢!"
主人回过头问我辈,就在这时。
"喂!"
他向主人打招呼了。
虽然和约安没什么仇,但我辈非常清楚,他的职业是让镇上的人非常讨厌的。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由于约安向主人打招呼,那个妇女也朝主人投来了可疑的目光。
不过,约安察觉了她的目光,并小声地对她说了几句话,那个妇女立刻变成了惊讶的表情,并合起双手向主人祈祷。
约安仿佛立下什么丰功伟绩似的,得意地看着主人。
我辈抬头看看主人,发现她无力地苦笑起来。
"啊,真是巧遇啊。这一定是神明的引导。"
约安玩弄着手上的零钱,朝主人走来。
然后,他把零钱收进衣服里,将挂在脖子上的教会的纹章摘下来,轻轻吻了一下。
主人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的这种举止,但明白这是他开玩笑的方式。这个男人,是为了赚大钱,可以把教会都卖掉的家伙。
"你、你好。"
"你好,还有那边的小骑士。"
我辈把充满敌意的目光投向他。
约安尽管有些害怕,但还是催促主人"我们边走边谈吧!",然后走到主人的另一边。
“诺拉小姐。”
约安突然说出这句话,主人耸了耸肩。
主人大概是感到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自报过家门啊。
约安伸出双手,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啊,抱歉,毕竟,你的传闻已经传遍整个镇子了,大家都说把小孩子交给你看管,回去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这个镇子还真是够小的啊。
我辈闻着掉在路边的碎布的气息,然后抬起了头。
"诺拉小姐是在别的镇上做这种工作的吗?"
约安笑着问道。
他的举止礼貌,言谈和蔼,我想,平时他一定是个受姑娘们欢迎的家伙吧。
不过,主人可不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姑娘。
她从约安的话语中嗅到了某种气息,并表现出一丝不快的情绪。
"啊,开玩笑的,我并没有恶意。只是,这个镇子是我的地盘,我必须确认一下来这里的人的身份。"
约安牵起主人的手,仿佛鉴定一般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放开。
我辈磨着牙齿,恨不得把这家伙的脚给咬断,但主人把手轻轻放到了我辈的头上。
这是暗号,叫我等待。
"你是牧羊人吧?"
主人的衣服发出摩擦的声音,这大概是主人关闭心灵的声音吧。我抬起头,看到主人如草原上立着的石像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约安。那是值得我辈信赖、依靠并侍奉的人的表情。
不过,约安也以本该只有兽类才具有的直觉,察觉到了现场的气氛。他的嘴角浮现出下流的笑意,并把目光从主人身上移开,然后,把手抱到脑后,故意把脚抬得高高地开始行走。
"不过,也许不是吧,我也不太确信。"
主人没有回答。
但约安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
"毕竟,这个镇上的人总认为牧羊是农民才做的事。只要自己不主动说,是不会暴露的。"
约安的语气轻松,但主人并没有放松警惕。
只是,他接下来的话,也让我辈大吃一惊。
"这我就放心了。"
“……啊?”
主人皱起眉头问道。
这个在暖阳下惬意地闭着眼睛的放高利贷者平静地回答道。
"主教大人不是叫你吗?"
"……是啊。"
"去了就明白了。虽然没有叫我,但我一直想知道被叫去的是什么样的人,就这样。"
他的话还是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看起来并不像在开玩笑。
约安看了主人一眼,用出乎意料的严肃语气补充道。
"你并不像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在这个意义上,是个可靠的姑娘,所以我放心了。"
说完,他上下打量着主人,笑了起来。
"真是苗条得过分了啊,我觉得你应该多吃点才行。"
主人不由捂住胸口,但立刻意识到这种动作会让对方知道自己最在意的部分,于是脸变得通红。约安看着主人,大声笑了起来。
尽管主人一直按着我辈的头,示意我辈乖乖地不要动,但现在我辈可忍不住了。
对着这个无视我辈的警告的愚蠢家伙,我露出撩牙,用力朝他的脚咬去。
主人一走进教会,昨天来迎接她的妇人就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
因为,她看到主人低着头,额头微微冒汗。
不过,也许是认为主人只是因为来的匆忙才变成这样,她什么都没说,就把主人请了进来。
那小子被我辈咬了以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跌倒在路上。我辈心里有分寸,知道不要把那小子咬伤比较好,所以并没有把他的皮咬破,不过,我辈低吼着威胁了他,还把他的衣角给扯了下来。约安以为自己的脚受了重伤,大声叫唤起来,但随后就发现自己没什么事,于是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我辈这一手还真是干得漂亮啊。
因此,我辈感到非常得意,但主人似乎并不是这样想的。
在走向教会内部的时候,她所想的是走在前面的妇人与自己胸部大小的差异,并露出了我辈从来没见过的沮丧表情。
不过,走到圣堂的时候,那种表情就从她脸上消失了。
那是在这个寒酸的教会中,用一块布帘子代替门的房间。
走在前面的妇人掀开帘子,请主人进去。
集中在主人和我辈身上的目光,使我辈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我把她带来了。"
那个妇人说道。
在场的人们在年龄和面貌上没有任何共通之处,既有肥胖的男子,也有年轻的女孩,还有矮小的老人。如果要说从他们身上能感受到什么共同的东西,那就是责任感,也就是人类世界里总是和权力相随的东西。看来,他们并不是为了闲聊才把主人叫来的。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放在旅馆里的牧羊人之杖,主人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像在水底寻求空气一般摸索着我辈的位置,然后抓住我辈。
这些人以鉴定物品一样的目光看着主人。
昨天,主人前来探望过的约瑟本躺在床上,他的身边,是一个我们都熟悉的人。
这个人目光浑浊,仿佛对全世界都充满仇恨一般,痊孪一般扬起干瘪的嘴唇。她的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约瑟本,手放在他抱着的圣经上,和约瑟本的手重合在一起。
她就是阿尔斯,她的目光如池中的游鱼一样,转向了主人。
随后,缓缓张开嘴唇,过了片刻才发出声音。
"你就是神明的仆人诺拉·阿兰特吧。"
她突然之间说什么啊。
不过,接下来的话更让我们吃惊。
"以约瑟本·奥什修坦因的名义,任命你为古斯科夫教会的助司祭。"
阿尔斯说出这句话,丝毫不在意主人和我辈疑惑的表情。
这并不是在开玩笑,我辈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在场的人都没有笑。
连我辈都感到如此疑惑,主人就更不用说了,在阿尔斯呼唤了她的名字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这可不是开玩笑哦。"
阿尔斯以平静的声音告诉她这是事实。主人打了个冷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看到在场的从事各种职业的人都带着非常严肃的表情,就算主人大脑少根筋,也会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吧。
安静地躺在床上的约瑟本显得形枯气竭。
我辈抬头看着主人,有一个人似乎察觉了主人的想法,于是说道。
"主教大人只是睡着了。不过,今后的状况难以预料……阿尔斯,这里就交给你了。"
男子说完,众人相互使了个眼色,随后陆续离开了房间。留下来的,只有阿尔斯和主人,以及约瑟本。
约瑟本的脸色如白纸般苍白,表情痛苦。形体枯瘦。刚才还使出全身力气说着话,但现在已经筋疲力尽,睡着了。主人慌张地正想跑到约瑟本的床边,阿尔斯咳嗽了一声,说道。
"主教大人要说的事,由我来传达。"
她的语气带着命令与威严。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似乎与约瑟本有关。
阿尔斯神情严肃地看了看约瑟本,发出沉重的叹息。
"总之,先坐下吧。"
阿尔斯指了指房间一角的椅子,对主人说道。
主人照她说的,像寄养在别人家的小猫一样乖乖地坐下。
我辈也走到主人脚边坐下。于是,这个裁缝工匠公会长保持站立的姿势,抱着手郑重地说道。
"请记住,你是不可能在这个镇子上做裁缝工匠的。"
听到这突然的宣告,主人甚至来不及感到吃惊。
“那、那个”
主人露出疑惑的神色,但阿尔斯的表情一点也没变。
她为什么对主人有如此成见呢,我辈这样思索着,但随后立刻明白了。
她也有自己的难处。
"首先,这里没有缝制衣服的布料,也没有打算做衣服的顾客。随着镇子的逐渐复兴,去别的镇上避难的裁缝匠会陆续回来,这是可以预见的。到那时候,外人抢了自己的饭碗,你会怎么想。"
她之所以说得如此直白,是因为不这么说的话,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
不管在什么行业,都没有人真心地恶毒打击憧憬并想从事这一行业的新人。
主人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叹息,只是对这句无可反驳的话感到失望。
"是这样啊…"
主人小声说着,随后抬起了头。
"我明白了。"
主人露出非常自然的笑容。
放弃时的笑容如此灿烂,对心怀愧疚的阿尔斯产生了巨大的效果。
她如同因看到镜中丑陋的自己而自惭形秽的魔女一样,低下头,咬着牙。
虽然前几天她看起来态度非常强硬,但那也许是时机不恰当的原因吧。
现在的阿尔斯,看起来就是个比主人还要嘴笨的小姑娘。
“……还、还有另外一件事。”
“啊?”
“主教大人刚才交待过。有事情要拜托你。”
这个手艺非常好的裁缝平时总被人看作严肃、寡言和顽固的代名词。她低着头,扫了主人一眼,然后说道。
“任命你为助司祭。以主教大人的名义。”
刚才主人就听说过这件事了。
第二次听到的时候,主人已经能够冷静地接受了,但我辈还是不明白原因。主人也一样,尽管没有表现得慌张,但眼神中还是带有疑问。
“镇子上的状况很糟糕。”
阿尔斯目光游移着说出这句话,然后把脸转向一边,以余光侧视着主人继续说道。
“雷兹尔镇打算吞并这个镇子。”
“……吞并?”
“那个,你来我的工作场的时候,看到了吧?这个镇上根本没有像样的材料。稍微值钱的成品都被低价卖给不知死活的商人们了。而且,由于没有人来这里卖东西,小麦啊、肉类什么的价格都飞涨,大家都买不起。雷兹尔就盯上了这一点。”
就算是熊,在元气大伤的时候也免不了成为其它动物的嘴中肉。
在拼命战斗之后,只能无奈地迎来惨败而被吃掉的结局。
这一自然法则,并不仅仅存在于森林或者草原上。
"镇上虽然是这种情况,但只要有了材料,工匠们就能工作,商人们也能把货物拿出去卖。可是,没有这一前提,就什么都做不了。而雷兹尔提出借钱给我们。"
很明显,虽然表面上是伸出援手,实际上却是把这个镇子往火坑里推。
只要想想放债的约安为什么被那么多人讨厌就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要……任命我当助司祭呢?"
主人小声问道。
"因为,那种事一定要回绝的吧。接受的话,这个镇子就会被吞并。借的钱是一定要还的,而利息一定非常高。"主人去阿尔斯的工作场时的来访者,正是约安。镇上的大多数人,现在一定负债累累。这种情况下,能肥起来的,只有约安一人和狗而已。
只是,这并不是主人要的回答。
阿尔斯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为难地摸了摸鼻子,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接着说道。
"希望你去与雷兹尔镇交涉,以助司祭的身份。"
这个女人还是没很好地回答主人想问的问题。她其实也是个嘴笨的孩子吧。
不过,主人的脑袋瓜也和她的胸一样小,对方这样一点一点地说,也许反而会比较好吧。
"交涉……?"
"没错。本来呢,没有商人参加的话,是多半会输的。一谈到哪个镇子不卖东西给哪个镇子的问题,就一定会发生争执。那是非常糟糕的,弄不好会引起战争。不过,有教会出面,说不愿意与你们这些没有信仰的人交易,情况就不同了。毕竟,没有人想与教会发生战争。那样做,也许就能回绝了。"
原来如此,我辈深感佩服,然后,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约瑟本。
现在,我辈总算明白为什么要把主人任命为助司祭,而且由阿尔斯来对主人说这件事的原因了。
"任命你为助司祭……也是因为主教大人现在变成这样,必须找人代替。当然,也有人提出过,说找镇上的人代替不就好了。不过主教大人比谁都清楚镇子的状况。"
说着,阿尔斯发出了叹息。
她看起来非常疲惫,这可不单是我辈的感受,实际上,她确实相当疲惫。
我辈想起了刚才从房间里出去的人们。
他们一定和阿尔斯一样,在镇上担任着各种要职吧。
也和阿尔斯一样,是不该在这里的人。
他们当中那些看起来已经引退的老人,以及和阿尔斯一样过于年轻的姑娘就是很好的例子。
简而言之,镇上的人都无法代替主教大人去。
"而且,雷兹尔那边也会像我们一样,找教会做后盾吧。知道了这一点,就更不能派镇上的人去了。要是对方说‘你根本不是教会的人吧!',那就无话可说了。啊,雷兹尔那些家伙真是可恨啊。想必你也听说过关于他们的传言吧?那是一群野蛮、总是佩带着没品位的箭形首饰的异教徒。"
阿尔斯恶狠狠地说着,我辈感到自己的头像被狠狠敲了一下似的。
这个瞬间,我辈大脑中的记忆连接成了一条直线。
我辈想到的,是在因瘟疫流行而人烟稀少的街道路边埋伏着,时刻准备袭击旅人的异教徒和盗贼,以及被袭击的勇敢的主教一行。
我们的到来,受到了异常热烈的欢迎。
镇上为了拒绝雷兹尔方面提出的交易,一直在想各种办法。尽管约瑟本答应出面,但这个时候,他差点被杀死。
就算主人再迟钝,也是能想到对方会使出这样的伎俩吧。
阿尔斯睁开眼睛,刚想说什么,又慌忙看了看约瑟本。
从她的表情来看,约瑟本并没有对她说是谁袭击了自己。
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约瑟本那样做是出于何种考虑。
如果异教徒为了利益而袭击自己的事被镇上的人知道了,就算是老弱病残,也会拿起武器站出来的吧。毕竟,被逼急了的老鼠也会咬猫。
而一旦因此发生战争,输的必然是这个镇子。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约瑟本才什么都没说吧。
"因此,既是旅人,又是教会优秀人才的你,被选了出来。"
说完,阿尔斯偷偷抬头看了看主人。
"是、是这样的吗
留宾海根尽管被称为教会都市,那里的金钱利益关系却远比这里更黑暗,我辈和主人是好不容
易从那里逃出来的。这么一想,我辈觉得哪个城镇都差不多。
主人尽管对这样的事实感到失望,但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如果可以,我辈也想和人类一样用于捂住脸。
"那个……"
"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那个……为什么……在对我说这些之前,叫我打消当裁缝的念头呢?"
看来,主人还在对当裁缝的事念念不忘。
听到这个尴尬的问题,阿尔斯大概也和我辈一样,想用于捂住脸吧。之所以把会令主人失望的事说在前头,是因为她本性并不坏。
她只是有些嘴笨而已,其实心地非常善良吧。
"……这是因为,你要当我们镇的助司祭,去做交涉,我不是说过了吗?"
"是的。"
"在那之后…你到我们的工作场做裁缝的话……"
阿尔斯面有难色地看着主人,似乎想问"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听了阿尔斯的话,我辈的笨主人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她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
"啊!"
主人小声叫了起来。
"是吧?那样做很荒唐吧?所以……"
所以,这件事才必须由阿尔斯亲口对主人说。
主人不顾危险来到古斯科夫,就是为了成为裁缝。
约瑟本也明白这点,所以,他也一定感到很愧疚吧。
可是,正如为了保护羊群,有时候必须牺牲一只小羊一样,他现在必须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至少,他希望这件事由裁缝工匠公会长来传达。
两个姑娘之间流动着沉默的气息。
谁都没有错。
这是不得已的事。
"啊,对了。"
阿尔斯先打破了沉默。
"昨天的事,对不起。"
突然听到这句话,主人感到很惊讶。
她慌忙摆了摆手,回答说。
"啊,不……那个,该道歉的是我,我只考虑自己的事……"
主人充满歉意地低头说道。阿尔斯看着主人,她的心情也一定不好受吧。
"约安也难以置信地对你发那么大的火……不过,说真的,我感到被骂的是自己。"
"啊?"
"怎么说呢……虽然我不太会说话,不过,你是拼了命来这里的吧,内心强烈希望成为裁缝。看到你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冒险前来,那个时候,我一直在自责,我到底在做什么啊。看到大家染病而死,我却只能大声哭泣……"
尽管语无伦次,但这样才说明这是她的真心话吧。
虽然看似强硬,但阿尔斯其实也是个温柔的普通女孩。
她的眼神左顾右盼,这是内心柔弱的表现。
"所以,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阿尔斯吸了口气,抬起头,挺着胸这样说道。
说完,她看着主人,她的目光中,带着裁缝工匠公会长应有的坚毅和凛然。
"所以,我再次拜托你。虽然知道这样会粉碎你的理想,但请你一定答应当助司祭,不需要永远当下去,只要这次就可以了。你愿意拯救这个镇子吗?"
阿尔斯把右手放于胸口,立正站好。
主人低下了头。
在留宾海根,商人向教会的人献媚时,都采取这个姿势。
在这种时刻,阿尔斯的举动在我辈看来,这是让我辈感动、充满敬意的姿势。
可是,主人是怎么看的呢?
我辈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主人,又立刻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后悔。主人是个了不起的人。
尽管即将实现的梦想就在自己手中化为了泡沫,主人依然挺着胸膛,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这也是神明的旨意。"
"这、这么说….
"是的。我乐意效劳。"
在这个世界上,老好人总是吃亏。
不过,我可不愿意侍奉满脑子只想着自己利益的主人。
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松了口气,阿尔斯眼角泛着泪光,向主人伸出了手,主人笑意盈盈地握住了她的手。
尽管我辈只是一只狗,但还是被主人的崇高行为打动了。主人一面抱着哭出声的阿尔斯,一面苦笑着看了看我辈。
唉,我又不小心答应了。
主人的表情仿佛在这么说。
我辈用力摇晃着尾巴,因为我辈最喜欢这样的主人。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这是至理名言,当助司祭自然也是这样的。不
知道主人现在是不是在想这个问题。
夜深之后,主人终于回到了旅馆,在蜡烛的火光照射下,主人就像一条干鱼似的。
"……啊,累死了。"
说完,主人扑倒在床上,根本不管我辈还在那里躺着。
我辈急忙跳开,避过了主人的重压,看来,疲劳让主人的性格变得恶劣。
不,或许应该说,是让主人变得像小婴儿一样,只考虑自己。
主人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我辈。
"艾尼克,我累死了。"
主人紧紧抱着我辈,粗暴地揉着我辈的头,根本不管我辈的感受。她该不会把我辈的皮都剥下来吧。
说真的,这让我辈很难受。主人把脸埋在我辈脖子下的毛里,从她的身上,我辈闻到一股墨水的味道。
主人对这个镇上的人说过,自己在留宾海根的时候,在教会做过事。不过,她所知道的,其实只有那千篇一律的祷告文而已。她把自己的情况老实地说出来之后,阿尔斯和照看约瑟本的女人们面面相觑,然后点了点头。
之后的事情,我辈只知道一部分。
镇上的工匠或者商人的商会,都有各自崇拜的圣人,平时在祈祷的时候,都是整个商会的人一起做的,由商会长担任司祭的工作。
因此,在约瑟本恢复神智之前,这些商会长会被叫到教会学习祈祷仪式。
另外,主人识字。
主人看得懂文字,不过,写字就不擅长了。虽然不识字的我辈这么说不大合适,但主人写的字,实在是让我辈元法恭维。她写的字,总是让赶来支持她的那个叫罗恩还是啥商会的商馆长阿曼哭笑不得。
尽管在牧羊的时候,主人会用牧羊杖的前端在地面上练习写字,但现在看来,那样做是不够的。虽然她画羊画狗倒是比较像,但很遗憾,写字完全不行。
因此,为了把主人尽快培养成一名助司祭,圣堂的人决定彻头彻尾地把字的写法啊、祈祷的礼法之类的灌输给她。
我辈偶尔也会陪伴在主人身边,但只要我辈一在她身边,她就会用求助一般的眼神看着我辈,导致分心,所以,我辈每次都会被早早地赶出去。每当这个时候,主人总会露出孤立无助的表情。尽管把主人一个人留在那里,让我辈感到非常不安,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辈只能狠下心肠,任由把我赶出来的人抱着我辈,把我辈送回旅馆。
现在。
终于把脸从我辈的脖子下抬起的主人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伸展着双手。
床发出好像枯叶被踩到一般的声音。我辈用鼻子闻了闻主人的手,她的手上散发着淡谈的香味,那也许是写字桌上涂的蜡的气味吧。
"真羡慕艾尼克啊,每天这么悠闲。"
我辈轻轻地舔了舔主人的手,突然,她这样说道。
主人一感到疲倦,就总会发牢骚。
"明天必须把契约交涉的要点,还有被问到究竟是不是教会的人时应该回答的话背下来,……啊,我能不能背下来呢…·我连今天做了些什么都不一定记得住。"
听了主人的牢骚话,我的尾巴聋拉下来,但我辈明白,我辈不能对说出这些不安话语的主人坐视不管。因为,既然我辈身为骑士,那么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要支持主人。
"嗯…呵呵,是啊,一定没问题的吧。"
尽管主人身上散发着墨水和蜡烛的气味,但我辈把鼻子拱到主人的头发里,闻到的依然是我辈熟悉的主人的气息。我故意抽着鼻子,发出声响逗主人开心,主人也像个顽皮的孩子似的,闭着眼睛逗弄着我辈。
我们打闹了一会儿。
主人突然停住了。这是常有的事。
主人的表情变得非常坚定,仿佛把一切杂念都抛到了窗外。
"虽然梦想再次从手心溜走了。但我还是必须为了镇子上的人们而努力。"
说完,主人看了看我辈。
她的目光温柔而坚毅,是牧羊人特有的目光。
"而且,接受了那样真挚的道歉和感谢,我可没时间消沉或者悲伤。"
主人笑着,轻轻抓住我辈的右前爪。
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抚摸着我辈的前爪。
"阿曼先生问我要不要去他的商会做事。说他们和许多城镇都有联系,问我意下如何,然后,其他人也说会尽力帮助我……"
说着,主人慢慢闭起眼睛,仿佛在思考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一般。
在炎热的夏日,主人故意站在雨中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主人的弱点,就是容易答应帮助别人,特别是在别人主动请求的情况下。
在我辈看来,主人并不是个有能力帮助他人的人。没有钱、柔弱、没受过良好教育,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尽管做牧羊女的时候能力得到了锻炼,但和以前也没多少改变。
所以,和那个行商人与狼的交易也是一样。
主人明知自己将被卷进非常危险的交易,但她最在意的,却是那个行商人需要得到自己的多大帮助。
惟独在自己的利益方面,主人表现得并不那么积极。
话说回来,主人也曾经差点被巨额金钱诱惑,不过,我辈并没有对她感到失望,反而感到松了口气。
"还问我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愿不愿意留下来继续做助司祭。"
这句话让我辈非常在意,因此,我辈抬起头看着主人。
"我不知道到底可不可以那样做·…不过,似乎有过先例·…可是呢…"
说着,主人朝我辈苦笑。
我辈知道,顺从教会的意思,并不是主人的真心。
主人露出开了过分玩笑一般的表情,抓着我辈的前爪贴到自己嘴边,说道。
"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做裁缝啊,这个愿望是不是有些奢侈呢。"
我辈使了点力气。
主人的嘴角被我长着自毛的前脚推了一下,变得有些扭曲。
她的表情是生气、也是微笑,同时也在使小性子。主人闭着眼睛。
之后,她恶作剧般地张开了嘴,做出要咬我辈前爪的动作。
我辈急忙把脚缩回去,但主人似乎并不想放过我辈,她直起身子,正准备小小地教训我辈一下。
这时,门口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主人应答道,然后像恶作剧的孩子一样戳了我辈的脑袋一下,随后整理衣服下了床。
站在门口的,是阿尔斯。
"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没关系…
主人一边回答着,一边打量着站在门口的阿尔斯。深夜来访的阿尔斯,表情有些奇怪。
"我知道你很困了,不过,希望你不介意我占用点时间。我可以进来吗?'
主人点点头,把阿尔斯请进屋里。
抱着一大堆东西的阿尔斯进了屋后,主人随手把门关上,然后望着她。
我辈跳下床,在阿尔斯身边来回转着。
她打算做什么呢?
烛光下,阿尔斯的脸被罩上一层浓浓的阴影,但完全没有白天那种令人生疑的表情,反而充满了活力,这让我辈也吃了一惊。
“刚才,我去了卡雷卡大人府上,在那里搜刮来的。”
“搜刮来的?什么?”
“这个。”
说着,阿尔斯展开手中的布给主人看。
那是一块漂亮的白布。
"这是可以用来制作司祭服的上等布料。本来呢,是公会长用的……啊,就是我了。总之,就是这样一块好料。"
说着,阿尔斯眯起眼睛仔细看着这块布。
尽管只是一块布料,但由于如此漂亮,只要展开,就仿佛能看到成品的司祭服是什么样子了,这真是不可思议。
"其实,这是卡雷卡大人府上用来铺桌子的布。"
主人吃了一惊,我辈抽动着鼻子闻了闻。原来如此,怪不得散发着淡淡的鱼和芥子种的味道。
"制作的时间不多,所以,今天必须把大小量好。"
阿尔斯手法熟练地把布叠好,从带来的包袱中取出一根在中间结了许多疙瘩的细绳子。
看来,她是要测量主人的身材。方法真多啊。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倒很想一点一点仔细地对比,但现在时间不够,只好这样……当然了,你成为助司祭大人之后,穿的服装不会是卡雷卡大人府上的桌布做的,而是用新料子。"
阿尔斯让主人站好,一边测量着主人的身高和手脚的长短,一边笑着这样说。
也许是因为被弄得很痒,主人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几天前,主人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帮自己用贵族家的桌布制作司祭服,主人笑起来的原因,恐怕也是这个吧。
世事的变化,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过了一会儿。
阿尔斯突然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那么想当裁缝呢?"
她问得这么干脆,主人也如实相告。
"因为很难有穿漂亮衣服的机会,所以我想,至少希望有机会亲手缝制。"
阿尔斯让主人旋转身子,以便自己测量。在听到主人的话之后,她恶作剧般地让主人转朝自己,然后说道。
"呼呼,制作漂亮的衣服也不是容易的事哦,一开始,要穿那些满身汗臭的大叔穿过的工作服。"
听到这句话,主人吃了一惊。
"不单这样,在学徒期间,甚至不被允许摸针线。按我们公会的规矩,学徒期大约六年。最初的一年负责打扫工作场地,下一年负责采购物品,到了第三年虽然可以摸针线啊、剪刀什么的了,但还是不许缝布。只能用废料练习。第四年算是可以制作稍微像样点的衣服了,到了第五年,可以自己完成一件衣服的制作,第六年学徒期满,即使考试合格,要走的路还是很长。公会长对,应该说前任公会长,在加入这行十二年之后,才有机会制作镇上姑娘结婚穿的礼服。"
最后要测量的,是主人最在意的胸部大小。
阿尔斯在数绳上打结的时候虚报了数,这种小动作可瞒不过我的眼睛。
不过,我辈不知道她这么做因为服装要设计成那样,还是因为看好主人胸部的成长前景,又或者是因为不想伤害主人的心灵。
“十二年……”
主人一面小声重复着这句话,一面掰着指头数着。
这是远比主人和我辈相处的时间还要长的时光。
到那个时候,我辈肯定已经死掉了。
"不过,我没修行那么长时间就得到了制作司祭服的机会,真是幸运呢。"
主人大概是认为自己不会有这么好运气,于是决定打消了在这个镇上当裁缝的念头。
阿尔斯在一张旧纸上写好了数据,然后带着歉意笑了笑。
"虽然是临时的,但你也当上了司祭大人,不是吗?我想,神明以后一定会保佑你的。"
能说出这种话安慰别人的人,自然是已经当上了裁缝的人。
主人点了点头,笑着回答"嗯!"
"有时间的话就来作坊一趟吧,我会教你点窍门的。"
"啊?"
"这套服装,不是自己做的吗?虽然有点粗糙。"
阿尔斯指着主人穿的衣服,说道。主人的衣服上满是明显的线缝。主人像拍尘土一样慌乱地拍打着自己的衣服,并红着脸低下了头。尽管主人难得地对当
裁缝这种事抱有自信,但现实就是这么元情。
"基础的话,我还是能教的。虽然我也还有许多问题得请教前任。"
拿着羽毛笔在桌上写字的阿尔斯,俨然是一个优秀的裁缝。也许只是因为食量不大吧,她的身材瘦小,不过,她盯着布料时的眼神,却显得独特而坚定。
可以说,她是一个年轻的女裁缝。
"……那就拜托你了。"
听到主人的话,阿尔斯有些难为情地应了一声。
"还有,那个也可以教给你吧。"
"那个?"
"嗯。"
说着,阿尔斯开始收拾东西。
时间差不多了。
我辈已经困得受不了,不住地打着哈欠。
因此,她接下来说的话,简直就像塞进我辈大张着的嘴里一样。
"我听旅馆的老板娘说过了哦,说你唱的裁缝之歌简直跑调跑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咕,我辈的喉咙中发出奇怪的声响。
如果我辈是人类,现在一定是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吧。
阿尔斯也笑着,只有主人身体僵硬,在橙色烛光的照射下,她的脸显得更加通红。
"这、这个就……"
"哈哈,已经这么晚了,会打扰别人,等有机会我再好好教教你吧。在当学徒的第一年,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必须学会这首歌。我可是被逼着在广场正中央唱过呢。"
阿尔斯抱着布料和那堆杂乱的东西,怀念般地说道。
主人似乎难为情得都要哭起来了,但她的眼中,更多的还是喜悦吧。
"不过我有条件。"
阿尔斯走到正在摇晃尾巴的我辈身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我辈的小腹,说道。
"你也要教我牧羊人之歌。"
我辈在站起来之前,先看了看主人。主人的表情像被冻结一般僵硬,随后,她看了看放在墙边的那把很有特征的手杖。
虽然说那把杖并不是旅人必备的,但主人一直带着。
主人把目光转到阿尔斯身上,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
不过,先开口的是依然笑着的阿尔斯。
"我听约安说了。那家伙之所以放债,也是因为不得已继承了这份讨人嫌的祖业。我很担心呢。啊,不用露出这种表情。"
阿尔斯走到主人身边,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道。
"因为,我也想过让我家老爷去放高利贷。"
"……"
主人的表情千变万化,实在让我辈佩服,阿尔斯眯起眼睛,似乎
也感到主人的表情很有趣,随后,她说了一声"再见。",朝门口走去。
"还有小狗狗,昨天对不起了。"
我辈有名字,叫艾尼克。
我辈用叫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并目送她离开。
阿尔斯走后,房间中只有蜡烛燃烧的声音。
我辈回头看了看主人,她一直站着,把手贴在脸颊上,依然带着复杂的表情。
看来,生成为一名对任何事都处变不惊的司祭大人,她还需要锻炼。
我辈在主人脚边蹭着,主人依然捂着脸,看着我辈说道。
"没听错吧,她居然说我家老爷……"
看来,主人感兴趣的,是这一点啊。
我辈虽然感到无奈,但转念一想,她毕竟是人类的女孩子,在意这种事情也没什么不好。
旅馆的老板娘在送早餐来的时候,也带来了教会托她送来的圣经。
看来,约瑟本昨天晚上苏醒过,并给主人留下了字条。由于劳累,主人打算睡到中午再起来,所以,她在需要背下来的地方夹上了布条
如果说之前送来丰盛早餐是镇上的人对帮助了约瑟本的主人的感谢,那么,今天的早餐变回面包,就是他们对主人答应了请求的感谢吧。
主人在分食物给我辈的时候,也不忘捉弄我辈。
我辈虽然没什么强大的能力,但有自信做主人的支柱。
因为,作为支柱的骑士,什么时候都能让主人开心。
"……端正地坐着,因为,神明…"
主人脱下拖鞋,用脚在我辈背上揉着。
主人用脚趾夹起我辈的毛,然后把脚伸向我辈身体的其它部位,一边叹气一边用脚恶作剧般地推压着我辈的小腹。
湖面上的水之所以清澈,是因为湖底很深,而且积有淤泥。
为了让主人心满意足,我辈愿意成为湖底的淤泥。
不过,为了不妨碍主人学习而静静趴在桌子下忍受主人捉弄的我,也是想得到表扬的。
只是,把脚趾伸到我辈耳朵里的这种表扬就免了。主人这么做的时候,我辈总会抬起头,用冰冷的鼻子挠她的脚底。
"……将把无上的荣光……指引。因为……因为……呃……!"
背不下来的主人发出微弱的叫声,就像临产的羊一样。
磅!主人突然站起来,说道。
"因为,这是遵循神明的旨意!"
之后,便是一通自问自答,看来,主人已经背下来了。
主人的脚在我辈背上粗暴地揉着。
主人的注意力和能力我辈是承认的,所以,不必担心。虽然我辈和她是无法用语言沟通的搭档,但我辈是亲眼看着她在短时间内就成为一名优秀牧羊女的。记下写好的文字这种事,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吧。
"唔……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担心自己能不能记得住……没想到这么好记啊·…喂,艾尼克,你在听我说话吗?"
主人朝桌下看了看,我辈只好起身从桌下爬出来,走到主人身边趴下。
主人难得地带着得意的表情,抚摸着我辈的脑袋。
"艾尼克也能记住一两句话吧?"
我辈是一名骑士,骑士是不需要话语的。
我辈把头扭朝一边,主人像想到处向人炫耀的小孩子一样,用鼻子发出得意的哼声,然后胡乱地摸我辈的脑袋。
我辈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不过,很久没看到主人露出如此纯真的表情了。
我辈的心胸非常宽广,所以我决定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啊,说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木窗是开着的,如果是在住惯的羊圈里还好,在这还没住惯的房间里,我辈无法通过光线的明暗变化知道时间。主人站起来,从窗户探出头望着天空。
这可真是新鲜啊。虽然主人以前也会抬头仰望天空,但她这么做的时候,总是在堆满稻草、老鼠和鸡鸭满地跑的羊圈里,像中暑的人一样躺着。
那个时候,主人透过采光用的窗户看着一线天空,然后推算时间,她的的表情深邃,似乎还带着绝望,让我辈感到心痛。
与那时相比,现在的状况简直可以说是幸福。
不知是不是看到认识的人从下面走过,主人招了招手。
"得赶快出发了,艾尼克!"
我辈叫了一声,走到门口待命。
主人手忙脚乱地做好了准备,随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朝某个地方望去。
那是放在墙边的、铃铛被拆下的杖。
主人看着手杖,停止了动作。
她的侧脸似乎带着寂寞、悲伤,还有某种愧疚。
由于那把杖,主人在城镇里没少吃苦头,即使如此,主人依然是带着那把杖、依靠着那把杖一路走到现在。
我辈变得有些担心,正准备坐到门口。
主人突然转过头,难为情地朝我辈笑了笑。我辈只好开始前进了。
在这个时候,我辈必须舍弃一些情感。
这个时候我辈应该做的,不是悲伤,也不是感到愧疚,更不是感怀往昔。
唯一要傲的,便是感谢。
主人用手摸着我辈的头,我辈叫了一声。
为了踏出这未知世界的一步,主人和我辈打开了旅馆的门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