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上,决定荣耀的理由并不存在,认真说起来,幸运才是影响最大的关键点。
失败的人,往往是愚蠢而无能的。
马伊麦・诺兹・尤瓦奇姆 「让全世界都快乐的方法」皇历二三四年
迷失方向的车子在山麓奔驰着。车窗外是边境无聊而平淡的风景。
我的视线再次回到车子里,并落到了阿娜琵雅的身上,嘴里持续讲着授课的内容。
「也就是说,支配这个世界的相互作用力,可以分别就重力、电磁力、核力以及弱力等四种来说明。咒式的形成,也不脱这四种力量的范围。」
我手握方向盘一边说明,阿娜琵雅从前座座位中间探出头来,脸上露出奇妙的表情。少女的下巴靠着黑猫埃尔温,猫看起来很困的样子。
「四种力量的种类及大小,说是偶然也好,但总之在宇宙初开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准确地做好了决定。我想在某处应该也有单纯靠三种力量就成立的世界吧。」
「你好像一个真的老师喔。」
坐在后座的尼尔金以充满感动的声音说着。其实,我的副业是个老师,但因为怕被同为老师的人笑,所以我实在不怎么想对外提及此事。
「先不要管那个笨蛋,让我们继续吧。回到四种力量的话题,首先是质量互相拉扯的重力;再来是原子核和电子结合的电磁力;原子核中,阳离子和中子结合成为核力,也可以称为超强力量。只有弱力和这三种力量大相径庭。」
我讲到这边先暂时停顿一下,确认阿娜琵雅是否有跟上进度,只见她对着我点点头,催促我继续往下讲。
「单独存在的中子,大约只有十五分钟的寿命,然后就会崩坏成为阳离子。这个时候会同时释放出电子和中微子。像这种单一粒子的崩坏及变化所产生的力量,就是所谓的弱力。那么,问题来啰!中性电子会崩坏成阳离子的理由是什么?通常这样的崩坏并不会有逆向的情况发生,这又是为什么呢?」
阿娜琵雅抬头望向布昂的车顶,用手指头边比画边计算,非常认真地思考着。跟我所想的一样,记忆力的恢复,连带使得阿娜琵雅的思考能力也跟着回到原本的水平。少女困扰时的可爱模样,让我的脸颊放松了下来。
「真的是在上课耶。好意外喔,说不定比起进攻型咒式士,你更适合当一个老师喔。」
正在看书的吉吉那对着我嘲讽了几句。
「你也想要来跟着学吗?就算是野狗在我的调教下也可以变得很有教养喔。像吃了致命毒药一般地乖巧。」
「我一点都不想要回到幼儿园去读书,况且要你来当我的老师,那简直跟彻底放弃学习没什么两样。」
「你该不会是那种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傻蛋吧?读书对于人生没有太大的帮助,更遑论丰富心灵,几乎可以说只是徒增无谓的知识而已。」
「才没有这回事,书里的知识很多地方都用得上啊。」
吉吉那将书的封面转向我。
「哇!是『家里就可使用的死刑以及拷问百科事典』啊?这本书里的知识看来是真的可以应用在生活中呢,真可怕呀。」
就在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过程中,阿娜琵雅比手画脚地将理论想了个透彻,并且怯生生地开始阐述答案。
「那个,中子崩坏后会变成阳离子,我想可能是因为中子本身比阳离子重。另一方面,阳离子崩坏后之所以不会变成中子,主要是因为阳离子的重量只有中子的百分之○・一四,这么悬殊的质量,阳离子根本不可能从周遭环境中准备那么多的热量……我是这么想的啦。」
「及格了。反过来说,以质量差为出发点,宇宙约在一百五十亿度以下为条件,导论出阳离子和中子的数量比为一百比二十二,若能说出这些的话,那就满分了。」
我用手摸摸阿娜琵雅的头藉以表示嘉奖,阿娜琵雅的表情就像是夏天绕着太阳旋转的向日葵一般笑得非常灿烂。
咒式物理学是再基本不过的知识,吉吉那用鼻子冷哼一声。不论如何,自己要能够理解才是最重要的。再者,期待自己受到夸奖的学生,比起完全不期待的学生来说,成绩进步得更快,这是经过心理实验所得到的结果,因此夸奖并不是一件坏事。
呼,我真的是以老师的角度在思考,实在是没有资格再当一个进攻型咒式士了。
我一边烦恼着自己适合的工作,一边将方向盘往左转,可以看到岩山就在旁边,车子也开始走下坡。如果选择直接回去艾里达那的话,很有可能会中了优拉比卡等人的埋伏,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因此我听从尼尔金的建议绕道而行。
因为知道连龙都在追捕阿娜琵雅,尼尔金似乎认为只要跟着我们就有机会能证明龙专做坏事,所以有点舍不得跟我们分开,依旧紧紧跟着。我跟他说后面的追兵一个比一个还危险,但他却保持着毫无意义的坚定意志,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顺着尼尔金所教的路线走,优拉比卡等人真的没有追过来,因此我也不好意思把尼尔金给赶走。为了避开最短的路线,回程就决定以悠闲的脚步放慢速度,慢慢地朝艾里达那前进。
「一直都在赶路也累了吧,要不要去吃迟了些的午餐?」
「赞……成……」
听到尼尔金的提案,阿娜琵雅立刻大表赞同,车内的气氛变得稍微明亮开朗了一些。
顺着山的肌理转弯,下方出现了广阔无垠的沙漠。金黄色的沙漠被道路从中切开,大型车及巴士像小小的蚂蚁一样井然有序地前进着。
顺着山路往下,越来越接近之后才发现有装满了大型的锅具和餐具的车子,也有看起来非常沉重的观光巴士。
真是太慢了。为了插进去车流当中,我把方向盘向左打,布昂跟着向左转插进车阵中,巴士车窗内的人们都朝我们看过来。
「你们要去哪里呀?」
精神饱满的善良男女出声问道。
「我们正要回艾里达那。」
阿娜琵雅从窗户探出头,边挥着埃尔温的粉色肉球边回应。或许是因为想起了捡到她的柯露翩剧团,所以才会像这样拚命地挥着手打招呼。少女和猫的手不停地摇动。
「喂喂,小哥们,要不要来玩一玩啊?」
「那个戴着眼镜的小哥,你看起来好可爱啊,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
车体上画着半裸的女人,一个像是妓女的团体出声邀约我们。我用暧昧的笑容响应之后,阿娜琵雅就立刻凑上前来挡住我的视线,她的脸在黑猫的上方,脸颊整个鼓了起来。
「嘉优斯你这个大变态!最讨厌了!」
「这一排是什么啊?」
吉吉那投以冷淡的表情,那些妓女们一看到他的脸马上就都把话给吞进肚里,现场一片沉默。就像是在绝世美女面前完全说不出话来的少年一般,超越所有标准的花美男,偶而也是能够让女人们为之噤声。看来美丽的容颜有时候也是具有让人闭上嘴巴的力量。过了一会儿,女人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喧哗着。
「最近有许多商队和观光客们前来参加欧索多祭典,我们是来做他们的生意的。」「现在好像暂时休息了,所以你们就给我们一个机会嘛。」「银发的小哥,我可以免费为你服务喔,来嘛。」「我先啦我先!」就这样最后演变成女人们震耳欲聋的喧嚣声。很明显地,她们是把我们也当成来参加祭典的商队或观光客里的一员了。
「这是个好主意耶,我们就结伴一起走吧,好不好?」
尼尔金还真的是神来一笔,的确如他所建议的,如果可以混在这个团体中,那紧追在后的那些人应该也很难找到我们吧。说难听点就是把她们当作人肉盾牌。我踩着布昂的油门,先行往前走去。
「啊,快看!又是砂鲸!」
顺着阿娜琵雅所指的方向望去,道路的左右两侧宽广无垠的砂海中,有成群结队的砂鲸并排优游。
十多头的砂鲸以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跳起舞来,卷起砂石大瀑布。大鲸鱼在天空画出一道优美的拋物线,小鲸鱼则紧追在后,画出了小小的拋物线。落入砂海中时,伴随着巨大的声响。砂石之海波涛汹涌,浪来了又去。不一会儿砂鲸又浮上砂海,形成一幅壮阔的风景。
在此之前,连同昨日,我也仅仅看过砂鲸两次,今天还能再见到真的是很难得。商队以及观光客们,都对自己的幸运喜不自胜,纷纷拿起相机不停拍照,手也不断挥舞向砂鲸们打招呼。
接连的重低音伴随着温热的风。看着看着,砂鲸群慢慢地越来越靠近,游动时卷上半空的砂,每每都让人们欢声雷动。
「好厉害喔!好近喔!」
阿娜琵雅将手伸出车窗外,用手接着从半空中落下来的
细砂,看起来非常开心。
砂鲸高高跃起,飞翔在半空中,巨大的身躯遮住了阳光。人们的手都停止了动作,我也慌忙地赶紧将布昂停了下来。
砂鲸巨大的身躯掠过前方的巴士车顶,摔落在道路上,巴士因而打横翻覆,金属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道路发出了哀鸣与怒吼。
理应非常温和且稳定的砂鲸群,突然之间纷纷开始飞跨过道路,袭向正在路上的人们。
吉吉那跳上布昂的车顶,接着一口气往前飞跃,一直到前方翻覆的巴士车窗前,长长的身影才落地。紧接着他再次往前跳去,与一头从右方飞过来的砂鲸在空中交错而过。
屠龙刀巨大的刀刃插入砂鲸的下腹部,这只巨大的野兽再次落入砂海中,尾部延伸出一道鲜血及内脏所画出的红黑色弧线。
砂尘随之喷溅。商队最前方一片混乱,吉吉那手持屠龙刀转往乱源走去。混在商队里头的护卫咒式士们,总算也开始挺身应战,爆裂、雷击、刀刃与怒吼,在道路与车子之间四处交错飞窜。
对吉吉那来说,这可能只是像突发性的休闲娱乐一般的小事,但是温和的砂鲸实在没有道理会攻击人类。我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跳下车,下一秒砂鲸的胸鳍就掠过了布昂的车顶。我在红色的火花下方翻转,同时以魔杖剑发动爆裂咒式。
在我头顶上方画出一道优美弧线的砂鲸,侧腹部爆风炸裂。对如此巨大的身躯来说,这样的爆裂程度根本不可能造成致命伤,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要改变砂鲸飞行的轨道,只见砂鲸落到了道路上。爆炸的声音与爆射的烟雾往四面八方散去。
痛苦难当的砂鲸,用杀气腾腾的眼神紧盯着停止转动的我,它以胸鳍拍击大地,在轰隆隆的巨响中匍匐前进,血盆大口步步进逼,看来像是要把人给吞下去才甘心。
剎那间,我的鼻前掠过一阵甘甜的味道,紧接着一团闪光从左方击中了砂鲸的大颚,电浆的破坏力让眼球爆裂、脑浆和肉屑四处飞散。
往发射电球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人,手里拿着魔杖短枪。
在西装男子的正前方,有一只特别巨大的砂鲸冲破砂海表面一跃而上,看起来就好像一座小山飞在空中一般,简直是恶梦才会有的景象。
我飞快地在脑中思索可以把像龙一样巨大的物种一瞬间击倒的咒式,核融合咒式、气化燃料爆弹咒式……不行,来不及了!
前方站立的身影,抢先我的思考一步,从魔杖短枪的前端释放出咒式。
在拓朴空间快速加热,创造出高温高速的电浆喷射。
添加钾与铯等等的强碱性金属粒子,藉以降低电阻。
电浆一旦放电,导体中电流流窜,那么导体的周围就会形成磁场。这样的磁场会诱导电浆的流向,轨道缩小,产生安定的收缩效果。电流本身的效果,再加上带有电子热量的传导体会发热,进而让电浆也开始加热。
死亡光轮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迸出。
纵向的光轮打在砂鲸的额头上,坚硬的外皮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巨大的身躯轻易就被斩成两半。
切断巨大身躯的光轮,继续向前击中紧跟在后跳出来的砂鲸头部,下颚及脑袋全都支离破碎,然后落到了砂海的另一方。
被切割成左右两半的巨大身躯,依照物理运动的惯性落在布昂的前后地面。从已经炭化的伤口断面洒出烧焦的内脏,人们全都哀鸿遍野。
电浆喷射每一平方公尺有百千瓦级的热量密度,一经发射,厚达二十公分的钢板也会在○・八秒内就被贯穿。
电磁雷击系第七位阶的「电乖天极辉光轮斩」,龙、祸式、「古巨人」等等,物理性的防御都没有意义,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全部都会被一击毙命,其破坏力在进攻型咒式中可说是首屈一指。我的背脊瞬间冻结,非常激烈凶猛的招式。
我知道使出这个超级咒式的咒式士是谁。
只不过,使出这个咒式的咒式士,顷刻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返回事件现场,商队的哀号及轰隆隆的声响仍旧不绝而耳。我为了扫荡剩下的砂鲸而奔走着。
在砂海边缘的山麓,被森林包围的草原上,大概有七十个人左右各自搭起帐篷,有的在为伤者治疗,有的在修理车子。在人们之间,砂鲸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幸而空气十分干燥,鲜血及体液所发出的味道才不至于太臭。
有几个是内脏破裂或是断手断脚的重伤者,因为有使用治疗咒式的医生以及生体系咒式士的携手相助,没有人因此死亡。身为高阶生体系咒式士的吉吉那,现在想必也在某处正在为他人治疗吧。
我感受到头顶上方有闪光,便趁势往上一跳。被我的头撞到鼻子的阿娜琵雅,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站在尼尔金的身旁。我对少女说声对不起,然后便穿梭在人群中。
掠过鼻前的那个熟悉的香味,我拚命地寻找着源头,突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身为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打算给我一点回报吗?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所以说,关于商队的这些事情,都是你自己的任性妄为,你负责好自己的防卫就好了,我可没有年老体衰到这种程度。」
图片04
我转过身,看到一位像是商队领袖的老人,正跟一个女人在言语上争得面红耳赤的。虽然这是意料中的事,再次遇见仍旧有不少的冲击。
「库耶……罗?」
「嘉优……斯?」
响应我的,是一双像猫一般促狭的黑曜石眼瞳。
端正鼻梁下方的嘴唇,犹如朝露滋润的蔷薇花瓣,正讽刺地笑着。蜂蜜色的肌肤、美艳的样貌并没有任何改变,然而整体印象却有所不同。灰白色的头发剪到齐耳处。
「那么,等等你就照这样办……」
库耶罗身旁的老人离开了。库耶罗张开嘴唇像是要说些什么,然而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我好不容易张开沉重的嘴唇。
「库耶罗,怎么会……」
「你真的是挑选坏时机的天才啊,我真的对你感到有些敬佩了。」
看到目瞪口呆的我,库耶罗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先别说那么多了,你要不要坐下来?」
库耶罗表情平静地继续说道,并在负伤者之间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我假装镇定,也在她的旁边坐下。
两人的眼前,慌慌张张的人们正来来往往地穿梭着。
我斜眼看着身旁穿着细直条纹西装的女人,拚命地压抑着心脏剧烈的鼓动。
与分手的情人再次相遇,引发了种种回忆,我的胸口也因此隐隐作痛。
身为雷击系咒式士最高等级的雷轰士,库耶罗・拉汀是整个艾里达那,甚至是整个艾里乌斯郡最强的高手。
她拥有惊人的美貌,偶而也会露出无辜少女般的微笑,但若因此轻忽,恐怕就会被神速的短枪刺穿喉咙气管,或是被灼热的电击烧到骨头。被害者听到雷击咒式的声音,总会以为是远方的响雷,但一听到就死了。
库耶罗原本是我最信赖的咒式士,也是教我雷击咒式的老师。
更是我曾经发自内心深爱着的女人。
那都是那个悲惨的事件发生之前、吉欧尔古咒式事务所还没有倒闭之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也是来追杀我的吗?」
「你对前女友讲话真是冷淡啊。」
库耶罗脸上又浮现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你说我是来追杀你的?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还是一样自我感觉太过良好。」
此刻,库耶罗如深渊般的瞳孔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如果我是来杀你的,那在跟你说话之前我就会动手了。」
「说得也是。」
我吞下一口气继续说道:
「不过,你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杀了我。」
「彼此彼此,你也是有想要杀我的理由吧。」
库耶罗边说着辛辣的话语,边用手指将胸前的衣领敞开,圆润硕大的乳房上方,接近心脏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个丑陋的伤痕。
对于库耶罗凝视着我的视线,我没有办法轻易避开。库耶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领口整理好,接着摇了摇手。
「好了好了,今天不谈这么沉重的话题。真的只是单纯在这条路上跟你偶遇而已。」
「啊!」我响应得像个蠢蛋,但我已经尽全力了。「对了,你的发型改变了呀。」
「这个啊?」库耶罗的手指抚摸着变短的发丝。「你该不会是把这个联想成是失恋的影响吧?难不成你是还停留在原始时代的男人?」
库耶罗轻轻笑起来,头发随之摇曳。香甜
的味道扬起,搔弄着我的嗅觉。她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依旧是阿尔葛蒙公司所生产的「欲望九号」香水的味道。
「嘉优斯你在这边做什么啊?」库耶罗用视线扫过我的四周。「吉吉那呢?你们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一样糟糕吗?」
「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可以跟屠龙族保持良好关系吧。」被香水味道熏得陶陶然的我,被库耶罗的问题拉回现实。「最起码我是没办法。」
「在事务所里你们两个原本就是性格最不合的,今年初夏的时候看到你们的互动,完全没有改变。」
我无言以对,远方的陌生路人们嘈杂的声浪在我们之间流动。
「果然,那时候的声音,是你发出来的吧?」
我回想起初夏时所发生的事件。对于在街角时擦身而过的声音以及味道,我并没有判断错误。
「暗杀雷梅迪乌斯的事情,我想恐怕也是你干的好事吧?」
库耶罗漆黑的眼睛,野兽般狂野的美貌,像是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残忍的笑容荡漾开来。
「没错,在这个沙漠之国中,我被称为『处刑者』!」
听到库耶罗的回答,我的胸口突然涌起一个令人惊讶的想法。
雷梅迪乌斯・利瓦伊・拉兹耶尔,为了沙漠之国而殉教的天才。所有我曾遭遇过的咒式士都算进去的话,他也绝对是得以归类在最强层级的高手。
「我的心何尝不难受呢。雷梅迪乌斯可是最强、最受人景仰,但却也是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还要绝望的人。再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比他好,就连你也比不上啊。」
女人握住魔杖剑的把手,吐露了心中痛苦的想法。
就算雷梅迪乌斯再怎么强、再怎么无敌,也不可能完全不会打败仗。他败给了这个无情的世界,面对再怎么卑劣也不嫌烦的人类,就连神也会败北的。威尔洛多就是最好的实证。
把雷梅迪乌斯守护的无辜人民,以及深爱的人当作人质,并且用收买的方式让雷梅迪乌斯身旁的人背叛他。甚至连睡在他身边的人也不放过。不管在哪里,只要施展出「电乖天极辉光轮崭」的话,就算是雷梅迪乌斯本人也帮不上忙。
不,库耶罗恐怕是使用了比这些还要令人讨厌的招数。她那冷酷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你变了呢,库耶罗。」
「这都是托你的福啊。完全没有改变的嘉优斯,依旧像个笨蛋。」
以前的库耶罗,不曾有过如此阴森的眼神。过往那个被我挽在手里的库耶罗,是一个笑容非常开朗的女孩,为了伙伴,她可以勇敢地拿命去拚。是比谁都还要有正义感,比谁都还要温柔的女孩。这样的眼神及笑容,根本就不是库耶罗!
库耶罗像是要把过去的记忆给挥去似的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接着说道:
「不,你只是没办法接受你自己也改变了这个事实而已,你真是怎么样都学不会啊。」
「库耶罗,那时候跟你的事情,我……」
我情绪激动起来,然而库耶罗却以疲倦的表情来响应我。
「够了,别再说了。过去那些恶言相向的愚蠢回忆,我都已经忘光了,你也一起忘记吧,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又再次无言以对。
吉欧尔古、斯特拉托斯,以及吉吉那之间的争斗。欢笑与冲突、相爱与憎恨。我没有办法将这些全部都忘掉。
在声色犬马的酒国世界,有一句戏言是这么说的,「女人可以把过去的一切毫不留恋地全部舍弃,但男人却总是藕断丝连、难分难舍。」真是说得一点都没错。我将满溢的情感强压下去,乏味的谈话内容碰触不到什么重点。
「库耶罗,你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听到我的问题,库耶罗脸上浮现了像是猫科动物一般的笑容。长长的腿晃动着,轻轻踢着脚边的金属块。
「『处刑人』这个工作目前暂时保留着,最近接到贝罗尼亚斯公司的委托,在边境捕抓龙,要把龙送去当作科学研究的实体。你呢?一切如常吗?」
「跟你想的一样,我仍旧做着赚不到钱的工作。」
稍微迟疑了一下后,我接着说道:
「我们是为了要找那个女孩的双亲,所以跑到席达尔修道院去……」
我叹了一口气。在我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已经泄漏了自己愚蠢的一面。
「对了,我们被优拉比卡、切迪克,还有巴摩祖等人追杀,还有梅尔萨鲁跟艾因菲夫等等,这些在边境也是屈指可数的进攻型咒式士高手,也在追杀我们的行列中。」
一向不服输的库耶罗脸上笼罩着乌云。
「巴摩祖、切迪克、艾因菲夫,这些都是非常棘手的敌人呢。但说起来优拉比卡算是这里头最难对付的一个了。就连我这个被八卦缠身的『处刑人』都不想要跟他扯上任何关系。」库耶罗黑色的眼珠盯着我看。「嘉优斯,你要小心啊……」
「你也会担心我啊?」
「我只是随口说说的,总是不希望在我杀了你之前,你就先死在别人的刀下。」
库耶罗的手把玩着挂在左腰上的魔杖短枪。她的腰右侧挂着的魔杖剑不是看惯了的那一把。那是一把绝美的剑,美到让人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耐不住沉重的尴尬气氛,我继续说道:
「我可是打算要好好活下去的,就算是要把吉吉那那个笨蛋当作挡箭牌也在所不惜。你想想看,这一路以来我遇见的敌人有『长命龙』、『大祸式』,甚至是『古巨人』,但我不都活下来了吗?」
我的话语里透露着些许得意。库耶罗转向正面看着我的脸。笔直的黑色眼瞳里,早应深埋的念头在蠢蠢欲动着。
「『异貌者』不管再怎么强,只要好好与之战斗就没问题了。」库耶罗认真地说:「但是现在正在追杀你们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进攻型咒式士喔!他们会冷酷无情地不择手段,抓准你疏于防备的弱点猛力进攻。」
「你的忠告我会好好听进去的,谢谢。」
的确如同库耶罗所说的,就像妮多沃尔克、亚姆普拉、亚南・嘉兰,或是几乎可称为圣人的雷梅迪乌斯,以及归来的勇者威尔洛多,不论是多么强大的敌人、天才或是勇者,也赢不了平凡人的邪恶及软弱。
对于人类可怕的地方,我和吉吉那已经多次尝到苦头。
「差不多该出发了吧。」
库耶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抱着大型的捕兽笼,开始准备要踏上归途。
「你不和吉吉那碰个面吗?」
「那个男人跟你不一样,他的思考逻辑太过耿直了,随口胡诌的事情无法蒙混过去,所以就这样不要碰面比较好。」
为了要道别,我举起手挥了挥,库耶罗无声地回应了我。下一秒,她就走进了人群里。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我视线完全无法移开。走了几步之后,她停了下来。
「刚刚说的那些话,是骗你的啦。」
库耶罗的话语,贯穿周遭的纷扰杂音,钻进了我的耳朵。
「对于你,嘉优斯,事实上我并没有忘记你。过往跟你一起共度的每一天,如果哪天被认为是爱就好了。」
库耶罗说的话像是一支箭直接刺向我的胸口,在感情混乱不已的当下,我的嘴巴自顾自地动了起来。
「库耶罗,我想我们还可以……」
「傻瓜,我是开玩笑的……」
褐色的侧脸上,浮现似笑非笑的表情。
「虽然有点沉痛,但我还是要为吉欧尔古事件的死者们讨个公道。下次再碰面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带着落寞的笑容,库耶罗回身向前,潇洒地消失在纷纭杂沓的人群中。
在商队的众多人群中,我发现有许多情侣手搭着手漫步前进的身影。不知道是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他们边笑边走过我的身边。
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光景。
然而,这一切却没有在我胸中激起任何涟漪。
伴随着痛苦的呻吟,梅尔萨鲁呕出了血。
面具覆盖着脸,只看得见满布黑血的嘴,黑色的血一路从嘴巴蔓延至胸口。吐出的血,成了大地的染色剂。
「『支配者』真是可怕,居然连砂鲸都可以操控啊!」
无机质的棺木旁,艾因菲夫用嘲笑的语气对老咒式士发出责难。
「就别再讽刺我了,如果不是有用的意见的话,那说了也没意义啊。」
梅尔萨鲁用手擦了擦嘴边的血后坚持站了起来。由于他短时间内大量吐血,所以嘴唇非常苍白。
在可以俯瞰砂海的悬崖上,聚集了进攻型咒式士们。
优拉比卡默默无语地坐在大岩石的最顶端
。用小刀切削着石头的切迪克,同样也是紧闭着双唇没有多说话。咒式士下方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平原,以及砂海。在黄色、黄绿色以及黄土色的色系之间,几个村庄及街道变成小小的点。
「我的确也是变得有点焦虑。」
将魔杖当作是拐杖,梅尔萨鲁往前踏出一步,说出口的话语就像滴落的恨意一般。
「砂鲸虽然很容易可以操控,但其唯一的优势就是身躯够巨大而已,要用来对付进攻型咒式士便显得力量有所不足。运气不好的是有进攻型咒式士高手混迹在商队里头。」无机质的面具下方,梅尔萨鲁的嘴唇露出壮怀激烈的笑容。「不过,下次一定会成功的,我会抓住他们的弱点猛攻。」
老人迈开步伐,每一步所踏出去的力道都显示着确定会成功的信念。
「真是像恶作剧一样的咒式啊!」
闭着双眼的优拉比卡话才刚说出口,梅尔萨鲁便停下了脚步。
「强者如你,是没办法了解的。」
梅尔萨鲁的眼瞳如深海一般漆黑,一吐为快之后便再度举步前进。在马路上的切迪克,看起来像是感受到不祥的预感似的,身体不住往后退。老咒式士的身影持续前进着。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盯着老人的背影看,一起目送他直到他消失在森林里。
「老人必死的决心和执着令人钦佩,下一次再碰到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
抬棺者艾因菲夫跟随老咒式士的脚步也离开了。
「我也去试试别的方法吧。」
优拉比卡站起身来,打算选择另外一条路继续踏上追杀之旅。他注意到切迪克的手里握着一个东西。切迪克发现优拉比卡的视线,便将手伸出来,只见他粗壮的手指捏着一个用小刀刻的石头。
「你在看这个吗?我可是一个石材工人喔,对于美丽的事物我可是很讲究的。」
像绿色的毛毛虫一般的粗肥手指,居然掐着一个用灰色石头所刻成的小兔子石雕。看起来就快要睡着的小兔子,真的雕刻得非常好,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精致纤细的作品,是出自一个巨汉之手。
优拉比卡的眼神中并没有透露出任何讯息。他慢慢地走到站在森林前缘的强化马旁边,现场静悄悄的,只剩下脚步声。屠龙族战士看来似乎不太高兴地回过头来。
「为什么要跟着我?」
在他身后跟着走过来的巨汉听到后抬起头来。切迪克的手里握着兔子雕刻,露出正在思考的表情,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说道:
「没有什么理由啊。」
说完之后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补充道:
「其实,我有点受不了跟其他几个伙伴一起行动。像是梅尔萨鲁,还有艾因菲夫,对于那种一心只想大开杀戒的人,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啊。」
优拉比卡摇晃着银色的头发笑了笑。
「我也是像他们一样啊。我可是会把手下败将的头割下来带在身边,只因为我认为这样可以让我培养出比他们还要炙盛的气焰。」
战士歪嘴笑笑地嘲讽着自己,巨汉则又陷入了思考。
「我的头脑不是很好,所以没有办法说得很清楚,但是我知道,你跟他们那些人不一样。」
「……你的头脑好像真的不太好的样子。」
「先别管那个了!」
切迪克脸上浮现了豪迈的笑容。
「不过,不管理由是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兰多库人是很重情重义的,在报恩之前我都会一直跟着你。」
「这种以兰多库人为荣的说法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呢。」
「才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优拉比卡俊美的脸庞上,仍旧布满疑问,而切迪克的眼睛里则有很深的忧郁色彩。
「我是很耿直的老实人,才不懂得什么自豪什么骄傲,现在的环境也不允许我想那些。」
巨汉的侧脸浮现了认真严肃的表情,说完后便沉默了下来。优拉比卡也同样沉默地等待着。隔了一会儿切迪克终于开口说道:
「我的故乡乌鲁穆是个没有任何产业的地方,政治方面的情况也非常糟糕,原本以为伟大的兹欧・卢首领之类的伟大人物,应该多多少少可以让故乡改变,但结果还是不行。那个国家完全崩坏,只剩下绝望而已。」
真切的内心话不断从切迪克的嘴巴里倾倒而出。
「我的双亲是五等公民,在无计可施的状况下我才会去卖石雕的工艺品。后来我成为咒式石材工人,日复一日地在矿山挖采矿石。」
优拉比卡的双眸中,掀起了看似感情动摇的波澜。
「在乌鲁穆,四等公民已经是最底层的人了,第五层根本是毫无人权可言的奴隶阶级。家畜因为肉的重量而决定其价值,五等公民则是死了才有价值。」
照切迪克所说的,他的故乡目前的状态简直像一滩烂泥。
「我因为有一身蛮力,所以有很多雇主来雇用我,一路以来也接下了许多杀人的案件。这次的雇主告诉我,如果我把事情办好了,就可以恢复自由的身分。但若是失败了,就得要回到矿山里去,在地底强制劳动直到惨死为止。」
切迪克圆圆的脸上浮现了迷惘的表情,小兔子石雕在大大的手掌里摇晃着。
「虽然对那个女孩子有点不好意思,但我一定要把她交给雇主,好换取我人生的自由。所以说,我不清楚你们屠龙族人有什么自傲的地方,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依循兰多库人的优良传统,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而已。」
「我想也是。」
「你啊,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笨蛋一样呢?我和你不同,为了自尊而活的人,并没有那么低贱。」
「是啊,如果抛弃自尊,那根本就连存活的资格都没有。」
切迪克握紧大大的手掌,将掌中的兔子石雕捏个粉碎,粉尘及碎石散落一地。优拉比卡银色的双眸眺望着远方。
「为了自己的名声忙碌奔走的人,也得要负起同等的责任。如果没有将法律规范内化成自己的行动准则,那么就算身体获得解放了,心依旧会是奴隶吧。就算把心给美化了,也像是动了整型手术的人工美女一般而已。」
「你这个男人讲话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败北的感觉从切迪克的心底油然而生,他细细碎念着。优拉比卡则是像在自嘲似的嘴巴歪了一边。
「但是,为了自尊或是战斗,把命都给赌上去,说起来我们屠龙族的人其实说不定也只是被自尊给囚禁的奴隶罢了。」
「如果觉得辛苦或是难受的话,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不就得了。难道你们的头脑比我还要笨吗?」
切迪克开朗地笑了。优拉比卡也静静地笑了起来。寂寥的笑容真是非常适合充满血腥氛围的夜晚。
「对啊,只有在刀刃插入敌人身体里的瞬间,我才能感受到活着的真实感。以一个生物来说,我算是瑕疵品吧。」
优拉比卡注意到巨汉的双眼正往他的身上盯着看。
「真可怜啊。」
巨汉的眼睛看起来就像大象的瞳孔一样。
「你不要同情我。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去感受悲哀,我的内心也没有那种纤细的神经,可以去感受这些部分。」
优拉比卡脸上浮现既生气又悲伤的表情。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都在寻找可以跟我匹敌的高手,我想透过这些高手的脸,说不定能把感情都搜集起来。」
说到这里,优拉比卡摇了摇头,银色的发丝左右晃动。
「自己分析自己一点意义也没有,把我说的话全都忘了吧。」
巨汉以及银发两位咒式士一同跨步向前走去的同时,优拉比卡的耳环响起了电子鸣警声。虽然没有来电显示,但战士还是接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
「我是你们的雇主,切迪克在你的身边吧?」
优拉比卡把视线移向巨汉,同时放大音量说道:
「所以怎样呢?我还要去追杀吉吉那,很忙的。」
「你还是跟平常一样这么不亲切啊。」对方传来充满机器感的苦笑声。「算了,没关系。我猜想到目标人物逃跑的路线,所以也来跟你们两位报告一下。」
优拉比卡及切迪克两人一起确认了传送过来的数据。两个人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卡在胸口,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的确是雇主的情报网所发送出来的资料。
「梅尔萨鲁和艾因菲夫有跟我联系,他们已经在那里设好陷阱了,如果你们不快一点的话,就要被他们抢先了喔。」
「知道了。我们会好好利用这个情报的。不过,就算跟他们聚在一起了,我们也不会站在同一阵线的。」
把通话挂断的优拉比
卡,一翻身就飞跃上强化马的背。强化马嘶鸣一声后便载着优拉比卡开始狂奔。手持魔杖圆锯的切迪克紧跟在后。
「你不要跟过来!」
「我只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两位咒式士脸上都露出了毫无畏惧的笑容。
接着,两人就在沙漠中展开疾驰。
受到砂鲸袭击的商队很快地就恢复了秩序。对于伤者的救助和治疗也都告一个段落。在草原上有些商队的小店开张了,观光客纷纷吃着迟了许多的晚餐。
热闹的景象彷佛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城镇。
在商队的简易小店中,我和阿娜琵雅比邻而坐,用叉子吃着餐点。坐在对面的尼尔金只喝红茶而已,坐在尼尔金左侧的吉吉那则用手握着一只鸡腿肉,默默地啃咬着。
在这样平静安稳的情况下,我的心里还是因为那些和库耶罗一起创造的回忆而异常难受。
我们一起在晚上偷偷潜进水族馆,看着水族箱里的鱼游泳的姿态,库耶罗笑得好开心。
库耶罗在吃蛋糕的时候总是连切也不切,直接就拿起来吃,也会送到我的嘴边喂我吃。
在一艘漂荡于湖面的小船上,库耶罗撩起裙襬诱惑我,里头什么都没穿让我看光光了。
那么多无可比拟的回忆、快乐的过往。先不论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让人生存其中的价值,但库耶罗教会了我一件事,那就是这些难得的回忆,全都不是一个人能够创造的,一定是两个人慢慢累积而来。
不过,已经回不去了。都已经知道回不去了,为什么还要说些依依不舍的话呢?这我就搞不清楚了。
坐在我面前的吉吉那,持续进行着消灭餐点的战斗,他一直不断请女主人帮忙添饭,都不知道吃掉几碗了。
到底该不该跟吉吉那说我碰到了库耶罗呢?我有些犹豫。
「那么,说真的,接下来该怎么办?」
尼尔金说话的声音把我的意识拉了回来。最近我总是会独自陷入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不管怎么说,脑子的状况都有点不好。
阿娜琵雅吃着长长的意大利面条,突然之间停下了动作。
「不好意思,因为我的记忆还没有恢复,所以造成了许多困扰……」
「你不用勉强。」
我把手伸向阿娜琵雅,搔弄了她的头发。因为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就随兴地做出那样的动作来。我把视线望向吉吉那,没想到他又再加点了!在他俊美的身型两侧,全都迭满了空空如也的碗盘。
「吉吉那,你不要拿那张不知欺骗了多少女人的嘴巴,用来咀嚼这些食物吧。」
「你也是啊,不要用你那双被金钱和欲望给彻底污染的前蹄来碰触这些食物。」
我和吉吉那的视线一交会,马上就磨合出如此关系良好又令人心情愉悦的对话了。就连送餐点上来的女店主也听得目瞪口呆。因为现场目前没有其他的客人,所以女店主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若有似无地看着吉吉那桌上的餐点。
「跟你一起来的这位帅气的先生,食量真的好大呀,真是深得我心。」
「这是吉吉那唯一的优点了,其他完全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对于女人惊叹的言语,我只能苦笑以对。吉吉那似乎没有打算要参与这个话题。
「啊,我的名字叫做希耶丝,是个厨师,这个吵吵闹闹的小子叫柏斯霍克。」
这个女人有着艳丽的笑容,而她手里抱着的孩子是个看来还没满周岁的小男生,眼睛圆滚滚的非常可爱。我向她们母子介绍我们几个人。
「我叫嘉优斯,这个是……」
「那个,我叫阿娜琵雅,请多多指教。」
阿娜琵雅接在我的后头,举起黑猫埃尔温的前脚打了个招呼。一般的小男生比较容易怕生,被抱在怀里的柏斯霍克也是如此,看来很害羞似的依偎着妈妈。
阿娜琵雅看来好像很想要摸一下小婴儿,双手不停来回搓动,所以我便代替她提出征询。
「那个,希耶丝小姐,不好意思,不知道可不可以让阿娜琵雅抱一下柏斯霍克小朋友呢?」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个孩子很会认人,大概一抱过去马上就会哭了喔。」
希耶丝边笑边把孩子抱到阿娜琵雅的怀中,埃尔温慌慌张张地从少女的膝盖上跳开逃走,跑到房间的角落后才回过头来。
被少女抱在怀中的柏斯霍克,开始撒娇了起来,阿娜琵雅海蓝色的眼睛一望向他,这小小的小娃儿不仅微微笑了开来,还在阿娜琵雅单薄的胸膛中动来动去的,发出咯咯笑的声音,看起来开心极了。
「太厉害了!这女孩该不会是照顾小孩子的天才吧?」
希耶丝由衷地发出感叹,阿娜琵雅继续和小孩子玩耍。
「哇,好温暖、好柔软喔……」
「水。」
吉吉那的声音让我和希耶丝都回过头去。女人急急忙忙地在陶瓷杯里倒入开水,不过,吉吉那却一把将水壶给抢过来,仰着头一瞬间就喝光了。满溢出来的水让吉吉那雪白的喉咙变得濡湿。这段宛如神话故事中的画面,让希耶丝看得两眼发直。吉吉那再次向食物展开攻击,希耶丝不由得发出了赞叹的声音。她回过神来后将目光投向我。
「你们看起来并不像是来旅行的,会去参加欧索多祭典吗?」
希耶丝像是喃喃自语似地发问。
「因为有别的要事所以没办法去参加了。」
「真可惜啊。在我们这里,只有孤僻的人才不去参加欧索多祭典,我到时候也会去现场摆摊做生意,但是说起来算是单纯去玩而已。对吧,柏斯霍克。」
希耶丝假装握着方向盘,被阿娜琵雅抱在怀里的柏斯霍克便天真地笑了。阿娜琵雅也像是钓到鱼一样笑了。
「总觉得好怀念啊,像这样的光景……」
说话的同时,少女的脸上散发出光芒。
「对啊,我也这么觉得,会让人想起被父母抱着的感觉。」
「父母?你的亲人不是只有父亲和表姐妹吗?」
我从椅子上挺直腰来说道,阿娜琵雅微笑响应:
「嗯,我又想起一些事情了,我记得我的父母是一对处境有点复杂的夫妻。」
阿娜琵雅的话让她成为全场的焦点。一瞬间,阿娜琵雅的脸颊染上了绯红色。
「讨厌啦,不要这样看着我好吗?」
「不,你现在说的话很重要,请继续往下说。」
看着尼尔金认真的表情,阿娜琵雅继续说道:
「大概是父亲帮我和安蒂逃出来之后不久吧,我和安蒂远远地看着烧毁的修道院,哭得唏哩哗啦的,有人看到了就来帮我们忙。我还记得其中的那个男生叫作阿兹鲁比,女生则叫伊纳雅。」
少女的眼睛,因为珍贵的回忆而闪闪发亮。
「阿兹鲁比先生和伊纳雅小姐把我们带到他们生活的城市去,在车子里面,我和安蒂非常紧张,那时候伊纳雅小姐,嗯,也就是我们的新妈妈,把我们两人抱得紧紧的,就像这样。」
阿娜琵雅作势将柏斯霍克抱紧,柏斯霍克一脸惊讶地向上看着少女。阿娜琵雅的姿态,看起来就像是为了守护孩子会不惜与全世界对抗的母亲一样。
「在途中,他们两人对我们说『你们要不要当我们的孩子啊?』我听到后觉得好开心啊。不过安蒂倒是因为不想跟着一起去而选择拒绝了。」阿娜琵雅的头歪向一边。「咦?安蒂是这么坚持己见的人吗?」
「就算是柔弱的小孩,我相信也会有决不肯退让的事物吧。」我稍微整理一下目前所得到的信息。「不过,阿兹鲁比和伊纳雅这对养父母的名字是很重要的讯息,说不定可以从这边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喔。」
我拿出手机,按下快捷键拨电话给威涅尔。就在阿娜琵雅和希耶丝聊得正开心的时候,话题继续延伸。
「啊,那两个人就麻烦你查一下了。对了,先前请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立体光学影像中带着全白面具的人,正在阅读着庞大的数据。透过头顶上造型古典的发光灯泡呈现出来,他开口说道:
「根据公司的行程表资料,她现在离开了公司,正在罗伊南帖这座城市出差。」
「真没想到离我们这么近!」
我藏不住内心的惊喜,赶紧用地图确认地点。真的非常靠近。威涅尔继续说道:
「可能是将手机关机了,或是所在的地方没有讯号。毕竟是在边境,没有讯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也因此我还没办法查出对方落脚的饭店。」
「没关系,这样就已经很足够了,先这样吧,再见。」
我跟威涅尔道谢了之后便挂掉电话。
「结果怎么样了?」
「喔,没事,我刚刚是在谈我自己私人的事情。」
对于阿娜琵雅的疑问,我装出自然的样子回应。
「喂,吉吉那,该回去啰。」
吉吉那把最后剩下的虾子壳给咬碎,然后全数吞进肚子里。阿娜琵雅站了起来,将柏斯霍克还给他的妈妈。
「希耶丝,再见了。」我对着俯卧在母亲胸前吸吮着大拇指的小孩笑了笑。「害羞的柏斯霍克。」小孩转过头去背对着我,依偎在母亲的身上。真的是一个好怕生的孩子呀。我一边付钱给希耶丝,一边跟她说了一个忠告:「如果你要去参加欧索多祭典的话,最好走密斯卡街比较安全。」
「那条路我记得是在贝尔嘉村里头吧,知道了,我会把这个讯息转达给商队的队长的。」
希耶丝点了点头,我们一行人则走出了帐篷。商魂坚强的商人及艺人们,已经开始买卖以及展售物品了。
「大家稍微休息一下吧,我想起自己还有些事情得要处理。」
阿娜琵雅及尼尔金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吉吉那则对那些正在偷看他的女性们,回以忧郁的眼神。另一方面,我快步离开。
我希望可以再一次和库耶罗碰面聊一聊。
我想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说不定还可以挽回一些什么事情。
库耶罗已经离开了,哪里都找不到。
布昂就停在路旁的车子和巴士之间,我回到布昂旁,不过完全没有人在。
疲劳感袭来,我坐进布昂里头,从车窗看出去,在太阳的阴影下有一座美丽的雕像。
原来是吉吉那坐在希露露卡这张椅子上面的身影。长长的睫毛和脸颊构成一幅美妙的图画。
「你没有去找妓女玩一玩啊?」
吉吉那的银色瞳孔转向我。
「没有那种心情。」
「阿娜琵雅及尼尔金呢?」
「那两个人好像还在一起逛街吧。」
吉吉那用下巴指示了方向,只见远方阿娜琵雅正和店家有说有笑的,而一旁的尼尔金则做着一些夸张的动作。敌人看来也没有要进犯的迹象,就这样放着不管应该没关系吧。
在草原上挺身站立的我,以及坐在地上的吉吉那视线交错。
「她应该算是一个好孩子吧。」
「应该吧。」
「对了吉吉那,你就打算这样一个人寂寥地继续椅子和哲学的研究吗?总要想想办法改变一下吧。」
「你也是啊,你不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改变一下的人吗?」
吉吉那的眼神看起来非常认真,似乎真的发自内心在可怜我。突然之间我心里有个疑问油然而生。
「吉吉那,以前我应该也问过你了,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让崩坏的精神可以重新恢复平衡的呢?」
我提出我的问题,吉吉那的眼睛里闪烁着金属质感的光芒。
「我们这些进攻型咒式士,并非像大家想的那样有多么奇特,除了战斗之外,其实我们的生活跟一般平凡人没什么两样。」一开了头,我的问题就停不下来。「像拉尔豪金一样拥有温暖家庭的咒式士所在多有,像我这样爱玩爱胡闹的也不少。不,应该是说我们有意识地这么做也不算言过其实。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会变得很奇怪。」
我的问题逐渐建构完成。
「但是,以进攻型咒式士而言,你真可算是一个异类。」
我的问题可说是接近恐怖的程度了。从一开始跟我的伙伴吉吉那认识以来,在跟他说话时我就很小心谨慎,时时提醒自己不要用到异类这个词。
「在私生活的领域来讲,你也不跟人们亲密地往来,把女人当作是日常发泄的道具,用毁坏一切的方式在生活,简直就像是来自地狱的猎人一样,你到底是怎么让自己得以保持精神稳定的呢?」
最后的一句话伴随着夕阳溶化了。
「战斗,就是我的存在意义,别无其他。」
不祥的言语,从吉吉那的口中流泻而出。他的表情冷淡得像是陌生人一般,这样的表情我偶而会见到。「置身毫无意义的世界里,除了战斗,还是战斗!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吉吉那的声音,像是木桩直直钉入我的心脏。从以前开始吉吉那就给我这样的感觉,我总是会不经意地发现他阴暗的一面。
「爱情也好友情也罢,全部都会因为相处的状况而容易崩坏,但是以夺取对方性命的战斗,是最真实的。」
在吉吉那俊美的脸庞上,细微的情感已经被燃烧殆尽彻底消失了,剩下来的只有威猛的战士无惧的笑容。只有利刃般的白色光芒独自闪烁着。
「在战斗的世界里,唯一的评判标准就是实力够不够强。战斗的时候,世界只剩下对战的两个人,其他的全部都消失。爱情啦友情啦这种伪造的东西,全部都烧毁算了!」
银色的眼珠化成漩涡。
「拉尔豪金、耶斯帕、妮多沃尔克、亚南・嘉兰,另外还有威尔洛多,如果能跟这些舞刀弄枪、货真价实的战士对战的话,是最棒的事情了。比起女人、金钱、赌博,或者是荣耀,都还要高出几倍,甚至几百倍,根本是高到另一个次元去的程度。」
吉吉那的笑容彻底压制了我。
这家伙的世界,根本不可能有人类能存活。柔弱的或是丑陋的,在他的世界里都是一种罪。
「这真是一种狂热的信仰,我真的无法理解。」
「如果想要知道理由,就站到我的刀刃前来吧。你差不多也快要有资格站到我的面前来了。」
吉吉那的眼神及言语,彷佛这个世界上最锐利的剑,笔直朝我袭来。我的心脏为之冻结,被一股恐怖的感觉抓住。
「这并不是个具有理智的世界。」
我笨拙地笑了笑,吉吉那脸上便浮现失望的表情。
「我们这些战斗者的想法,你还是没有办法理解吗?」
长长的睫毛往下一沉,吉吉那自嘲地说道:
「所以,我内心说不定很期待再次和优拉比卡对决呢。」
真难得。吉吉那居然会主动提到关于自己的事情,大概是被夏天的暑气给冲昏了头吧。不过我也差不多是这样。
「男人之间的耍笨大会要开始了吗?」
「不,快停止吧。」
吉吉那打断我的话。我问了一个从之前就很想问的问题。
「接下来要认真地问你一个问题,我无法理解你输给优拉比卡的理由,为什么你要给他那么大的可乘之机呢?」
吉吉那与优拉比卡的决斗过程真可说是不可思议。吉吉那的剑术及战斗技巧,在艾里达那可说是首屈一指,跟优拉比卡比起来也不至于会输。然而两人对战的结果却是一面倒。
夏日的阳光照射在吉吉那的脸上,然而却增添了蓝白的颜色,让吉吉那看起来宛如死人。
「这是因为……」
吉吉那为之语塞。不过就算是我也想象得到理由是什么。
「如果你对于不常使用的关节技和寝技比较不拿手的话,那坦白说不拿手就好了。从那之后我们的合作关系一直没办法顺利,这也让人不禁担心起往后的战事,如果你那方面比较弱,那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跟你没有关系!」
怒吼声打断我的话,吉吉那发自内心的怒吼将我打断,就好像狮子的咆哮一样。
吉吉那的手指抓住自己露出的手腕,我注意到他宛如大理石的肌肉渗出血水,让我感到有些混乱。
我未经思考的言语说不定已经伤到了吉吉那身为战士的自尊心。
「别那么生气嘛,我是开玩笑的,我今天真的是太多话了。」
光是这么说就已经让我精疲力竭了。很明显地,我实在不太会抓这种人与人的距离。就算是吉吉那,恐怕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刺激。
吉吉那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风景,拒绝再对刚刚的话题做出任何响应。最后我再提出一件事情。
「刚刚忘记说了,在决斗中互相砍杀这样的事情,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再做吧,如果有我在,就请一定要跟我共同作战。还有,千万不要再攻击我了!」
我回复成以往轻松的语气,吉吉那则像是强忍着痛苦的模样,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
「我不是库耶罗,当然我也不是你。」
我无话可说了。吉吉那的眼神里流露出询问的神色。
草原上满满都是驻扎的商队,然而现在却陷入不自然的沉默。人们在眼前交错往来,但我和吉吉那之间完全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声音。然而,所有隐匿的事情全都变得更加恶化了,我决定将事实揭露出来。
「在吃饭之前,我遇到库耶罗了。」
吉吉那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厌恶的表情。
「那个,库耶罗那家伙看起来似乎过得还不错。」
「你啊,为什么没有利用机会在当下把库耶罗杀掉?」
吉吉那从椅子上站起来,厉声地质问我。他用手揪住我的领口,我看到他的眼神变得非常激动。
「所以我才没有马上跟你说啊。我知道吉吉那你还是没有办法原谅库耶罗。」
「我没有理由原谅库耶罗,况且,你也不应该原谅她才对啊!」
「关于吉欧鲁谷所长的死,我和你都有连带责任,并不完全都是库耶罗造成的,这我想你也能够理解吧。」
我和吉吉那两人心里的激动情绪,在静谧中相互冲突着。
我因为先耐不住压力,所以先把视线移开了,吉吉那也了解了,所以对此两个人都不再多说什么,轻柔的脚步声在我们之间回荡着。
「充满元气的美少女终于回来啦……咦?你们怎么了?」
阿娜琵雅和尼尔金一起走了回来,看到我和吉吉那之间不自然的气氛,便停下了脚步。
「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阿娜琵雅打破沉默的声音,谁都没有动。落日余晖的光线里,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
「没有什么事。」
我和吉吉那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样的台词,吉吉那放开了抓住我领口的手,就这样不发一语地走向布昂。
我们就这样维持着微妙的气氛,并且抱持着决定性的差异,一起往前走去。
做好准备的人们纷纷回到车上,并且开始陆续发动车子。
布昂开始前进,来到森林的前缘和商队、观光客分开。我们看到了正在开车的希耶丝。透过车窗,被妈妈抱着的柏斯霍克举起了小小的手朝着我们挥了挥。
阿娜琵雅好像要把菜给切碎一般,手不停挥舞着。
在夕阳的照射下,车队延伸到遥远的另一头,我边看着眼前的光景,边催动布昂的油门。
手机铃声响起,我接了起来后,立体光学画面中,戴着全白晚宴用面具的影像再次浮现。
「是你啊,威涅尔。」
为了隐藏内心的不安,我特别装出闷闷不乐的声音。
「怎么这样跟我打招呼啊,我可是因为掌握了小女孩阿娜琵雅的情报资料,特别亲切地来跟你报告的呢。」
威涅尔讽刺地笑笑。我点了点头催促他继续往下讲。
「我用阿兹鲁比和伊纳雅这两个名字去追查,结果并没有查到任何信息,可能一开始就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身分而捏造的名字吧。至于修女凯莉拉艾,在七年前席达尔修道院的那场大火之后,就被远方的人们保护着。随后不久她逃离了医院,至今下落不明。」
「这种程度的情报连笨蛋也都查得到啊!问题是在那之后到底怎么样了。」
我等待着答案。
「请等一下。两天前在附近的一个村庄里,有一个跟凯莉拉艾容貌相似且经历相仿的老太婆,在村庄受到帮助的纪录。就在离你们不远的贝鲁嘉村,往北北西的方向走,大概距离二十公里左右。」
立体画面的另一头,威涅尔开始传输数据过来。情报的获得日期写的是今天。
「真是异常快速的信息啊。」
「当然啰,是刚刚到手的,正新鲜呢。」
「真的是凯莉拉艾本人吗?」
「不知道,当然也有可能会弄错,况且根据纪录,那个老人似乎已经呈现恍惚状态,就算真的是凯莉拉艾本人,说不定也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立体画面中戴着白色面具的威涅尔,有点耍脾气似的歪着身子。七年前销声匿迹的席达尔修道院修女,现在终于被发现了,这中间的过程令人难以想象。
「……就算是这样也想要和她碰个面。」
阿娜琵雅海蓝色的眼睛真挚地看着我。
「知道了,那我们走吧!说不定在路上还会再碰到希耶丝和柏斯霍克呢。」
少女用力地点点头。
「那么,请先转一笔钱到我的账户吧。」
说完后威涅尔就消失在屏幕里了。我开着布昂载着一行人往边境迈进。
我们朝着贝鲁嘉村的方向走,在那里,一定有些什么正在等待着我们。
在染上暗黑炎色的边境大地,夜幕低垂,道路就像缝线般穿梭在群山之间。
暗灰色的柏油路上,人影与团块交错。
那是一个戴着面具的老人,以及一个棺木的奇怪组合。原来是梅尔萨鲁以及抬棺者艾因菲夫。
「梅尔萨鲁,你的咒式其实糟糕透顶。当然,像是优拉比卡以及切迪克那种单纯的进攻型咒式士我也受不了。」
声音是从梅尔萨鲁脚边横摆的黑色棺木中所发出来的。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啊。」
一旁的梅尔萨鲁以嘎嘎的笑声回应。向下俯视的梅尔萨鲁,以及向上仰望的艾因菲夫。被面具和棺木挡住的视线,交织出看不见的火花。棺木里,艾因菲夫阴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但是,对我来说金钱是必需的。如果没有庞大的金援,我就没办法保住我的身体了。像优拉比卡那样自豪高傲的态度,我可是一秒都做不到。」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小孩子的绝望,以及老太婆的哀伤。梅尔萨鲁那双藏在面具深处的蓝色眼睛,透露出内心情绪的动摇。
「我不太了解实际的情况,不过你的身体好像不太舒服啊。」
「你想探我的底吗?」
「我听说『抬棺者艾因菲夫』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到底是美女呢?还是丑八怪呢?是年纪大的老太太?还是年纪轻轻的小女孩?说起来我是挺有兴趣一探究竟的。」
棺木的内部流泻出猛烈的杀意与怒气。老人赶快慌慌张张地把安全距离拉开。
「好可怕啊。和我一样。我一定要把这个任务顺利完成。另外,弱者们也有弱者的对手可以一起战斗。」
梅尔萨鲁强而有力的眼神看着漆黑的棺木。接着满布皱纹的脸再次望向夜空。
「自豪也好、骄傲也罢,总之我讨厌没有美感的战斗。这也会变成最强的力量。」
前方的车灯切开了山丘漆黑的阴影。白光的另一头,有台车子急停了下来,车里的女驾驶流露出一脸惊慌的表情。开在她后头的巴士以及其他车辆,也被迫紧急煞车,车阵顿时之间为之大乱。
「要开始了吗?为了实现我们的愿望!」
「是啊!使出弱者也可以把强者打败的技巧吧!」
轮胎在柏油路上摩擦所发出的尖锐声响,搭配着梅尔萨鲁及艾因菲夫觉悟的话语,相互唱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