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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虽然说密室是名侦探的拿手好戏……
——怎么办,古兰德。
亚妮丝抬起湿润的眼珠子看著我,轻声细语地说话。
她的距离近到气息几乎要吹到我脸上,沙哑的声音似乎对自己的心情感到困惑。
——我好像……真的爱上夏尔了。
我一脸通红,听亚妮丝对「我」的告白。
只不过我现在的身分是头上绑著缎带、身穿莲蓬裙洋装的十七岁女孩——亚妮丝的好友古兰德·道伊。
◇◇◇
「古兰德,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充满好奇的快活声音如此问我,使得原本在发呆的我吓了一跳回到现实。
盯著我的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长得像天使一般可爱,彷佛染上阳光色彩的金发,在头的两侧绑成两条辫子。
糟糕,现在还在上课中!
我连忙摆出笑脸装傻:
「你、你你你你们在说『傻』么哩?」
哇,又讲错了!
时间是宁静的夏日上午。
我和平常一样在替孩子们上世界史的课。艾伦国的席撒尔国王陛下有六个小孩,除了今年春天才诞生的么女铃七公主以外,其余的五个孩子都由我负责教导。
他们分别是十一岁的长子兼王位继承人——龙树王子、九岁的圣罗公主、八岁的双胞胎——更纱和织绘公主,以及五岁的真王子。
今天我要验收的作业是以历史为题材改编歌词,此刻正请每个人各唱一首。
以继承父王成为伟大君主为目标、个性一板一眼的龙树王子努力拉高嗓门唱出赞美艾伦国传说中的英雄王的歌曲,但怎么说呢……实在是很严重地五音不全。
唔唔唔……艾伦国的王位继承人……原来是个音痴啊。
「哥哥,你千万别在其他人面前唱歌比较好喔。」
「没错,不管你摆出多么威严的态度,别人只要一听到你那可悲的歌声,你就完全丧失尊严了。很少有音痴会没救到光听他唱开头两个音就听得出是音痴吧?」
双胞胎公主纷纷为兄长的歌声叹息。龙树王子红著脸怒吼:
「吵死了!闭上嘴巴听我唱!」
这对双胞胎姐妹则以二重唱一同唱出杀死好几任丈夫的美艳女王「血腥梅蒂」的恋爱史。阴惨的内容和天真活泼的歌声形成强烈对比,害得我头晕目眩。
像是「亲爱的,我把你的头颅丢掉啰~」或是「唉呀呀,砍断啦~」之类的歌词,适合让八岁的女孩子笑嘻嘻地唱成重唱吗……?要是被教礼仪的老师听到了,我大概会被炒鱿鱼吧?我是不是应该提出忠告:你们才最好别在其他人面前唱这首歌呢?
圣罗的歌是关于宗教战争引发流浪之民大迁徙的史实,并加入对过去史家诠释方式的质疑以及新的见解,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圣罗的歌声并不如小提琴般善于表现,只是淡淡地唱出来,声音微弱而缓慢,老实说有些阴沉。
虽然说这种悲壮的题材如果唱得很愉快,大概又会变得像双胞胎公主那样诡异,不过看到圣罗以超龄的硬质美貌面无表情地唱歌,又会让我以别的理由感到头痛。
最后表演的真王子以昏昏欲睡的表情和昏昏欲睡的声音反覆唱著「河马河马,噗咿~」。他的题材似乎是最近特别中意的《河马王子的冒险》,不过这不是历史而是绘本吧……
唉,反正他也才五岁而已。我听著漫长的「噗咿~」之歌,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昨晚和亚妮丝之间的对话。
在此我要声明,我并不是在暗示亚妮丝长得像河马。
她是个具有庶民气质、健康可爱的女孩,非常符合我的喜好。而且她的胸部很丰满,跑动时会上下左右摇晃——呃,这不是重点——不,这点很重要,不过目前姑且先别提它!
昨晚亚妮丝结束了城堡的女仆工作之后,一如平常来到我的房间玩,突如其来地问我:
——古兰德……如果你看到跟自己同年龄的男孩子哭泣,会有什么感受?
这、这是在指我吧?哇啊……
我到亚妮丝家作客的时候,谈到古兰德的事情感慨万分,在亚妮丝面前掉下眼泪。亚妮丝该不会觉得很倒胃口吧?
我红著脸说,那种软弱的男人很丢脸,但亚妮丝却以疼惜的表情说:
——可是,我觉得有些心动欸。
甚至还说:「我总觉得没办法丢下他不管。」到最后甚至说出:
——我好像爱上夏尔了。
她说这话时双眼湿润而性感。
亚妮丝当然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就是夏尔本人,然而她的「告白」却深深烙印在我的耳朵和眼睛,害得我昨天彻夜未眠。
每当我闭上眼睛,就会浮现亚妮丝那热情而湿润的眼睛。
『我好像爱上夏尔了』
她那不安而沙哑的声音搔著我的耳朵——
我又一边听著真王子的河马之歌一边回想这些事情,结果突然被更纱公主还是织绘公主一问,不禁大为狼狈。
我爱上了亚妮丝?
真的吗?
不不不,亚妮丝虽然很可爱,但是我现在并没有谈恋爱的余裕。
「我、我怎么会……谈、谈恋爱呢?」
糟糕!我本来想果断地否定,但声音却在颤抖。
「骗人!你一定是在恋爱中!对不对,织绘?」
「对呀,更纱。」
「你你你你们有什么证据说这种话!」
唉,声音别再发抖了!话说,现在连我的脸都热了起来。
双胞胎公主得意地说:
「在厨房工作的米兰达也爱上了马夫鲁迪,一整天都在发呆,还削了一百颗马铃薯的皮——原本只要三十颗就好了。结果那一天的菜色就变成马铃薯汤、马铃薯沙拉、烛烤马铃薯,点心则是马铃薯慕斯,吃来吃去全都是马铃薯。」
「没错。吃马铃薯容易胖欸!古兰德,你看你也跟她一样。」
公主指著搓成细绦的纸屑堆积成的小山丘。看来我似乎是在无意识中反覆撕著纸张边缘,用指尖搓揉成条状。
除了双胞胎公主以外,连龙树王子和圣罗公主都盯著那座小山丘。
龙树王子的表情紧绷,圣罗的眼神则冰冷到极点。
只有真王子一人唱完河马之歌后,若无其事地捏著黏土。
冒著冷汗说:
「这、这只是我平常手上的一些习惯——呃,就像真王子捏黏土一样。感觉手边闲闲的,就会不自觉地……」
「织绘,你之前有看过古兰德揉纸条吗?」
「我没有看过喔,更纱。」
龙树王子咬紧牙关,圣罗的视线则变得更加冷酷。
哇啊,圣罗看起来超级不爽的。
我腋下流的汗水也增加了。
「我、我是在房间里揉的……没错,在私人空间的时候,我常常揉出大量像这样的纸条。也因此,我刚刚手指才会不自觉地动起来,和恋爱一点关系都没有。公主们什么事情都要和恋爱扯上关系,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工作比恋爱更重要。」
这次我总算能够毫无错误地从头到尾说完。
「今天的课到此为止。明天我要和各位谈的是欧兰王国和罗曼西亚王国之间的红茶战争,请大家先预习。」
我做完总结之后,背上承受著双胞胎公主怀疑的视线、圣罗冰冷的视线以及龙树王子好似紧紧依附著我的视线,摇晃著裙襬快步离开教室。
◇◇◇
「唉,我竟然在上课时间胡思乱想,还被学生抓到了!」
我走在走廊上内心反省。
我拒绝了哈仑的求婚、决定留在艾伦国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只是古兰德的替身,而产生了身为圣罗与龙树王子他们「老师」的自觉。
我也决定今后要更努力当一名称职的「老师」。
但是我过去虽然有多次失恋的经验,这回却是头一遭有女孩子主动对我说:「我好像爱上你了。」
我脑中再度浮现亚妮丝的舟影。
她用湿润的眼睛看著我。当她把双手握在胸前时,原本就很丰满的胸部受到挤压而更加突显,乳沟也清晰可见。
——我好像爱上夏尔了……
哇啊啊啊啊啊!不行!别再想像了!我的脑浆好像要融化了。心脏好像快要爆炸了。脸上烫得好像要喷火了!
要不要乾脆告诉亚妮丝,我就是夏尔?我也不讨厌亚妮丝——不,应该说满喜欢她的——像她那样开朗可爱的女孩子如
果能够成为我的女朋友,那么人生就变成玫瑰色了。
可是……我现在是号称万能天才的双胞胎姐姐的替身,穿著女装担任艾伦国皇室的家庭教师。
如果这个秘密泄漏出去,维斯多利亚皇国和艾伦国的同盟关系就会破裂,我也会被送进牢里,搞不好还得接受绞刑。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我得继续保守秘密才行。
呜呜呜,可是我还是心有未甘。我今后的人生中大概再也不会出现如此可爱、巨乳、个性又好的女孩子爱上我了。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这一定是上帝听够了我的抱怨、觉得太啰嗦而送给我的最后机会。
那么如果我隐瞒事实,以「夏尔」的身分跟她交往呢?
不行不行,这样一定会被发现!
而且就如我对公主们说的,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工作比恋爱更重要。可是……
正当我忘了自己身在走廊上、差点要蹲在地上抓头的时候——
城堡里的士兵匆匆跑过我身旁。
咦?怎么了?
前方围了一道人墙,气氛感觉不太寻常……甚至还听见咆哮声……
我看到在人墙中央缩著身体低著头、一身女仆装的红发女孩,不禁吓了一跳。
那不是亚妮丝吗?
我连忙走上前。士兵看到我便让开一条路。
「古兰德小姐!」
「古兰德小姐来了!」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迪克·菲尔摩尼爵士的雕像被偷走了。」
「迪克·菲尔摩尼……就是『那个』……」
这时亚妮丝抬起头,表情激动地奔到我面前。
「怎么办!古兰德,我可能要被炒鱿鱼了!」
◇◇◇
「就是这名女仆偷走了欧兰国国王陛下赠送的伟大英雄迪克·菲尔摩尼爵士雕像!」
在依偎著我的亚妮丝后方咆哮的是大腹便便的老头子——贾斯顿长官。他一有机会就会欺负我,简直就像个坏心眼的公公,超级讨厌。他也是骑士团成员吉尔曼的伯父。自认为帅哥、瘦瘦高高、肌肉结实的吉尔曼过了几十年后,或许也会变成像他那样的啤酒肚糟老头吧。
「我只是在扫地而已。」
「骗人!你其实是敌国的间谍吧?是哪一国?卢比尼亚?罗曼西亚?还是维斯多利亚?」
「不是的!」
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来亚妮丝好像遭受贾斯顿长官的怀疑。
贾斯顿长官一直大吼大叫,所以始终没有办法进入正题。亚妮丝好像也慌乱得不知所措。
「冷静点,亚妮丝。你们说雕像不见了,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告诉我好不好?」
我把手放在亚妮丝肩膀上,尽可能温柔地问她。亚妮丝哽咽地喊了声「古兰德~」接著就开始说明骚动的原因。
「迪克·菲尔摩尼爵士的雕像从我打扫的房间消失了。」
「不是消失了,是这个女仆偷走的!」
我无视贾斯顿长官的叫嚣,催促亚妮丝继续说下去。
「迪克·菲尔摩尼爵士雕像」是欧兰国国王做为两国友好的象徵,送给艾伦国的石膏像。
我们私底下部称呼它为「老鹰大爷」、「鹰人」或是「那个肌肉男」。
那座造型特殊的雕像脖子以下是男人的外型,但头部却是老鹰,一身肌肉过度发达的裸体上只缠著腰布,斜挂著皮带,背上背著剑,造型相当失败。而它奋力挺出胸膛炫耀大胸肌的姿势,更是让人忍俊不禁……
头戴著老鹰面具、怎么看都像个怪剑客(而且是反派)的这座雕像形塑的是传说中半人半神的英雄,在欧兰国的国民之间享有和屠龙的杰拉德爵士同等的高人气。
欧兰王国号称「骑士之国」,重视礼节而武力强盛,但相反地在艺术方面就有些大而他之,不论是雕刻或绘画好像都觉得只要加上肌肉就行了,看上去就是一坨又一坨的肉,毫无美感——这就是其他国家给他们的评价。
尤其是我生长的文化与艺术国度——维斯多利亚皇国——总是将欧兰国视为「无法领悟纤细美感的野蛮人集团」,往往因此而轻视他们。
相反地,欧兰王国也把维斯多利亚皇国视为「醉心于一无用处的艺术、软弱奸诈之徒的集团」,看我们相当不顺眼。
维斯多利亚皇国的皇后是欧兰国王的第一公主,因此表面上两国维持著同盟关系,但暗地里却阴险地彼此仇视。
艾伦国开国之初,欧兰国也想要和他们缔结有利的同盟关系,数次提议要提供武力协助。贾斯顿长官属于亲欧兰派,主张欧兰国才应该成为艾伦国的第一同盟国并与之密切交往。
也因此,他才会格外仇视衔维斯多利亚皇帝诏令前来艾伦国、象徵维斯多利亚文化的万能天才——古兰德·道伊。
总之,艾伦国的席撒尔王大概也觉得从那种不懂艺术的国家送来的、肌肉发达的鹰人雕像很碍眼吧。
毕竟如果把它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会给人过分强烈的印象,与四周的摆设也格格不入,甚至还会被怀疑自己的品味。
然而这是他国的国王赠送的礼品,总不能把它丢掉。
像这种有些问题的物品,都集中存放在城堡西栋最高层的一间房间。
这间房间美其名为「国王陛下秘宝馆」,但里头却杂乱地存放著意义不明的图画、镶嵌众多宝石的暴发户风格花瓶、根本不可能会有需求的黄金马桶(!)、一年只会在祭典时用上一次的纸糊马、妖怪面具等等,感觉上是毫无秩序的混沌空间。
鹰男的雕像也被送到秘宝馆,据说它在房间的中央也绽放著异样的光彩。
馆内收藏的东西基本上都属于贵重品,所以房门通常会上锁,走廊上也固定会有一名卫兵站岗。
每个礼拜一次,会有女仆为了打扫而开启门锁进入房间。
亚妮丝过去也多次进入这间房间。鹰男雕像昂首挺立在房间中央的事情也是她告诉我的。
鹰男雕像虽然引来众人讪笑,但亚妮丝却非常中意这尊雕像。
「那身肌肉真的太棒了,一看就是典型的『攻』!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海穆大人X国王陛下的『海席配』,可是迪克·菲尔摩尼爵士和国王陛下的搭配也挺不错的!拥有傲人的肉体、头部是老鹰的半人半神英雄每到晚上就造访国王陛下的寝室!迪克·菲尔摩尼爵士的灵魂附在离像上重返人间!这不正是超越时空的浪漫爱情故事吗?我每次去扫地,就会幻想著『迪席配』的情节,兴奋得气喘吁吁,差点就要窒息了。」
亚妮丝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芒。
她这个人外表可爱、个性又好,但唯一令人遗憾的地方就是喜欢扯这些「受」啊「攻」的,每次我听到时都只能一边暗自想著「如果她没有这种兴趣就好了」一边敷衍地回应「哦……」或「是、是吗」之类的。
话说回来——
事件发生的这一天,亚妮丝也因为能够瞻仰心仪的雕像而雀跃不已。
她领取了庶务部门保管的钥匙,向卫兵报告「我来打扫了」,便用钥匙开启门锁。
她为了让室内通风,没有关上门便走进房间,打开所有的窗户。
接著她就开始打扫室内。
展示问题物品的房间内侧还有另一扇门,通往同样堆满废物的小房间。当她打扫完那间小房间回到原本的房间,鹰男的雕像已经消失踪影。
亚妮丝发现雕像不见立刻大叫。守卫的士兵跑进来,听到消息的贾斯顿也赶到这里,怒声指控一定是亚妮丝偷的。
「除了亚妮丝之外,没有其他人进房间吗?」
「不,大概有两个人进来过。」
根据看守走廊的士兵提出的证书,亚妮丝进入房间之后,亚妮丝的同僚——名叫艾咪亚的女仆——拿著装了清洁粉的壶进来。
「我听说清洁粉快没了,所以过来补充新的粉。」
她说完走进室内,过了五分钟左右又拿著同样的壶走出房间。
接著过来的是任职于城堡内某工房的一个叫马迪的青年。
「我把修好的自动机械钟拿来了。」
他把分成三个部分的时钟零件放在推车上推入房间,在室内花了十五分钟左右拼装完成便走出来。
当时放在推车上的只有工具箱。
过了十分钟,才听到亚妮丝的悲鸣。
艾咪亚和马迪也提出证言,声称当他们进入房间时,鹰男雕像还在原位。
「像那么明显的东西,不可能没看见的。」
「我也有同感。我一进房间就看到它了。」
马迪在组装时
钟的时候,亚妮丝在隔著一扇门的小房间里扫地,因此他没有看到亚妮丝,不过有听到打扫的声音。
同样地,亚妮丝也有听到马迪组装时钟的声音。
后来众人虽然彻底搜查过房间内,却都没有找到鹰男的雕像。基本上,房间里根本没有地方可以隐藏与一般男性等身的雕像。
发现雕像消失的时候,亚妮丝第一个检查的是窗户下方。窗户外面是城堡的后院,遥远的地面只有绿油油的青草,并没育看到白色的雕像。
士兵们也搜索过庭院,但仍旧没有找到雕像。此外,位于西栋最上层的这间房间比较像是独立于其他房间之外的高塔,窗户到庭院的地表也有相当远的距离,如果把雕像丢下去,撞到地面的时候应该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摔破的碎片也会四处散落,但现场却没有这样的痕迹。
这么说,老鹰雕像难道是凭空消失了?
「犯人除了这个女孩之外没有别人。雕像消失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这个女仆!去拷问这个女孩,让她招出雕像的所在吧!」
贾斯顿举起手臂朝著士兵咆哮。亚妮丝戴在头上的女仆发箍抖了一下。
我挡在亚妮丝前方保护她,并走向前理论。
「亚妮丝没有偷走雕像!她只是来这里扫地而已,怎么可能把那么大的雕像藏起来带出去呢?卫兵也没有看到亚妮丝把雕像带出去吧?我们只知道雕像从房间里消失了。」
贾斯顿长官狠狠瞪著我,像是在骂「这个傲慢的小姑娘!」接著他用酸溜溜的恶毒口吻说:
「也许是某国号称万能天才的人提供了诡计吧?古兰德小姐和这名女仆似乎很要好,而且既然是『万能』的天才,当然也能轻易地让密室中的雕像消失吧?」
「你说什么!」
他的说法好像把我当成共犯了。
贾斯顿用更加恶毒的口吻说:
「哦,对了!古兰德小姐如果坚持主张这名女仆无罪,那么就由天才古兰德小姐来追捕犯人,找回迪克·菲尔摩尼爵士的雕像吧。不过,五天之后欧兰国的外交官就要来访问我国。如果在那之前没有找到珍贵的雕像,古兰德小姐也视同共犯,必须和女仆一起接受适当的处分——可以吗?」
亚妮丝在我身后抓住我的袖子。
「古兰德……」
她担心地低声呼唤我的名字。
我的心脏也好似被勒紧一般。
但是我不能退缩!
没错,即使穿著裙子,我也是个男人!背后有个可爱的女孩子,我怎么能够逃跑呢?
城堡中的人们全都盯著我看,但我还是直视著贾斯顿,勇敢地说:
「我接『秀』挑战。」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又讲错了~~~~
由于我刻意摆出酷酷的表情,所以格外显得丢脸。四周屏息旁观的人们也都瞪大眼睛。
冷飕飕的空气向外扩散……
「那个,古兰德……」
亚妮丝的声音也增添不安,甚至好像是在安慰我。
哇啊啊,这一下完全失去男人的威严了!看来我只好倚靠女人装可爱的招数来混过去。
我迅速改变方针,转身面对忧心忡忡的亚妮丝露出笑容。
「别担心。不论是犯人或雕像,我都会找到的。」
◇◇◇
古兰德小姐宣示要侦破密室偷盗事件!
这个消息迅速在午后的城堡传开了。
「听说那个恶心的鹰男雕像从密室中消失了!负责打扫房间的女仆被怀疑是犯人!」
「然后古兰德小姐潇洒地出现,向贾斯顿长官宣言:『这个密室就由我来破解吧』!」
「听说她还高声大笑,说:『没有破不了的密室事件!』」
「不对,我听说她是很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真不愧是天才!」
「密室事件对古兰德小姐来说,大概就像乘法算数一样简单吧。」
「没错,根本就是最基础的课题。」
到处都可以听见「密室」、「古兰德小姐」的关键词。
我此刻已经开始后悔了。
「为什么我要说那种话?」
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我穿著裙子就直接盘腿坐在房间的床上,无助地搔头。
一提到天才,的确容易让人联想到名侦探,而对于名侦探来说,密室可说是最基本的拿手好戏。古兰德在维斯多利亚的时候,也曾侦破好几次谜般的案件,还成为侦探小说主角的原型——那部小说命名为《女装名侦探》系列,在报上连载并成为畅销作品。
万能天才兼绝世美女——克莉丝塔·多利小姐——每回都穿上最新流行的礼服,华丽地解决事件。
「难道你以为这世上还有我解不开的谜团吗?」
这句话是克莉丝塔·多利的口头禅。事实上,如果古兰德真的在这里,像这种密室事件大概三两下就解决了。
但是我既不是天才也不是名侦探!虽然我也穿著女装,却不是克莉丝塔·多利,也不是古兰德·道伊。我的名字是夏洛克·道伊,不久前还只是个志愿当米虫的重考生!
我的脑袋和古兰德不一样,不可能在五天之内揪出犯人、找回雕像。
我对贾斯顿长官发表口齿不清的宣言之后,席撒尔王召唤了我。当我紧张地前往勤务室,那位被亚妮丝誉为「终极的『受』」、银发冰蓝眼珠的美丽国王对我露出迷人的笑容。
「古兰德小姐,你知道吗?据说迪克·菲尔摩尼爵士的雕像半夜会自己走动喔。」
「什么?」
「它会在城堡内巡逻,一发现有恶人侵入,就会拔剑挥砍对方的头颅。欧兰国昔日的暴君布朗国王据说也是在就寝中被潜入卧房的迪克·菲尔摩尼爵士雕像斩断脖子丧命的。」
「我、我好像……也听过这样的传说……不过在现实中,雕像不可能凭自己的意志走动的。」
又不是亚妮丝在编妄想故事!这个人怎么在这种紧要时刻说出这种话呢?就在我心中感到困惑的时候,席撒尔王以含意深远的眼神看著我,又说:
「的确。不过欧兰国的使者也许会如此解读:迪克·菲尔摩尼爵士对于自己在艾伦国城堡受到的对待感到不满,因此自行走出了房间。」
我大概猜到国王的意思了。
艾伦国选择做为第一友好国的是维斯多利亚皇国,而不是欧兰国。
国王之所以请古兰德·道伊来当孩子们的家庭教师,也是为了这个理由。
欧兰国对此感到不满,一直想尽办法要把艾伦国拉向欧兰国。
也因此,欧兰国的英雄雕像消失的事件如果处理不当,就有可能成为欧兰国干涉艾伦国内政的藉口。
「我也不相信贾斯顿长官所主张的,是女仆偷走了雕像——毕竟那太困难了。可是如果我们说雕像凭空消失,欧兰国也不会接受吧?」
他说得没错。骑士之国欧兰国非常讲究面子,如果他们的国王赠送的雕像消失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也因此,我们的确需要在欧兰国的外交官抵达城堡之前找回雕像。拜托你了,古兰德小姐。」
啊?
那个,我……
席撒尔王直视著我的脸。
形状姣好的嘴唇绽放著充满期待的华丽笑容。
而我——也无法对他说「不可能」
「好、好的。」
我只能勉强这么回笞。
「呜呜呜呜。」
我想起和席撒尔王之间的对话,又开始呻吟。
我原本以为即使找不到犯人,席撒尔王应该也会介入,避免让无罪的女仆遭受惩罚,但我想得太天真了。
所有人都明白亚妮丝不可能偷走雕像,但是为了给欧兰国的外交官一个交代,必须要找到一个「犯人」。
当我正在烦恼的时候,女仆又递给我海穆寄来的信,彷佛是要再替我补上一刀。
海穆就是那个强迫我穿上女装、当成古兰德的替身,把我送到艾伦国的维斯多利亚皇国黑心外交官。
「他该不会是察觉到我面临危机,要给我一些建言……」
我急忙拆开信封检视信的内容,结果上面却写著他现在正在放暑假,在佛尔赛斯海岸疗愈平日繁忙公务累积的疲劳。
『这里的海风很凉,食物非常美味,而且美女如云。
我因为老是担心夏尔而疲惫的心灵似乎也得到了疗愈。
在我度假的这段期间,请你别惹上麻烦。
我住宿的小木屋地点连我的上司都不知道,所以即使你出了事,我也没办法去那里救你。』
「可恶~~~~没用
的阴险笑脸诈欺犯!」
我把信纸撕成碎片撒在床上。
「哼……哼!反正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依赖海穆!」
我用拳头槌了好几次枕头这么说,不过我越想脑袋越晕,心跳也不断加快。
「唉,真是的,我绝对办不到!上帝呀,拜托您,只要五分钟就可以了——让我和古兰德交换脑袋吧!」
就在我合掌认真祈祷的时候,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老师……」
我听到和敲门声同样轻柔而怯生生的声音。
「圣罗?进来吧。」
门打开了,进来的是遗传自父亲的一头银发包覆著瘦小身躯的小女孩。
「我听说……发生密室事件……」
她用那双神秘的紫色眼睛盯著我,以细微而腼腆的声音低声说完,接著又看到被我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和散落在床上的信纸碎片,露出沮丧的神情。
「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特地过来的吗?谢谢你。」
我急忙收拾信纸碎片,用手梳了梳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著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圣罗和古兰德一样是天才!
圣罗或许能够解开密室之谜!
我抓住圣罗的肩膀。
圣罗惊讶地看著我。
「圣罗!我需要你的帮忙。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圣罗乖乖地正坐在床上,我也在她面前以同样的姿势正坐,把我所知的情报都告诉她。
「——你觉得如何,圣罗?」
我凑向前,怀著期待的心情等候答案。
圣罗在我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一直用另一只手握著我在拉娜之日送给她的那只镶有紫色花饰的透明水晶手环。
她低头看著自己的手环,接著又抬起头,不安地看著我的眼睛,然后又低下头,说:
「很抱歉……我不知道。」
「是吗?」
我全身无力,垂下头和肩膀。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从圣罗口中听到「不知道」这个词。
哈哈……哈……说得也对,虽然说她是个能够轻易解开大学入学考试题目的天才,但也才九岁而已。
她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解开密室事件之谜。
圣罗歉疚地握著手环,显得垂头丧气。我看到她的反应便连忙说: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这原本就是我自己该解决的问题。我不应该投机取巧,想要从你口中得到答案。」
这些话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的。
没错,现在不是哀叹不可能而轻言放弃的时候。
向上帝抱怨我的脑袋没有古兰德那么好,对于寻找犯人也无济于事。而且,并不是只有坐在椅子上轻松破解艰涩案件才是名侦探的做法。
「嗯,跟你谈过之后,我觉得充满干劲。我先去尝试自己能做的事吧。」
快活地说完之后下了床。
「接下来——」
我伸了一个大懒腰替自己打气。这时从我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
「这是……为了亚妮丝吗?」
我回头看到圣罗仍旧正坐在床上,缩起肩膀,用哀愁的眼神看著我。
「嗯?对呀。」
否则的话,我又不是狂热的推理小说迷,怎么可能会主动牵扯上密室事件……
我单纯地点点头,结果圣罗却垂下视线,显得相当沮丧。
怎、怎么搞的?她为什么这么难过啊?
我又说了什么让圣罗不高兴的话吗?还是她对自己无法解开密室之谜感到内疚?
「呃……圣罗!我真的可以自己解决,不用担心!对了,你或许也忘了,不过我是个男人,所以拯救女主角的工作还是应该由男主角来承担。像我最喜欢的历史浪漫小说《暴风雨中的海盗与修女》里面的男主角杰弗利·布兰德,平常虽然很窝囊,可是在紧要关头却会变得非常英勇……」
我为了鼓舞圣罗,用开朗的口吻对她说话,但她却用强烈的语气说:
「我没有忘记!」
她抬起稚气的脸,噘起嘴巴瞪著我说:
「自从你替我戴上这只手环,夏尔老师对我来说就一直都是男性。」
她刚刚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现在却似乎非常愤怒。我果然还是搞不懂她。
「是、是吗……谢谢你。」
我困惑地道谢,圣罗那双神秘的紫色眼睛更加显得不满。就在这个时候——
「古兰德!我听说了!贾斯顿伯父竟然又在刁难你!」
「古、古兰德!身为王子的我,无法忍受无辜的人蒙受冤屈!所以,才……」
帅哥骑士吉尔曼甩动著华丽的金发与夸张的红色披风,和龙树王子一起站在门口,彼此推挤著对方争先恐后地说话。
「古兰德!和经验不足的毛头小子比起来,身为骑士团第一好手、不论工作或私生活都历经百战的我绝对更能帮上忙!」
「守护国家的骑士怎么可以为了个人私事而荒废工作!至于我则还在求学阶段,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帮古兰德——不,帮那位无辜的女仆——而且这也是成为国王的学习过程,所以完全不会有问题。」
「心爱的女人面临困境时无法替她效劳的男人,怎么可能成为守护国家的骑士!」
「把古兰德逼到困境的不就是你的伯父吗?在奔赴古兰德身边之前,你应该先去说服自己的伯父吧?」
「那个顽固老头怎么可能会听我劝告!既然这么说,那么王子殿下才应该以未来君主的身分去告诫臣子吧?」
「可恶!这么大的块头,还有那乱飘的披风很碍眼欸!快下去!」
「王子殿下只要在臣子复方摆架子就行了!凡事都要抢在前头猛冲的热血王子容易成为敌人的目标,很快就会命丧黄泉!」
两人的身体堵在门口,无法进入房间。两张脸几乎贴在一起怒视对方,彼此争执不休。
这两个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因为担心我而来的,可是……
「那个……我现在不太有空。」
我正想要迂回地告诉他们,要继续吵架就回去吧,这时两人同时喊:
「我来帮你吧,古兰德!」
「古兰德,请让我来帮你!」
圣罗的肩膀抖了一下。
我惊讶地问:
「你们的意思是,要来帮我找出犯人吗?」
「没、没错!就是这样!」
「那当然!」
吉尔曼和龙树王子同时点头。
哇啊,我刚刚还想说「吵死了,都没办法好好思考,快回去吧」,真是抱歉了!
我深受感动,向他们道谢:
「谢谢……你们两位。」
吉尔曼和龙树王子都害羞地红了脸。
「为、为了你,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古、古兰德是我尊敬的老师啊!」
两人在门口又同时显出局促不安的样子。
从他们后方传来另外的声音:
「我们也来帮忙!」
「我刚刚就对更纱说,寻找犯人感觉好像在当女侦探,一定很好玩喔!」
双胞胎公主探出同样绑著两条辫子的头,兴致昂扬地这么说。
「连两位公主都……」
我心中油然产生信心。
「谢谢大家!谢谢!」
我要努力抓到真正的犯人!还要找回鹰男的雕像,
圣罗看著我激动地呼喊,露出沮丧的表情。
「……帮忙……应该是『错误』的……一定……」
她喃喃自语的声音非常微弱,瞬间便消散于空气中,因此我并没有注意到她在说什么。
第二回小猫在监牢中喵喵叫
次日,我立刻著手调查事件发生的现场。
我读报纸连载小说的时候,偏好阅读浪漫小说而不是推理小说,不过《女装名侦探》系列因为是取材自古兰德,所以我读得很仔细,就连案件搜查顺序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应该没问题。
大家主动表示要帮忙,让我一下子乐观起来。
西栋最高层的那间房间果然如亚妮丝所说的,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边走边一一端详,每一件物品都让我目瞪口呆。
哇,这只壶是怎么搞的?上面镶了好多宝石!这颗红宝石超大的!蓝宝石的颜色也很深——可是花瓶整体的设计品味却恶劣至极。这样的确没办法摆在大厅。
这幅图画的风格也好强烈。虽然好像是肖像画……可是鼻子眼睛都超出脸的
轮廓了。至于画框则是亮晶晶的黄金打造,格外奢华……咦?这幅画的签名是哈恩……该不会是席撒尔王的父亲?这位传奇性的武士发动政变夺得国家,艾伦国迈向开国之路可说就是由他开创的——天啊,如果真是他画的,那就具有很重要的历史价值!啊,这只纸糊的马是根据三千年前西西里战役时把士兵藏在巨大木马中潜入敌军城堡的史诗歌曲而制作的。祭典游行时当这只纸糊马出现,就会把气氛炒热到最高点。
这间秘宝馆里堆放的虽然都是无法展示出来的怪怪艺术品,不过有许多罕见的东西,所以挺有趣的!
「不对,现在不是寻找乐趣的时候!」
我吐槽自己,再度认真地调查房间内部。
呃……这座自动装置钟就是工房的马迪在事件发生当天搬进来的。
我回忆起马迪那张二十出头、纯朴木讷的脸。
时钟是长方形的箱形,钟面在比我的视线稍高一点的地方,下方有扇打开的小门。用手指拉开小门,从里面弹出一个吐著红色舌头、戴著三角帽子、一身黑袍的巫婆。
「哇!」
我不禁倒退一步。
骑著扫把的巫婆在我的鼻尖前方摇动,一双红眼睛闪烁著邪恶的光芒。
这种东西大概也只有在一年一度的巫婆集会祭典之日才会派上用场吧。
「唔,真不想摸这东西。」
我皱著眉头把巫婆推回时钟里,关上小门。
我也顺便瞧了一下时钟内部。里头有一半是空的,但是并没有藏著鹰男的雕像。
话说回来,城里的士兵应该也已经彻底搜索过房间内部了吧……
顺带一提,我也听说纸糊的马当中也没有雕像。
「这一来……大概在外面吧。」
我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俯瞰下方,突然一阵头晕。
这里距离地面比我想像的还高。
草坪显得很遥远,花坛、树木和池塘看起来也变小了,花朵只有豆子大。不过即使如此,如果有一尊成人男性尺寸的白色石青像掉在草地上,不可能会看不到吧?亚妮丝也说过,她发现雕像不见之后立刻检视下方,但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而且负责守卫的士兵也说,如果从这里把雕像丢下去,一定会发出很大的声音,碎片也会四处飞散。
「那么如果是从外面爬墙侵入呢?」
后院很少有人经过,因此窃贼有可能偷偷爬到房间里而不被发现。
但是……要在亚妮丝扫地的短暂时间内把雕像搬出去也并非易事。
我想稍微试试看,便把脚跨过窗框,想要爬下窗,但立刻就放弃了。
墙壁是一道笔直的绝壁,完全没有踏脚的地方。
绝对不可能!
剩余的可能性,就是在长棍子上装置黏鸟胶,从窗户伸进来把雕像吊起来……
不过这个可能性也马上被排除了。
即使从地面使用可以达到这扇窗户的长棍子,也不可能把雕像吊起来,而且如果用一根拿得起来的细棍子,在把雕像拉到窗户之前就会折断了。
「唔唔唔。」
我完全摸不著头绪,只好暂时结束房间的调查,下楼到院子里。
后院沐浴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中,茂密的草木显得份外碧绿。
我来到修剪整齐的草坪上,从地面仰望窗户。
「要从这里爬到那面窗户,只有猴子才办得到吧?」
我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
「咦?圣罗?」
我看到圣罗蹲在院子里稍远之处,盯著修剪得很短的草地,并不时伸手摸摸草。她维持这样的姿势缓缓往后移动,看起来就像是在观察蚂蚁行进的小孩。
「圣罗!」
我叫了她一声,她似乎吓了一跳,站起身子。
她拍了拍黏在裙子上的草,低著头,视线却向上看著我,好像有些困惑,又好像在生气。
「你该不会是在帮我调查鹰男雕像的事件?」
「不是。」
圣罗低声否定,接著又说:
「我只是……在看蚂蚁。」
她说完又低下头。
「什么?你真的是在看蚂蚁?」
「不、不然还能看什么?我在观测蚂蚁的生态,不行吗?」
「呃……当然可以。」
圣罗又抬起视线看我,说,
「老师……在调查亚妮丝的事件吗?」
「嗯。不过我调查过房间,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读侦探小说的时候都觉得密室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实际上还是很难。」
「……不对。」
「啊?」
「这不是密室。」
圣罗的脸顿染成红色。接著她咬著小小的嘴唇,喃喃地说:「我、我要走了。」说完便摇晃著一头银色长发,消失在绿色的草木之间。
她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密室……?
我站在波光粼粼的池畔,任凭暖和的夏季微风吹动裙襬,抱著手臂歪头沉思。这时更纱公主和织绘公主满面笑容地跑过来。
「古兰德!」
「我们掌握到重大消息了!」
她们兴奋地说。
「真的?什么消息?」
「关于马迪的事情!」
「还有艾咪亚!」
工房的马迪和亚妮丝的同僚——女仆艾咪亚?
他们是事件发生当天,曾进入房间的三人中的两人!
我脑中浮现马迪朴直木讷的脸与艾咪亚圆润可爱的脸。
但是根据卫兵的证言,马迪离开房间的时候,推车上只有工具箱,而且他应该没有时间用道具把雕像敲得粉碎。
至于艾咪亚也只是进入房间补充清洁粉。她边和亚妮丝聊天边补充清洁粉,大约五分钟就离开房间。装清洁粉的壶顶多只有茶壶大小而已。
也因此,两人都很早就被排除在嫌疑犯名单之外,只有亚妮丝一人遭受怀疑。不过,难不成马迪和艾咪亚是共犯,使用非常高明的技巧偷走雕像,然后——
我脑中涌起种种可能性,然而两位公主却接著说,
「马迪爱上的是女仆米拉贝尔!」
「艾咪亚的目标是庶务部门的新人奇亚斯!」
「马迪得知米拉贝尔喜欢绿色,还送她绿色礼服,一共送了五件!」
「清扫用具和药品是奇亚斯负责管理的!所以艾咪亚常常跑去庶务部门领取补充用的清洁粉和抹布之类的。」
咦?这些和密室事件有关系吗……?
好像只是八卦而已……
公主们就像平常在上课时聊起城堡内的恋爱新闻一般,生龙活虎地继绩轮流说话。
「米拉贝尔把那些礼服都退还给马迪。事实上,米拉贝尔在半年前穿著绿色礼服参加派对,被情敌抢走自己爱慕的对象,因为深受打击打翻了盘子,又在院子里淋到鸽子粪,之后她就非常讨厌绿色,甚至讨厌到一看到绿色就起鸡皮疙瘩。」
「可是奇亚斯却单恋著在厨房工作的寡妇莉妲,没有发觉到艾咪亚的心意!」
「把假情报传给马迪的是比米拉贝尔年长的女仆席雅。席雅有个已经交往三年的男朋友,可是这个男朋友都不认真工作,游手好闲,也不向她求婚,所以她似乎担心比她年轻的米拉贝尔会先结婚而感到焦虑。米拉贝尔因为失恋而沮丧的时候,席雅还曾经热心地听她倾吐心事,没想到却做出这种事。女人真可怕~!」
「那个……公主们……」
果然还是跟密室事件完全无关啊,
「接下来的情节更加勾心斗角,很精采喔,古兰德!」
「我这边也是,接下来竟然会发展出六角关系!你听我说嘛,古兰德!」
她们丝毫不理会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我,滔滔不绝地讲违著她们刚得到的城堡八卦消息。
唉,我宝贵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浪费掉了。
织绘公主和更纱公主是如此,龙树王子和吉尔曼也好不到哪去。
「听说亚妮丝从以前就对迪克·菲尔摩尼爵士的雕像表现出异常的关心,打扫的时候也用陶醉的眼神看著雕像。」
「我听说负责守卫的士兵还曾经看到她假装在擦拭雕像,却尽情抚摸著雕像胸部到手臂的肌肉欸!」
「那天原本要打扫房间的女仆因为夏季流感而请假,所以亚妮丝主动说要代替她。」
「她曾经抱怨挂在雕像腰间的布很碍事。亚妮丝对雕像这么执著,即使是她偷的也不足为奇了。情况不妙啊,古兰德。」
他们一脸正经地向我报告的内容都是对亚妮丝不利的情
报……
唉……亚妮丝,原来你那么喜欢鹰男的雕像。你一定是幻想著鹰男每晚造访国王陛下寝室的情节而陶醉吧?
不过我也不便把亚妮丝的癖好告知龙树王子他们,只能垂头丧气。
「别沮丧,古兰德。即使和你很要好的亚妮丝是犯人,我也会支持你。我可以介绍很好的律师。」
「正视痛苦的现实也是成长必经的道路啊,古兰德。」
怎么办啦~亚妮丝!在吉尔曼和龙树王子心中,你已絰从蒙上不白之冤的可怜女仆变成非常可疑的嫌犯了!
抱持这种想法的似乎还不只吉尔曼和龙树王子。
「我听那个女仆说过,『真希望能把雕像带回家』。」
「她凝视雕像的眼神很陶醉,感觉很诡异。」
「竟然会有年轻女孩喜欢那种品味低级的雕像!」
「那个女仆应该是恋肌肉狂吧?」
城堡里的人也开始对亚妮丝产生怀疑。
就这样,到了欧兰国外交官预定来访的两天前——
我从亚妮丝同僚女仆口中得知,贾斯顿长官下令将亚妮丝关入牢房。
◇◇◇
「目前还无法确定亚妮丝就是犯人!请你马上释放她!」
我向贾斯顿长官提出抗议,但他却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酸溜溜地对我说:
「那可不行。如果犯人跑走了,那就更无法对欧兰国的使者大人交代了。」
「亚妮丝不是犯人!」
「可是她的确是最可疑的人选。而且她似乎特别执著于迪克·菲尔摩尼爵士的雕像。」
「唔!」
提到这一点我就很难辩解了。
「那是因为亚妮丝对欧兰国的美术有兴趣……」
虽然她真正有兴趣的是国王陛下的「受」……
「哦?所以她才偷了雕像吗?」
「不、不是的。」
我吞吞吐吐地否定,但贾斯顿长官横眉竖目地对我说:
「如果你想要释放那个女仆,就把真凶找出来。办不到的话,就只好把那个女仆当做窃盗犯交给欧兰国的外交官。」
可恶!这死老头一定是因为亚妮丝和我很要好才找她麻烦!
可是调查工作一直没有进展,我也无法继续坚持下去,也不顾自己穿著裙子就拱著肩膀大步跨出贾斯顿长官的房间。
亚妮丝的同僚告诉我,她被关在城堡北方冷清而高耸的塔楼最上层。
我到那里向负责守卫的士兵提出会面的要求,却被拒绝了。
「贾斯顿长官严格命令我们,古兰德小姐有可能放走嫌犯,因此绝对不能让你通行。」
那家伙又故意找我麻烦!
「那么你们只要在我会面的时间站在旁边看守就行了。」
「不行。」
「那至少让我送个东西进去。」
「我不能答应你。」
「小气鬼!」
我又大踏步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粗鲁地关上门。
「可恶的贾斯顿!」
我把枕头丢向墙壁怒吼。
最好让他踩到湿抹布滑倒!在院子里被乌鸦洒上大便!
被关进牢里的亚妮丝此刻心情不知如何。
她会因为害怕在哭呢?
——古兰德,你别为了我太勉强自己。
当我宣示要找到真正的犯人、并找回雕像的时候,亚妮丝担心地看著我这么说。被当成犯人的她明明处境更危险,却仍替我担心。
亚妮丝有大姐头的个性,坚强又开朗——可是,她应该还是会感到不安吧。
我必须设法见到亚妮丝。我想要鼓励她。
如果「古兰德」无法见到她,那么就以「夏尔」的身分去见她吧。
我紧闭著嘴唇下了这个决定,并解开绑头发的缎带。
接著我脱下洋装,除去束腹,穿上之前应邀到亚妮丝家时穿的男用衬衫及裤子。
如果在城堡里假扮成夏尔时遇到认识的人被发现是替身,那可不得了。
但是我并不打算罢手。
当我为了古兰德而哭泣的时候,亚妮丝安慰了我。她曾鼓励我:「古兰德一定也在想念夏尔。」
我听了觉得很高兴,也松了一口气。
所以当我想像亚妮丝独自一人在监牢中极度不安的样子,我就无法坐视不管。
这回轮到我去鼓舞亚妮丝的勇气了。
而且在报纸连载小说中,被关在高塔的女主角只能吃守卫送来的硬面包和稀汤,在冷到几乎让人冻毙的房间里只能裹著一条破烂的毛毯睡觉,畏惧著老鼠或幽灵,甚至还被鞭打,处境相当悲惨。
如果亚妮丝也遭受到那样的待遇……
我的头因为愤怒而发热。
贾斯顿长官很有可能做那种事!
我得亲眼见到亚妮丝,确定她没事才行。
我戴上没有度数的眼镜,恢复夏尔·道伊的身分,准备走出房间。
这时门打开了。
我吓了一跳,站在原地。
圣罗怯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她看到我的模样,立刻明白我打算去哪里、想要做什么。
她冰冷的紫色眼睛不安地仰视著我,以僵硬的表情断断续续地低声问:
「你要去……亚妮丝那里?」
「嗯。」
我点点头。她纤细的肩膀抖了一下。
她的眼神更加显得怯弱,小声地说:
「那……大概是……不正确的。」
也许吧。
但是——
即使在这种时刻,我仍旧露出笑容。
「圣罗,有些事情是不能用正不正确来决定的。」
圣罗紧紧闭上双唇,露出脆弱的表情。
她一定是因为担心我而特地过来的。
即使她没有说出来,我也能猜到这一点。
摸摸她小小的头说:
「别担心。我和古兰德不一样,没有特别的魅力,所以打扮成这样一定不会引人注意,也不会被发现是天才古兰德小姐。」
我刻意用开朗的口吻说完,把手放下。
当我走向门口时,圣罗突然抓住我的袖子。
「我……不希望老师……做出危险的事情………我接下来打算要做的事情……一定……不正确……可是,和夏尔老师在一起……我的脑筋会变笨……所以……」
红著脸缓缓抬起头。
看到她宛若成熟女人般的眼神,我不禁怦然心动。
「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
我们等候夜深之后,前往北方的塔。
「晚安。我是贾斯顿长官派来的审问专家。我想要和嫌犯聊一下。」
负责守卫的士兵看到戴著眼镜、打扮成男孩的我笑容可掬地这么说,都怀疑地瞪著我。
「我们可没听说。」
「是的,因为我奉命要保守秘密。」
「那个小孩是干么的?」
士兵的视线转向全身裹著连帽长袍的圣罗,态度更加严厉。
「是我的助手。」
我代替圣罗回答。
「太可疑了。你们真的是贾斯顿长官派来的吗?我得向长官确认才行……」
「贾斯顿长官已经休息了。那么我就来证明我是审问的专家吧。」
「证明?」
「是的。首先,奈吉尔先生,你有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对不对?你养了大量的金鱼,而且替每一只都取了名字,养在特别订制的鱼缸里,有时候连自己都一起……」
「等、等等!」
「顺带一提,你最初养的金鱼取的名字是美乐迪安娜,第二只购入的金鱼叫莉莉安贝尔……」
「住、住口!别再说了!」
我朝著脸色苍白的奈吉尔笑了笑,接著又转向另一名守卫,说:
「接下来是沃仑先生。你即将和街上某餐厅的女服务生雅莉恩小姐举行婚礼,可是在一个礼拜前的下午三点十五分,却在城堡森林的凌霄花藤蔓前方和某位女仆——」
「哇啊啊啊啊,不准说!」
沃仑也急忙挥动手臂大声阻止我。
两人都用「你怎么知道」的眼神看著我。
我也想知道这一点。
圣罗……你为什么连城堡内的士兵私下养的金鱼名字都瞭若指掌呢?
戴著帽子的圣罗保持沉默。
我对著担心我继续开口爆料的守卫说:
「你们能够瞭解我是审问
的专家了吧?不然的话,要不要让我来猜猜你们心里正在想什么呢?」
我模仿笑脸诈欺犯海穆常摆出来的表情,温柔地眯起眼睛问。
「不不不,不用了!」
「刚刚实在是太失礼了!请进去吧。」
他们匆匆打开入口的门。
从入口还要爬上很长的阶梯。
圣罗始终没有说话。
最上层的门前也有守卫,可是在这里我也用同样的方式得到了钥匙。
「我们要讨论政治性的话题,可以请你们到楼下待命吗?」
我驱走了守卫。
圣罗停下脚步,小声地说:
「我在这里等你……有事的话,我会用暗号通知。」
「嗯,谢谢。那就拜托了。」
我轻声说完,她那双紫色眼睛便露出寂寞的神情仰视著我。
为了不让圣罗担心,我在确认亚妮丝支全无恙之后,就得赶快回来。
我用钥匙打开门。
室内唯一的亮光是从窗户射入的月光,因此相当昏暗。
「是、是谁……?」
我听到胆怯的声音。
亚妮丝!
我举起手中的灯,看到仍旧穿著女仆装的亚妮丝蜷缩在床上。
亚妮丝似乎也看到我了。
她惊讶地张大眼睛,接著僵硬的脸颊和嘴唇逐渐绽放笑容,眼神变得甜美而陶醉,喜悦地呼唤我的名字。
「夏尔!」
咦?夏尔?
看来亚妮丝似乎把打扮成男生、戴著眼镜的我当成夏尔了。
当然,她其实也没有猜错。
不过我在城堡里的身分是古兰德,现在的设定则是古兰德扮成男生来见她。
但亚妮丝像小鹿般敏捷地跳下床,以洋溢著幸福的表情冲向我,双手抱住我的脖子。
哇啊!胸部……亚妮丝丰满的胸部直接压在我胸前了~~~~
受到压迫的瞬间,「咚」地弹起的触感让我差点喷出鼻血。
「我没有想到夏尔会来!好像在做梦一样。」
亚妮丝把脸埋在我的脖子前方,激动地这么说。
我也没有料到亚妮丝会直呼我真正的名字「夏尔」,心中产生一阵感动。
我不自觉地紧紧抱住亚妮丝温暖而柔软的身体,回答她:
「嗯,没错,亚妮丝……我是夏尔。」
我们彼此有些腼腆地分开之后,并肩坐在床缘开始聊天。
房间里虽然昏暗,但还算乾净,也准备了没有破洞的厚毛毯。
「是古兰德告诉你说我被关在牢里吗?」
「嗯。我吓了一跳,没办法按捺住自己。」
「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让你进来。」
「呃,是古兰德帮我的……啊,古兰德有东西要我转交给你。因为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就带了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带来的东西有面包、小蛋糕、肉乾,还有亚妮丝平常用的化妆水和乳霜。我把它们一一排列在床上。
「哇啊,谢谢你!」亚妮丝把化妆水的瓶子贴在脸上,高兴地说。
「你有没有受到折磨,亚妮丝?」
「没有,别担心。顶多是一直被关在房间里很无聊。而且被关进牢里是很难得的体验,非常值得参考。我想到海穆大人因为爱情而把国王陛下用锁链绑起来,以鞭子抽打他,然后国王陛下无力地倒在监狱的床上,受到海穆大人的照料……啊啊,我脑中不断涌出灵感,还拜托守卫给我纸和笔,可是却被怀疑是要联系同伙。对了,夏尔,你有没有替我带纸笔?」
「……对不起,好像没有。」
我本来还以为亚妮丝在牢里害怕地哭泣,但看来亚妮丝不论到哪里还是亚妮丝。
我为此有些松了一口气,也觉得有些遗憾。
「什么~」
亚妮丝发出遗憾的声音。接著她突然紧张地用手遮住嘴巴。
「讨厌!我真是的!我怎么用平常和古兰德聊天的口气说话呢?唉呀,我竟然对夏尔说这种话……」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我也能看到她的脸变得通红。她用双手蒙住脸,晃动著胸部不断地喊「讨厌讨厌,我真是笨蛋」。
她平时可以毫不羞耻地对古兰德高谈阔论「受」啊「攻」的,不过看样子还是不好意思让夏尔知道——身为男人的我很难理解这样的心理,不过看到亚妮丝拚命想要隐藏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可爱。
「唉!我真不敢相信自己。那、那个,对不起,夏尔,跟你提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我因为被关进牢里,所以心情有些浮动——」
「别在意。那个……反正我也听不太懂。」
「说、说的也是。没关系,你不用瞭解这种事。」
亚妮丝仍旧蒙著脸,显得扭怩不安。
「下次我要来的时候,一定会记得带纸笔。」
「唉呀,不、不用了。那真的是……呜呜。」
亚妮丝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此刻摸她的脸颊,大概跟热水壶一样烫吧?
「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她听到我这么说,总算把手放下来,仍旧红著脸对著我露出笑容。
「嗯,我很有精神。因为我相信古兰德。」
我又感到心中一阵热。
我握住亚妮丝的手,再度对她发誓:「我一定会抓到犯人,找回雕像,证明你是无辜的。我和——古兰德会一起努力。」
「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你今天来见我。」
她开朗地说完,沉默了片刻,接著突然很腼腆地低声说:
「那个,我一直想要在见到你的时候,确认一件事情。」
我听到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
房间里非常安静。清丽的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射室内,而我和亚妮丝坐在床上,握著彼此的手,凝视著彼此的脸——这简直就像是浪漫小说里的一个场景……
我的心跳更加剧烈。
「你想要确认什么事情?」
我用沙哑的声音问。亚妮丝的眼睛变得湿润,显得哀伤又热情。
「我的……心情。」
「你、你瞭解了吗?」
「嗯。」
丰盈的嘴唇温柔地融化了。
——我好像真的爱上了夏尔。
那天的告白在我心中甜蜜地响起。
两人的脸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我想要更接近一些。
现、现在不知道能不能接个吻。
亚妮丝也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要把脸再贴近一些,然而就在这时候——
「喵~」
我听到猫叫声。
「喵~喵呜~喵喵~」
急切而悲伤的猫叫声一次又一次地呼唤。
这是圣罗的暗号!
「对不起,我得走了。」
「要小心喔,夏尔。还有,帮我跟古兰德说声谢谢。」
「我会替你转达的。」
我匆匆忙忙和亚妮丝道别,走到门外。
完全隐没在帽子与长袍底下的小小身躯蜷缩在门的旁边。
「喵呜……」
圣罗无力地装猫叫。我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状况了吗?」
她从帽子底下怯生生地仰视著我,说:「贾……贾斯顿长官……」
「贾斯顿?」
「我觉得,好像看到他走过……」
「啊?」
走过?走过哪里?高塔外面?
如果可以从这里看到他走过去,那实在是太厉害了。这可不是天才能够办到的,只有超人——不,上帝——才可能办到。
圣罗红著脸扭扭捏捏地站起来,快步向前走。
我也连忙跟在她后方。
我把钥匙还给留在下面待命的守卫,告诫他不可以把今晚的事告诉任何人,然后又继续下楼梯。
「圣罗。」
圣罗仍旧低著头快步向前走。
「你刚刚为什么要发出暗号?」
她没有回答。
唉,算了……
「亚妮丝很有精神。多亏了你,我才能见到亚妮丝。谢谢你。我也得努力,让亚妮丝早日离开牢房。」
我好像看到包裹在长袍中的纤细身体抖了一下,不过圣罗仍旧默默地走在我前方。
我听著自己的脚步声和圣罗的脚步声。两种脚步声在夜晚静谧的楼梯上有时重叠,有时分散。
我们走出了
塔,来到夜晚的庭院中。草木摇曳发出沙沙声。圣罗突然低声说:
「……我刚刚发出暗号,是因为我很担心。」
「担心……?」
「……我怕夏尔老师会突然跳出窗户……」
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像出这么天马行空的情节?
怎么办?我完全搞不懂自己的学生在想什么!
「圣罗,我不会做那种事情。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
圣罗转回头。
「……是吗?」
神秘的紫色眼睛静静地凝视著我。
穿著黑色长袍的美少女沐浴著月光伫立,看起来比在阳光下更增添神圣气质,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引力。
就彷佛这名少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特殊的意义……她此刻看起来就像宣示神谕的巫女……
从窗户跳下去会有什么结果?
答案无庸置疑。
凭常识就知道……不可能会毫发无伤:
杂乱无章地放置著怪异美术品的房间。
打开的窗户。
下方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
之前看过的景象在我脑中不断旋转,然后当画面停止的瞬间,我茫然地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也许我得到『正解』了。」
第三回犯人就是你
翌日,我向贾斯顿长官宣布投降。
「我很努力地搜索过了,可是却没找到犯人。」
「什么?」
贾斯顿长官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被我叫住,用一种好像听到我对他报告「骆驼从天上掉下来了」一般的表情看著我,接著他的太阳穴愤怒地抽搐,对我咆哮:
「你这是什么意思,古兰德小姐?」
「我的意思是,我解不开密室之谜,也找不到犯人或雕像。」
「什么~~!」
他明明希望我失败,可是听到我的话之后却气到头上冒出水蒸气。
「你不是夸口说一定会找到吗?对于万能的天才来说,密室事件不是基础科目吗?你怎么还敢嬉皮笑脸地对我说『找不到』?欧兰国的外交官明天就要抵达我国了!我们该怎么对他们解释?啊啊啊啊!既然如此,乾脆就把你当做意图破坏艾伦国与欧兰国同盟关系的维斯多利亚女间谍,交给欧兰国的外交官吧!」
「唉,请你冷静点。我还有最后的手段。」
我微笑著说。
「最后的手段?」
贾斯顿长官肩膀上下起伏,气喘吁吁地瞪我。
「没错,就是钓鱼大会。」
「钓鱼?」
贾斯顿长官又瞪大眼睛。虽然这不是重点,不过我还挺担心他的眼珠子不久之后就会滚出来。我明明知道会惹毛贾斯顿长官,却用更加爽朗的口气说话。不用说,我模仿的范本就是海穆那张看起来诚挚到令人火大的笑脸。
「这是自古以来流传于维斯多利亚王国的寻找失物秘法。首先把要寻找的东西写在纸上,然后绑上钓鱼线到池边垂钓,耐心地等鱼儿上钩,就可以根据钓起的鱼的状态来占卜失物的所在地。『在钓鱼中等候成果』这句格言的典故就是来自这项占卜。譬如维斯多利亚第七代君主——号称征服皇帝的威尔罕三世——在决定进攻阿尔萨奴之际,据说也把写了该地名的纸条绑在钓线上垂钓,效果非常惊人。」
贾斯顿长官全身不停地颤抖——不只是肩膀和手臂,连啤酒肚都在抖动。接著他说:
「万能天才的名号看来也要毁于一旦了,古兰德小姐。你找不到犯人,竟然转而求助于神明——唉!我实在是对你失望到无话可说了。你要去举办钓鱼大会就去办吧!要丢脸也是你的事!」
说完他就砰砰砰地踩著重重的步伐离开。
「贾斯顿长官,请你也务必来参加钓鱼大会!地点是后院的池塘,时间是明天早上!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参加喔!」
我挥著手高喊。城堡里的人经过走廊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古兰德小姐宣布败北。
最后的手段只剩下求神问鬼了。
她要在一大早举办维斯多利亚皇家传承的「寻找失物钓鱼大会」
就在这样的情报伴随著惊讶的反应传遍整座城堡的当天晚上,我为了迎接钓鱼大会很早就上床了。
然后在城堡的灯光一个接著一个熄灭,照亮庭院的亮光只剩下天空中皎洁明月的时候——
庭院中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手中拿著类似鱼叉的细长状东西,弯著腰环顾四周,以迅速的步伐前进。
人影踏上修剪整齐的草坪,前方就是波光粼粼的池水。他在池畔停下脚步,再次环顾四周,然后把手中的鱼叉伸入池中。
水溅起来,发出「啪」的声音。
他慎重地移动著鱼叉,好像在搜索池底,不久之后他要找的东西似乎就勾上了鱼叉。
他蹲下来,站稳双脚,用双手拉起鱼叉。
大约有成人男子高度的黑色块状物体溅起大量水花出现在水面上。人影继续使劲把它拉到池边。
这时我朝著人影呼喊:
「犯人果然是你,马迪!」
外表木讷的青年吓得抖了一下肩膀。
他看到我从树后方出现,月光照亮的脸上现出纠结的表情。
这张脸无庸置疑正是在工房工作的青年——马迪。
躲在池塘周围窥视状况的其他骑士团成员也纷纷现身。
拿著剑与弓箭的骑士们围绕在我和马迪周围。
马迪僵直著身体无法动弹。我平和地开口:
「迪克·菲尔摩尼爵士雕像消失的那一天,曾经进出那间房间的人除了亚妮丝以外,只有女仆艾咪亚和你两个人。艾咪亚进入房间时拿的是装了清洁粉的壶,你放在推车上推进去的是刚修好的自动机械装置钟。此外,守卫也证实两人离开房间时手上都没有拿任何东西。」
马迪没有动弹。
「包括亚妮丝在内,没有人把雕像拿出来,然而雕像却消失了——这简直就像密室事件。但是这间密室虽然看似密室,实际上却不完全是密室。」
鱼儿跳出映照月光的池面。我拉高声音说:
「因为,窗户是开著的。」
没错。每个人都看到打开的窗户。
但是依常理判断,根本不可能把雕像从窗户搬出去,因此首先就屏除了这个可能性。
然而真的不可能吗?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
——……是吗?
圣罗宛若宣示神旨的巫女般低语。
当时我重新思考了无意识间否定的可能性。
「如果直接把雕像推出窗外,一定会摔破,也会发出声音引人注意。那么该怎么办呢?」
没错,犯人一定会思考。
该如何减缓落地时的冲击力道。
想出办法之后,就付诸实行。
「马迪,听说你爱上了女仆米拉贝尔,还送了她五件礼服,可是都被退回来了。这些礼服都是绿色的。你是不是把礼服缝在一起,做成了降落伞呢?然后你再把它塞入自动装置机械钟里带入房间。」
马迪的太阳穴抽动了一下。
「那一天,机械钟是分成三个部分放在推车上的。因为里面是空的,所以只要把布折得很小就能塞进去。接著你假装在组装时钟,伺机拉出降落伞绑在雕像上,从窗户丢出去。就如你预先的计画,降落伞在适当的时机打开,雕像便毫发未损地降落在草坪上。因为伞面和草坪一样是绿色,所以覆盖在雕像上就成了最好的伪装。你趁著降落伞隐藏雕像的期间,推著空推车离开房间,迅速绕到后院,直接用降落伞裹住雕像,藏在不会立即被发现的地方——也就是这座池子里。」
马迪听到一半便咬著嘴唇,听我说完。
这个计画相当危险。如果被人目击到雕像和降落伞一起掉下去就完蛋了。
可是在那个时间,几乎不会有人经过后院。
马迪其实也有相当大的把握。
「收到你送的礼服的米拉贝尔很讨厌绿色。你是不是明知这一点却送了绿色礼服呢?打扫房间的工作顺序也是你从女仆那里听闻之后记在脑子里的。」
就这样,他才能够绝妙地偷出雕像。
「能够把雕像从窗户丢出去的是谁?从这个角度来想,犯人只有可能是你,而藏匿雕像的地点也只有池塘了。也因此,我大肆张扬说要举办钓鱼大会,逼迫你不得不自行把雕像拉出来。你自己呈现了无从撼动的证据,没办法再找藉口了。」
湿答答的长方形包裹就摆在马迪身旁。绿色的布料在昏暗的月光下看起来很像黑色,简直就像是裹著尸体一般诡谲。
这时马迪突然将手中的鱼叉朝我刺过来。
「哇啊!」
「古兰德!」
「古兰德小姐!」
骑士们纷纷跑向吓得瘫软在地上的我。鱼叉深深插入我身旁的草地上,让我毛骨悚然。
马迪趁这个空隙逃跑。吉尔曼确认我没事之后,率先追上去。
「可恶!竟敢试图伤害古兰德!我绝不原谅你!」
转眼间他便缩短了与马迪之间的距离,扑过去把他拽倒在地上,拔出腰间的剑刺向他。
吉尔曼俐落的动作让其他骑士都发出赞叹之声。
「可恶的家伙,乾脆把你的鼻子削下来!」
「不行,吉尔曼!他是我们好不容易抓到的重要犯人,必须慎重对待。」
「重要犯人」这种说法好像有些奇怪,不过我还是奔向吉尔曼提出要求。
「既然古兰德这么说……」
吉尔曼老气横秋地嘀咕。接著他又皱著眉头,一脸疑惑地询问:
「喂,你干么要偷那种品味恶劣的裸体鹰男雕像啊?」
「唔……!」
马迪被吉尔曼把手臂扭转到背后,紧紧闭著嘴巴,似乎不打算说话。
于是我问了最后的问题。
「那是因为你不是艾伦国的人吧,马迪?」
马迪吓了一跳,抬头看我。
「如果说你有偷走雕像的动机,那么一定不是基于私人理由,而是奉了某人的命令。那么你又是奉谁之命呢?雕像消失的时间点是在欧兰王国的外交官访问艾伦国之前,这也未免太巧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要让艾伦国与欧兰王国之间起冲突。这一来得利的是哪一国呢?是不愿看到欧兰王国与艾伦国友好的国家——像是卢比尼亚、或是维斯多利亚——吗?」
我紧盯著马迪逐渐变得僵硬的表情。
贾斯顿长官主张雕像失踪是维斯多利亚皇国的阴谋。
但是维斯多利亚没有理由要刻意引起欧兰王国与艾伦国之间的争端。
因为目前艾伦国租维斯多利亚的关系非常良好。
艾伦国的第一同盟国便是维斯多利亚皇国。这一点从维斯多利亚的至宝——古兰德·道伊——的存在便可向各国昭示。
那么从国际关系的观点来看,这次犯案的目的应该是……
我不像古兰德那样是个天才,但是向来就很喜欢暗地里吐槽或批评大人物的所作所为,也熟读报纸八卦版和各国王室相关书籍。
我也深爱阅读充满权谋算计的报纸连载王室浪漫小说。
当我在维斯多利亚当个志愿成为米虫的重考生时,只是以冷嘲的心态认为现实和小说不一样,但是在来到这个国家之后,才知道现实有时也会和小说情节雷同。
没错,在现实生活当中也会发生怪诞荒谬、充满权谋算计、令人头痛的事情。人们在行动时往往一派认真,不会想到自己正在做蠢事。
「重点是,你并没有伤害雕像。如果只是要惹怒欧兰王国,其实没有必要刻意隐藏雕像,乾脆把雕像砸个粉碎还比较简单。但是你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小心地把它用布裹起来沉入池塘里,以便日后再度被发现——为什么要这么慎重其事地处理雕像?那是因为,马迪,你不是维斯多利亚或卢比尼亚人……」
强有力的鼓掌声淹没了我最后的几个字。
「到此为止,古兰德小姐。」
月光下传来清爽洪亮的声音。骑士们连忙退到一旁让出通路。
银发闪耀的俊美国王席撒尔缓缓地经过他们之间,以优雅的姿态走过来。
「你的推理非常精采。多亏了你才能抓到犯人,也找回了雕像。这一来,我们应该能够和欧兰王国的使者针对两国今后的关系展开有益的对谈了。」
在明亮的月光中浮现的微笑充满了吸引观赏者的魅力,但同时也具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高深莫测之处。
我的本能似乎在告诉我:不可以违逆这个人……
「我由衷地感谢你,古兰德小姐。大家也辛苦了。」
骑士们同时低下头。
马迪似乎也放弃挣扎,沮丧地垂下头。
在众人当中,只有我和席撒尔王抬著头彼此注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
我想到其中的理由,心中同时产生恐惧与反抗的复杂情绪,凝视艾伦国国王陛下的眼神也增加了力度。
对方大概也发觉到我已经发觉了,以含意深远的眼神微笑著。
◇◇◇
翌日,我被传唤到席撒尔王的房间,得知了马迪的真实身分。
就如我所预期的,马迪是欧兰王国的人。
他之所以藏匿雕像,是为了当做对艾伦国施压的筹码,让欧兰王国能够在今后的同盟关保中取得更有利的地位。
「他们大概打算提出愤怒的抗议,主张由于艾伦国的人把欧兰王国的英雄等同幽禁般地关在上了锁的房间,迪克·菲尔摩尼爵士才会自行躲起来表示不满。」
席撒尔王愉快地说。
雕像消失的时候,我好像也从这个人口中听到类似的话。
或许他早在事件之前就知道马迪是间谍,却放任他自由活动。
这次的窃盗骚动已经确定是欧兰王国所策划的,并且也掌握了马迪这位证人,因此艾伦国反而握有欧兰王国的弱点而取得优势的地位。马迪是欧兰王国间谍这件事今后大概也不会公开,而席撒尔国王因为没有揭穿这件事,也成功地卖了欧兰王国一个人情。
「天才古兰德小姐解决密室事件的消息在城里也引起极大的轰动。这项快举想必会迅速传遍艾伦国,甚至流传到海外各国。欧兰王国方面既然知道是被著名的古兰德小姐揭穿阴谋,也只能乖乖放弃了。」
城堡里的赞赏声也传人了我耳里。
古兰德小姐精采解决了事件!
不愧是古兰德小姐!
古兰德小姐果然是天才!
简直就像庆典般热闹。
说实在的,与其由艾伦国的政府主导解决事件,不如由第三国的天才来解决,比较不会和欧兰王国之间产生芥蒂。国王该不会连这点都计算到了……?亚妮丝被当做犯人关进牢里,或许也不是贾斯顿长官独自下的决定……
我感到背脊一阵冰凉。国王陛下露出和昨晚一样含意深远的笑容。
「古兰德小姐很聪明,想必应该也知道,你刚刚在这里听到的事情必须保守秘密才有价值。」
他以确实的态度叮咛我。
我怀著复杂的心情离开席撒尔王的房间,看到圣罗闷闷不乐地等著我。
圣罗似乎也察觉到她父王的意图。我们两人并肩走在闷热的夏日庭院,她用懊恼的口吻对我说:
「……到头来,我们大概是被父亲利用了。」
「也许吧。」
我直到刚才也为此感到有些难以释怀。昨天上床之后也觉得胸口刺痛而迟迟无法入睡。
「不过我的目的是要证明亚妮丝的清白。能够做到这一黠我就满足了。其他的事情不是我应该去想的。那是你父亲管辖的领域。」
在侦探小说当中,侦探也不能与犯人今后的人生产生关联或加以干涉。
想到这里,我的怒气就消失了。
贾斯顿长官今天早上在走廊上遇到我的时候,一看到我就说不出话来,陷入呼吸困难状况,按著胸口发出呻吟。
他一定已经得知犯人是欧兰王国的间谍。
但他还是努力逞强,发出「哼、哼」两声之后离开。
我大概有好一阵子不用被他欺负了,不过他迟早会故态复萌。毕竟那老头子是不太可能会学乖的。
吉尔曼得意地问我:
「怎么样,古兰德,捉到马迪的我是不是超帅的?你爱上我了吧?」
「没有爱上你,不过我很感谢你。谢谢。」
他听我这么说,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样啊。以后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我吧。你只要再感谢我十次左右,一定就会爱上我了。」
对这个自信过度又搞不清楚状况的帅哥来说,这段话倒是难得地表现出了耐心。
龙树王子因为没有亲临捕捉犯人的现场而懊悔不已。
「古兰德!我一定会努力练剑,变得更强!绝对不会输给吉尔曼。」
他红著脸宣言。
这次的事件似乎让他对吉尔曼产生了竞争意识。龙树王子个性非常认真,希望他不要太勉强了……
更纱公主和织绘公主听到犯人被逮捕、雕像找回来了,也替我感到高兴。
「大家都说古兰德明快地解决了密室事件!」
「大家都在称赞你说:不愧是古兰德小姐!」
「我没想到犯人是马迪,不过我们提供的情报似乎也派上了用场,所以我跟织绘都在说,希望还能再玩这种侦探游戏。」
「没错。下次如果发生事件,我和更纱就来当古兰德的助手吧!」
两人的目光都炯炯有神。
事实上,从她们口中得到的情报的确派上了很大的用场。不过下次发生事件时要不要请她们当助手则另当别论。
除了双胞胎公主之外,这回我真的受到许多人的帮助。
包括圣罗在内……
「我之所以能够猜刭鹰男雕像藏在哪里,都是因为圣罗给了我提示。谢谢你。」
我用温和的语调感谢在一旁咬著嘴唇低头不语的圣罗,她的脸颊立刻染红。
我想起当我去探望被关进牢里的亚妮丝之后,回程走在夜晚的庭院,圣罗突然说出她担心我会突然从窗户跳下去。
我回答她不可能,但她拾起头凝视著我,低声问道:「是吗?」
我也想起她曾独自在庭院弯腰检视草坪的状态。
然后当我在房间抓著头苦思,她也红著脸对我说:
——那不是密室。
圣罗一定是知道了「正确答案」。
而且她也偷偷帮助我找到同样的答案。
表面上她却说「不知道」。
圣罗仍旧红著脸,茫然地仰视著我,不过很快地她又握住我送她的手环,脸上露出好像在生气又好像在害羞的复杂表情。
「不是的……我自己也在犹豫,这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我头一次碰到……这种事……平时我总是立刻就看到『正确』答案……可是当我听到夏尔老师说……要为了亚妮丝解决事件,我就……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还觉得亚妮丝不要得救比较好……我……我在嫉妒亚妮丝……」
圣罗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我温柔地摸摸圣罗的头。
「可是你救了亚妮丝,所以我还是要向你道谢。」
我完全不知道圣罗心中竟然在想这些事。
「嫉妒亚妮丝」这个孩子气的告白让人怜惜,但想到她因为看到我陷入困境还是给了我提示,我就觉得非常感动。
圣罗害羞地低声说:
「我、我不知道……」
说完她就飘扬著银色发丝转身跑走了。
让自己的学生替我担心、还对我伸出援手,看来我仍旧是个不合格的老师。
圣罗能够看到和古兰德相同的世界。
有一天,我想要成为配得上你的老师。
我想要成为能够帮助你、给予你依靠、瞭解你内心想法的「老师」。
希望这一天早日来临——在你成为大人之前。
所以现在我无暇分心,必须专注于工作才行。
就像我对哈仑说过的:我没有厉害到可以一次处理很多事情。
我在夏季艳阳底下眯起眼睛,在草木绿意盎然的庭院里有些感伤地这么想。
◇◇◇
到了晚上,当我换上睡衣时,亚妮丝一身女仆装来到我的房间。
她在洗刷嫌疑之后,下午就回到工作岗位,一直忙到现在。
她满面笑容地抱住我,说了好几次:
「谢谢你~~!古兰德!」
我想到她在北方之塔一看到我就以爱恋的眼神扑向我喊:
——夏尔!
我回忆起两人单独相处的那段短暂而甜蜜的特别时光,胸口感到热热的……
但是我已经决定要把工作放在爱情前面。
否则我无法担任那聪明、复制又敏感的女孩子的「老师」。
我如果耽溺于恋爱,就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
「我真的好感谢你,古兰德。这下子我就可以安心去参加下个礼拜的同人志展售会了!虽然我很相信古兰德,可是一想到万一我被继续关在牢里而无法去展售会,我就觉得心都要碎了。夏季展售会比其他展售会的规模更大,一定会推出很多本海席配的书。为了这一天,我在寄钱回家之余也一点一滴地存下零用钱,如果错过就太可惜了。而且我辛辛苦苦完成、又多亏夏尔帮忙才来得及印刷的海席配作品也要浪费掉了。我在里头放了很多时事话题。那是我的自信之作,相信大家读了之后一定会感召出更多海席配的信徒,写手也会更多了。想到那本著作无法见到天日,我就觉得眼前一片黑——在夏尔来看我之前,我在牢里一直想著有没有办法至少委托别人帮我出那本书。」
亚妮丝柔软的身体贴著我,滔滔不绝地说话。
这……她当时蜷缩在床上,脑子里想的是这种事?
我才刚刚坚定信念,要把工作放在恋爱前面,这时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搞不好在亚妮丝心中,无法参加展售会比见不到我更严重吧。
不过……这才是亚妮丝啊。
没错,这一来,我也可以真正专心于工作了。
我会努力成为一名好老师,而亚妮丝也会致力于海席配的传教工作。
彼此都有自己的目标,这样也不错。
我带著类似失恋的心情听著亚妮丝说话,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
「真的……幸好古兰德抓到犯人……我才能回来……」
咦?怎么了?
亚妮丝的肩膀在颤抖。
冰凉的水滴滚落到我的脖子上。
哇……她该不会在哭吧?亚妮丝竟然也会哭?
亚妮丝把脸埋在我的脖子,哽咽著说.
「讨厌……怎么搞的?我明明已经回来了……」
她大概也为自己的眼泪感到不知所措吧。
我心中缓缓升起温柔的心情。在这之前,亚妮丝一直像个年龄相仿的姐姐一般照顾我,在我哭泣的时候也会安慰我。
她总是开朗、温柔又能干。
即使在阴暗的牢房里,亚妮丝仍旧是亚妮丝——
不过或许当时她的内心非常不安。
或许她只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努力聊著海席配的话题。
因为不论在什么时候,亚妮丝仍旧是亚妮丝。
她总是先想到别人而不是自己。
我把左手绕到亚妮丝背后,右手温柔地摸著她的头。
就像她之前对我所做的。
「已经不要紧了。」
我用温暖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安慰她。
亚妮丝的头发蓬松而柔软,带著甜蜜的味道。这让我意识到,她的确是个女孩子。
同时我也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
当我搂著哭泣的亚妮丝、摸著她的头,我就会想要更温柔地守护她,也想要更强烈地抱住她。
亚妮丝的身体柔软而舒服,让我想要一直像这样搂著她。
然我才刚刚决定要封印恋爱……
我脑中浮现紫色眼睛、银色头发的女孩,一只手握著戴在另一只纤细手腕上的水晶手环,哀伤地注视著我。
对了,我必须成为配得上圣罗的老师。
亚妮丝虽然很有魅力,但我现在必须当个男子汉拒绝她——不,推开哭泣中的女孩子未免太冷酷了。至少在亚妮丝哭完之前,应该可以容许我稍微沉浸在恋爱的感觉中。
可是,想到恋爱两个字就已经破功了吧?
好吧,我还是得抽身才行。这段幸福的时间拖得越长,我就觉得好像更难分离了。
就在我想要轻轻推开亚妮丝身体的时候——
亚妮丝主动推开我的肩膀。
她抬起泪湿的脸看著焦虑的我,说:
「古兰德,我果然还是爱上了夏尔。夏尔到牢里来见我,让我更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哇!此时此刻说出这句台词,实在是太危险了。我的决心再度开始动摇……
亚妮丝用更坚定的眼神看著全身僵直的我,又说出炸弹宣言:
「所以我决定了!下次见到夏尔,我就要向他告白!」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