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黎明总是很早,不过在黎明前的黑暗时刻,国王的军队已经在前庭聚齐了。
也有很多士兵的家人们赶来送行。
虽然他们认为陛下和王妃殿下回来了,所以这次的战斗一定会胜利,但是没有一场战争是一个人都不会死的。一定要平安无事的归来,家人们的心情也同往常一样。
其中,拉蒙娜骑士团长夫人似乎很担心。
比尔格纳对于她的丈夫来说是倾注了特别感情的土地。
被帕莱斯德夺走之后,现在终于到了夺回来的时刻。拉蒂娜看得出来,总是很安静的丈夫因为这件事少见的表现出了斗志和决意。
希望他不要鲁莽勉强。拉蒂娜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用不安的眼神望向丈夫,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跟她打招呼。
“早上好。”
“啊,王妃殿下。早上好。”
拉蒂娜也急忙回应道。
“唉,真是好久不见了。听说您被抓了我很担心,但是能这样平安归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我从丈夫那里也听说了您在坦加的活跃,不愧是王妃殿下。”
作为出征前的寒暄稍微有些不合时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他们只在城内住了一晚就要再次出战了。昨天晚上,大家都跟自己的家人度过了宝贵的时间。
王妃跟自己黑色的大朋友在一起,她跟它说了几句话让它先走了。黑色的骏马在没有骑手的情况下悠然前进,停在了队伍的最前列。
因为那里是王妃的位置。
“啊,真聪明……”
拉蒂娜佩服的瞪大了眼睛。
“早上好。嫂子,王妃殿下!”
伴随着明快的声音,奥兰娜也来了,她是来为哥哥送行的。
看到王妃之后奥兰娜很激动,但也没有时间了,马上就要出发了。
“这次回来之后,一定要一起好好聊一聊。”
“是啊。”
王妃微笑着抱了抱拉蒂娜和奥兰娜,说道。
“你们两个都要健健康康的。”
“王妃殿下?”
拉蒂娜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奥兰娜更加明确的表达了不满。
“不要。王妃殿下。这样太不吉利了。就好像再也不会见面了一样。”
“是吗?”
“是啊。”
就在奥兰娜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宣告出征的钲鼓声响了起来。
王妃向两个人挥了挥手,跑到了自己的爱马旁边。就像往常一样,她来到队伍前列之后,军队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两个人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望着这一幕。
因为是为即将奔赴战场的亲人送行,心里当然会赶到不安,但是此时她们却感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忐忑。
这个部队包括行李部队在内,基本上都是骑马的。
因为国王认为,比运送正式的大部队过去,尽快赶到现场要更重要。步兵会按顺序追上。
在送行的家人们和围观的市民们的欢呼中,国王夫妻驾马悠然前进。
今天两人都身穿漂亮的战斗装扮,所以看起来非常惹眼。而雪拉和路以跟随在两人身后的形式陪伴在侧,路似乎想起了什么,让马快跑了两步来到国王身边。
“国王大人,可以说两句话吗?”
“嗯。怎么了?”
“鸽子和小麦,能想起什么吗?”
国王锐利的眼神望向青年。
虽然周围都是民众的欢呼声,但是王妃似乎也听到这句话了。她低声笑了起来。
“路法。你说的话省略太多了。这跟什么有关系啊?”
“通知王妃平安无事的信,没有到达西边。跟这件事有关。”
“什么?”
这次国王转过头望向青年。
“这是卿的占卜吗?”
“一起出现的手牌是嫉妒和物欲。不管哪个都不太好。”
“不是背叛?”
王妃突然插嘴说道。
“这两个很容易就跟背叛联系起来了。”
“是啊。我也在意这一点。这种情况下,可以判断是有背叛了。”
“等一等。这可非常不好啊。——鸽子和小麦?鸽子和小麦……”
国王嘴里嘟囔着突然想起了什么。
虽然在离开城市之前国王依然很有礼节的骑马悠然前行,但来到郊外之后,一口气提升了速度。
王妃也很快跟了上去。
后面的部队顿时慌忙起来,不过大家本来都是骑兵构成的军队。伴随着大地的轰鸣声都追了上去。
行走于罗榭街道的商人们吃惊的望着他们。
国王一整天仿佛被附身了一样拼命奔跑,在夕阳变成黑夜的时候,终于下令露营。
因为最近一直天气晴朗,所以空气也很干燥。全员虽然满身汗水尘土,但负责行李的人立刻快速开始安营扎寨。收拾停当之后,国王召集了主要人员。
巴鲁、纳希亚斯、阿斯迪恩以及嘉兰斯,罗莎曼德等人接连赶来。
全员聚齐之后,国王单刀直入的说道。
“有背叛的迹象。”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出乎意料的一句话。众人顿时震惊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
“是谁怎么背叛了?”
国王面露难色的望向路。
“你把今天早晨跟我说的话告诉大家。”
于是,路把占卜的结果跟大家解释了,全员都震惊了。
巴鲁等人非常明显的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表兄,这个占卜可信吗?”
“我发自内心的希望他算错了。但是,拉维殿下的占卜至今为止从未错过。而且……鸽子和小麦,如果是真的的话……”
这次青年开口询问道。
“有什么线索吗?”
“罗榭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设置一个岗哨。紧急信件的话,会在岗哨内交换人员和马匹来送信。这样的话,会比一个传令兵一直跑完全程要快得多。”
当然,也会有一名使者跑完全程的情况,但是如果只是单纯的信件或者传达事项的话,这种方式要更快。
特别是如果是沿着街道走的话,一定会路过岗哨。
“每个岗哨都是由当地的土地所有者来管理,但是……其中一个人,门德萨卿的纹章就是衔着小麦的鸽子。”
“国王寄往西边的信全都要通过这里吗?”
“是的。通过寇拉尔以西的全部岗哨,最后应该会到达门德萨卿管理的岗哨。”
青年耸了耸肩。
“这可不行。我们不管寄出什么信,最后全都会停在那里。”
这个时候巴鲁再次开口说道。
“稍等一下。路法斯-拉维。原来如此,贵公是优秀的剑士。这一点我承认。但是,不能通过占卜来判断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如果门德萨卿有谋反的嫌疑的话,必须拿出明确的证据来。”
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但是青年却只是苦笑了一下。
“证据啊?可是,到底什么东西会成为老虎先生说的明确的证据呢。这种东西,只要想做的话,要多少就能伪造出多少呢。”
“什么?”
“比如说,只要模仿帕莱斯德国王大人的笔迹,写上只要帮忙的话就保证会有这样那样的报酬,然后盖上章放进门德萨卿的文件箱中的话,那不就是漂亮的证据了吗?”
巴鲁咂了一下舌头。
“你在开玩笑吗?”
“很不巧,我是认真的。我想说的只不过是,如果太过拘泥于证据这种东西的话,会看不到真相。”
王妃点了点头说道。
“团长。我能理解你无法相信,但路法的占卜是不会错的。绝对不会。”
“绝对吗?”
“是的。手牌是不会撒谎的。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门德萨卿的纹章就不会出现。”
王妃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和压迫力。
在场的诸将要么被她的气势压倒,要么感到困惑互相看着。
这次罗莎曼德开口说道。
“但是,王妃殿下,单凭这样……”
“我明白。如果依据是占卜的话是无法逮捕他的。确实,必须要拿到什么证据才行。”
“我也是这么想的。”
国王说道。
“假如,假如说门德萨卿真的被敌军策反了,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的话,不只如此,就连比尔格纳夺回军的军中,可能也有他的手下。不能放着不管。”
门德萨卿的领地在比尔格纳东边。
大概距离五十卡提布的位置。国王寄出的信件最终一定会通过这里,然后到达亨德里克伯爵布阵的现场。
而在比尔格纳战斗的伯爵们也是一样。
描述着详细战况的信件会通过这里,然后寄到王宫。
因为管理着如此重要的交通要道,如果他若无其事暗中通敌的话,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毕竟能接下这个重要的任务,渥尔对门德萨卿是信赖的。这对他来说是很大的冲击。
这种背叛,比起明目张胆的举旗谋反要更恶劣。
只有这一次,渥尔发自内心的希望占卜是错的。
不过,伊文的部队会比自己先通过门德萨卿的领地。
“明天就会通过门德萨卿的领地,到那个时候必须要确认一下。”
“但是,您打算怎么办呢?”
巴鲁问道。他问得很对。
于是,国王摇了摇头说道。
“我没有什么计策。表弟。如果是其他情况下,如果时间充裕一些的话,也许还有些办法,但是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和亨德里克伯爵他们汇合是最重要的。就这样赶到门德萨卿管辖的岗哨,看看对方的反应。”
这实在是不像国王所作所为的无谋作战,全员都哑口无言,不过现在确实没有时间。
“虽然不想怀疑信任的人,但拉维殿下之前也帮过很多忙,不能无视。”
于是,青年爽快的说道。
“想自杀的话,无视也没关系的的。”
“真是冷淡。”
“因为,我不是国王大人的臣下。就算这个军队是冲着悬崖前进的,我也没有义务帮助你们。只不过,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想要尽量帮助国王大人。所以,才做出了忠告。这个忠告国王大人要如何利用,如何接受,我都不会干涉。我只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他的语气非常沉稳,似乎有些为难,但他说的内容可一点的不安稳。非常冷淡,没有责任。
王妃轻声笑了起来。
“如果,路法指着什么都没有的一片平地说,那里危险不要走,我会默默的站住。但是人类会说《哪里危险了?》,然后不停前进,最后掉进坑里。”
“然后,在受了重伤之后还会生气《为什么不说得更清楚一点!》。真是让人搞不懂啊?明明已经说过有危险了。”
实在是非常异常的对话。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国王也不例外,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国王苦笑着说道。
“也就是说,占卜也好结果也好,对于拉维殿下来说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只是说出了真实的情况而已,被怀疑反而觉得意外?”
青年摇了摇头。
“不,没到这个程度。我不会希望对方相信我。也不会说不相信我的人不好。要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都是那个人的自由。”
身为占卜师这种立场实在是非常想得开。
确实,这种事情全看接受一方自己的考量。
“不过,拉维殿下。我们跟拉维殿下不同,是会撒谎的。就算想要相信,可是如果突然听到那种出格的话,也是不会马上就相信的。”
“所以,我不会让你们相信我。我也是会撒谎的。谁都是一样的吧?不可能说的总是实情。”
“那就完全束手无策了。毕竟我无法知道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相。”
国王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
想来,王妃的时候也是如此。她是那种总会说些出格话语的少女。态度也非常傲慢,一开始还以为她脑子有问题呢。
但是,渥尔-格瑞克相信莉。不管是怎样的危机,这个少女都不会抛弃自己。明明是刚刚相遇的陌生人,明明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但是她哪怕自己面临生命危险,也数次救了自己。
跟她高洁,珍贵的行动比起来,就算样子多少有些奇怪,也算不了什么。
而报答这份恩情的唯一方法,不是给她钱,也不是给她优厚的待遇。
而是完全相信这个少女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相信她的整个灵魂。
那之后的六年,直到今天国王也是这么做的。
如果无条件的信任王妃的话,那么不管觉得多么奇怪,觉得多么不可能,也有必要听这位占卜师的话。
纳希亚斯表情僵硬的开口说道。
“虽然不想仔细想,但是,如果门德萨卿的背叛是事实的话,那么陛下寄出的信就全部没有到达西边。亨德里克伯爵、阿诺侯爵,也许连王妃殿下已经平安一事都不知道。”
国王忍不住点了点头。国王已经知道纳希亚斯的担心是事实了。
但是,他却不能说出口。
“我担心的也是这件事。所以要尽快赶过去,给他们鼓劲。我们明天要假装毫不知情的路过有问题的那个岗哨。那里恐怕是由门德萨卿的心腹来管理的。他们应该会接待我们,全员都要注意对方的举止行动,不可有一丝马虎。只不过,这件事不要告诉士兵们。如果对方知道我们有所怀疑的话,是不会露出狐狸尾巴的。我想说的只是这些。”
国王就这样结束了军事会议。
转天从早晨开始便策马飞奔,就在太阳最炙热的下午时刻,他们来到了这个岗哨。
哪个岗哨都是如此,大概有两百名左右的士兵们把守着。这是为了防止马贼。
巴鲁下令让全部士兵都聚集起来,但是各地都留下了最低限度的士兵没动。
因为毕竟不是在战场上,所以士兵们实际上很闲。在阳光下,他们打着哈欠站岗把守,就在这个时候国王军到了。
昏昏欲睡的岗哨顿时清醒了过来。
现在,这个岗哨的负责人是门德萨家的家老。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他飞奔过来,几乎抱住国王的马说道。
“这、这是陛下。啊,王妃殿下也在!您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满面喜色说的就是他现在的样子吧。国王军在此地只是在此稍作休息,但这位家老率先将国王和王妃带到树荫下凉爽的位子上,让侍女拿饮料过来。
“主人率领一千士兵在亨德里克伯爵麾下战斗。如果听说陛下亲自前来,主人会多么高兴啊。立刻派遣使者通知吧。”
他感动的说道,看起来他的样子不是在撒谎。
“麻烦你了。不过,塔乌的军队没有比我们先来吗?”
“嗯。看到了。那个时候也听说了王妃殿下的事情,但非常失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
“独骑长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嗯。就在昨天傍晚。虽然我也提出请他们在这里休息,但是他说就算是晚上也没关系,想尽快跟亨德里克伯爵他们汇合,就立刻从这里出发了。”
“这样啊。”
国王也安下心来。
虽然路的不祥占卜并没有从国王脑海中消失,但他觉得至少现在这个情况没什么问题,便拿起了刚刚送过来的冷凉的果酒。
因为天气晴朗闷热浑身是汗的赶了过来。国王想一口气喝掉杯中的酒。但王妃却按住了国王的手。
“莉?”
看来,王妃右手拿着自己的酒杯,左手用力按住国王的手腕。
两人对视了一眼,王妃缓缓摇了摇头。
就算别人看不懂她的表情,她的动作,国王也是明白的。
他茫然的放下了几乎送到嘴边的酒杯。
然后将目光转向还满脸堆笑的望着自己的负责人,平静的问道。
“我必须问问详细的情况了。”
“啊……?”
“让我喝这杯酒是你的主意,还是谁的指示?”
“啊,那个……”
男人似乎还不清楚具体情况。
说不定,这个男人自己不知道杯里的是什么。
但是,看到国王和王妃的脸色,听到他们说话的语气,应该也能明白这两个人想说什么,到底在质问些什么。
眼看着他脸上就没有了血色。
而国王浑身都充满了怒气。因愤怒而燃烧的视线仿佛贯穿了男人的身体。
“昨天,塔乌的部队真的来这里了吗?”
“是,是的。是这样的……”
“你也让他们喝这个酒了吗!?”
“不、没、没有的。只不过,那个……”
“做什么了!!”
那是仿佛狮子咆哮一般的怒吼。负责人达到了恐惧的极点。因此,他的舌头都麻痹了,说不出完整的话。
王妃将手放在剑柄上,接近了男人。
“快点说。还是说想被砍?”
听了这些威胁,他的舌头更不利索了,
但是肯定是全说出来比被砍要好得多。男人用因为恐惧和焦急变得不听使唤的舌头,勉强说了起来,根据他所说,他们是按照吩咐撒谎的。
亨德里克伯爵无法抵抗帕莱斯德军,渐渐被压制,在这里北方的山丘上列阵,而他却告诉伊文等人,他们在更西方,在离比尔格纳更近的地方列阵。
当然,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帕莱斯德军的主力部队。
偏偏那个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伊文赶到的时候天应该已经黑了。如果伊文等人看到夜间的营地篝火以为是己方军队接近的话,就会遭到敌军主力的总攻击。
国王抓住了男人的脖子。强壮的身体仿佛散发出火花,国王怒吼道。
“带路!!”
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国王先从士兵中分出五百人,负责监视岗哨的士兵。为了阻止门德萨卿得知此事。
当然,叛徒本人也不能放着不管。
不知道他给亨德里克伯爵的阵营散播了什么毒。虽然很想现在就处死他,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已经跟敌军主力遭遇的伊文他们的安全。
家老骑的马嘴上拴上绳子,国王亲自牵着这根绳子,开始全速策马飞奔。
巴鲁、纳希亚斯和罗莎曼德,看到路的占卜居然如此精准的命中了都大吃一惊。更重要的是,对于这种卑劣的行径他们非常愤怒。
“开什么玩笑。夏米昂跟那个稻草脑袋在一起!”
巴鲁喊道。
国王的焦急自然不必说。他拼命奔跑着,可是如果太勉强的话马会累垮。国王一边控制着自己,一边驾马奔跑着。
来到距离比尔格纳几卡提布的地方,国王让军队停下脚步,着手收集情报。
他们的目的不是攻击敌军主力。而是找到应该和敌军主力交战过的伊文,跟他们汇合。
如果自己一头扎进帕莱斯德军的主力中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停下来的国王军叫住了做完农活准备回家的农夫们,询问昨天晚上在这附近是不是发生了战斗,农夫们都很疑惑。说没注意。
只要离战场五卡提布,那就会很安静。于是,伊文等人可能走得更远。
国王派出几名斥候。
他们为了寻找塔乌的部队往四处散去,但纳希亚斯提出,想趁此机会侦擦一下比尔格纳。
“早晚也是必会交战的对手,也是无论如何都要夺回的阵地。我想去确认一下对方的警戒程度。”
“这样很好,但是没必要让拉蒙纳骑士团长亲自去。”
国王制止了他。
虽然指挥官亲自去视察敌军阵营的事情本身并不罕见,但是毕竟是这种时候,太危险了。
但是,纳希亚斯的意向却很坚决。他坚持说无论如何都要自己去,不肯听国王的劝说。
“这么说有些逾越,但比尔格纳是陛下交给我管理的要塞,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个要塞了。”
这种时候的纳希亚斯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最后还是国王认输了。
“我明白了。就让你去吧。但是,绝对不要勉强行事。要在被要塞一方发现之前回来。”
“遵命。”
纳希亚斯行了一礼准备立刻出发,王妃却叫住了他。
“你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吧?带几个人跟你一起。”
“嗯,那是当然的。”
“这样的话,就带一名我的随从骑士走吧。银色头发的那个。”
纳希亚斯微微笑了笑,恭敬的低下了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妃不愧是王妃,她跟雪拉说了几句悄悄话,考虑一下进攻方法,然后把雪拉送了出去。
下达完指示的主将们的立场很痛苦。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告,也不能胡乱行动。不管再着急再痛苦,也只能静静等着。
同时,大将是非常需要这种才能的。
主将的不安和烦躁很快会传染给士兵们。不能简单的就将感情表露在外。
渥尔-格瑞克是个脾气很好的男人,只要他想,再深沉的态度都能表现得出来。
这个时候也是如此。他并没有在士兵面前表现出焦急烦躁的情绪。他让人拿出折凳,安静的坐在那里。
但是,他的视线却没有看向眼前的光景。握着马鞭的手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王妃和路站在国王两侧,他们并没有说话。很奇怪的是,两人都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夹住了因为愤怒几乎要飞扑出去的狮子一样。
王妃在国王头顶上给了同伴一个眼神。
青年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拿出了手牌。
国王的视线一动不动,开口问道。
“能知道他们在哪吗?”
“稍等一下。”
路开始翻开手牌,但马上就笑了起来。
“不用占卜了。他们马上就来了。”
“真的吗!?”
就在国王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名斥候跟一个穿着自由民服装的男性一起回来了。
那是国王也认识的阿迪鲁弗的达利。
他的脸上充满杀气。国王推测他大概刚从激战的战场上下来,果然如此。
达利脚步粗野的走了进来,看到在国王面前瑟瑟发抖的门德萨家的家老,立刻脸色大变大声咒骂道。
“你居然跟我们胡说八道!”
他将手放在剑柄上,马周围的士兵看到慌忙阻止了他。国王也插了进来,安抚达利。
“这个男人确实是叛徒,但是现在还不能处死他。更重要的是,你先告诉我。诸君们昨天晚上跟帕莱斯德军战斗了吗?”
“是的。都怪这个家伙信口开河,可不得了呢。”
达利气得呲牙咧嘴。
“就算要说也就是这样了。都怪这个家伙,我们正面撞上了敌军。真是的,太愚蠢了。”
毕竟是负责管理国王岗哨的人说的话。
昨天也接到了亨德里克伯爵的联络,说要在这些地点暂时驻扎。你们到达之后,伯爵大人和近卫司令官该有多高兴,觉得多安心啊,请尽快跟他们汇合,因为他这么说,根本不值得怀疑。
伊文和塔乌的男人们也为了给己方鼓劲往前赶去,在看到夜晚阵营的篝火时,已经是接近半夜了。
“但是,副头目——独骑长,那个人的感觉实在是非常敏锐。他说那个阵营稍微有点奇怪,先稍微探查一下比较好。那个时候他要是没有那么说的话,我们的损伤就不可估量了。”
“然后,伊文呢!?”
“嗯。他没事。不过我们也因为连续行军,稍微有些累了,所以比平时要辛苦一些,不过想跟我们夜间作战,对于讲究常规的军队来说是不可能的。”
塔乌的男人无所畏惧的笑了笑。
虽然敌方的兵力占据压倒性的多数,但塔乌的人们漂亮地进行战斗成功撤退,现在在离这里稍远的地方扎营。
“毕竟,非常抱歉完全不清楚情况。不知道为什么在陛下的岗哨听到的情况与现实有如此大的出入……”
最后的话语已经接近抱怨了。
国王留下看守的人员,立刻出发了。不能将塔乌的部队留在敌阵中间。
门德萨家的家老当然也要带走。
现在他大概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而王妃冷静的跟家老说道。
“你要向神明感谢伊文平安无事。那个家伙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你肯定不得好死。”
她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
塔乌的部队在距离比尔格纳七卡提布的东边森林中扎阵。
这里离街道很远,没有象样的道路,但这样对他们来说更有利。
国王在跟达利汇合之后,跟伊文汇合之前花了不到三十分钟,但那个时候,漫长夏日的夕阳已经落到了比尔格纳城后面。
虽然达利说话很有精神,但也还是出现了不少负伤者。到处都有痛苦的呻吟声。
伊文在火把的光亮下,似乎在跟同伴说些什么,但看到国王的脸之后,疲惫的笑了笑。
“来了。”
这个时候国王才露出一丝安心的神色,但脸色很快又严肃起来。
“有多大损伤?”
“不轻呢。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个岗哨不是受你管辖的吗?”
“……我实在无言以对。”
国王沉吟道。
“没注意到在身体上筑巢的虫子。都是我的错。夏米昂呢?”
“脚稍微受了点伤,但没什么大事。”
听到这里,王妃去看望夏米昂了。她是这个阵营中唯一的女性。
肯定觉得很不方便吧。
另一方面,国王飞快的说明了情况。
“让你们遭受重创非常抱歉,但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虫子的老大应该还在比尔格纳进攻军中。我很想马上跟他们汇合,负伤者都能动吗?”
“不要小看塔乌的男人。实在动不了的人会用行李车运过去的。准备要花一些时间。”
“我们也来帮忙。”
“那是当然的。现在要是被攻击的话那就完蛋了。”
伊文说完,立刻高声喊道。
“大家!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立刻准备搬运受伤的人!”
到处都响起了回应声。
健康的人,还能动的人都开始行动起来。
看到这里,伊文回过头望向自己的童年玩伴。
蓝色的眼睛中有火焰在燃烧。
“然后,国王陛下。斩杀那个叫门德萨的叛徒的任务,当然可以交给我吧?”
国王心想,要是说不行的话,自己肯定会先被砍死。于是慌忙点了点头。
“当然了。就交给你了。”
“还有一件事。”
伊文压低了声音,让其他人听不到但是却尖锐的说道。
“自己的部下要自己好好管理!我差点就死了!”
国王默默的接受着责骂。
这种时候,不管怎么道歉似乎都没什么用处。不管说什么话,似乎都没有意义。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说,最后国王只是勉强说了一句。
“对不起。”
那是紧咬牙关类似于呻吟的声音。
国王比任何人都要自责。
这种背叛的存在居然之前都没有发现,实在是没有辩解的余地。不只如此,如果没有那个青年的话,也许现在都没注意到。
国王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似乎是在挚友的表情中发现了什么,伊文蓝色的眼睛微微笑了笑。他的拳头轻轻打在渥尔脸上。
“这次就原谅你了。——好了,走吧!”
因为准备货车和担架的同伴们在喊伊文,他转过了身。动作如同平常一样流畅,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沉重。
国王忍不住开口问道。
“伊文。你不会也受伤了吧?”
“昨天的战斗中没有人毫发无伤。只不过是擦伤而已。”
他头都没回这样说完,便走进了收容受伤者的一个帐篷中。
那里是看到王妃前来探望非常惶恐的夏米昂。
她左侧的大腿被流箭射中。幸亏,箭伤很浅,但是如果勉强行动的话会无法走路。
“接下来要离开这里,夫人要怎么办?之后跟大家一起来吗?”
这种询问方法的话那回答只有一个。不出所料,夏米昂斩钉截铁的说道。
“如果说这种伤就不能骑马的话,会被父亲斥责的。有损罗亚人的名声。”
王妃吃惊了。
“可是,这样的腿骑马的话,会影响伤口的。不要勉强比较好吧?”
“不,王妃殿下。没关系的。说些任性的话非常抱歉,但是与其躺在这里,坐在马鞍上要更安心。”
夏米昂想要站起来,王妃伸出手扶着她,帮她坐上爱马,但这段时间她一直拖着左腿。就算骑在马上,左侧的脚也没有踩在马蹬上,但这里是夏米昂熟悉的地方。
随着出发的信号,夏米昂也跑了出去。
愤怒的国王军和塔乌军队合成一团,往伯爵等人所在的北面山丘前进。
亨德里克伯爵和岗哨联络是事情。因为必须要诱导援军。当然,岗哨的负责人知道伯爵等人现在的所在地。
王妃在国王身旁策马前进,开口说道。
“这么多人一口气冲过去的话,叛徒有可能会逃走。”
“我知道,但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亨德里克伯爵和阿诺侯爵经历如此苦战,难道不会派出斥候吗?”
“不可能。那两个人,也许在数卡提布外就有人放哨了。”
“如果想不被斥候发现偷偷接近的话,就要在十卡提布外的距离停下大军,然后以极少人数先和他们接触。如果让部下前往的话,门德萨如果做出什么事情,他们无法做出合适的对应。我跟你去的话,一定会引发大骚动。”
国王说得很对。
他们在星空下不停前进,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就能看到夜晚营地的篝火了。
他们还遇到了斥候。借助火把的光亮他们勉强看到了狮子纹章的旗帜,是斥候先过来打招呼的。
得知国王亲自出征他们非常高兴,立刻想要返回阵营通知,但国王下令让他们继续在此地把守。这种时候如果过于兴奋马虎大意的话,可能会遭受意想不到的奇袭。
然后国王终于跟一直挂念的比尔格纳夺回部队汇合了。
对于奉命夺回比尔格纳的军队来说,这是他们一直等待的援军。而且,国王亲自出阵,王妃也在。还有迪雷顿骑士团长,贝尔敏斯塔公爵,以及拉蒙纳骑士团。
深夜的阵营一片骚动。
士兵们因为欢喜和兴奋疯狂的高兴叫喊着。武将们感慨万千几乎落泪,跪在两人面前。其中还有格拉哈姆卿。以及塞利埃卿。
国王和王妃以及跟随着他们的主要人物脚步飞快的冲向本阵,差点把给他们带路的侍童落在后面。
他们没有给对方出来迎接的时间。但是因为这片骚动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到来。
阿诺侯爵半哭半笑的站在原地。
亨德里克伯爵满是皱纹的脸上都是泪水,他甚至顾不上去擦拭流下的眼泪。
就连总是很冷静的布鲁库斯,面对国王的突然出现,似乎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感动。
确认到这些人平安无事之后,国王也一样安下心来。眼角也湿润了,但是他故意用严厉的语气质问道。
“你们平安无事,这太让人高兴了。但是,在庆祝再会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门德萨卿在哪里?”
面对这个唐突的问题,三个人都露出意外的表情互相对视了一下。
“门德萨卿的话,自己说要负责斥候的工作,刚刚出发了……”
听到这个回答,国王忍不住咬牙切齿。
他得知国王军到达之后,肯定不会回来了。不过,就算要去找他,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对方如果熄灭火把的话,很难发现。不,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国王反射性的回过头。
“拉维殿下!”
“在~!”
实在是很缺少紧张感的回答,这个人总是在王妃在的地方。
“拜托了,他的所在!”
“好的,好的。”
路将手牌摆在本阵的桌子上。
“西南西五。对方还没有注意到。”
“交给你了。”
国王是跟伊文说的。听到青年说的话,伊文转过身,招呼同伴。
国王慌忙说道。
“伊文,稍等一下!”
“不是说要交给我吗?”
“当然了。但是,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请把他活着带回来。等审问之后,一定会交给你的。”
“只要活着就可以了吧?”
“只要还能说话就行。只是活着的话没有意义啊。”
“尽说些让人为难的要求。”
塔乌的男人们很有气势的冲了出去。
亨德里克伯爵等人看到这个景象都呆住了,但三个人都是闻名遐迩的人物。
老伯爵忘记了跟国王打招呼,忘记了庆祝王妃平安无事,满脸通红的问道。
“难道说,难道说,门德萨卿在通敌吗?”
“是的。你们没有看到王妃平安无事的信,以及我攻下塔乌的信吧?”
于是,三人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用难以形容的神情望着王妃身边的黑发青年。
国王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
阿诺侯爵和布鲁库斯都认识这个青年。
他们应该已经在王宫中见过了。
“不,那个……”
“因为太过奇怪,所以半信半疑……”
已经认识路的两个人有些狼狈的说道,亨德里克伯爵下定决心挺起胸膛说。
“陛下,您可能会说我年纪大了说胡话,但是,我认识这个青年。”
路微笑着跟亨德里克伯爵打了招呼。
“在现世中是初次见面吧。之前在梦里见过了。”
路平淡的说道,伯爵说不下去了。
阿诺侯爵和布鲁库斯也无言以对。
但另一方面,国王高兴的望着青年说道。
“太好了。你真的能让人做梦啊。”
“国王大人。我可能会说谎,但是不会毁约的。”
“对不起,我并不是在怀疑你。”
“我觉得你已经在怀疑了。”
“不,真的是对不起。”
国王一边笑着,一边认真的道歉。
亨德里克伯爵则投出了疑惑的视线。
“居然能主动出现在别人的梦里,这个年轻人是妖术士吗?”
他问得很对。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国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王妃的一句话结束了这个问题。
“他是我的同伴。”
可怕的是,伯爵就这样接受了。
“原来如此。王妃殿下的朋友啊?”
能做到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王妃的朋友的话就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无视了常识,但是却省了解释的时间。
“直接进入正题吧,拉维殿下让你们看到的梦全都是事实。王妃就像这样在这里。我们打倒了佐拉塔斯,打倒了纳杰科,跟新的坦加国王比巴斯定下了终战协议。他个国家已经不是我国的敌人了。剩下的只有帕莱斯德了。”
三个人都露出了喜悦安心和兴奋的神情,都开口诉说着庆贺的话语。
特别是布鲁库斯终于安下心来。
“太好了。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我一直特别担心,这下桑塞贝利亚也是我们这边的了。”
“什么?居然还没说服对方,实在是不像宰相你啊。”
国王的语气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更近似于开玩笑。
“唉,真是面目全无。毕竟那个国家的守卫之严,就如同铁壁少女一般。实在是难为情,就算再爱恋的人,到了这个年纪,想要频繁会面也非常难。”
两位老英雄听到朋友的玩笑都高声笑了起来。
他们肯定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开心的高声大笑了。
接下来,国王和王妃将主要的武将和领主聚集起来,说了同样的话。
听说坦加被打倒了,陷入苦战的将兵们士气顿时高涨。
“这下就赢定了!”
“是啊!王妃殿下回来了!”
“胜利女神与我们同在!”
“是啊!帕莱斯德算个什么!”
多么勇猛。
还没等他们的兴奋冷静下来,像风一般离开的塔乌的男人们回来了。
仿佛夹在两匹马中间一样,他们拖着一个人。
看起来,这个人的两只手腕都分别被绳子绑住,两名骑手分别抓住一根绳子。然后两匹马齐头并进。
被绑着的人就是门德萨卿。
两只手被吊着,是为了头不撞到岩石吧。除了头以外的部分都拖在地上,浑身是血。
不过,他脸上也被揍得很惨,肿了起来,嘴角还流出了血。
这种凄惨的待遇,伊文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恐怕让他骑马也觉得生气吧。
不过,如果绑起来让马拖着走的话,恐怕在到达之前就断气了。
所以便有了这种待遇。
将俘虏带到本阵之后,伊文望向国王,很嫌麻烦的说道。
“还活着。也能说话。”
“刚好。”
国王不打算浪费时间。
他向着满脸是血不停发抖的门德萨卿单刀直入的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跟帕莱斯德串通的?”
“陛下……陛下,这到底是……”
“你什么时候跟奥隆串通,给了他们多少情报?”
“一、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你的家老将塔乌军队引到帕莱斯德主力面前,也是搞错了吗?”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
“你的家老想给我下毒,也是搞错了吗?”
“下、下毒!?”
门德萨卿似乎是真的很吃惊。
“这、这是不可能的!那个男人不可能做这种事!这、这一定都是搞错了!”
叛徒到了这个时候实在是难看。
部下做的事就是主人做的事。他有负责的义务。只是说不知道可行不通。
所以,就在家老想要毒杀国王,欺骗伊文的时候,门德萨卿就已经是死罪了。
不过,说要活捉他,还是因为想知道帕莱斯德的动向。国王想知道对方插手这边到底已经多久了,还有没有其他叛徒。
但是,他似乎并不打算老实说出这些。
就在国王思考,要不要把他交给伊文,让他再吃点苦头之后坦白的时候,路走了出来。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蹲在地上,同浑身是血的门德萨卿说。
“你没打算背叛吧?”
门德萨卿当然不知道这个美貌的年轻人是谁,但他就像抓住了稻草的溺水者一般。
不只是抓住了稻草,他的表情就仿佛看见了光明一样,用力点了点头。
“国王大人的信也都寄到了。但是,你的朋友——而且恐怕是最近才认识的朋友,说想要看有关王妃的信,非常想要。因为不是什么重要机密。王妃平安无事,只是通知这件事的信。所以,你很随便的,也是为了赚一点小钱,就把信给了那个人。仅此而已吧?”
“啊,是的……”
门德萨卿不停点着头。
国王和亲信们都屏住呼吸注视着青年的举动。
“但是,让人为难的是,买了信的那个人并没有因此满足。他还说谎是受你的指使,同岗哨的家老接触,拿出了下了毒的酒。当然,他没说酒里有毒。只是说这是门德萨卿托付给自己的,是特别的酒,见到陛下和王妃之后就用这个酒招待他们。因此,国王和王妃差点就被毒杀了。这样的话,你就是毒杀国王夫妻的主犯。”
门德萨卿惨叫起来。
“我、我不知道这些!”
“可是,欺骗塔乌的人是你的指示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那是……”
“我猜猜看吧。在这一点上也没有背叛的心思。你的领地跟塔乌很近。应该是跟塔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吧。明明之前还是山贼,身份低微,就因为是国王大人的童年挚友,不正当的得到了国王大人的宠爱。这让人难以接受。让塔乌自己跟帕莱斯德军对抗一下试试吧。你就是有这点坏心眼吧?”
看起来,路说的似乎是事实。
门德萨卿完全被说中了,低垂着头。
青年露出一个妖艳的微笑,说出了关键的一句话。
“你不知道吗,这就叫做背叛。”
“不是的!我不知道什么下了毒的酒!”
“那买了信的人为什么会准备那种东西呢?因为你给他的信,那个人——那个人的主人,知道王妃平安无事。也知道国王大人正往这边赶来。在事情变得麻烦之前,必须处理掉。——看,全都是你的错。”
国王叹了口气。
因为这种可怜的理由,他觉得有些头痛。
他就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门德萨卿毫无疑问是个胆小谨慎的人。就算对塔乌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也不可能像格拉哈姆卿那样,面对面向国王谏言,甚至举起反旗。
就是为了出一口气,就是想给对方添点麻烦,让对方为难。他就是这么想的吧。
但是,关于信也是如此,他难道分辨不出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吗?
现在,除了还没有汇合的纳希亚斯以外,主要的人物都在,全员都表情苦涩。肯定跟国王有一样的想法。
“伊文,不,独骑长。我答应过。这个男人交给你来处理了。”
国王有些疲惫的说道。
“不过,我真心请求你。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让别人来处理他。这个男人,没有让你亲自下手的价值。”
伊文也有些疲惫的耸了耸肩。
“我会听你的,陛下。现在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要自己亲手斩杀他的自负,也觉得有些愚蠢了。”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男人们。
塔乌的男人们立刻将门德萨卿拉走,带出了本阵。
他一直到最后都难看的哭喊着,自己没有背叛,没做过那些无法无天的事情,因此更显得罪孽慎重。
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样的,装成自己人的样子留在阵中,还把国王寄来的信给了奥隆,这已经是最为恶毒的背叛了。
巴鲁毫不掩饰厌恶的表情。
“不过,路法斯-拉维。你很理解那个男人的心理嘛。这也是
占卜吗?”
“不用叫我的全名。那种家伙不用占卜也能知道。”
路悲伤的摇了摇头。
“如果是自己撒谎的话还好,但是完全没注意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背叛,这些都是发自真心的。关于信件也是如此。国王和王妃很快就会来了。只是通知这种内容的信就算寄不到也没什么大问题,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所有人再次回味起痛苦的过往。
特别是亨德里克伯爵、阿诺侯爵、布鲁库斯三个人。
“在不得了的地方,就在眼前被人下了绊子呢。”
亨德里克伯爵沉吟着说道,阿诺侯爵摇了摇头。
“虽然他说不是背叛,但我实在无法赞同。我们是多么担心王妃殿下,多么希望她能平安无事,门德萨卿应该是知道的。”
“正是如此。在此基础上,他瞒着我们什么都没说,那就肯定心怀恶意。”
布鲁库斯也罕见的因为愤怒而颤抖着声音。
王妃惊讶的歪着头问道。
“这样的话,奥隆早就知道我没事了?”
“我也想知道这一点。”
国王说道。
“他知道你平安无事,知道我们马上就会赶来。甚至知道伯爵等人还不知道王妃平安无事……”
“为什么不发起总攻?”
明明手握这么多情报。而且有四万大军。
奥隆虽然是一位慎重的国王,但只要有取胜的机会也会一口气决出胜负。而且,现在的德尔菲尼亚军在帕莱斯德军的压制下接连撤退,从街道退到了遥远的东北方。
面对这种绝好机会还不采取行动,实在不像奥隆王的所作所为。
还是说,他有什么不能行动的理由吗,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也许是在警惕桑塞贝利亚的背叛?”
“不,这样的话,应该将他们从战列中分离,置于后方。但是,现在桑塞贝利亚依然是先锋。”
“是的。应该有其他理由……”
虽然大家提出了很多意见,但是谁都没想出帕莱斯德国王没有发起进攻的理由。
终于国王结束了讨论。
“算了。就算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天亮之后就开始移动。在那之前,莉——”
“什么?”
“说服那个坚贞不屈的少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就算他们对宰相态度冷淡,你出马的话就不一样了。对于那个国家来说,你才是他们期盼已久的白马骑士。希望你能从窗户中把始终不愿意行动的公主带出来。”
听了这个玩笑,王妃眼睛闪闪发光笑了起来,她故意叹了口气。
“可是,那里的主仆都不可爱。让我去说服的话,我想说服更可爱的女孩子。——不如真的把莉莉娅抢过来吧?”
“不,不行,莉莉娅大人是别人的妻子呀。”
听到这个对话,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就连严肃的贝尔敏斯塔公也拼命忍着笑。
国王先让在场的人解散,只留下了亨德里克伯爵、阿诺侯爵和布鲁库斯三个人汇报战况,然后去看了夏米昂的情况。
听说她的脚受伤了,国王非常担心,但出乎意料,她很精神。
只不过,应该呆在这里的伊文却不在。
“夏米昂。你的丈夫呢?”
“因为他在我身边的话,我没办法静养,所以今天晚上分开休息……”
夏米昂也不知道伊文在哪。
国王觉得有些奇怪的不安。
探望完病人之后,国王将自己熟悉的塔乌的男人们的地方都转了一遍,可是到处都没有伊文的身影。
想到他可能在自己那里,便回到了营地中,结果也不在。
那种不明缘由的焦躁感更加强烈了。
国王询问侍从们伊文有没有来的时候,早就应该出发去桑塞贝利亚的王妃来了。她看到国王,小跑着过来低声耳语道。
“你稍微过来一下。”
从她的声音来判断,似乎想说些什么。
国王满心不安跟了过去,王妃将国王带领到为了那个青年准备的帐篷中。
伊文倒在里面。
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敞开的衣服中间能看到染血的绷带。
国王忍不住轻声呼喊出来。
他本来就隐隐担心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那种不安变成了现实横在国王眼前。
伊文脸色铁青,一动不动。
路跪在他身边,用熟练的手法检查着伤口。国王在青年身后询问道。
“他为什么在这里?”
“我进来他就已经倒在这了。”
青年除了伊文的侧腹,还摸了身体的其他地方,观察反应。每次摸到肩膀和脚的时候,失去意识的伊文就会痛苦的皱起眉头。他的衣服下面也有伤口,不只如此,可以说是浑身是伤了。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昨天晚上。”
“至少应该过去二十个小时了。”
听了两人的回答,青年叹了口气。
他吃惊的摇了摇头。
“这种情况下,刚刚还能一脸若无其事的走来走去?真是太没有常识了。他早就应该倒下了。”
“伊文应该也不想被卿这么说,情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如你所见是重伤。让人为难的是,这里也没什么药和工具。”
这个青年似乎通晓一些医术。
王妃问道。
“有生命危险吗?”
“要是一直乖乖呆着是不会死的。可是,暂时不能动。这才是关乎生命的。”
“这样啊……”
国王暂时安下心来。
他看起来确实有些忽视自己的身体了。
国王想到他可能受伤了,但没注意到这么严重,伊文也没让他注意到。
见外也要有个程度,国王有些生气。同时也震惊于对方依然这么乱来。最后叹了口气。
恐怕,这个男人对于自己轻易上当,让同伴和妻子身陷险境一事非常生气吧。
是这份愤怒让他能行动起来。
王妃面露难色同国王说道。
“可是要怎么办?明天早晨就要离开了。”
“只能把他留在这里了。”
“还有塔乌的家伙?”
“他们如果不跟伊文在一起的话绝对不肯行动。虽然战斗力大幅度减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心痛啊。”
“嗯。但是,也不能推迟出发时间。我也很在意去侦察比尔格纳的纳希亚斯。”
“可是,要是就这么丢下他走掉的话,一定会被骂的。”
“不要说。生命是无法替代的。”
听到这些对话的黑发青年,解开了束在脑后的头发。将手放在沾满血的绷带上。
“路法?”
王妃吃惊的探出身子。
她知道自己的同伴要做什么。
“等一下。不能这样吧。”
“艾迪治好了一次这个人吧?”
“那倒是,可是……”
“那这种情况下,一次还是两次都一样了。”
看起来他什么都没做。没有发光,周围的气温也没有变化。只是将手轻轻放在伊文身上。
只是这样,伊文的样子明显就变了。
他痛苦的喘息平静了下来,样子也有了一些活力。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路很快收回了手,将头发重新束好。
看起来束起的头发跟王妃的戒指有一样的功效。
国王安心的叹了口气,同时用难以形容的眼神望向王妃。
“莉。难道说,你的同伴……是很随便的人?”
“你不是很清楚吗?”
王妃耸了耸肩。
“根据不同情况,他的原则也会改变。不只是原则,人格也会变。不过,不会做不讲理的事情。”
“讲理的随便,我可没听过。”
“太直接了吧。临机应变什么的,应该有很多说法吧?”
“那么就让他临机应变一下,将守在比尔格纳城内的帕莱斯德士兵全都移到城外怎么样?这样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流血就能赢了。”
“所以说,已经说过这是禁止事项了吧?”
“哪里不一样啊?完全搞不懂。”
路听到发生在自己头顶的这段对话,颤抖着肩膀笑了起来。在更低一些的地方,一个疲惫的声音开口说道。
“……你们在人家头顶上做什么呢?”
那是
个非常不满吃惊的声音。只不过,也并不是没有享受现在的状况。
然后,伊文注意到身体上的一样。
原本应该疼痛不堪的身体居然没事了,明显很异常。
伊文抬头望着坐在自己旁边的青年,叹了口气。非常苦涩。
“这次是你吗?”
“多管闲事吗?”
“怎么会……谢谢你。”
王妃问道。
“而且,为什么会倒在这里啊?”
“那是因为,倒在人前的话会发生大骚动啊。我是想去渥尔那里的。结果突然就要昏过去了,实在太难看了。居然身体就这么坚持不住了。”
因为感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流走了一样,实在是站不住了,就钻进了没人的帐篷中。
青年忠实的贯彻了护士的职务,责备伊文道。
“我要说你了,小哥哥。一般人的话,这种伤早就坚持不住了。你从今天早晨开始就一直骑马跑来跑去,要是总是这么过于忍耐的话,真的会死掉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忍耐是塔乌男人的信条。”
伊文笑着直起身体。他的动作一如既往的流畅。
“艾迪。拿热水来。”
“热水?”
“还有毛巾。我要擦擦这个浑身是血的身体。然后从他妻子那里拿换洗的衣服来。”
“我知道了。”
王妃点了点头走出了帐篷。
因为雪拉不在,王妃必须要做这种工作了。虽然吩咐侍从也可以,但是关于自己这个友人的事情,王妃是绝对不会交给别人的。
伊文刚刚还身受重伤,这一切仿佛虚幻一般,他很有精神的脱下上衣,解下满是血迹的绷带。他身上也沾着很多血,他碰了碰本该有伤口的部分,轻轻咂了一下舌头。
“喂,妩媚的小哥哥。”
“果然还是生气了?”
“不是的。我觉得很感谢你。只不过,被你治好了还说这种话可能会遭报应吧,老实说,我不高兴。”
“你就是这个表情。”
“有什么不满?这不是很好吗?”
国王说道,伊文盘腿坐在地上,摇了摇头。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太便利了,太奇怪了,这种事情。”
国王用眼神询问有什么奇怪的,伊文微微笑了笑。
“你也亲身体会一下就知道了。我之前也是斯夏的猴子。小时候也是新伤不断。虽然父亲和熟悉怎么治伤,熟悉药草,但是不管是再管用的药,也不会在一瞬间将伤势都治好。不,不是治好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好像一开始根本没受伤一样完全消失了。那么,刚刚的疼痛时什么,是我的错觉吗,难道是我梦到自己重伤疼痛吗,这就是我的感觉。最后的最后,能相信的,不得不相信的是自己的感觉。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亲身所感的事情。可是,就好像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明明是自己曾经感受到的感觉,就好像无法相信自己一样,让人觉得可怕。”
说到这里,伊文向路投去了抱歉的眼神。
“难得你治好了我,我还胡乱说话,对不起。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请见谅。”
青年摇了摇头。
“我能理解那个孩子没办法放着小哥哥的伤不管的心情。我没有觉得不舒服。”
伊文等着路继续说下去,但是路却闭上了嘴。他直直的望着伊文的脸,甚至让伊文都有些不好意思,接着说出了很不着调的话。
“这里就像宝箱一样,宝石山。”
“啊?”
“国王大人也是,小哥哥也是,其他人也是,居然能都聚在这里,漂亮的人都聚到了一起。所以那个孩子才那么拼命想要守护。”
国王移动着巨大的身体,坐在青年和路之间。
路望向国王说道。
“去寇拉尔之前,我听到了很多关于德尔菲尼亚的妃将军的传说。不管是怎样的战斗都一定会取胜,德尔菲尼亚的国王大人一个人的胜利女神。明明很年轻,但是却强大得不像人类,非常漂亮,不知来历。某天突然出现的。——即便听了这么多,我也没想到她就是那个孩子。并不是因为是女人。因为我觉得,那个孩子是不可能为了人类战斗的。”
国王无法同意这一点。他不解的歪着头说道。
“王妃可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冷淡薄情。”
“我知道。那个孩子很温柔。非常温柔。而毁掉这一切的总是人类。可是,国王大人却不同。小哥哥也不同。”
“我吗?我刚刚还说你有点可怕呢。”
“你只是说了,并没有逃啊。一般人的话肯定会夺路逃走的。或者是想着如何利用。这非常方便,要在能利用的时候有效利用,会说将负伤的士兵全部治好什么的。”
国王拍了拍手。
“这我倒没想到。这可是效果极大的万能急救箱啊。但是,我拜托了就会做吗?”
刚说完就变成了利用。
路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
“我拒绝。不过国王大人的话可以。”
“但是,小哥哥。我和这个家伙可以,救助负伤士兵的话不行,到底是什么基准啊?”
“当然是偏心了。”
“偏心?”
“是啊。喜欢的人的话就会救。否则就不救。我可是做好了受罚的心理准备呢。要是无所谓的人就无视。不行吗?”
对方如此轻松的说完,感觉没办法反驳了。两个人抱着胳膊沉吟起来。
“嗯、嗯……”
“也不是不行,该怎么说呢……总觉得不太对……”
“当然了,肯定不能用这种基准来使用力量啊。”
在认真烦恼的两人中间,路依然平淡的说道,两个人都一下子变得颓然无力。
“你啊。到底怎么回事!?”
伊文叫道。
终于忍不住不再用敬语了。
“所以,原则上是全面禁止的。毁坏波纳里斯也是这个原因。”
“够了。我对于你的国家的法律没有兴趣。你让我能正常行动,我要跟你道谢。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想搞明白。那个家伙一直说有人来接自己的时候,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你就是来接她的人吗?你要把她带回去吗?”
这是很尖锐的质问。
这也是国王非常想知道的事情。听说另一个世界跟这里的时间不一样就更想知道了。
但是,青年却摇了摇头。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孩子怎么样了而已。要留在这里,还是要回去,都要那个孩子自己来决定。”
他说得很对,但是伊文却不肯让步。这次他将矛头转向了自己的童年玩伴。
“你呢,渥尔?”
“如果王妃说想回家的话,我没有理由阻止她。只不过,听说天上的国度跟下界时间的流逝速度不一样。这稍微有点……”
伊文是初次听说这件事。他瞪大蓝色的眼睛询问道。
“时间的流逝速度不一样?怎么回事?”
“莉这么告诉我的。《对于路法来说,我还是十三岁》。虽然不管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都不会再吃惊了,但这是个问题。假如王妃回到故乡过了三天的话,这段时间这个世界将会度过将近两年的时光。”
黑发的青年再次摇了摇头。
“国王大人。不是那么简单的。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再次回到这里是个问题。”
这可不能听过就算了。两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探出了身子。
伊文用有些不能接受的语气说道。
“可是,你是怎么来的?你不是就在这里吗?”
“那是因为有标记。有不可能会看错的标记。”
虽然是深夜,但是仍能听到士兵们吵闹的声音。
从东边来的塔乌部队,迪雷顿-拉蒙纳骑士团的士兵们,都激动的讲述着和坦加的攻防战以及攻陷格法德城时的情况。而在西边战斗的士兵们都听得入迷。
王妃还没有回来。
青年一边思考着一边组织语言。
“比方说,这里有条河流。很大的河流。水很清澈,能看到水里有很多小鱼在游。其中只有一条鱼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然后就盯上那条鱼想要钓起来。用网捞也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抓到其他的鱼是绝对条件。从数百条鱼之中钓上这一条鱼,大概要花多久?”
两个人稍微有些不知所措,但青年却很认真。
国王稍微思考了一会,同样认真的回答道。
“我没做过所以也不太清楚,不过也要看钓鱼的人的本领吧?”
“是的。我的同伴,最厉害的钓鱼家,以对面的时间要花十天。”
“…………”
“到这里还好。瞄准的鱼是发着金光的,不可能会看错。但是钓上来之后,发现与嘴里有一块发光的小石头,把小石头拿走之后,鱼就不发光了。然后把鱼重新放回河里。还能再钓起同样的一条鱼吗?”
看到两个人已经完全理解了这个例子,青年说道。
“没有那个孩子的这个世界,要想再一次跟我们的世界联系起来,就像是从数百条鱼中找出那一条,然后再把它钓上来一样。不管是本领再好的钓鱼家,也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都回味了一下刚刚的例子。意思他们都理解了。如果让他们做同样的事情的话,他们确实也只能说做不到吧。
但是,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现在还没想通。
国王勉强说道。
“那么,就不能做一个代替的标记吗?”
“不是不可能的。让鱼像原来一样散发金光并不难。但是,鱼是在河中游的。自由自在的。就算瞄准了它想钓上来,可能也不那么顺利。河流也并不总是很平缓的。也有可能河水泛滥。然后,如果对面的时间过了十天的话……”
“这边就过了六年?”
青年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也不一定十天总是相当于六年。也许对面过了一天,这里过了十年也说不定。相反,这边过了一天,对面过了十年也有可能。”
“所以,卿想说的是……”
国王舔了舔嘴唇,慎重的选择语言。
“王妃回家之后,就不可能再回来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伊文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太不像话了。会引发暴动的……”
如果王妃启程远行再也不回来的话,德尔菲尼亚的国民绝对不会接受的。
无论如何都会阻止她离开。
国王也面露难色。
“毕竟是莉。应该已经预想到了吧。回家的时候应该会偷偷走掉吧。”
“喂,渥尔。别说傻话了。你放弃了吗?”
“就算我哭着求她不要走,她也会按自己的意思行动的。”
“所以,哪里会有丈夫默默送妻子离家出走啊?”
“她一开始就说过了。早晚有一天会走。我是在接受了这一点的基础上得到了她的帮助。就算再不想让她走,也不可能把她绑住关起来。”
而且,就算关起来了恐怕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有那个戒指,王妃可以从任何地方消失吧。
就算拿走了她的戒指,只要王妃的意志是坚决的,这个青年也会帮她吧。
“喂,开门。”
帐篷外面,王妃呼喊道。
国王站起来打开了入口的门。
王妃一只手拿着装满热水的桶,一只手拿着换洗衣服和毛巾等物。原来如此,所以才没法开门啊。
“真慢啊。”
青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说道。
王妃耸了耸肩。
“夏米昂说不好意思,怎么都不肯把衣服拿出来。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去拿男人的内衣的。”
伊文高声笑了起来。
“哎呀,实在是抱歉。”
虽然大家并没有商量过,但是他们默默都认同了刚刚的话题不会在王妃面前提起。
“那么,如果不想看男人换衣服的话,大家,抱歉能出去一下吗?”
“自己擅自倒进来的,态度真傲慢啊。”
王妃吃惊的说道,伊文却毫不介意。
“我就用这傲慢的态度顺便问一下,小哥哥。能让我住在这里就感激不尽了。”
“伤已经治好了,回妻子那里睡不就可以了吗?”
“我妻子也受伤了啊。”
伊文一边说着一边脱掉了鞋,站了起来,就在准备解裤子的时候,咂了下舌头。
“所以说,你们看什么呢?”
国王和王妃慌忙准备出去,而路用无法形容的表情挠了挠鼻尖。
“那个,小哥哥,难道说,你想让万能急救箱出差吗?”
“我不想这么说,但是如果看到妻子的脸,我可没有自信不说,所以才拜托你让我住在这里的,妩媚的小哥哥。”
伊文停下换衣服的手,恶作剧般的笑了笑。
“我的心情也很复杂。你和莉的魔法确实非常便利。太方便了。可是,我不想依赖这种东西。也不想去回想自己依赖过的事实。但是,让人为难的是,让受了两次这种恩惠的我来说这种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也可以说更有说服力了……”
“说什么傻话。你试试现在成为身受重伤痛苦不堪的人。我的辩解只是奢望而已。一瞬间伤势就治好了,疼痛也消失了,到底有什么不好。”
“可是,你不会说?”
“我不想说。只有我一个人被这么快治好了,妻子还在痛苦,我真是个过分的混蛋,我自己也这么想,也想这么说。”
而这句话背后,有一种本能般的警惕心,如果过于依赖这份力量的话是危险的。
同时,也有着合适的判断,夏米昂的伤势不依靠这种力量也能很快治好。
“我尊敬你。”
听到这突然的一句话,伊文瞪圆了蓝色的眼睛。
然后高兴笑了起来。
“别恭维我了。虽然我刚刚说了好像很了不起的话。但是如果妻子的伤势更严重一些的话,我肯定会不顾羞耻不顾脸面跪在你面前,求你治好她吧。”
“你当然会这么做的。不这么做才奇怪呢。——那你准备好了就叫我吧。”
走出帐篷之后,青年仰望着漫天星空,叹息一般的说道。
“这里的人真是的……”
王妃笑了,她望着路的脸。
“很不错吧?”
“太好了。怎么办。我好像要喜欢上他了。”
“不是好像吧?”
莉半开玩笑一般说道。
“早就已经喜欢上了吧?”
“也许吧。”
国王有些着急的插嘴说道。
“不,拉维殿下。那可不行。他已经有夏米昂这个妻子了。”
他担心这个新婚家庭会发生什么波澜,但青年先苦笑着说道。
“没关系的。我也喜欢那位妻子。”
王妃也开口说道。
“路法会珍视自己喜欢的人。不用担心,他不会成为家庭纠纷的源头。埃马洛克就是这样。”
国王不可思议的歪着头。
“也就是说,拉维殿下,对你的养父?”
“一直很喜欢他,对吧?”
“因为他才是真的像宝石一样的人啊。”
那不属于人类的蓝色眼睛望着国王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这个例子可能不太恰当,但人类社会就像沙丘一样。一模一样的沙粒挤在一起。可是,其中偶尔——真的是非常偶然的,会有发光的混在里面。就像宝石一样,就像金针一样,漂亮的闪闪发光的人。艾迪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对于我们来说,要说怎样评价一个人,那不是身份不是财产不是才能也不是容貌,而是他的气度。”
“但是,你的父亲,自己也是能变成狼的人吧?”
国王说道,青年则露出了一个恶作剧一样的笑容。
“国王大人。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与跟自己一样的普通人比起来,你会觉得他们是不可思议的,非常奇妙的东西,因此就比较宽容?”
“不是吗?”
“让我来说的话,只在同族中生活的生物,从人类到蝼蚁,对于自己以外的生物都会表现出抗拒。不管对方是狼人还是莱一族,都没什么变化。现在他的儿子——艾迪的弟弟,虽然能变成看起来跟父亲一模一样的黑狼,但是却很怕我。”
“难道不是因为路法吓唬他了吗?”
“我没有。我只是稍微使用了一点点力量。可是,每次他看到我都会跳起来,真是的……跟他比起来,这位国王大人要结实得多。”
“那是因为渥尔长处就是大胆结实,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神经。”
“你是想夸我吗?”
国王苦笑着按了按额头。
事到如今,国王仿佛才意识到十三岁的莉在另一个世界有自己的生活,但国王若无其事的说道。
“这样啊。拉维殿下跟王妃的养父一家这么亲近啊。”
“是最好的朋友了。他的儿子
也是从出生的时候就认识了。”
“我不明白卿所说的喜欢的那种感情。总觉得跟普通的喜欢不太一样……”
“是啊。人类爱情的目的是得到那个人。但是,我并不想见到我喜欢的人迷上我。”
路平淡的说出了这么不得了的话。
对于这位只要他想的话不管是谁都能迷住的青年来说,当然能让对方为自己着迷,但是他似乎并不想这么做。
“我对人类似乎有害,越是喜欢的人就越不能擅自接近。而且我要是想将自己喜欢的人据为己有的话,我早就诱惑艾迪了。”
“哇啊,我可不要。”
王妃夸张的抖了起来,但似乎只是装装样子。
她的脸上满是笑意。
“没必要故意诱惑吧。我喜欢路法。你要是这么做的话,我会说倒胃口阻止你的。”
“太过分了。”
“那么我也去说服那个有妻子的人吧?”
“桑塞贝利亚的国王大人?”
“啊。那也是路法喜欢的类型吧。他的妻子非常可爱。”
“坦加的新国王也很可爱啊。”
“那可是出乎意料发现的宝物。再见啦。早上会回来的。”
“我会期待的。”
国王望着这一连串的对话,觉得自己有必要改变自己的看法。
本来以为是两只可爱的小猫,但他们并不是这么人畜无害的东西。他们是两只更大、更危险、种类不同的两只优美的生物。
国王忍不住低声沉吟道。
“所以王妃称呼卿为同伴啊。”
不是伙伴、不是朋友。不是恋人也不是伴侣,是独一无二的——
青年笑了起来。
“那个孩子,会若无其事的说那种话吧?”
“那种话是指?”
“喜欢我。”
“嗯。对于我来说这句话稍微有些复杂。”
“能一脸认真的这么说的丈夫也很厉害呀。”
路笑着耸了耸肩,再次转头望向星空。
“在那种地方,我真是比不过他。”
“…………?”
他的语气奇妙的沉溺于感慨之中。
还没等国王说话,路就转过头。
“一个人很寂寞吧。在这里休息?”
“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把酒菜也搬来吧?”
现在这种骚动已经没办法乖乖睡觉了。
换完衣服的伊文也参加了。
擦拭过身体的桶里的水已经染成了红色。
脱下来的衣服和绷带也因为浸湿了血而变得沉重。
“也许你已经给我的身体补充了血液,但是这种时候就是要喝的。”
他摆出了非常没有常识的道理,三个人一直喝到很晚。
没人来责怪他们。反正到处都在盛大的庆祝着。
可怜的是,这种时候负责斥候和看守的倒霉士兵,以及一个人忙碌着的王妃。
从桑塞贝利亚的阵营也能看到德尔菲尼亚本阵不寻常的样子。
就在刚刚警戒还很森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现在却像祭典一样吵闹了起来。
根据斥候的报告,在布阵的其他方向,似乎有大量的援军到达了,但毕竟是深夜。德尔菲尼亚的斥候也丝毫不敢松懈,严密的注视着情况,所以不知道到底是谁来了。
国王奥特斯在道尔顿一个人的陪伴下,静静的召开了酒宴。
之前,桑塞贝利亚的战斗都非常漂亮。虽然后方有帕莱斯德的支援,但亨德里克伯爵奋勇得让人咂舌。
桑塞贝利亚的士兵们也强大得可怕。但是,这种强大并不是源于保护国家的爱国心。而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坚持和骄傲而奋不顾身。
他们每一个人都心怀不甘站在战场上。因为自己的国家很弱小,没有实力,所以会被大国利用,被当成没用处的东西,作为盾牌利用过就丢掉。这种境遇让他们非常懊恼。
但是,他们自己决不是弱小的虫子。他们都下定决心,要让帕莱斯德好好看看,在这场合战中,桑塞贝利亚的骑士有怎样的实力,能做出怎样的成绩。
“让我来说虽然不太合适,不过要说现在士兵们每个人的强大的话,绝对不输给坦加士兵。”
道尔顿也感同身受的说道。
“正因为如此,才太浪费了。让帕莱斯德随心所欲的使用,实在是可惜。反正那个老狐狸,肯定觉得让我们奋勇杀敌,因此被削弱实力刚刚好。”
虽然全都清楚,但还是不得不这么做,这就是弱国的宿命。
因为是跟德尔菲尼亚屈指可数的英雄交战,士兵们也非常疲劳。而拼死战斗的德尔菲尼亚军也是一样。
等到两军都精疲力尽之时,一直在后方安坐的帕莱斯德军才会起身,收敛好处吧。
奥特斯秀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忧愁和微微的恼怒,他佩服的说道。
“确实,手段并不漂亮,但是很有效果。”
“唉。不过这也是为了让国家安泰的聪明办法吧。”
道尔顿的语气有些讽刺也有些佩服。
虽然他并没有天真到直接表达自己的愤怒,但现在自己完全被奥隆的计策所驱使,真是可怕。
近侍脚步慌乱的跑了进来。
脸色铁青的说。
“陛下。那个,有客人到访。”
“布鲁库斯大人吗?”
“这、这个……”
还没等近侍说完,金色的龙卷风就飞进了帐篷中。
那是有着人类外形的光团,非常大胆的抓起坐在一旁的奥特斯的领子,狠狠的说道。
“差不多行了。下次我可就不还给你了。”
奥特斯顿时哑口无言。
不只是声音。身体和思考的自由都全部消失了,他呆住了。抬头望着把自己抓起来的这个人的脸。
那是看到了让人难以相信的东西时的茫然。
以及,看到了自然诞生出的最为高级最为美丽的东西时的陶醉。
而道尔顿代替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主君让近侍退下,屏退旁人。
而奥特斯用余光看到了这一切,自然而然的笑了起来。
“你说的是莉莉娅吗?格林迪艾塔王妃。”
“是的。”
莉放开奥特斯的领子,笑了起来。
“不要总是在狐狸肚子上跳舞。我们明天就要去夺回比尔格纳,你要怎么办?”
奥特斯再次瞪圆了眼睛。他很少这么做,但还是差点笑了出来。
这实在是跟那位宰相精明的手腕完全不同的胡乱交涉。直接得可怕,而且只说要点,外加当场就要得到回答。
这一切都让奥特斯感到很舒服,他颤抖着肩膀轻声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他再次抬头望向莉,此时他的已经完全是一副明朗愉悦的表情。
“格林迪艾塔王妃。”
“什么?”
“我有一个请求……”
“所以说,是什么?”
“等夺回比尔格纳之后,能陪我喝一杯酒吗?”
“小意思。”
“那么,明天早晨。”
“日出之前出发。”
“明白。”
说完该说的话之后,王妃飒爽的转过身,走出了帐篷。
道尔顿目送着她离开,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感同身受的摇了摇头。
“哎呀,那个王妃来的真是时候。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好像要迷上她了。”
“我也有同感。”
奥特斯一本正经的说道。
看到他的这个反应,道尔顿抬起一边的眉毛表示吃惊,而奥特斯表情满足的拿起了酒杯。
“干杯。为了王妃和我们的胜利。”
“那我就陪您吧。”