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拉尔的战况日渐激烈。
在初战时一直呆在赖特岛没有行动的男人们,在第二回海战的时候便加入了斯克尼亚舰队开始了战斗。
恐怕是初战时没有取得满意战果的斯克尼亚舰队向他们请求帮助了吧。
因此,国王和王妃也无法离开此地。
有一段时间一直没怎么活动的王妃,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她和国王一起乘上战舰,体验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海战,她知道了要让战舰动起来需要很多人手,花费很长时间,如果没有风的话就动不了,也就是说虽然说是战斗舰,但实际上是非常不方便不自由的东西,这让她非常吃惊。
投石装置确实很厉害。这就像弓弩的怪物一样。弹簧的力量能弹飞巨大的石头,砸毁敌舰,能攻击海边的城塞。但是,要发射一发也非常麻烦,而且瞄准也没办法那么准确的。
因此,瞄准的对象越大,命中率就越高。
“要是对方不动就好了吧?”
“是啊,不过不可能让战舰停下来。主舰上还有水手。就算没有风也能移动。”
“不过,大部分都是帆船啊。”
王妃用严厉的眼神望着在海面上缓慢移动——在王妃看来非常缓慢——的舰队,向舰长询问了很多关于船的构造和结构一类的内容。
舰队战归根究底还是互相之间挺身而出进行交战。不过既然双方都是船只,就都要乘着波浪和风行动,速度上不会有太大的差距。不如说在构造上,很难能拥有凌驾于对方的性能上的差距。
船舰的大小和速度都差不多,弩炮的威力和射程距离也都一样的话,剩下的就只是数量战了。
这样的话,很明显对数量上占劣势的德尔菲尼亚不利。这边的一艘船舰,对方会集中两艘甚至三艘发起攻击。
德尔菲尼亚舰队当即被逼入苦战之中。而对德尔菲尼亚有利的地方便是,战场是当地的海域,以及有陆地上的支援。
面海而立的防护城塞装备着比舰队上的更厉害的投石装置。
德尔菲尼亚的舰队也数次被他们搭救。不过,更多的是依靠基尔坦萨斯的援军。
如果说舰队战的战法是用强大的武器摧毁对方的话,那基尔坦萨斯的战法就是打倒操纵兵器的人。他们驾驶着速度很快的船,一边躲避着对方的攻击,同时在海上瞄准对方的甲板。对于原本身为海盗的他们来说,这是他们最擅长的。
但是,占领了赖特岛的那群人,成了基尔坦萨斯的天敌。
基尔坦萨斯的船的机动性已经很高了,但他们的船要更快。有风的时候,就像在海面上滑过一般,就算没风的时候,这些强壮的男人们划着桨,也能乘着波浪,轻松的前进。
看起来船的构造非常轻便,容易驾驶。
他们总是瞄准基尔坦萨斯的船,而理由主要是因为船的大小。
如果说德尔菲尼亚的军舰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大城堡的话,他们的船就像飘在海上的树叶一样。实际上比较起来就像是鲸鱼旁边的小鮣鱼一样。
如果说船速的话,他们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射箭技术也很厉害,但是就如同在地面上瞄准塔上的敌人命中率很低一样,在海面上瞄准军舰的甲板,也很难射中。
因此,他们的目标便是比军舰要小得多的,基尔坦萨斯的船。但是,基尔坦萨斯的船速也很快,在巧妙使用弓箭方面也绝不逊色。因此一直难以决出胜负。
就这样,形成了基尔坦萨斯对赖特岛占领队,德尔菲尼亚舰队对斯克尼亚舰队的战斗形势,激烈的攻防战一直持续着。
但是,如果无法完全消灭慢慢逼近的敌人的话,对德尔菲尼亚来说太不利了。
正如伊文所担心的,赖特岛的资源非常丰富。就算德尔菲尼亚在战斗中占据了优势,斯克尼亚舰队也能在赖特岛进行补给,让士兵休息,然后再次出击。这样根本没完没了。
德尔菲尼亚因为熟知地形,而且有防护城塞的帮助,勉强挣扎在还有一丝希望的境地中。
为了打破这种局面,德尔菲尼亚海军中也出现了,攻击敌军基地赖特岛的意见,但是国王却不允许这么做。
他当然考虑到了人质的情况,另外还想到,己方的战力已经不足了,如果离开寇拉尔出兵的话,这更是正中敌人下怀。
卡洛斯说道。
“我完全不打算夸奖敌人,但是对方是真正的船员。不可能被寇拉尔周边复杂的潮水困住。那些家伙的话,趁着夜色登陆也是轻而易举的。”
德尔菲尼亚-基尔坦萨斯联合海军的对手如果只有斯克尼亚舰队的话,那还能打个平手,有时还能占据优势,但是如果加上占领了赖特岛的一群人的话,就不可能了。会陷入大混战,有时还不得不退回湾内。
伊文从国王寄来的信中得知了这种状况。
信上写道格奥尔格伯父的同伴们实在是棘手。
现在虽然数量还很少,还能佩服对方的战斗实在打得漂亮,但是如果越过塔乌的那些人跟他们汇合的话,那就太麻烦了,恐怕你们也在苦战中敬佩着他们吧,不过请务必防守住,一定要阻止他们汇合。
这确实是很像国王会写出的那种大度量的文字,但实际上,能想象到现在国王已经被逼入非常痛苦的境地了。
伊文将这封书信给头目们看过之后说道。
“无论如何都要和他们和解。”
吉尔也点了点头。
“我也赞成。寇拉尔有斯克尼亚的大舰队,卡姆塞有坦加大军。然后就是塔乌这里。在这种攻击下,能坚持到现在,实在是不可思议。只要有一个地方战败了,那就是全面崩溃。”
伊文也点了点头,接着继续说道。
“幸好,卡姆塞德拉将军率领的大军饶勇善战。那头野猪也会非常活跃吧。拉蒙纳骑士团长和女公爵也在,那边没关系,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努依的戈多嘟囔道。
“问题是西边。”
索别林的玛卡斯也缓缓的摸了摸下巴。
“如果现在帕莱斯德行动了的话,会怎么样。”
两个人是代表塔乌东西的智者。国王所担心的,也就是帕莱斯德的军队越过泰巴河,他们担心这件事很有可能发生。
但是,实际上,这个援军平安到达了潘达斯。
据说潘达斯的国主不是一般的高兴。他觉得已经不用再害怕侵略者了,立刻向奥隆王派出答谢的使者,送去巨额的礼物,当然也给前来的部队的指挥官和将校们送去数不清的礼物,让精挑细选的美女们服侍,也不忘热情款待下面的人。
贝诺亚的头目拄着下巴,用空闲的手捻着形状漂亮的胡子。
“这是很有礼,很真诚的态度。确实不能怀疑别人的好心。”
一旁的伊文露出相似的眼神,故意歪了歪头。
“是不是应该教教某人,对这种好事要留点心眼。”
其他头目也苦笑着叹了口气。
帕嘉展开了中央地区的地图。塔乌的测量技术水平相当高。
“也就是说,现在,泰巴河口有五千帕莱斯德军。”
“正是如此。”
“这是绝好的地点呀。”
“让人觉得他们之前没这么做实在是不可思议。在这里的话,既可以突破比尔格纳到达罗榭街道,也能迂回到吉尔兹山脉往南进军袭击马来巴。”
帕莱斯德一直都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承认娱乐都市潘达斯的价值。
除此以外潘达斯的特殊技术——纺织、镂金、螺钿、绘画、音乐、曲艺等等,其中最高级的东西,都优先献给了帕莱斯德。对于帕莱斯德来说,与其踏平这个地方,珍惜保护这个地方好处要更多。
但是,如果帕莱斯德跟坦加有什么秘密约定的话,那潘达斯就是进攻德尔菲尼亚绝好的落脚点。
不能放过这一点。
“接下来只要夺回泰巴河,就能尽情将军队送往前线基地了。”
“真是羡慕呀。装满了美女和财宝的奢侈的前线基地。因为呆的太舒服了,士兵们都不想出来了吧。”
顿时响起了一片笑声。
但是,这笑声中却含着一丝苦涩。
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潘达斯愚蠢的迎来了新的侵略者。这群侵略者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都会装作自己不是敌人。
凡妮莎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
“那个时刻会是什么时候呢?”
比思切斯回应道。
“应该是北边来的那些家伙出现在泰巴河的时候吧。”
伊戈尔等人从那之后没有任何战斗行为。
虽然并没有什么停战约定,但他们却限制了
自己的行动。虽然从海岸登陆的部队已经接近了西峰,但是却故意采取了旁观的姿态。
他们往兹路村派出使者,是山顶会谈的三天后。
跟上一次一样,他们指名了要伊文前来卡吉克。
不过,只能一个人来。
伊文并没有犹豫。他回答自己会去。
如果能和伊戈尔和解的话,那应该也能和赖特岛的那些人和解。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条件,伊文都不打算拒绝。
但是,同伴们却面露难色。
“他们虽然很有礼貌,也许不会暗算偷袭。但是他们很可能把你绑起来,不让你回来。”
玛卡斯这样说道。
“你跟他们说了你是国王大人的朋友了吧。这样不好吧。他们有可能觉得你是很合适的人质,把你抓起来,谈条件。”
比思切斯也反对,但是伊文却对他们的担心一笑了之。
“人质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亲人是没意义的。就算抓住我也没什么利用价值。”
但是塔乌的同伴们依然一脸怀疑。
就连吉尔也是如此。
“我无法同意你这种没有人质价值的意见。你如果被抓了我也会觉得为难。国王大人也会很愤怒吧。但是,更现实的问题是,那位小姐会说什么?她如果听说这件事的话,肯定不会让你去的。”
“你们不说她不会知道的。我就去一下很快就回来。没必要什么都跟她说。”
这种在集会所进行的干部们的会议,原则上只有头目和代表村子的人才能参加。
夏米昂当然没资格参加,就连吉尔的妻子艾比也不行。他们跟村子中的大部分人一起,在事情决定好之后会得到通知。
罗姆的女头目有些为难的摊开双手。
“可是,村里的人已经知道卡吉克的使者来了。大家都等着看我们会说什么呢。要怎么办?”
正是如此。集会所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卡吉克说了些什么,战争会发展成什么样,女人和老人们都非常担心,男人们也紧张的等待着会下达什么样的指示。
“我明天一个人去。”
伊文说道。
“跟大家——还有那位小姐说,后天要再次在山顶会面就好了。”
凡妮莎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
“你可不要去践踏女人的心。将来会被憎恨的。”
“你这种说法太卑鄙了,凡妮。对方说了要我一个人去。”
这是不允许反驳的强硬语气。
最后吉尔也放弃了。确实,无论如何都有必要跟他们和睦相处。
集会所外面的人们不安的等待着,他们听完虚伪的报告后平静了下来,像往常一样吃了晚饭,在村子外面进行巡逻,有的人则进入了梦乡。
转天早晨,天还没亮的时候,伊文就悄悄起身。
虽然是在战争中,但村子还是一片沉静。
他飞快的整理好装备,在白色的薄雾中来到马厩,静静的牵出爱马。
现在骑马前往的话,上午就能到卡吉克。
伊文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从村里穿了过去,来到村子外面,可这个时候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里应该有彻夜巡逻的守卫。
因为实在不可能骗过守卫的眼睛,所以他本想解释情况之后,让对方悄悄放自己过去,可是却没发现守卫的身影。
相应的,夏米昂站在那里。
她全副武装,绑起了头发,腰间插着剑,背上背着箭筒,手上拿着弓。
整洁的脸上充满着强烈的意志和一丝责备的神情,她直直的望着伊文。
伊文叹了口特大号的气。
他牵着马,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谨慎的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你能让开吗?”
“不行。”
夏米昂立刻说出了这预料之中的回答。
伊文再次叹了口气,一只手挠了挠满头金发的脑袋。
“你明白吗。我是去谈判的!对方说让我一个人去。这个谈判无论如何都必须谈下来。”
“那路上我陪你一起。”
伊文也有些难掩烦躁的情绪。他刚想大声说话,结果夏米昂比他速度更快。
“我不是为了等你回来才到这里来的!”
夏米昂的叫喊声似乎有些愤怒,似乎像是在哀求,又似乎像是在哭诉。
伊文顿时无言以对。
两个人在朝雾中,非常尴尬的对立着,而旁边的树荫中,突然满不在乎的沙沙响了起来,吉尔出现了。
“哎呀,不好意思。你们在忙吗?”
这声招呼打得实在是没用。
让人目瞪口呆就是这种情况。
伊文很不痛快的瞪着吉尔。
“你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
他的话语中甚至蕴含着一丝杀气,视线也是同样。
其他男人的话肯定会立刻颤抖起来,但是贝诺亚的头目却一如往常。
“要是瞒着小姐让你自己去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的话,肯定会变得更麻烦的。”
“你到底是哪边的!?”
“我哪边的都不是。我只不过希望一切能平安结束。”
这位头目有着年轻人的爽快和经验丰富男人的沉稳,他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伊文和夏米昂。
“小姐也说过如果不是你就不行,你也并非完全不愿意,这样的话我觉得你们在一起就好了。所以有了国王的保证,德拉将军也那么高兴,本以为能趁势发展下去,结果却并不顺利。这种事情也该有事物本身的发展状况。然后,小姐追着你来到了这里,跟村子的人一同作息,跟我们一起战斗,大家都看到她不是单纯的贵族大小姐了。我觉得应该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不过,这是你该决定的事情,我不打算干涉。”
“你已经干涉了!”
“这是你的误解。今天的天气看起来也不错,我们也正好要出门。对吧,大伙?”
吉尔冲着背后的一片树丛说道。
突然,树丛开始沙沙作响。
第一个出来的是艾比。凡妮莎、比思切斯、斯雷、玛卡斯接着走了出来,他们还不停冲自己的身后示意。而跟着他们的男人们也接连站了起来,不一会大概就出现了两千军队。
伊文顿时呆住了,吉尔也开朗的说道。
“不要误会。我们出去郊游。”
“是啊。”
“只不过很偶然的跟你是一个方向,你可没道理抱怨。”
斯雷和比思切斯说道。
伊文单手遮住脸站在原地,最后终于说道。
“……你们全副武装,带着粮食去郊游吗?”
“远足当然要带便当了。而且,现在这个时候多可怕。不可能赤手空拳出门啊,对吧?”
“嗯,就是这么回事。”
“你跟那个大个头的家伙进行艰难对话的时候,我们要在村子外开一个盛大的酒宴。真是遗憾,你没法参加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想说的话之后,他们就立刻牵着马,一个个走掉了。
只有伊文和夏米昂被留在后面。
夏米昂有些犹豫,可还是拼命的窥探着伊文的脸色。
“因为对方说只让你一个人去,所以我不会说要跟进去的。不过,我也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等着。我想在会谈结束之前,跟吉尔大人们一起,在卡吉克村外等着。可以吗?”
“你问我可以吗……”
伊文痛苦的抱住了头,他已经不生气了。他牵着马,仰天长叹。
蓝色的眼睛像往常一样带着戏谑的神色,他望向了夏米昂。
“之前我就有一件事一直想要问你。”
“什么?”
“像我这种狡猾的人到底哪里好?”
夏米昂呆住了。接着她的脸眼看着就红了起来。
“哪里——那个,哪里呢?哪里都,那个,那个,你问这种问题我也很为难啊……!”
夏米昂含含糊糊语无伦次的叫道。
黑衣的山贼拼命忍住笑(为了不伤害这位勇敢的女骑士的心情),催促她一起往前走。
伊文并没有想去碰夏米昂。
之前也是如此。既没有摸过她的手,也没有抱过她的肩膀。
在国王的安排下,即便他们已经是事实上的婚约对象了——即便知道夏米昂对自己心怀爱意——伊文也没想过要做任何下流的举动。
即便有了对方的承诺,但是只要自己不提出来,伊文就无意识间的觉得自己没有碰触这个人的资格和权力。
在这一点上,可以说德拉将军的眼睛看得很准。这是因为,这是骑士所需要的最为规范正派的态度。
看到来了两千多人,卡吉克村子顿时骚动起来。他们肯定觉得跟原来说好的不一样。
瞭望台上的人数顿时多了起来,气氛也变得很危险,但伊文毫不在意的走了出来,开口说道。
“我如约定一般来了。让我进去。”
“应该说过让你一个人来了!你后面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一群起哄的。他们说要在这里开个宴会消磨时间。”
守卫的人露出了非常古怪的表情。他也许没理解伊文的玩笑。
守卫退了下去,过了很久之后,村子的入口打开了。
里面强壮的男人们拿着武器站成一排。
从外面就能看到,枪、大剑、斧子等武器闪耀着可怕的光亮。但是,伊文毫不胆怯的走了进去。
他的身影走进大门之后,入口处的大门便关上了。
吉尔故意用开朗明快的态度,同表情有些僵硬的夏米昂和其他同伴们说道。
“那我们也吃午饭吧?”
“好啊。肚子饿了。”
凡妮莎回应道。
他们退到对方的弓箭射程之外,坐在自己满意的地方,拿出了便当。
眼前就是敌人的要塞,满是全副武装的男人们,但他们毫不在意。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热闹的唱着歌跳着舞。
卡吉克的守卫们一脸震惊的表情,望着他们的宴会。
另一方面,进入村子之后,伊文一边看着村里的样子,一边跟在带路人的后面。
村子的样子跟上次来的时候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话虽如此,但是那种每家都生活着家人,老年人慢慢的做着手工作业,女人们匆忙劳作,孩子们高声玩耍,这种安静祥和的景象已经不存在了。只有这些来自异国,打扮异样的男人们昂首阔步的走来走去。
伊文被带到头目斯雷家中。
虽然状况变了,但是负责人的家似乎还维持了原来的用途。因为是位于村子中心的大房子,这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伊戈尔已经等在一层大厅中了。
还有另一个男人。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性。因为坐在那里,看不出来身高,不过看起来不是那种身材特别高大的男人。
他的脸很圆,脖子很短,看起来有些矮胖。但是,全身都是漂亮的肌肉。他的眼睛细长,看不出来是睁着还是闭着。现在,他细长的眼睛,正用针一样锐利的眼神看向这边。
“格奥尔格的孩子吗?”
男人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伊文点了点头,男人似乎拼命睁大了细长的眼睛,仔细的将伊文高挑细长的身体从头顶到脚尖看了个遍。
接着他的喉咙中发出了开心的笑声。那是看到这个孤身一人身处敌阵也丝毫不感觉畏惧的年轻人,而发出的喜欢欣赏的笑声。
“我是尤金。是格特的首长。”
接着伊戈尔说道。
“我是巴尔夫尔的首长。先坐下吧。”
伊文听了他们的话坐下,接着艾伦从里面走了出来,在三人面前摆下酒杯和菜肴然后退下了。
这个时候,他望向伊文的眼神中有着明显的好感。尤金也注意到这一点说道。
“我从艾伦那里听说了你和你的同伴们的事情。你的态度很端正很公平。”
尤金说,他是因为想向这些态度表达敬意,所以才想见见伊文的。
尤金是从海岸那里登陆的一支队伍的指挥官。
他们抱着船走过上百卡提布的距离,终于来到要翻山的地方,突然接到了伊戈尔的召唤。
“他说有话要说,让我过来,结果我过来之后,真是大吃一惊。居然会遇到格奥尔格的儿子,让我们停手,回到故乡去。”
“对我们来说,对你们来说,这应该都是件好事。”
伊文冷静的说道。
“而且,你们为什么要加入这种战争,这一点我不明白。你们不可能发誓效忠斯克尼亚吧?”
异国的两位首长全身都散发出了杀气,他们像野兽一般低吼着,回应了这巨大的屈辱。
虽然面对仿佛要将自己身体撕裂的凶狠视线,伊文也毫不胆怯。伊文反而觉得他们的反应很有趣,并将自己的感觉老实的表现了出来。
“这样的话,我本以为你们是为了钱才这么做的。父亲也说过,会用自己的剑跟那些家伙卖个高价。既然接下了这份工作,做出符合佣金的相应工作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的话我也能理解。不过,这也要分时间和场合,对象和金额。斯克尼亚首先要奖励自己的军队。毕竟派出如此之多的军队。大概是需要庞大的金钱吧。而且还要支付你们的报酬,他们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多钱?当然,如果他们真的能征服德尔菲尼亚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应该也能充分的回报你们的努力吧,但我们不会让他们成功的。毕竟,你们做的是最危险的工作,拼命工作过之后,最后被彻底赶走也是很有可能的。”
为了让他们放弃斯克尼亚,伊文故意说了很多坏话,但两个人却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
“我们知道。”
他们说道。
“那些家伙的耳朵会马上忘记刚刚听过的话,他们的舌头只会说出与自己的真实想法完全相反的话语。虽然我们跟他们也做了很多约定,不过他们肯定不会记得吧。我们也早就忘了。”
伊文顿时惊呆了,伊戈尔眼中流露出可怕的光芒,用强烈的口吻说道。
“怎么可能真正与拉格朗的那些家伙为伍。那些家伙的灵魂虽然活着,却是肮脏的泥土块一般。眼中只有狡猾。呼吸中混杂着腐臭。脑子中只有自保、挣钱和那些大人物。就算只知道贪吃的猪,也比他们要高尚得多。”
尤金圆圆的脸上也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我们也会抢夺。从那些钱多得要坏掉的家伙那里抢夺。但是,那些人会说,想要一整个国家。赶走德尔菲尼亚的王,抢走那个国家,冠以斯克尼亚的名字。他们是真的认为能做到这种事情。真是实实在在的笨蛋。”
伊文不由得困惑的摇了摇头。
“等等……稍微等一下。这样的话——你们为什么要做那些家伙的部下?”
“我们可没有成为斯克尼亚的部下。”
依然是很强硬的语气。
伊文更吃惊了。
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呀!伊文差点叫出来,但是他却无意识之间说出了别的话。
“那……你们是在谁的委托下行动的?”
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呢,伊文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而这个问题,似乎猜中了。
伊戈尔和尤金都露出忧郁的表情陷入了沉默,他们似乎是在无声的进行着商量,接着两人同时抬起头,伊戈尔用沉重的口吻说道。
“你是格奥尔格的孩子。跟你说也没关系吧。”
尤金也叹了口气,说道。
“刚刚也说了,我们对拉格朗的那些家伙,并没有什么情谊。有情谊的是本克的首长。”
“————?”
突然出现不认识的人物让伊文很茫然。他无声的催促对方继续说下去。
“三十多年以前,本克的首长曾被拉格朗的人抓住过。他被诬陷盗窃,被关入了牢房中。虽然进行了审判,但毕竟是城里的那些家伙进行的审判。非常随意很不公正。他的主张没有任何一个得到了采纳,被判处了死刑。”
“但是,就在转天就要被处以绞刑的时候,看守牢房的男人却相信了他是无罪的,悄悄放他逃了出来。”
“他向看守牢房的男人发誓。这个救命之恩一定会还。自己现在还没有任何力量,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来报答这份恩情,但是等到自己有了相应力量的时候,一定会用合适的方法,来回报这份恩情。”
两个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伊文等着他们继续说下去,但是两个人却没有再开口。
漫长的沉默一直持续着。
终于,伊文满脸疑惑的开口问道。
“没想到会是这样,难道说那个牢房的看守时隔三十年再次出现,要求你们出兵德尔菲尼亚?”
“牢房的看守数年前已经死了。”
“出现的是他的儿子。既然恩人已经死去了,那将恩情还给他的儿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伊文震惊了,但是他却没有反驳。
他肯定不能嘲笑说,开玩笑的吧,怎么能以这种个人的理由决定大举出兵之事,怎么能如此任凭感情行事。
伊文很了解他们。知道他
们的规则,他们的矜持,他们看重什么,他们以什么为骄傲。
伊文冷静的问道。
“等等。从刚刚说的话中判断的话,本克的首长也是那个时候第一次见那个人吧?他是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牢房看守的儿子呢?”
据说那个年轻的男人恭敬的低下头说。
自己从父亲那里听说了很多本克首长的事情,如果发生了关系到自己命运的大事的话,就不要犹豫直接向本克的首长请求帮助。
父亲说,他带着割断了绑着自己绳子的红铜短剑,被鞭打的身体上穿着兔皮外套,他会成为你的力量。
“本克的首长厚待了牢房看守的儿子。三十多年前,切断他身上绳索的短剑上就有红铜装饰,而他准备赤身裸体逃跑的时候,牢房看守给了他一件兔皮外套。”
牢房看守的儿子继续说道。
我国现在想要脱离这边极寒的土地,在中央地区建立新的王国。这是关系到我国飞跃性发展的前所未有的大计划,国家的未来就是我们自己的未来。如果你还记得未曾实现的对父亲许下的誓言的话,请无论如何祝自己一臂之力。
“没有拒绝他的理由。本克的首长回应了牢房看守的儿子的要求,便有了这次的事情。”
伊文低声沉吟了起来。
这实在是预料之外的理由,让他忍不住想胡乱挠起脑袋来。实际上,他单手放在额头上,拼命整理着脑海中混乱的思维。
不过伊文并没有陷入慌乱之中。他不停回味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慎重的问道。
“那个牢房看守的儿子,说为了进攻德尔菲尼亚,希望得到帮助?”
“是的。”
“可是,那是牢房看守的儿子吧?为什么会牵扯到海外出兵这种国家政策上去?”
身份低微的人,他的儿子也不可能出人头地。出生在牢房看守的家庭的孩子,是不可能就职于关系到一国情势的职位上的。
“那个孩子说,自己家代代都很贫穷,自己有才能,也很幸运,现在有幸服侍一位重臣。接下来就是常有的故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司的催促,还是上司曾感叹过战斗力不足,他注意到本克是个勇敢的战斗部族,便请求牢房看守儿子的帮助。”
“无论如何,如果这次能顺利征服德尔菲尼亚的话,如果因为我们的力量取得成功了的话,那牢房看守的儿子毫无疑问会出人头地吧。”
“你们也见到那位牢房看守的儿子了吗?”
“见到了。”
“你们怎么想?”
两个人用嘲讽和轻蔑的笑容做了回答。
从他们的表情来判断,不是什么正经的人物。
他有跟那些虽然还活着,灵魂却早已腐烂的拉格朗的家伙一样的感觉。
伊文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
“我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虽然知道了,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你们最后还是按照拉格朗的那些家伙希望的行动了。”
“我们已经说过了。孩子。这些我们都知道。但是,本克的首长是我们的朋友。是值得尊敬的男人。正如他欠牢房看守的恩情一样,我们也欠他恩情。”
“他的请求,我们不得不回应。”
这两个人都对牢房看守的儿子没什么好感。
恐怕本克的首长本人也是同样吧。
但是,就算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是再讨厌的人,他是恩人的儿子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说出口的誓言也不会消失。
本克的首长为了尽对牢房看守儿子的这份情谊,而伊戈尔和尤金是为了尽到对本克首长的情谊,因此才率领一族进行这场并不情愿的战争,并打算战斗到最后。
就算不停劝说他们,这种不情不愿的约定,不用遵守也没关系,对他们来说也没有意义。
因为他们的约定,有着互相交换的契约书一样的效力,一样沉重。而更重要的是,谁也不能摧毁他们的信念。
除了他们自己以外。
伊文思考了一会。接着他蓝色的眼睛中露出了光芒。
“本克的首长在那里?”
“为什么?”
“我想跟他谈谈。”
两人都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谈什么?就算跟他说让他撤退也是没用的。他有义务完成自己说出的誓言。”
“伊戈尔。不要把我跟那些城里的男人混为一谈。不管再不情愿,誓言都一定要遵守,你觉得我父亲没有跟我说过这种话吗?”
尤金喉咙深处发出了笑声。伊戈尔也开心的耸了耸肩。
伊文并没有看这个人,他似乎为了整理思路,继续说道。
“但是,实际上,我也是城里的男人。因此,也知道那些大人物的做法。你们很强。比斯克尼亚的正规军要强得多吧。我的话——如果我是跟斯克尼亚政权有关的官员、重臣、什么人都可以、如果我是那种立场的人的话,是不会愚蠢到放着这种战斗力什么都不做的。我会想办法利用你们。而且,这是举一国之力的大胜负。无论如何都要让你们成为同伴。因此,不惜使用一切手段。”
两位首长望着仿佛在自言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轻声嘟囔着的伊文。
“你想说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伊文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接着他下定决心抬起头,直直的望着两个人。
“如果,牢房看守的儿子说的话是谎言呢?”
两人苦笑了。那是有些自暴自弃的笑容。
“哪里是谎言呢?牢房看守的儿子准确的说出了自己出生之前的事情。”
“红铜短剑和兔毛外套吗?牢房看守可能把这件事跟什么人说过了。”
“不要忘了。那可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牢房看守救的并不是现在广为人知的英雄,而是被诬陷盗窃,差点被杀死的少年,因为可怜这个少年才放他逃走的。得意的吹嘘这种事情做什么?要是被人知道了的话,这可是牢房看守自己的责任。”
他说得很对。
“这样的话,牢房看守的儿子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父亲救下的少年,就是现在本克的首长呢?”
“大概是十四年之前,牢房看守似乎在拉格朗看到了本克的首长。”
本克、巴尔夫尔、格特,这是很久以前,斯克尼亚这个国家兴盛之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的部族名称。他们的势力范围很广,也很勇猛。因此,在拉格朗也将他们称为野蛮人,畏惧着他们,但是他们也有不能无视的一面。
这一天,本克的首长被邀请到了王宫中。
拉格朗的王宫时而会招待这些部族的首长。有时是单纯为了互相能够和睦相处,有时也会有什么特殊的依赖和事情要商量。
过去被诬陷盗窃的少年,现在已经是堂堂正正的首长了。在大量同伴的陪同下,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城市中堂堂正正的骑马走过。
据说牢房看守看到了他。
这时伊文插嘴说道。
“等一等。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看到那么威严的样子的话,为什么那个时候牢房看守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呢?”
“然后要坦白自己在职务上犯的罪过吗?牢房看守是拿钱为人办事的。本克的首长现在的身份,已经不会有人追究他从牢狱中逃跑的罪责了。但是牢房看守却并非如此。”
“这是城里的做法吧?”
两个人说的话很有道理。
在华丽的队列前列,看到自己曾经救下的少年的脸庞。看到他如今出人头地感到吃惊,感到佩服。他能够成为现在这样都是多亏了自己,他肯定会有些得意。但是却不能跟别人说。
虽然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身为牢房看守却让死囚犯逃走,这实在没法说出口。
然后,他就跟儿子说了。
这实在是非常有可能的。
可伊文还是用力摇了摇头。
“不。我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话,一切就太顺利了。”
打倒德尔菲尼亚挺进中央。对于斯克尼亚这实在是一笔很赚的买卖。
他们肯定无比渴望得到有着优秀战斗能力的原住民族的力量。
“你们和城里的人不同,不会轻易被油嘴滑舌的话语说服。也不会为金钱财物所动。威胁也不管用。当然,官位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而发下过誓言的救命之恩。这才是能让你们行动的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比这更有用的了。牢房看守的儿子为什么会知道呢?”
两位首长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互相望了望。
“谁都应该知道吧?”
“这是你们的常识。我们——你们所说的那些《包括灵魂
在内连呼吸都腐烂污秽的家伙》是不会相信这种东西的。——要得到他们的帮助有很好的方法。过去,自己的父亲曾救过他们首长的生命。虽然父亲已经去世了,以此为借口可以请求他们为自己献上生命——你可以试试说这种话,他们肯定会觉得这个人疯了。怎么会有人把过去的事情看得这么重。就算他们还记得这份恩情,可本人都已经死了就到此为止了,就算本人还活着,那要报恩也要有个限度吧,他们肯定不会相信,会有人举一族之力帮忙的。”
尤金吃惊的嘟囔道。
“在城里那些人眼中,生命似乎很不值钱啊。”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是他们的规矩。
因此,命要用命来还。
伊戈尔抱起石头一般的双手,谈谈的说道。
“你似乎想说,牢房看守的儿子骗了本克的首长,但是这只不过是你的希望。不要将希望和事实混为一谈。”
“如果不是单纯的希望呢?”
“…………”
“如果我说的是对的呢?如果本克的首长被那个牢房看守的儿子——或者说是仅仅是自称自己是那个人的人骗了呢?”
两个人死死的盯着伊文的脸甚至想盯出一个洞来,接着互相看了看。他们似乎在默默的商量些什么。
接着尤金说道。
“如果这次的事情是搞错了的话,那就要纠正回来。他应该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伊文用力点了点头,探出了身子。
“给我一点时间。我去查查。”
“你要怎么做?”
“那个人是不是货真价实的,斯克尼亚上层的家伙应该是知道的。”
“就算你问了,他们也肯定不会说他是假货的。”
“城里的男人有城里男人的做法。——如果,我能证明的话,你们能不能就此收手呢?”
格特的首长用探寻的眼神望着伊文的脸,巴尔夫尔的首长一脸可怕的表情嘱咐道。
“我想用不着说,如果,你胡乱拿出一些证据,胡说八道,想要哄骗我们的话,那就应该有相应的觉悟。”
伊文不耐烦的叫道。
“那个时候就把我千刀万剐吧!我不会抱怨的!不过,如果你们被斯克尼亚的家伙骗了,利用了的话,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吧!?”
此时两人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让人忍不住想同情承受他们愤怒的人。他们就是这么一副愤怒可怕的样子。
他们果然是北方森林中的狼。就仿佛眼前有十分可恶,恨不得一口咬死的对象,但是他们的利牙却被封住,套上了看不见的枷锁,拼命忍耐着那种屈辱,充满激动怒火的野兽。
伊戈尔咬牙切齿的说道。
“如果你真的能证明这件事的话——如果你发现,这次的事情都是他们的隐瞒欺骗的话,如果你能切断他们绑住我们的锁链的话……”
尤金远远的脸上也青筋暴起,他紧握的双拳上也爬满了血管,低吼着接着说道。
“让我跪下,亲吻你的手也可以。”
他们激动的样子让伊文也有些畏惧。
这两个人都用意志压抑了自己的感情。实际上,他们已经因为烦躁和无奈快要疯狂了。
两位首长身上微微流露出的那一丝战斗民族的血性很快便消失不见,他们再次恢复了原本端正的样子。
“只不过,这件事也要提前说好。如果牢房看守的儿子是真的的话,如果知道他的话所言非虚的话,那个时候就放弃吧。他必然会完成自己的誓言。我们也是。”
“我知道。我只不过相信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所以才采取行动。——本克的首长在哪里?”
“东边的海岸。”
“他应该占领了一个海岛。”
伊文啪的一声用手拍了拍额头。
“赖特岛吗!?”
太大意了。应该提前想到的。
但是,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本克的首长。即便得到了这两个人的同意,可单是这样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必须得到一切事件起源的那个人的承认,无论如何。
于是伊文在这里遇到了难关。
现在,赖特岛应该已经是斯克尼亚的基地了。
如果身为使者前往的话,应该会被带到斯克尼亚舰队负责人的面前吧。这样的话毫无意义。
就算运气很好,本克首长也在场,肯定不可能在斯克尼亚人面前,说出我一定揭露这些人的谎言,请给我时间这种话。
无论如何都要在斯克尼亚人没发现的情况下,跟本克首长本人接触,但是这种事情到底要如何才能做到呢……
伊文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他抱起胳膊,满头大汗,拼命思索着办法,这时伊戈尔开口说道。
“让一艘船过去吧。”
伊文不由得抬起了头。
“你说什么?”
“让我们的一艘船过去泰巴河。然后,你是俘虏。带着俘虏的巴尔夫尔的首长沿河而下,跟占领岛屿的本克首长汇合。这样的话没什么奇怪的吧。”
伊文惊呆了。
“你会带我去吗!?”
“能切切实实的把你带到他面前的,只有我或者尤金。其他人就算能把你带到岛上,也不可能把你带走。跟他说过话之后,我会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
伊文发自内心的道了谢,他虽然有些犹豫,还是老实的说道。
“那之后,我想去寇拉尔。即使这样也能送我去吗?”
北方的巨人故意瞪圆了眼睛,开心的点了点头。
“好吧。那个时候我就是俘虏。”
“这太不可能了。作为代表三个部族的使者怎么样?”
“好吧。尤金。后面就拜托你了。”
格特的首长默默的点了点头,确认道。
“这里要怎么办?你们回来之前暂时停战吗?”
“是的。”
“那么需要保证。为了预防万一。交换人质吧。这边会交出艾伦。”
伊戈尔也点了点头,看向伊文。
“艾伦是本克首长的儿子。”
本克的首长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儿子。
如果没有那个牢房看守的话,他们是不会出生的。也就是说,牢房看守不只是本克首长的救命恩人,也是这几个兄弟的再生父母。
“他特别把儿子托付给我,不过作为人质的话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吧。”
“可以吗?仅凭你们的想法就交出人质。”
“如果你不想欺骗我们的话,艾伦不管在哪都是安全的。”
伊文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伊文和两个人紧紧握了握手——这似乎是他们并不熟悉的习惯,他们露出奇怪的表情——接着便匆忙离开了村子。
外面的宴会正进行到最高潮。边喝边唱非常热闹。但是,看到伊文的身影,喧闹声立刻安静了下来。
在聚集过来的头目面前,伊文简短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们听完以后也露出吃惊的样子。
“居然是这样。唉,也是有这种事的。”
“有过于老实这种话,但是没有过于坚持情谊的话……吧。”
凡妮莎瞪大眼睛,玛卡斯吃惊的叹了口气,全员接连说出类似的感想,都骂了一通之后,比思切斯苦笑着说道。
“哈哈……不过啊。太愚蠢了,这种笨蛋啊。也不算坏。”
卡吉克的斯雷也用苦涩的眼神望向已经化为敌阵的自己的村子,轻声嘟囔道。
“如果笨得这么彻底的话,也是很出色的呀。”
接着贝诺亚的吉尔总结了大家的话。
“欠的命要用命来还。我们应该也是如此。而且,他们是被誓言束缚的。不得不和我们战斗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将他们推出来的那些家伙。”
吉尔转头望向伊文,接着点了点头。
“我也赞成你的意见。不管这么想都太奇怪了。”
“对吧?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证明这是斯克尼亚的欺骗。只要能做到这件事的话,他们就不是我们的敌人了。不只如此,他们自己会很高兴的袭击斯克尼亚吧。”
贝诺亚的头目脸上也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他们猛烈的攻击——对于斯克尼亚来说会是场惨剧,他似乎在期待着这个时刻。
“大概会变得很不得了。不过这是他们自作自受。我可不打算同情他们。”
玛卡斯继续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谁来做人质?对方说要交出总司令官的儿子吧?”
既然对方如此信任自己,愿意交出如此重要的人质的话,为了
回应他们也不能有任何妥协。
这边的指挥是由吉尔来担任的。
说道他的亲人就是妻子艾比了,但是虽然吉尔是指挥,但并没有绝对的权限。而且,伊戈尔等人完全不知道这边的内部情况。他们甚至不知道谁是重要的人物,谁有权限。
“头目——村子的代表有二十个人,其中吉尔是最有权威的,跟他们解释这些之后,让艾比去吗?”
“不,与其这样,不如让哪个头目亲自去,对于他们来说更好理解吧?”
“我也有同感。那些家伙,就算跟他们说了吉尔的名字,他们也没什么概念吧。”
接着,大家决定抽签。
凡妮莎从脚下按人数拔出数根细长的稻草,正准备做签,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说道。
“这个任务,交给我吧。”
是夏米昂。
全员顿时哑口无言。凡妮莎好不容易收集好的签都散落掉在了地上。
“开什么玩笑!!”
第一个回过神来猛然做出抗议的当然是伊文。
“蠢话也要适可而止!!你可不是塔乌的人!!你是无关人士!!”
夏米昂清澈的眼眸望向伊文。
“但是,你是绝对不会抛弃我的吧?”
当然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被德拉将军和国王杀掉的。
“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逾越,但是这种情况下,应该送出对于敌人最有价值的人。这种情况下的价值,指的是这边的阵营绝对不能让这个人死的意思。另外一点当然是,能让战斗处于优势地位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父亲的名字,但是如果说最终目标是陛下的话,那么服侍陛下的重臣的女儿,同时跟他们说陛下自己也把我当成亲生妹妹一样疼爱的话,那我应该满足他们要求的人质的条件。”
夏米昂的语气很冷静。男人们的惊呆了,不知所措的互相对视着。
吉尔也有些焦急。他头上渗出了冷汗,慌忙责备夏米昂道。
“稍微等一下。确实你说的话很有道理。虽然有道理,可是不可能背着你父亲做出这种事情。而且,如果之后这件事被将军知道的话,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夏米昂摇了摇头。
“父亲应该也希望战争能够尽早结束。为此跟他们和睦相处是非常必要的。他们交出了重要的人。在这个意义上,我也是,对于你们来说是父亲托付给你们的人——是绝对不能失去的人,应该算是等价交换。父亲是驰骋在战场上的人。应该会理解这种情况的。为了让战争结束,我做出了我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父亲是不会生气的。”
“不,可是就算这样……喂!”
吉尔冲伊文喊道,让他想想办法。
伊文跟早晨一样,痛苦的抱住了脑袋。
他深深叹了口气,几乎是低吼一般说道。
“我说,小姐。对于你的勇气我表示佩服。但是,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呀。而且,你成了人质,你觉得我还能若无其事的离开这里吗?”
夏米昂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是却没有让步。
“伊文大人为了他们这些原住民族,要去揭露斯克尼亚的谎言吧?”
“是啊。但是……”
“这样的话,我就是安全的。因为你没有欺骗他们的话,如果你是为了他们而想要找出真相的话,正如他们交过来的艾伦会平安无事一样,我也是安全的。不会有任何危险。”
夏米昂毅然的态度是源于对男人的信赖。
不管身处怎样的境地,那都是暂时的,她的内心毫不怀疑伊文一定会把自己赎出来。
黑衣的山贼拼命抓着跟自己的肤色形成鲜明对照的满头金发,接着举起双手大声喊道。
“啊,真是的,我明白了。可恶!我投降。”
夏米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望着伊文,而伊文突然一脸认真的跟夏米昂说道。
“我想询问未来的女伯爵,你愿意跟山贼结婚吗?”
夏米昂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惊呆的望着伊文。
伊文继续一脸认真的说道。
“你说要成为他们的人质。但是,按我的性格,是绝对无法忍受让不是自己女人的人身处这种立场的。这违反我的原则。但是如果对方是我的女人,我能够面对面跟她这么说。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请相信我等我回来。怎么样?你能接受吗?”
那有着灿烂闪耀的大海一般颜色的眼眸直直的望着夏米昂。
夏米昂浑身上下顿时热了起来。
虽然事到如今,但她还是没办法直视对方的脸。只是满脸通红的拼命低着头。
周围的头目们也都震惊的望着这番景象。过了一会,吉尔轻声笑了起来,跟艾比说道。
“你也一起去吧。也许会逗留很长一段时间,我虽然会有些寂寞,不过伊文的夫人应该也会想要一个聊天的对象吧?”
“好啊。”
这位年轻的妻子毫不担心。
“你说让我去的话,不管是哪里我都会去。但是,如果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见异思迁搞外遇的话,我可不允许。”
伊文第一次紧紧抱住了夏米昂。
他摸了夏米昂的头发,轻吻了她的嘴唇,望着她通红的脸。
“等我回来之后,我会去德拉将军那里好好说清楚,然后举行仪式。可以吗?”
夏米昂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胸口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一脸半哭半笑的表情不停点着头。
吃惊的应该是卡吉克的守卫们吧。突然眼前的的人们开始高声欢呼起来。
那之后便立刻进行了人质的交换,艾伦和塔乌的人去了兹路的村子,夏米昂和艾比则留在了卡吉克村。
这个时候,伊文跟尤金说道。
“艾比是如同我父亲一样的男人的妻子。也就相当于我的继母,而夏米昂是我的妻子。希望你们能厚待她们。”
伊文认真强调道,如果对这两个人的待遇有失的话,是绝对不能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